劉林娟
圍繞馬克思的商品、價值、貨幣等概念,大衛·哈維(David Harvey)構建了帶有地理唯物主義與實證化色彩的資本批判理論。伴隨著這些概念的改造完成,一個全新的馬克思形象逐步映入眼簾。但是,這一改造的理論嫁接邏輯仍缺乏一個關鍵性的步驟,即對資本概念與剩余價值源泉等相關問題的闡釋。基于這一理論命題,主要存在以下三個有待解決的問題。第一,哈維一方面呼吁依照馬克思的原意解讀《資本論》,并盡量保留馬克思的既有詞匯來詮釋資本概念以及與資本概念在同一理論邏輯脈絡中的相關問題;另一方面,他又以“資本是運動中的價值”這一定義將馬克思的資本概念帶入新的領域,與此同時,他借此弱化了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重要地位,并將貫穿“從抽象上升到具體”這一邏輯脈絡的“資本生產與再生產”的理論邏輯,轉換為并列式的三大資本積累模型。這種對馬克思思想的矛盾態度究竟包含了怎樣的理論動機?第二,在馬克思的視域中,剩余價值的真正來源在于以其勞動價值論為基礎的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之中。然而在哈維的視域中,剩余價值源于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現象只存在于資本積累的第一個模型之中。那么,他究竟為何下此結論并如何演繹其自身的理論邏輯?第三,被哈維以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已經發生顯著變化為依據而弱化的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在其視域中是以已經過時的第一個資本積累模型的方案再度引入其理論邏輯脈絡中的。這一做法遮蔽了馬克思本真的理論意圖。那么,資本的生產與再生產究竟以何種面目存續于哈維的理論視域中?哈維對馬克思資本概念的這種重構又具有何種意義與局限?本文將從哈維資本概念的異質性、此種重構的理論意圖、意義及局限反思等方面予以闡釋。
眾所周知,哈維始終強調要依照馬克思的原意來解讀《資本論》,因此在闡釋資本概念時,他依然從資本與商品、貨幣、價值、物與過程等概念之間的關系來解讀資本概念。在這一意義上,哈維是馬克思的忠實擁護者。然而,與此同時,哈維又以自身的理論背景知識對資本概念進行了改造與重釋。基于此,哈維在無意間形成了與馬克思不同的資本概念。
一方面,哈維認為資本是“運動中的價值。”從直接的文本依據來看,這一指認主要體現在以下幾處:第一,在《資本的限度》中,哈維從資本在流通中經歷一系列形態變化的角度指認馬克思將資本定義為運動中的價值。因此,在哈維的視域中,“價值只有持續運動才能保持為價值。”①[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317頁。第二,《資本的限度》中確立的關于資本的定義,在《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兩卷本中得到了延續。哈維在論述資本的過程性時指出:“所以,資本是運動中的價值。但是這種運動中的價值是以不同的形式表現的。‘各種特殊表現形式固定下來’——請再次注意這句話——‘如果把自行增殖的價值在其生活的循環中交替采取的各種特殊表現形式固定下來,就得出這樣的說明:資本是貨幣,資本是商品。’”②[美]大衛·哈維:《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1卷),劉英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第98頁。第三,在哈維2018年的最新著作——《馬克思與〈資本論〉》中,他在講述完水循環圖之后,以類比的形式直接指出:“首先還是要從馬克思對資本的基本定義出發,即一種運動中的價值。”③[美]大衛·哈維:《馬克思與〈資本論〉》,周大昕譯,中信出版社,2018年,第7頁。
另一方面,哈維認為資本具有雙重性,即資本是物和過程的統一。①[美]大衛·哈維:《資本社會的17個矛盾》,許瑞宋譯,中信出版社,2016年,第71頁。值得注意的是,哈維在理解資本是物與過程之時,經歷了一個思想史的轉變。因為在《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1卷)中,哈維曾在指出“是運動使得價值轉化為資本”之時明確提出,“對于馬克思來說,資本不是一個物,而是一個過程,特別是一個價值流通的過程”②[美]大衛·哈維:《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1卷),劉英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第97頁。的見解。而在《資本社會的17個矛盾》中,哈維才明確提出資本是“東西或物與過程”的統一。由此,哈維從資本的定義與性質兩個方面對資本進行了一個限定。
