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電影與電視產業(yè)的關系研究

李富強

（作者單位：中國海洋大學）

電影和電視在文化和經濟領域都是舉足輕重的存在，二者之間的走向不僅關乎兩個產業(yè)的健康發(fā)展，也關乎文化和經濟領域的繁榮昌盛。如何促進電影與電視產業(yè)的和諧發(fā)展，使兩個產業(yè)的利益都能達到最大化，早在20世紀就已是困擾不少國家的難題。

法國作為電影藝術的搖籃，其電影產業(yè)也不可避免地面臨著如何與電視產業(yè)相處的問題。尤其是在法國電影發(fā)展遇到瓶頸的情況下，外有好萊塢電影的沖擊，內有融資困難的窘境，電視產業(yè)似乎成為法國電影發(fā)展的新希望，不僅為電影產業(yè)帶來了資金，還拓寬了影片的發(fā)行渠道，同時，它也從電影領域分得了一杯羹，但是在合作的美好景象之下，競爭其實也從未缺席。

縱覽法國電影與電視的發(fā)展之路，分析法國電影與電視產業(yè)在競爭中合作、在合作中競爭的雙重性關系，厘清兩者在這種雙重性關系中的得與失，以總結法國電影與電視產業(yè)發(fā)展的經驗與教訓，這對于我國電影與電視產業(yè)的和諧發(fā)展具有警示意義。

1 法國電影與電視的發(fā)展史

19世紀末，電影誕生于法國。早在1888年，馬萊在巴黎科學院放映了他用活動照相機拍攝的照片，給人一種活動圖畫的印象[1]。1895年，盧米埃爾兄弟用自己組裝的電影機記錄下了膠卷廠工人們走到大街上的情景，并進行了公開放映，這就是著名的《工廠大門》影片，這可以說是最早的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影片。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發(fā)明進步促成了電影的誕生和發(fā)展。電影的誕生無法完全歸功于某一人，在這些科學家和藝術家的努力之下，電影進入了人們的生活，電影藝術也逐漸成為與繪畫、文學等藝術匹敵的“第七藝術”。

電視誕生于1925年，英國科學家約翰·貝爾德在倫敦成功演示了電視畫面的完整組合及播送[2]。20世紀50年代末，超過10%的法國家庭已經擁有了電視機。這一新的娛樂方式，不僅分流了屬于電影院的部分觀眾，而且與電影院共同分享了放映權。1952年，法國電視臺播放了200多部電影[3]。

到20世紀六七十年代，家用電視機更加普遍，電視傳播的范圍之廣、時間之久，使其成為經濟和文化領域中的重要因素，也成為電影的強勁對手。與美國好萊塢從一開始對電視的無情封鎖、拒絕向電視臺出售電影播映權不同[4]，法國電影面對好萊塢崛起的沖擊和電視分流觀眾的現(xiàn)狀，早早地便向電視敞開了懷抱，更準確地說，是二者互相對彼此敞開了懷抱。

法國電視臺對電影進行投資，而電影則將放映權交付給電視臺。自電視進入法國之后，法國政府成立了法國廣播電視局（Office de Radiodiffusion-Télévision Fran?aise，ORTF）來處理與電視有關的事。1974年，吉斯卡爾·德斯坦總統(tǒng)上臺后，將法國廣播電視局拆分為7個公共公司。與此同時，電視臺也開設了一些與電影有關的節(jié)目，例如“電影俱樂部”“午夜電影”等，有效促進了電影的宣傳和普及。

為了挽救處于低迷狀態(tài)中的法國電影業(yè)，也為了協(xié)調電影與電視產業(yè)之間的關系，法國政府不得不進行干預。例如，1971年3月，文化部（現(xiàn)改名為文化和旅游部）與電視總臺聯(lián)合簽署協(xié)議，規(guī)定減少電視播放電影量的10%，并且法國電影在電視播放電影總量中的比例需占到50%[5]。另外，法國政府還規(guī)定，電視機構必須對電影進行投資，以繳納稅款或者用年營業(yè)額進行直接投資的方式對電影進行幫扶。

