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信息不對稱理論的“區塊鏈+農村信貸”金融創新發展模式研究
——以浙江省松陽縣“茶商E 貸”為例

□吳巧鹿，樊 凱，張 穎

（杭州師范大學，浙江 杭州 311121）

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推進，我國更加注重農村發展狀況，努力發揮農村金融服務在解決“三農”問題中的作用。我國涉農貸款余額從2016 年末的28.2 萬億元增加至2021 年末的43.21 萬億元，但農村地區的信貸資源未能滿足大多數普通農戶的需求，未最大化發揮普惠性。調查數據顯示，我國一些較為落后的農村地區正規信貸滿足率僅為59%左右。農村信貸除了滿足率低以外，其不良貸款率較高。銀保監會公布的數據顯示，2019—2021 年農村商業銀行的不良貸款率穩定在4%左右，與其他商業銀行（2%）相比，農村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明顯更高。造成農村信貸滿足率低、不良貸款率高的原因是農村地區存在信息嚴重不對稱問題。

面對農村信貸缺信用、缺信息的困境，我國相關政策文件作出發展指示?！多l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 年）》《“十四五”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規劃》中提出，要充分發揮全國信用信息共享平臺和金融信用信息基礎數據庫的作用，探索開發新型信用類金融農產品和服務?，F如今，解決農村信貸信息不對稱問題最好的辦法是運用金融科技。區塊鏈技術具有天然的金融屬性，能實現去中心化信任，重構信用機制，保證記錄信息真實、透明、不可篡改。將區塊鏈技術與農村信貸相結合，對解決農村信貸問題意義重大。

1 農村信貸狀況

1.1 農村信貸風險狀況

文章從貸前、貸中、貸后3 個階段分析農村信貸風險狀況。

1.1.1 貸前信用評估體系不完善、審核不足

金融機構在貸前需要評估農戶的財產狀況、信用水平、還款能力等。農戶收入來源大多是農業生產經營，但也有許多零散收入，評估農戶收入缺乏正規可靠的材料。除此以外，農村金融機構的評估審核能力相對較弱，面對工作量較大的農村信貸評估多會流于形式[1]。

1.1.2 貸中借貸雙方素質水平相對較低

在農村信貸中，農戶道德水平相對較低，法律意識相對薄弱，一些農戶謊報、亂報借款用途，導致無法按時還款。一些農村信貸人員出于人情關系、個人利益等原因，替農戶向他人隱瞞真實情況。一些信貸人員對信息處理不當，再加上保密措施不嚴格，在農村信貸中存在農戶信息泄露的可能[2]。

1.1.3 貸后追蹤和監督機制不健全

在農村信貸中，需要貸款的農戶數量較多，但其居住分散。許多農村地區的交通、信息交流不便，加之農村金融機構貸后監督手段和技術較落后等，阻礙了信貸人員貸后追蹤和監督[3]。

1.2 基于信息不對稱理論的農村信貸困境分析

信息不對稱理論是指在市場經濟活動中，各類人員對有關信息的了解存在差異，掌握信息充分的人員處于有利地位，掌握信息貧乏的人員處于不利地位。

通過對農村信貸風險狀況的分析發現，農村信貸中信息不對稱問題較為突出。有關農戶貸款憑證的信息難獲取、易丟失、易泄露、易篡改。農民作為借款者，掌握信息充分處于有利地位，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財產狀況、信用水平、還款能力和意愿等。金融機構作為放款者，掌握信息貧乏處于不利地位，準確高效地獲取借款者各類信息的難度較大。

事前信息不對稱會引起逆向選擇風險，出現“劣質客戶驅逐優質客戶”的現象，導致貸款門檻高，信貸市場萎縮，大量信用度較好的普通農戶貸不到款。事后信息不對稱會引起道德風險，由于金融機構在貸后難以動態追蹤資金，借款者若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而違背契約，會造成不良貸款。

2 區塊鏈技術對解決農村信貸信息不對稱的意義

區塊鏈從本質上講是一個共享數據庫，其四大核心技術是分布式賬本、非對稱加密、共識機制、智能合約?；谶@些技術的融合應用，區塊鏈技術奠定了交易雙方堅實的信任基礎，改變了信息難獲取、易丟失、易泄露、易篡改等情況，促進了信息對稱性，創造了可靠的合作機制，使得農戶和金融機構協作信任和行動一致[4]。

