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龍過 趙晨晨
(作者單位:陜西科技大學設計與藝術學院)
2017年以來,隨著文化類節目熱潮的到來,中央電視臺先后推出《中國詩詞大會》《朗讀者》《國家寶藏》等節目,獲得觀眾的一致好評。《典籍里的中國》從優秀典籍里的傳統文化入手,采用“文化+戲劇+訪談+穿越時空”的全新方式打開典籍,對話先賢,讓文字通過舞臺演繹“活起來”,實現文化性、藝術性和娛樂性的平衡,喚醒觀眾的閱讀欲望。
“打開典籍,對話先賢”,中華祖先世代守護華夏經典并將其傳承至今。在《典籍里的中國》節目中,舞臺空間是敘事的主線,為敘事提供服務,串聯起整個節目,使之成為一個整體。《典籍里的中國》共有4個舞臺空間,一號主舞臺負責展現重要的事件,促進劇情的發展;二號舞臺用來展現古今讀書人的對話;三號舞臺有上下兩層,是旁支事件的表演地;3個舞臺之間由甬道(即四號臺)連接,四號舞臺不僅是“時空穿梭”的通道,也是節目重要的表演區域,這樣的舞臺設計能夠呈現出“古今交流”“時空穿梭”的戲劇效果。
《典籍里的中國》講述的是典籍在五千年歷史長河中的緣起及其流傳的故事,其中包含有多重對話:主持人撒貝寧與古人的對話、先賢之間的對話、演員與觀眾之間的對話等。不同人物之間的對話推動了節目敘事的發展,以此構成多重敘事。同時采取多維舞臺進行交叉演繹,講述傳承人各個年齡段與典籍之間的淵源故事,根據不同敘事表演要求,節目決定設置多舞臺來完善敘事效果。
《典籍里的中國》采用舞臺空間橫跨時空進行多重敘事。在《天工開物》這一期節目中,舞臺呈現了宋應星青年、中年和老年不同階段的故事,穿插其兄長宋應升與朋友涂紹煃的珍貴友情。各個年齡段的故事在不同舞臺空間進行演繹,一號臺主要展現古今稻田的對比,講述宋應星和袁隆平為農業做出貢獻的故事;二號臺呈現宋應星回到鄉里教知識、傳技術,而主持人撒貝寧則以解說人視角,與老年宋應星展開典籍與科技的交流。舞臺表演細致地表現了《天工開物》中所記載的“乃粒”“舟車”“佳兵”等中國古代技術。節目以宋應星穿越現代與同樣擁有“禾下乘涼夢”的袁隆平握手而結束,這種設置打破了傳統舞臺單一空間的局限,在戲劇演繹中,多維舞臺共同串聯起宋應星跌宕起伏的科技人生,實現了多空間敘事,豐富了人們對中國典籍中所蘊含的傳統文化的認知與想象。
“舞臺”是一種傳統的文化節目敘述方式,它的基本模式是由主持人進行話語上的引導,加上音樂、畫面和技術等手段,讓觀眾真正代入節目故事場景中,從心理上引起觀眾情感共鳴。近年來,不同類型的文化節目都在不斷地創新表達方式,運用多種敘述空間構建“中國故事”,滿足受眾的觀賞體驗。
《典籍里的中國》節目通過多維舞臺交叉演繹,利用影視化的敘事手法,將多空間敘事鏈條相互交織組合,利用舞臺空間拓展實現典籍故事的完美講述。《徐霞客游記》這期節目以探尋長江源頭為主線,向觀眾展示了徐霞客立志、出游、探源及撰著游記的一生,并對其游歷天臺山、武當山、雙龍洞等事件以舞臺情景劇模式展示,多舞臺結合環幕投屏和場景轉換等舞臺技術,達到情與景的融合,形成經典意義的場域,使讀者成為圖像的觀者和互動者。通過舞臺空間的拓展[1],有效提升了節目敘事表達的意境,也為觀眾打造了更加真實立體的沉浸式觀影體驗。
法國思想家列斐伏爾認為,空間具有人文性、文化性和意識形態性[2]。舞臺本身空間有限,但是在演繹一些時間跨度比較大的故事時需要通過一定手段來實現時間與空間的轉換,從而拓展空間張力。多維度舞臺空間、沉浸式呈現視角使《典籍里的中國》一開播就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為了舞臺敘事條理更加明確,導演打造“虛實空間”,使敘事層次更加鮮明,舞臺化表演更符合影視的真實感,利用甬道來做“時空隧道”隱喻式的建構,給予觀眾沉浸式觀影體驗。古典文學家穿越了歷史時空與現實的時空,將虛實、古今這兩種關系串聯起來,并將讀者與歷史文本聯系起來。