可見,哈維對馬克思資本概念進行解讀的焦點在于:資本是以一系列形態變化不斷處于運動過程中的價值。基于此種定義,他從過程性的角度將資本與流通過程或交換過程直接聯結起來。譬如他曾明確指出:“持續流動是資本的首要生存條件:資本必須流通,否則將會死亡。”③[美]大衛·哈維:《資本社會的17個矛盾》,許瑞宋譯,中信出版社,2016年,第74頁。從表面上看,這與馬克思強調的資本以貨幣資本、生產資本與商品資本的不同形態形成的資本循環并無二致。然而,哈維在進一步闡釋資本概念之時,又體現出他對資本進行此種定位所具有的幾個特點。
首先,哈維通過指認貨幣的重要作用——“資本是以一定的方式使用的貨幣。對資本的定義不能與人們將貨幣的力量投放到這種流通中的選擇分開。”④[美]大衛·哈維:《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1卷),劉英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第97~98頁。——而將貨幣置于理解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概念的中心位置。實際上,哈維在將資本定義為處于過程中的價值的同時,亦直接將資本定義為處于過程中的貨幣。“下一步,我們將資本基本定義為:處于過程中的價值,處于過程中的貨幣。”⑤[美]大衛·哈維:《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1卷),劉英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第100頁。這也就意味著哈維主要以貨幣的形態理解資本概念。準確地說,哈維通過馬克思所闡釋的“貨幣是價值增殖過程的起點和終點”這一定位,將價值重新轉化為增量的貨幣視為價值與資本得以實現的標志。從現象層面來看,資本在循環過程的起點和終點確實以貨幣這一形式為表現形式。但是,在馬克思的視域中,資本之所以能成為“價值以價值自身的形式產生自我增殖的自為主體”的關鍵因素,在于隱藏在資本循環中的生產過程中。換言之,在馬克思的視域中,資本循環過程包括兩個交換過程與一個生產過程。“在這里,資本表現為這樣一個價值,它經過一系列互相聯系的、互為條件的轉化,經過一系列的形態變化,而這些形態變化也就形成總過程的一系列階段。在這些階段中,兩個屬于流通領域,一個屬于生產領域……因此,這個總過程是循環過程。”⑥《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60頁。而資本之所以能在資本循環中產生增殖,其直接原因是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剩余價值的產生。
然而哈維的特點在于,雖然他一直引用馬克思的原文來闡釋價值增殖與雇傭勞動之于資本的重要性;但是他卻在具體的論述中,對“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剩余價值的產生”進行了不自覺地弱化。譬如,他在《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1卷)中曾猛烈地批判,馬克思由于將《資本論》第1卷作為封閉的資本主義體系而只關注剩余價值的生產來自生產內部而不是市場交換,因此只能轉而研究個人而不是社會角色。①參見[美]大衛·哈維:《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1卷),劉英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第104~105頁。與此同時,此種弱化的最典型表現在于哈維將資本中的價值增殖以流通過程中“增量的貨幣”或“價值增加”的形式所替代。這就將資本的活力完全置于流通過程或市場交換之中。換言之,以馬克思所論述的資本循環在現象層面所表現出來的表象形式——貨幣增量——作為資本之所以成為資本的關鍵因素。
這一特征在哈維論述生息資本與金融資本之時表現得更為明顯。簡而言之,一方面,在論述第一個資本積累模型或《資本論》第1卷中資本得以產生的原因時,哈維與馬克思一樣,將剩余價值以及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重要作用突顯出來。而在論述資本總循環或關于《資本論》第2卷的資本積累模型時,哈維依然將資本何以成為資本的原因歸結為雇傭勞動與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剩余價值的產生。較為清晰的是,哈維始終強調剩余價值來源于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之中。