2.1 區塊鏈的分布式賬本技術實現了信息的完整性和獲取的便利性

分布式賬本技術是指交易數據被記錄在不同地方、多個節點的賬本上，任何一個節點都無法單獨記錄賬本數據，每一條新的數據都會在所有節點共同更新。雖然每個節點存儲的賬本數據一致，但每個節點又是相互獨立、地位等同的，一個節點被破壞了并不會使其他節點的數據受到影響。例如，在農村信貸中，金融機構獲取農戶真實信息難度較大，成本較高。應用分布式賬本后，農戶信息并非農戶獨有，金融機構作為節點也能掌握農戶信息。

此外，農戶和金融機構在傳遞和存儲信息的過程中可能會丟失信息，分布式賬本存在多個節點，不可能發生數據丟失的情況。

2.2 區塊鏈的非對稱加密技術實現了信息的安全性

非對稱加密在加密和解密的時候使用的是不同的鑰匙，在加密時可以采用公鑰或私鑰，在解密時只能使用對應的私鑰，其他人無法通過公鑰推算出私鑰。例如，在農村信貸中，由于存在農戶身份信息被泄露的可能，一些農戶會轉向熟人借貸。應用非對稱加密技術使得農戶的身份信息能被安全保存，金融機構只有通過私鑰才可以獲取農戶身份信息[5]。

2.3 區塊鏈的共識機制技術實現了信息不可篡改性

共識機制是所有記賬節點之間怎么達成共識認定一個記錄的有效性，即所有節點是怎樣對記錄數據達成一致的。這既是認定的手段，也是防止篡改的手段。目前，區塊鏈的共識機制主要有4 類，分別是工作量證明機制pow、權益證明機制pos、委托權益證明dpos、驗證池共識機制pool。應用這些共識算法，偽造一條不存在的記錄要耗費極高的成本，杜絕了造假的可能。例如，在農村信貸中，農戶為了獲取貸款會偽造信息，將信息修改為符合貸款的條件，運用共識機制技術可使得農戶根本無法篡改有關借貸憑證的信息[6]。

2.4 區塊鏈的智能合約技術實現了信息自動化決策

智能合約是基于可信的不可篡改的數據，可以自動化地執行一些預先定義好的規則和條款。例如，在傳統的農村信貸中，存在某個信貸人員刻意隱瞞事實、降低門檻放貸的情況。應用智能合約可使得放貸決策自動化，排除信貸人員個人因素的干擾并且提高貸款審批的效率。

此外，智能合約在貸后監督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其能根據事先寫好的算法對農戶的貸款去向和現金流變化進行動態跟蹤[7]。

3 基于“茶商E 貸”的實例分析

3.1 松陽縣茶商曾遭遇的貸款困境

浙江省西南部的山地丘陵地區非常適合茶葉種植，位于浙西南的松陽古縣是中國有機茶鄉。在松陽縣從事茶產業的人口占總人口的40%，茶產業的收入占農民總收入的50%，茶產業的產值占當地農業總產值的60%。松陽縣的浙南茶葉市場目前是我國最大的綠茶交易市場，茶葉貿易規模較大[8]。

松陽縣有一些發展規模較大的茶產業龍頭企業，但因為從事茶產業的大多數是農民，當地茶企業的發展規模普遍較小、發展不穩定、銷售回款慢、后備資金短缺。在松陽縣探索出“區塊鏈+農村信貸”發展模式前，許多農戶由于家里只有農村自建房，缺乏抵押物和擔保人，很難從正規金融機構貸款，每年到了資金周轉關頭，只能通過七拼八湊的方式支撐茶葉收購，多年來生產經營規模相對穩定且較小。

調研發現，在過去銀行推行“抵（質）押為主、信用為輔”的貸款模式下，松陽縣茶商向銀行大規模抵押、質押借貸的情況較少，大約65%茶商的貸款需求未得到很好的滿足，主要是因為向正規金融機構借貸存在合約條件限制、貸款成本高。

3.2 松陽縣“區塊鏈+農村信貸”模式的誕生過程

2011 年，為了解決浙南茶葉交易市場手工記賬、茶葉交易金額易篡改、茶葉質量保障困難、茶葉權責不清等問題，松陽縣開發了浙南茶葉市場茶葉質量溯源管理平臺。中國銀行再開發和優化了松陽縣茶葉溯源系統，使得溯源系統實現了從茶葉種植、加工、銷售的全流程可追溯并且具有金融支付功能。基于茶葉溯源系統多年的平穩運行，中國銀行在當地形成了特色茶產業生態場景，以科技手段構建了一個從農資采購源頭—茶青收購—加工銷售的“種產供銷”一體化茶產業生態圈[9]。