節目以360°全景舞臺呈現典籍故事,跨越古今兩個時期呈現典籍里的中國文化,綜合運用環幕投屏、增強現實技術、實時跟蹤等新科技手段,打造“虛實空間”。節目實體空間是由演員在舞臺上的表演和所擺放的道具結合完成;虛擬空間則是將新媒體投屏等媒體技術融入舞臺元素中,巧妙構建“虛實空間”演繹故事,創新了舞臺表現形態,進一步提高敘事真實感,給觀眾造成一種時空交錯之感。
節目的4個舞臺是根據不同時空情景的表演需要對場景進行多元化的區隔和搭建完成的,為不同時期的人物故事提供敘事空間。舞臺虛景與實景的交替,完美體現出不同時期的社會面貌,也豐富了舞臺表現力。場景的變化所帶來的真實感提升了觀眾的觀看體驗,背景圖像與舞臺空間相結合,引導觀眾在情節和角色的聯系中,將自己的經歷和認識聯系起來。
“對話場”是一個能夠自由溝通的空間,它是一個提出問題、輸出觀點、升華主題的“場域”[3]。《典籍里的中國》節目組利用舞臺建構的多樣性將故事時間進行分割,同時將3個舞臺加以連接,實現彼此之間時間的順承。在中心觀眾席之上,中國古代建筑的梁柱骨架從地面升起,將整個場地包圍起來。現場設置了一條甬道,并用電子可編程燈帶進行裝飾,整體呈空心流線型,象征著華夏悠久的歷史。在舞臺上進行古今對話時,角色穿過甬道,代表著穿越時間和空間,能夠營造弱化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界限的視覺效果。
撒貝寧化身當代讀書人,在舞臺緩緩走過甬道來到先賢的時代,請教典籍的由來與發展,開啟一場跨越時空的交流,兩人之間的對話為后面的敘事場景埋下伏筆。古代先賢也穿越到現代,了解典籍的傳承現狀:宋應星與袁隆平跨越時空的握手,共談“禾下乘涼夢”,或是李時珍看到《本草綱目》刊印成書那一刻的熱淚盈眶,節目中歷史時空的交錯,實現了古今戲劇性的對話。舞臺上的每一個表演區都有各自的故事,而每一個情節在特定的應用中都會被劃分成不同的時空場景,觀眾座椅隨著舞臺演出空間的變化進行調整,多空間故事的相互切換給人以沉浸式的感受。
“復調”原本是音樂用語,在影視作品中,它指的是用多個敘事聲音組成對話的意象結構[4]。在電視文化節目中,復調的敘述結構本質上是一種多線平行的敘述,在不同的敘述路線上,每個故事都是獨立的,但同時也是整個故事的關鍵環節,這些故事共同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敘述空間。《典籍里的中國》將過去與現在、故事里與故事外的四個空間進行了重新組合,形成了一種全新的復合節目敘事結構,它通過橫向和縱向兩條線索來敘述經典,橫向的空間闡釋是敘事的主要線索,輔助以縱向的時間節點進行連接和貫通[5]。
從橫向敘述的角度來看,該欄目圍繞歷史與現實進行敘述,在這個歷史空間里,3個舞臺展示了前人創作的典籍,重現各種典故,而在這個真實的世界里,不但有主持人的解說,還會有專家解說,3個舞臺都有典籍重現,“護書人”通過敘述和回憶,將故事的前因后果串聯起來。
在多屏幕時代,受眾的視線由“凝視”向“散視”轉變,大眾媒體要想達到較好的傳播效果,就必須重視情景化的溝通策略,集中受眾的注意力。場景是從電影領域中衍生出來的,包含了場所、空間、氣氛,將其延伸到節目中,場景化指的是通過人物、事件、布景、道具等要素,使觀眾在虛擬空間和現實空間之間產生一種感覺上的互動,滿足當代觀眾情景帶入和沉浸體驗的要求。節目組經過商討,會為每期節目確立一個主題,選擇與之相關的典籍故事進行不同場景化呈現。《典籍里的中國》四重空間中,“當年故事里”是守護人與典籍的故事;“當年故事外”是典籍創作的歷史背景;“現在故事里”是基于經典藝術文本的戲劇演繹;“現在故事外”是典讀會專家的進一步分析講述。在這種豐富而有序的結合中,古典或歷史典籍的故事空間、真實的歷史空間、現在的故事空間與現實空間的關系,使原本存在于不同時空的敘述事件得到了彼此的映射,從而實現了跨越時間與空間的對話。