然而,另一方面,哈維在論述具體的資本問題如貨幣資本之時,不自覺地進入了經濟學意義上的資本概念視域。譬如,他在論述生息資本與金融資本時,考察了貨幣何以被信用體系發展為資本的兩種方式。第一種方式是銀行通過貨幣交易的流量將貨幣轉變為借貸資本,第二種方式是金融機構聚集一切階級的貨幣積蓄和暫時不用的貨幣資本并將其轉變為資本。②參見[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414頁。從這一意義上來看,貨幣資本僅僅是貨幣的積累。而這一結論在哈維論述作為資本的貨幣時又得到了強化與印證。在哈維的視域中,“從貨幣到資本的轉化并不涉及物質生產過程,從而不涉及勞動在商品中的體現。”③[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410頁。由此可知,哈維在現象層面所表現出來的“貨幣何以成為資本”的障眼法中迷失了方向,并抹除了物質生產過程在貨幣轉化為資本中的重要作用。也正是基于此,哈維在論述金融資本與生息資本時,將貨幣到資本的轉化過程轉譯成貨幣的積累或者利息的集聚。因此,在貨幣資本概念的層面上,哈維對資本概念的理解回到了古典經濟學意義上的“資本是積累的勞動”的維度。加之貨幣資本是哈維論述資本概念時極為重視的一種資本類型,因此他對貨幣資本的理解對整個資本概念問題而言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其次,哈維在論述資本概念時,從資本以不同的價值形式不斷運動的視角出發,明確地將資本視為物與過程的統一。這一理論定位與馬克思對資本的界定具有相似性,也因此具有迷惑性。
第一,哈維從資本循環過程中不斷涌現的貨幣資本、生產資本與商品資本的視角出發,將資本界定為物。這與馬克思所界定的“資本是物”的概念不謀而合。與此同時,哈維所界定的“資本是過程”,從表面上看與馬克思的定位也并無二致。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哈維如此定位資本的理論前提是將其置于資本循環過程或價值流通的過程。譬如,他曾明確指出,“馬克思又再一次將資本作為一個過程來研究。我通過從口袋中掏出錢,并把它投放到流通中以獲得更多的貨幣,來獲得資本。”①[美]大衛·哈維:《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1卷),劉英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第97頁。實際上,在歷史唯物主義的視域中,資本的總循環過程包括兩個交換過程與一個生產過程。然而,哈維在具體地理解資本是“運動中的價值”時,因為弱化資本主義的生產過程而將資本的循環過程簡化為價值流通過程。
第二,哈維忽視了“資本是關系”的這一層內涵。實際上,資本在以價值自身的形式產生自我增殖的過程中,不僅產生了剩余價值量的增加,而且形成了使得資本得以生產的社會歷史條件與資本關系。換言之,馬克思關于“資本是物、關系與過程的統一”的論斷,是置于資本生產與再生產的理論視域之中的。從這一意義上來看,馬克思關于資本是一種過程的定位應該被準確地理解為“資本是一種生產與再生產過程”。
綜上所述,哈維在理解資本概念時,傾向于將其置于價值流通與價值運動過程中。此種理論定位,將資本之所以成為資本的關鍵因素界定為價值流通過程中貨幣量的增加。一方面,這反映出哈維并不能充分理解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中的資本生產與再生產關系。另一方面,此種將貨幣資本視為資本概念的核心內容的形式,使其資本概念停留在了經濟學意義的層面上。基于此,貨幣量得以增加的原因(或利潤得以產生的原因)就成為哈維關注資本批判理論的重要領域。
剩余價值理論是馬克思得以超越古典政治經濟學既有學理范圍的關鍵一步。而作為馬克思《資本論》的忠實解讀者,哈維亦將剩余價值稱之為馬克思資本批判理論的基礎——“由此,我們首次遇到了剩余價值(surplus value)的概念。當然,它是馬克思所有分析的基礎性概念。”②[美]大衛·哈維:《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1卷),劉英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第96頁。基于此,他結合當代資本社會的一系列新變化,尤其是通過“利潤”來源方式的改變,對其進行了重構。總體而言,因為哈維在其諸多文本中混亂運用剩余價值與利潤概念——“然后,商品會進入市場,按開始投入的貨幣數量加上利潤(馬克思稱之為剩余價值)的價格進行售賣”,③[美]大衛·哈維:《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2卷),謝富勝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年,第35頁。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贅述,下文在論及哈維觀點時暫時采取剩余價值等同于利潤的理論定位。
首先,哈維對剩余價值(利潤)的重構立足于“資本積累之三大模型”這一理論前提。在他看來,“《資本論》關于資本積累的動態提出了三個主要的‘模型’。每一個都反映了三卷《資本論》的每一卷建構這個‘理論對象’的方式。”①[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263頁。這就意味著三大積累模型與《資本論》三卷本一一對應。
具體來說,第一,哈維認為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中揭示了“利潤”在生產過程中的起源,即“利潤”起源于在資本與勞動的社會關系已經成型的生產過程之中。這一積累模型假定了價值在實現或流通過程中不存在問題——“資本家在出賣自己生產出來的商品時并沒有遇到困難。”②[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264頁。因此這一積累模型的焦點是生產過程與勞資之間的價值分配,而且在這一積累模型中,馬克思將剝削率歸因于社會條件和技術條件。