隨著1984年法國第4個電視頻道的誕生，電視儼然成為電影的好伙伴。一方面，電視以極低的價格購買電影放映權，提升了收視率，從而獲得更好的收益；另一方面，電影將版權賣給電視臺，增加了收入，分攤了拍攝成本。到1990年時，一部電影的電影院票房收入占總收入的比例少于20%，而電視版權收入占了40%[6]，由此可見，將版權賣給電視所獲得的收入已經成為電影總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電視公司對電影的巨大投資使得法國電影業(yè)得到了復蘇，保證了電影業(yè)的生產，這一互利共贏的局面，一直到21世紀仍在延續(xù)。2020年，法國家庭電視機的普及率已經達到93.2%[7]，電視產業(yè)能夠給電影產業(yè)帶來的幫助更加不容小覷。

正如勞倫·科爾頓所說，電影與電視是一種奇怪的競爭與合作的結合[8]。這就是說，電影與電視之間的關系具有雙重性，一重是競爭，一重是合作。

2 法國電影與電視的雙重關系

法國電影與電視的合作主要體現(xiàn)在一方面電視為電影提供資金，另一方面，電視可以獲得電影的放映權。電視對電影的資金援助主要有兩種形式：以繳稅的方式，將稅款作為電影資助資金，由法國國家電影中心負責分配；以合拍或預購的方式來交換放映權。

法國國家電影中心的資金主要來自3項稅收：電影票附加稅、電視營業(yè)稅及視頻點播稅。此外還有法國視聽委員會①對一些違規(guī)行為進行制裁獲得的收入。

電視營業(yè)稅是法國國家電影中心資金的重要來源，比例甚至高達70%以上[9]。以合拍或預購方式對電影產業(yè)進行的投資更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目。政府規(guī)定電視機構年營業(yè)額的3%須用來制作電影，而作為交換，電視機構可以獲取播放廣告的權利及私有化。在2012年，這一份額提高到了3.5%。據(jù)法國國家電影中心統(tǒng)計，2019年，在獲準法國國家電影中心資助的301部影片中，有171部接受了法國電視臺以預購或合拍方式進行的投資，涉及金額高達273 300 000歐元，其中資金的63.1%用于預購播映權，36.9%用于合拍電影[10]。以上數(shù)據(jù)可以表明，法國電視臺已經成為電影業(yè)重要的融資伙伴。

除了資金援助之外，電視也是電影重要的發(fā)行渠道。在2020年，有2433部影片在電視臺進行播放，放映次數(shù)總計高達5575次[7]，也就是說一年365天中，平均每天有將近7部不同的電影可供電視觀眾選擇，平均每天的放映次數(shù)可達15次。法國電視臺每年播放數(shù)量如此之多的電影，豐富了節(jié)目內容，吸引了電影愛好者觀看。

電影雖然接受了電視的資金援助，但卻不愿電視阻礙自身影響力的提升，暗地的競爭仍然存在，而且政府也似乎更偏向電影，對電視臺播放電影的時間進行限制，以降低其對電影的影響。視頻點播需在電影首映9個月后提供，付費電視在電影首映12個月后可播出，免費衛(wèi)星電視在電影首映36個月后可播出（如果是合作拍攝，24個月后可播出）。電視臺全年播放故事片不超過192部，其中主要時段（20:30—22:30）不超過144部。周四、周五晚，周六至周日晚八點半前禁止播放電影。

電影與電視之間的合作，雙方都有獲益。電影得到了發(fā)展所需的資金，拓展了播放渠道和宣傳渠道，電視也提高了收視率，也能夠獲得更高的廣告收入。但合作外表之下，二者在暗中也進行著搶奪觀眾的較量。為了保護電影的利益，政府出面對電視播放電影的時間進行限制，以犧牲電視的部分利益來促進電影的發(fā)展，但畢竟電視還有其他獲利途徑，電影也不是電視節(jié)目的唯一內容來源。法國電影與電視就在這種奇妙的競爭與合作的關系中攜手前行，互相影響。

3 法國電影與電視的得與失

對電影來說，電視拓寬了電影的放映渠道，延長了電影的壽命。一部電影在電影院下線之后，仍可在電視上播出，甚至幾年前的經典影片也可以反復在電視上放映，這使得電影的壽命得以延續(xù)。同時，電視的出現(xiàn)使得人們在家就可以看到電影，成本大大下降，有利于維持觀眾對電影藝術的興趣，提高電影藝術的普及率。

電視成為電影重要的投資伙伴，這使得電影不得不考慮電視觀眾的觀影喜好。看電視作為人們日常生活的消遣活動之一，其觀眾群體會更加偏向以放松和娛樂為主的節(jié)目內容，藝術性要求不高，這對電影的創(chuàng)作無疑是一種干擾。