2019 年，為解決茶商、茶葉加工戶生產經營性貸款難的問題，中國銀行在系統內嵌入“茶商E 貸”，運用區塊鏈技術存儲金融交易數據，為銀行經營性貸款業務提供了授信放貸依據?！安枭蘀 貸”是純信用、免擔保、免抵押貸款，實行線上業務模式，茶商、茶葉加工戶在“麗水松陽茶葉溯源APP”上提交貸款申請后能夠秒批秒貸。“茶商E 貸”借助區塊鏈技術實現了特定場景下關聯交易的額度核算與風險管控，適應了季節性資金需求旺盛、資金回籠慢和周期性“產大于銷”等茶產業生產經營的特點，可幫助發展規模小、發展不穩定的茶葉加工戶、茶商順利度過資金周轉的關鍵時期，如表1 所示。

表1 “茶商E 貸”信息

3.3 松陽縣“區塊鏈+農村信貸”模式的運作方式和績效

“茶商E 貸”運用區塊鏈技術實現了茶葉供應鏈各環節信息可追溯。在茶葉種植環節，茶樹生長信息、施肥信息和病蟲害信息會上傳并存儲在區塊鏈中，然后生成一個溯源碼并附上時間戳，在之后的環節中實時更新有關茶葉的信息。當采摘好的茶葉進入加工環節時，加工環境、加工日期、產品等級、保質期、儲存條件等信息都會添加到全局區塊鏈中[10]。在茶葉進入交易環節時，將記錄買賣雙方姓名、地址、聯系方式、產品名稱、交易時間、價格、數量等。在浙南茶葉市場的交易環節中，銀行給每個商家都配備了專門的POS 機，在電腦上安裝了內網訪問的區塊鏈系統，POS 機和區塊鏈系統連通。買方購買茶葉時可在賣方的POS 機上刷卡，此時有關茶葉交易的信息就會被區塊鏈記錄下來，整個交易賬本的節點都會同步更新和獨立驗證數據。每個茶商在區塊鏈溯源系統中都只能查看交易記錄。當茶商提交貸款申請時，智能合約技術會自動核算茶商過去的交易流水，并建立風控模型和決定放貸額度。智能合約能處理大量復雜的數據且處理速度快，還能監測茶商貸款金額的真實用途、茶商的資金變化情況等，當發現茶商資金賬戶變化異常時，會立刻反饋狀況。若使用“茶商E 貸”的借款者發生違約操作，將參照其他情況下不良貸款的懲罰措施進行處理，如圖1 所示。

圖1 “茶商E 貸”運作機制

在實地調查中有一位茶商小楊講述了他與“茶商E 貸”的故事。小楊家住松陽縣赤壽鄉，以茶葉收購、加工和銷售為生，雖然從事茶產業多年，但是發展規模依舊較小。他抱怨以前由于資金短缺無法支撐擴大化的茶葉收購，很多茶葉訂單都打了水漂。2019 年小楊的茶葉銷售額是80 萬元，凈利潤是25 萬元。在2020 年春季，他運用“茶商E 貸”進行了第一筆貸款，申請了最高額度20 萬元并且將貸款全部用于茶葉收購，收購后將茶葉加工銷售，最終茶葉銷售額達到了2019 年的1.2 倍。在2021 年春季，小楊再次用“茶商E 貸”貸款時發現，由于2020 年交易額增加，2021 年的貸款額度相較于2020 年有所提升。走訪浙南茶葉市場里的一些茶商發現，“茶商E 貸”對于解決信貸融資難、促進茶商增收的作用非常明顯，許多農戶從過去借不到錢到現在能借十幾萬元、幾十萬元，使用“茶商E 貸”的第一年，很多茶商的茶葉貿易交易額相比于以往有了10%～40%的增幅。“茶商E 貸”給出的還款期限是1 年，這不僅能夠保證短期內茶商、茶葉加工戶生產經營性資金充裕，而且給予了適當的還款期限。一般而言，在每年年末，銷售回款大多數都會到位，茶商、茶葉加工戶僅將貸款用于維持茶企業正常生產經營的情況下，1 年期后均能夠準時還款。截至2021 年8 月末，“茶商E 貸”累計投放600 多筆，投放金額為1.31 億元，不良貸款余額為零。

3.4 松陽縣“區塊鏈+農村信貸”模式的影響

3.4.1 降低農戶貸款難度，促進茶產業經濟發展

在傳統的信貸模式下，農戶信貸資金需求強烈但滿足率低，農戶不能接、不敢接許多大的茶葉訂單。現在的“茶商E 貸”是純信用、免擔保、免抵押的貸款，只要有合法的營業執照和使用茶葉溯源卡交易，有交易流水記錄便可貸款，這顯著降低了農戶的貸款難度。到了每年資金周轉關頭，農戶能有更充裕的資金用于擴大再生產，這對于促進當地茶產業經濟蓬勃發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11]。