第二,哈維認為《資本論》第2卷的焦點是資本的流通過程。在這一積累模型中,馬克思將資本積累從生產領域提取出來,并將其植根于資本流通與交換的“擴大再生產”過程。然而,資本在從一個狀態到另一個狀態的運動過程中產生了一系列問題。因此,馬克思在這一模型中著力討論了“資本在消費中的實現”③[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264頁。所需要的各種條件。值得注意的是,哈維認為馬克思對價值實現所需的各種條件的論述并不嚴格,這些論述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種想象和試探”④[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264頁。。
第三,哈維認為存在于《資本論》第3卷中的資本積累模型是前兩個積累模型的綜合。這一模型是“將生產與分配的關系同生產與實現所需的條件整合起來的模型”。⑤[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264~265頁。它是馬克思圍繞“利潤率下降和起反作用的傾向”這一主題而建構的關于“整個資本主義生產”的模型。與此同時,在哈維的視域中,第三個資本積累模型具有實質上的欺騙性。哈維認為,雖然馬克思以此模型作為手段揭露了資本主義發生不平衡的多種力量,并為理解危機的形成過程與解決過程提供了基礎;但是這不足以證明這一模型的完整性,因為馬克思在這一模型中并未涵蓋《資本論》第2卷所涉及的資本流通的問題。準確地說,哈維認為第三個積累模型應該同時涵蓋生產與流通,然而事實在于,這一積累模型在理論上不夠完整,幾乎沒有涉及第2卷的探索。
其次,基于資本的三大積累模型可知,哈維將剩余價值(利潤)的來源主要定位為三種。第一,在第一個資本積累模型中,剩余價值(利潤)來源于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在他的視域中,資本積累的第一個模型以生產過程以及勞動者與資本家之間的價值分配,來詮釋剩余價值(利潤)的來源以及資本積累。因此,勞動者與資本家之間的階級對抗關系,在資本積累的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由此而來的剝削率與工資的問題,在絕對剩余價值與相對剩余價值中得到了不同的詮釋。總而言之,資本家對勞動者的剝削程度在這一模型中居于重要地位。
第二,哈維將價值的實現以及資本在消費中實現的諸多條件,作為實現剩余價值(利潤)的主要推動力。這是他以資本積累的第二個模型作為基礎所得出的結論。實際上,哈維認為凱恩斯時期以需求作為主要動力的資本運行模式,正是第二個模型的現實版本。從這一意義上來說,剩余價值(利潤)來源于價值的實現過程。
第三,剩余價值(利潤)來源于金融資本與信貸體系等價值流通與分配領域。在面對資本積累的第二個模型時,哈維提到,馬克思在《資本論》第2卷中探討資本的流通過程時始終強調交換過程不能產生剩余價值(利潤)。譬如,他指出:“但是馬克思在這一點上不過是如實地對待了他自己。畢竟,他在《資本論》第1卷中的原則性觀點是我們絕不可能通過對交換領域的分析來發現利潤從何而來的秘密。”①[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289~290頁。那么,“價值增值”(哈維意義上的“價值量增加”)到底從何而來?針對這一問題,哈維進一步指出馬克思的做法在于將問題又引入生產過程。而這種將問題引入生產過程的做法,在他看來是一種徹底轉換思路并繞開問題的逃避性做法。因此,在哈維的視域中,馬克思對流通過程中價值增量得以產生的解釋缺乏力度。這也是他指認馬克思在《資本論》第2卷的闡釋中沒有系統性論述信用體系與金融資本的原因。與此同時,這也是哈維不斷指認馬克思不重視分配的原因之一。因為在他的視域中,馬克思為了避免陷入古典政治經濟學派因重視分配而忽視了社會生產關系的狡計之中而走向了另一個反面,即他因此沒有在第2卷中系統性地分析信用體系與利率的作用。②參見[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306頁。
既然馬克思的這一解釋缺乏力度,那么“價值增值”的真正原因究竟為何?實際上,哈維在其論述之中已經透露了這一點,即剩余價值(利潤)來源于金融資本與信貸體系等價值流通與分配領域。隨著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尤其是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時期,生產過剩與價值喪失的問題日益嚴重,信貸體系與金融資本等方式也已經成為資本運行的主要手段。基于此,利潤已經更多地來源于流通與分配領域而非資本主義生產過程。換言之,哈維認為,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資本積累與剩余價值的來源,已經從資本主義生產過程轉換為資本主義的流通與分配過程。