同時，電影在電視上播出時還面臨著“二次分級”②的可能。由于電視更容易接觸到年齡較小的觀眾群體，在針對內容的分級方面，電視電影分級與在電影院上映所進行的分級相比更加細致。針對在電影院上映的電影，共有4個級別，分別為：全體觀眾、12歲以下禁止觀看、16歲以下禁止觀看、18歲以下禁止觀看。每個級別還可附加“警告”標志，這一事務主要由法國國家電影中心負責。而當電影在電視上放映時，則要結合針對電視節(jié)目進行的分級，電視臺在播放影片之前，必須對該影片的級別進行審核，必要情況下，則要加重其分級級別，共分為5個級別：全體觀眾、10歲以下禁止觀看、12歲以下禁止觀看、16歲以下禁止觀看、18歲以下禁止觀看。這一事務主要由法國高級視聽委員會來負責。

一部電影若被評為“全體觀眾”級別，自然皆大歡喜，其在電視上的播放時間段、播放頻道不受影響。但是倘若被評為其他級別，就無法在黃金時段播出：10歲以下禁止觀看級的電影可以在白天除少兒頻道之外的頻道播放；12歲以下禁止觀看級則只能在22:00后播放；16歲以下禁止觀看級只能在22:30后播放；而18歲以下禁止觀看級則只能在午夜至早上5點播放。

在夜間，電視觀眾的數(shù)量大大減少，直接影響了電影的收視率，電影的收益也會受到影響。為了使利益最大化，電影制片人從生產電影伊始就要盡量避免不合適鏡頭，尤其為電視而拍攝的電影更是如此，這在一定程度上束縛了電影導演們的手腳，影響了電影的藝術創(chuàng)作。

對電視來說，電影的加盟，除了豐富其節(jié)目內容之外，似乎并沒有對它帶來過多有利影響。電視不僅要為電影發(fā)展提供資金，還要為電影發(fā)行提供渠道，同時不能過分損害電影的利益。從這一點來說，電影與電視之間的關系甚至是一項“不平等條約”。雖然電視被認為應該提供純粹的娛樂，而不能涉及嚴肅的話語模式，但是不能否認電視也具有藝術性、文化性甚至科學性的發(fā)展空間，它不能滿足于僅僅作為消遣娛樂的方式，成為促進電影產業(yè)發(fā)展的工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電影的存在，對電視產業(yè)也是一種鞭笞，促使其尋找自身的獨立性與獨特性。

4 結語

電視不僅為電影提供資金援助，還為電影提供新的放映渠道，拓寬了電影的受眾，延長了電影的藝術壽命；電影也為電視提供了新的播放內容，電視也借此將自己的觀眾來源延伸至電影愛好者領域，促進了收視率的提升。在互利共贏的和美局面之下，電影與電視也展開了暗自的較量。為了避免電視對電影觀眾的過分分流，政府出手相助電影，對電視播放電影的時間段進行了限制。在這場和與分的較量之中，電影在獲利的同時，其藝術創(chuàng)作也受到了更多的限制，而電視在與電影的競爭中，也讓其意識到自身獨立性與獨特性的重要作用。

電影與電視在幾十年的摩擦中，形成了一種既競爭又合作的特殊關系。這一現(xiàn)象在我國也可見到，CCTV-6是專業(yè)的電影頻道，用來播放已經從電影院下線的電影，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付費的電影頻道。電影產業(yè)與電視產業(yè)相互合作，走出了一條良性競爭、合作共贏的新型道路，在追求自身發(fā)展的同時，取長補短，促進彼此共同發(fā)展。無論在中國還是法國，一方面，電視為電影提供了資金方面的援助，也為電影提供了新的放映渠道，延長了電影的藝術壽命；另一方面，電影也為電視提供了新的播放內容，使電視能夠在電影愛好者領域延伸用戶來源，吸引更多受眾的關注，保障電視收視率的提升。

但需要注意，電影在接受電視幫助的同時，仍要保證自身的藝術性，提供高質量的影片，而電視也要尋找自己的獨特性。尤其是在當下，電影與電視還面臨著互聯(lián)網(wǎng)帶來的新契機和新挑戰(zhàn)，還需繼續(xù)努力以確保其不可替代性。

注釋：

①自2022年1月1日起，法國高級視聽委員會與法國網(wǎng)絡著作傳播與權利保護高級公署合并為數(shù)字及視聽傳播管理機構。

②電影院上映時需經歷法國國家電影中心（CNC）的分級，在電視上放映時還需經歷法國高級視聽委員會（CSA）的分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