《典籍里的中國》以當代學者為敘事主題,讓撒貝寧承擔起了雙重身份,其不僅是主持人,更是節目中連接古代與現代的關鍵人物,構成歷史時間點上縱向的敘事策略。
在《尚書》這一期中,撒貝寧既是伏生的傳經弟子,也是當代讀者的代表,在提問的過程中,他也在向學者請教,并向讀者介紹現代典籍的發展。節目以戲劇的形式演繹古時伏生早年研讀《禹貢》、戰亂之中一家人為護書顛沛流離、晚年向晁錯傳授《書》的感人過程。戲劇敘事加上不同場景空間的變換,通過甬道舞臺展現人物穿越到現代《尚書》展覽館的場景,給觀眾帶來強烈的視覺沖擊和心靈震撼,使當代典籍故事的介紹更富有人文情懷,在典籍傳播的過程中,讓文化變得更加親切。舞臺場景的多元化建構創新了戲劇演繹方式,不僅點燃了觀眾重溫經典典籍文化的熱情,也為國內文化類節目樹立了新的標桿。
敘事時空的巧妙安排是《典籍里的中國》節目形式創新的特色,主持人與先賢的對話始終保持在主舞臺進行,觀眾以一種旁觀者的目光來觀看交流,通過現代學者與核心人物的對話,使故事情節自然地串聯起來,通過預敘與倒敘的形式,使經典故事既能指向過去,又能指向未來,形成一個完整的敘述邏輯。通過“多舞臺+甬道”的設計,《典籍里的中國》實現古今穿越的交流敘事。
《典籍里的中國》在敘述結構上設置了多條平行的敘事線索,在每一期節目講解典籍故事時,基本會跨越守護人的一生進行演繹。在《天工開物》中,通過演員與主持人的配合,利用不同舞臺的功能將當年故事內外、現在故事內外巧妙結合,以相互獨立、相互聯系的敘述方式來進行敘述,使故事的每一部分更加緊密地結合在一起,演員的自然演繹模糊了每一個環節的界線。
節目利用多線敘事來講述典籍故事,舞臺的多樣性設計為敘事提供了合理空間。從《典籍里的中國》的成功可以看出,影視故事要立體化才會吸引觀眾目光,文化類節目創作可以借鑒復調式敘事,從多個視角為觀眾提供影片敘事結構,從而豐富影片的故事情節。采用分角敘事,這樣做的好處是能夠增強影片的客觀性,讓觀眾有身臨其境的觀看體驗。近年來,文化節目在敘述方式上不斷創新,將多元分解與創新相結合,實現了敘述方式的革新與重構。一些節目的形式創新吸引了大批受眾,同類型節目的后續創作與轉型也可以從中多加借鑒,提升自己的故事創作空間。
在文學作品中發掘傳統文化資源,遵循時間取向的敘述邏輯,會使建筑空間的構建受到敘述的時序制約[6]。以往的文化類節目,如《百家講壇》,就是以書籍時序講解為主,按照文字的敘述邏輯進行講解。在媒介技術發展的今天,圖像的生產與傳播方式已經突破了以往的線性時間模型,不再局限于時序性,而是可以在任何時間段內相互轉換與銜接。《典籍里的中國》從典籍出發,將典籍精華部分進行碎片化展示,如在《尚書》一期中,安排伏生護書、牧野之戰、大禹治水等不同時間、空間發生的事件共同上演,利用碎片化敘事事件結構來講解故事,突破傳統影像的線性結構,給觀眾帶來輕松娛樂的沉浸式體驗。
在今后的節目創作中,文化類節目可以借鑒《典籍里的中國》中非線性敘事的表達手法。對于習慣影像媒介的當代受眾而言,冗長煩瑣的線性敘事不適合其碎片化觀賞習慣,利用非線性敘事模式傳達故事,通過轉化空間場景而營造時空變換的效果,能夠在不同的歷史時空中完成對不同故事的演繹與連接,并以此來保留影片敘述結構的碎片感,給予觀眾一種全新體驗,讓觀眾參與到影像當中來,隨著影像內容的不斷變換,牢牢抓住觀眾的注意力,給觀眾提供一種沉浸式觀影體驗。
作為一檔文化類節目,《典籍里的中國》通過多樣空間、舞臺敘事等實現了對典籍的全新呈現,與典籍相關的人物與后人之間的跨越時間與空間的溝通更是為觀眾帶來新的觀影體驗。多元化的舞臺布置也為戲劇劇本的展開提供了充足的空間,讓觀眾陷入一種沉浸式體驗中。這份跨越千年的感動是節目組送給所有觀眾的一份禮物,回歸典籍,傳承典籍,《典籍里的中國》的成功也是一種突破與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