到目前為止,哈維的態度已經產生了雙重性:一方面,他承認資本積累以及剩余價值(利潤)的來源在于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另一方面,他又認為馬克思之于“剩余價值源于生產過程”的理論,已經不適應當代資本社會的變化。換言之,他從價值流通的視角出發,將金融資本與信貸體系等價值分配視為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之剩余價值(利潤)的主要來源。總體而言,產生這一系列矛盾的原因在于:在哈維的視域中,剩余價值(利潤)來自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狀況,只存在于馬克思一直以封閉形式研究的《資本論》第1卷的資本積累模型中。而這一模型在他看來只適應于馬克思的時代或目前經濟還不發達且以生產過程為主導的個別發展中國家。他曾明確指出,“但是現在可能很多人,甚至包括我自己,都會認為金融資本再次占據了主導地位,特別是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①[美]大衛·哈維:《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1卷),劉英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年,第106頁。因此,基于對現實狀況與當代資本社會新變化的重視,哈維將第一個積累模型視為對目前現實而言“只具有理論性價值”的模型,并將資本轉譯成“運動中的價值”且將其置于流通與分配過程之中。實際上,此種定位在哈維的視域中早已具有隱性前提——價值只有在貨幣體系出現之后才能存在。從這一意義上來看,哈維所理解的資本以及剩余價值(利潤)只能是經濟學意義上的概念。
最后,哈維對剩余價值(利潤)的兩種主要來源方式——第一種與第三種——的闡釋,既反映了當代資本社會的新變化,又反映出他自身對資本關系以及剩余價值(利潤)等概念的個性化解讀。第一,在前一種來源方式之中,雖然哈維依然將剩余價值的來源定位為資本主義的生產過程,但是他最終將問題的本質置于勞動者階級與資本家階級之間的價值分配以及工資剝削率。這也導致他在這一資本積累模型中集中關注勞動者階級與資本家階級之間的階級斗爭。實際上,這亦直接導致哈維未能從勞資關系順利過渡到資本的生產與再生產關系。
第二,哈維所指涉的后一種剩余價值(利潤)的來源方式實際上遮蔽了問題的實質。一方面,由于哈維不能理解剩余價值與利潤的區別,因此他不能理解利潤是剩余價值與現實資本社會更為接近的表現形式。這導致他在理解利潤之時,將利潤的諸多形式與剩余價值的本質等同看待。基于此,他不能將剩余價值本身與價值轉移到資本主義社會表象層面而形成利潤以及利潤的諸多形式區分開來。由此,他將資本主義社會表象層面的貨幣量增加視為剩余價值(利潤)的真實來源,亦即他混淆了“價值增殖”與“價值增值”之間的本質區別。隱含于其中的是剩余價值的轉移,而非剩余價值的真實產生。另一方面,哈維誤讀了馬克思的擴大再生產的概念。在哈維的視域中,擴大再生產概念時而指涉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資本家對雇傭工人的剝削,時而指涉資本的流通過程以及資本在價值流通過程中數量維度的積累。譬如,他在《資本的限度》中指出:“這種積累是通過資本流通的擴大再生產來進行的。這個模型植根于資本流通和交換的理論領域……”②[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264頁。而在《新帝國主義》中他又指出:“‘原始的’或‘最初的’積累已經發生,并且如今的積累演進成在‘和平、財產和平等’條件之下的擴大再生產(盡管是通過剝削生產過程中的活勞動實現的)。”③[美]大衛·哈維:《新帝國主義》,付克新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85頁。而實際上,資本的生產與擴大再生產過程不僅包括資本的積累,而且包括資本的生產與再生產關系的再創造。基于此種誤讀,哈維未能從資本的價值流通與分配過程的表象層面,深入到資本的生產與再生產過程之中。這是他將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加以弱化的深層原因之一。
歷史唯物主義的核心內容在《資本論》中的主要體現之一是資本的生產與再生產,即唯物史觀在真正意義上的體現是將勞資交換關系上升到資本本身的生產與再生產的理論高度。而哈維在解讀《資本論》時,從三大資本積累模型的角度,將從抽象上升到具體這一思維范式之下的資本生產與再生產過程,進行了經驗實證主義式的分析與割裂。換言之,哈維在研究資本主義的生產過程或《資本論》第1卷時,僅將問題的本質置于勞資關系以及勞動者階級與資本家階級之間的價值分配與剝削程度。基于此種理解,哈維在研究當代資本主義社會過程時,有選擇地弱化了第一個資本積累模型,并從生產關系與社會關系的視角集中闡釋第二個與第三個資本積累模型。那么,資本生產與再生產過程在哈維的資本批判理論視域中究竟以何種具體方式存在?