3.4.2 大力打響銀行服務品牌，有效控制不良貸款風險

為了做好“茶商E 貸”這款產品，增強中國銀行對普惠金融、農村金融的扶持力度，大力支持農村實體經濟和助力茶產業發展，中國銀行為“茶商E 貸”的開發和運營配備了專門的科技人員，積極對接溯源工作主管部門，了解溯源管理需求，主導系統設計，大力打響了服務品牌。

此外，在傳統的農村信貸中不良貸款率較高，“茶商E 貸”的借貸依據是公開透明、很難造假和放水的交易數據，其以借款者現在的資產狀況和未來的現金流作為保障，并且申請貸款的用途都是用于生產經營，使得銀行能有效控制不良貸款風險。至今為止“茶商E 貸”的不良貸款余額依舊為零[12]。

3.5 松陽縣“區塊鏈+農村信貸”模式的反思和優化

3.5.1 反思

“茶商E 貸”運用了區塊鏈技術，以農戶的交易流水作為保障實行純信用貸款，但由于區塊鏈技術開發和維護成本較高，較少的評價數據納入區塊鏈系統，能夠衡量農戶財產狀況、信用水平、還款能力的數據較為單一，因此目前“茶商E 貸”的貸款額度遠低于抵押貸款、擔保貸款?！安枭蘀 貸”給茶商的最高貸款額度是50 萬元，給茶葉加工戶的最高貸款額度是20 萬元。依托區塊鏈技術的純信用貸款額度不足。在過去，由于茶農的種植面積不大，茶產業的知名度不高，茶商的分散化經營使得交易量不大[13]。

近年來，松陽縣開始著力打造區域性特色供應鏈，以發展特色茶產業為支柱，使得茶葉貿易不斷擴展，交易茶葉數量增加，茶葉生意周轉資金增大，有的茶商年營業額在百萬元以上，純信用貸款額度無法滿足大額資金需求[14]。

3.5.2 優化

一是拓寬征信渠道，多方數據共享實現信用評估?！安枭蘀 貸”現今的貸款授信依據是區塊鏈技術記錄的交易流水，通過這一渠道對貸款者的信貸風險評估比較準確，但渠道過于單一，評價并不全面。應打破數據壁壘，拓寬貸款征信渠道。銀行在交易流水信用評估的基礎上，可將政府、公安等部門引入信貸區塊鏈中，同政府、公安等部門數據共享。在數據共享的基礎上，要進一步分析數據，基于過去的發展狀況預測未來趨勢，構建定量風控模型，以提高銀行對茶商信用評估的全面性。有了全面的信用評估和風險控制后，可以實現更大額度的放貸[15]。

二是深耕農村普惠金融，加大農村地區數字化設施和金融科技的投入力度。松陽縣從事茶產業農戶居住地的農村網絡設施和數字化設施較為落后，在欠缺硬件設施的情況下較難與外界互通信息。充分發揮區塊鏈金融科技的作用需要依賴良好的網絡通信設施和數字化設施等，落后的設施環境制約了金融科技的運用。為了我國廣大農村地區順利運用區塊鏈，要先加大數字化建設力度，為應用金融科技做好鋪墊。運用金融科技開創數據化、信息化貸款模式，加大對金融科技開發、維護、升級的資金投入力度，運用更成熟的區塊鏈、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評估農戶信用，嚴密監控信貸資產質量變化，提高信貸風險管控水平，實現降本增效[16-17]。

4 結束語

區塊鏈技術在浙江省松陽縣的落地應用為當地經濟注入了活力，也為區塊鏈如何運用到農村信貸提供了范例。雖然區塊鏈對于傳統農村金融發展困境有改善作用，但由于該技術自身的前沿性，對處于鏈上的各主體要求較高，因此數字化水平較低的農村地區對區塊鏈的賦能存在約束。

當下正處于推進農業數字化的重要戰略機遇期，農業數字化為應用區塊鏈技術提供了“土壤”。區塊鏈與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5G 等數字技術的有效結合，為農村信貸中信息共享、風險識別、防范和控制提供了技術支持，可以有效促進信息交流，保證信息準確性，控制農村信貸風險，從而提高農村信貸供給率，降低不良貸款率。因此要深入推進農村地區數字化改革，讓區塊鏈等金融科技能夠在農村信貸中發揮應有的作用，助力農村經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