回答這一問題,依然要回歸到哈維對于《資本論》三卷本之理論地位的解讀。總體而言,《資本論》第1卷被定位為價值的生產,而《資本論》第2卷與第3卷則被定義為價值能否實現。因此,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中的資本生產與再生產過程,在一定程度上被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之間的互動模式所取代。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之間存在矛盾。這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之間的矛盾,體現為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的價值生產與資本總循環過程中的價值實現過程。因此,在“資本總循環”的意義上,價值實現既包括生產領域內的價值實現——通過剝削勞動力而實現剩余價值,又包括交換過程之中的價值實現——價值以貨幣的形式得以實現。譬如,哈維曾明確指出:“但對有效需求問題的這個解答意味著要創造新的貨幣資本,這些貨幣資本現在必須在生產中得到實現。于是,我們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我們回到了生產領域,而馬克思當然堅持認為我們應該一直處于這個領域。對交換中的實現問題的解答轉變成了通過在生產中剝削勞動力來實現剩余價值的問題。”①[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178頁。實際上,生產領域之內通過剝削勞動力而實現剩余價值的行為,與交換過程中價值以貨幣的形式表現出來的行為存在本質性差異,而哈維未能對其進行區分。因此,在他的視域中,廣義的價值實現既包括生產領域內存在的勞動者階級與資本家階級之間的價值分配以及階級斗爭,又包括交換過程中商品與貨幣之間的矛盾關系。第二,在哈維的視域中,雖然價值實現也包括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剩余價值的實現,但是他又基于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新變化,尤其是利潤來源的主要手段發生變化的理論定位,將價值實現的問題主要置于資本的價值流通過程之中。這在一定意義上屬于狹義的價值實現過程。哈維亦經常在此種狹義層面上再次論述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之間的矛盾。譬如,他在《資本社會的17個矛盾》中對于第7個矛盾的論述就以此為基礎,“資本的持續流通,有賴資本成功通過兩個關鍵時刻(成功的程度以利潤率衡量):首先是勞動過程中的價值生產,然后是市場上的價值實現。但是,資本流通過程中這兩個時刻的必要統一,是一種矛盾統一。”①[美]大衛·哈維:《資本社會的17個矛盾》,許瑞宋譯,中信出版社,2016年,第81頁。
其次,馬克思通過從抽象上升到具體以及“資本一般”的概念,將《資本論》第1卷中的資本概念定位為理論上的一般。而哈維正因為不理解“資本一般”,而將《資本論》第2卷與第3卷中遭遇到的個別資本問題理解為資本的本質內容,甚至以貨幣資本概念替代“資本一般”。基于此,哈維將集中闡釋“價值生產”的第一個資本積累模型,置于與當代資本主義歷史聯系并不緊密的理論的邏輯層面之上,而將《資本論》第2卷與第3卷所涉及的與價值實現相關的問題置于當代資本運行機制的核心。從此種對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主導地位的定位出發,哈維通過將貨幣資本視為資本的核心概念,并結合當代資本社會金融資本與信貸資本的發展,將資本問題直接延伸到金融資本與信貸資本的層面。更為重要的是,哈維據此認為金融資本與信貸資本是當代資本社會資本積累的主要手段與本質內容。由此,他將價值生產的問題加以弱化,并將其內嵌于與價值實現直接相關的價值流通與分配過程之中。
實際上,哈維對三大資本積累模型的理論定位,亦體現出他未能理解馬克思視域中存在的兩種資本概念。即:一種是作為資本主義社會前提并以積累的勞動為衡量標準的資本概念;另一種是包含了資本生產與再生產關系的作為資本主義社會之結果的資本概念,此種資本概念以價值自身的形式產生自我增殖。由此可知,《資本論》第1卷所涉及的資本概念,不能簡單地以具體的現實資本或理論邏輯領域的資本概念來涵蓋。基于此,哈維在諸多理論定位上均不具有合法性:一是他認為《資本論》第1卷中的歷史與理論的聯系并不成熟,二是他認為《資本論》第1卷是與當代現實的資本主義社會不相符合的資本積累模型,三是他借此將價值生產主導的資本范式置于已經過時的歷史地位。
再次,哈維將資本的流通過程視為剩余價值的來源。“因此,一些不是價值來源的東西,可以是剩余價值的來源。這個命題似乎可以延伸到流通領域內的活動。盡管價值不是在這個領域中產生的,但是剩余價值可以在其中實現。”②[美]大衛·哈維:《跟大衛·哈維讀〈資本論〉》(第2卷),謝富勝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6年,第100頁。這就將資本問題從生產領域“拉到”純粹的資本流通領域。與此同時,他從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新變化出發,即從日益嚴峻的價值喪失與生產過剩等問題出發,呼吁價值實現所遭遇的阻礙已經遠遠超過價值生產的問題。基于此,他認為價值實現是當代資本主義社會更為迫切與亟待解決的問題。因此,《資本論》第2卷與第3卷也理所當然地成為哈維更為側重的理論部分。然而,在馬克思的理論視域中,價值實現的部分實際上屬于資本生產與再生產過程中的應有之義,即資本生產與再生產過程已經囊括了資本的總循環過程。哈維將資本的生產與再生產改寫為價值實現遭遇阻礙的形式,一方面反映了他識別當代資本社會變化的敏銳性;另一方面也使其將眼光局限于當下資本主義社會表象層面,即將眼光聚焦于阻礙價值實現的具體矛盾與危機。基于此,哈維將階級斗爭的立足點置于具體的矛盾與危機或革命的爆發點。實際上,哈維已經識別出馬克思的理論旨歸在于尋求當時資本主義社會的整體性變革或對資本主義制度的革命,但是此種整體性的社會變革,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已經看似愈發不可能。因此,將馬克思的這種革命性的、有選擇的建構,適當地轉化成對具體層面社會關系的變革,是哈維的一種主動性改寫。這就為他其后熱衷于選取替代性政治方案埋下了伏筆。
復次,因為過于關注價值的流通過程,哈維將價值在流通過程中的地理界限也納入思考的范圍。一方面,此種通過空間視角解讀《資本論》的理論行為,促進了新的理論生長點的生發,為哈維的歷史地理唯物主義與社會空間哲學提供了獨特的理論視角。另一方面,哈維因此將資本向外擴張及其所遭遇的諸多界限作為資本積累過程中的重要理論視域。而此種將向外擴張和尋求資本界限視作重要視域的理論行為,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哈維對于內部—外部辯證法的重視——“資本主義內部辯證法迫使其在自身之外尋求解決之道。”①[美]大衛·哈維:《新帝國主義》,付克新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83頁。即哈維認為由于資本內在矛盾而形成的危機可以通過資本向外擴張的形式得以緩解。基于此,馬克思在資本的生產與再生產過程中所探尋的資本主義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內在矛盾,就在一定程度上以外在的矛盾與危機轉移的形式進入新的領域。
最后,哈維將馬克思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內在矛盾,轉譯為生產力與社會關系(包括生產關系)之間的經驗層面的矛盾。因為在哈維的視域中,生產力的要素是客觀存在且不發生變化的,所以對于當代資本運行機制的優化只能訴諸社會關系的改良與創造。“唯一能最終解決這些矛盾的方案是消除它們的源頭,從根本上創造新的社會關系——社會主義的社會關系。”②[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191頁。一方面,這與哈維將馬克思的科學社會主義的理論訴求理解為尋求新的社會關系直接相關;另一方面,這導致哈維在研究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所需要的各種社會條件與社會關系時,將理論的主要陣地以及對可能性替代方案加以尋求的途徑,訴諸更加偏向經驗具體層面之社會關系領域的價值實現過程。在他的視域中,價值實現在當今資本主義社會遭遇了極大的界限:大量的價值喪失與生產過剩,導致價值實現領域的具體危機與矛盾更加猖獗。因此,將理論重點偏向于價值實現以及《資本論》第2卷與第3卷更為合理。也正是基于此,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之間的矛盾更多地體現在價值實現領域。換言之,在當今資本主義社會,哈維認為價值實現已經嚴重阻礙了價值的生產,他對消費與價值分配等問題的側重很好地反映出這一點。然而,價值分配所帶來的諸多問題傾向于與階級斗爭直接掛鉤,因此,著力于創造新的社會關系并選取合適的替代性方案成了哈維孜孜以求的目標。
綜上所述,哈維將資本的生產與再生產過程,轉譯為以三大資本積累模型為中軸的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之間的互動模式。一方面,這是哈維重視經驗具體與日常生活的直接表現。哈維通過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之間的矛盾以及社會關系,將資本主義生產過程與流通過程聯結起來。另一方面,這種新的資本運行機制要求對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均在本體論層面加以理解。通過此種轉譯,哈維將經驗具體與日常生活層面的東西納入本體論層面,或者將社會表面上的主導現象與中層理論引入本體論視域。譬如,哈維得以將馬克思作為資產階級社會表面的東西——諸如金融危機等——引入“過程性”的概念加以思考。因為“把金融資本作為過程的理論……可以揭示出許多原本一直被隱藏的東西”。①[美]大衛·哈維:《資本的限度》,張寅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第451頁。
哈維在資本概念的相關問題上已經呈現出與馬克思截然不同的理論特色。他通過三大資本積累模型中資本概念之異同這一邏輯環節,塑造了自身資本概念的理論框架。然而這種異質性的資本概念,卻又脫胎于馬克思的資本概念。總體而言,哈維對馬克思資本概念的重構,直接來源于他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新變化的評估。在他看來,馬克思未能完成“從抽象上升到具體”之“具體”部分的理論研究。因此,研究具體層面理論內容的任務必須得以重視。為此,他將其理論任務定位為完善與研究具體層面的資本主義社會的諸多情況。譬如,從當今資本主義社會的現實情況來看,經濟危機頻發,尤其是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過度積累與價值喪失的情況更加嚴重。哈維據此認為價值生產已經暫時不成問題,價值實現的問題需要被提上日程。這是哈維從資本循環、資本流通與“運動中的價值”來理解資本概念以及資本積累的初衷。這還直接體現在哈維更為關注《資本論》第2、3卷而非聚焦價值生產的《資本論》第1卷。②參見劉林娟:《〈資本論〉三卷本之學術關系的再辨識——以大衛·哈維的觀點為例》,《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3期。
而關鍵在于,哈維能否正確認識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原則以及“理論的一般”。實際上,第1卷的資本是蘊含資本主義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內在矛盾的“資本一般”范疇,這不是“個別資本”概念足以涵蓋的理論范疇。此外,馬克思所論述的具體世界不是社會學意義上的具體,而是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中的具有內在矛盾性的具體。此種“具體”與馬克思的“抽象”具有一脈相承性,而從抽象上升到具體是圍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不斷發展與演繹的社會歷史進程。因此,不能直接以抽象與具體現實是否相一致來佐證《資本論》第1卷與第2、3卷的理論立足點存在差異。換言之,我們應以從抽象上升到具體的方法論為原則,立足于資本的生產與再生產過程,以內在矛盾不斷演繹發展并形成諸多現象層面之“顛倒”的角度完整地理解《資本論》的結構以及資本概念。
總之,圍繞商品、貨幣與資本等概念,哈維以發展并改寫馬克思的資本批判理論為基礎,形成了與馬克思完全不同的資本批判理論。③本人已經在其他同系列文章中詳細闡釋過,但仍未見刊,后續會逐漸補足相關模塊內容。這就意味著哈維在其分析資本主義社會的過程中,會經常直面存在于馬克思資本批判理論中的重要問題域。在此過程中,他以其自身的地理學背景以及英美實證分析方法對這些概念或問題進行改寫并重新審視。這種理論行為亦促使讀者重新直面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中所存在的諸多理論事實。從這一意義上來看,哈維的資本批判理論具有“回到馬克思”并“重新出發”的理論意義。換言之,哈維通過對馬克思資本批判理論的重新審視與改寫,為歷史唯物主義重新注入了新的活力或生命力。與此同時,這種重新審視與改寫,亦反映出了哈維自身的理論缺陷。這種理論缺陷既是哈維自身理論視域的獨有特色,又從側面反映出馬克思的資本批判理論還未能被全面地或準確地認知。這就進一步將重新學習并發展馬克思的資本批判理論與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任務擺在了眼前。從這一意義上來看,研究哈維的資本批判理論,是進一步深化歷史唯物主義的重要理論環節。
因此,通過對資本概念的完整梳理,我們可以由小見大,從歷史唯物主義與資本批判理論的視角上,既可以全面探析并批判哈維資本概念的理論視域,又能重新回到馬克思資本概念的原初語境,深化歷史唯物主義并推進《資本論》在當代的理論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