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世界理論視域下J.K.羅琳奇幻世界的通達性研究

楊 穎

（蘇州科技大學 天平學院，江蘇 蘇州 215009）

英國女作家J.K.羅琳（J.K.Rowling）所創(chuàng)造的以《哈利·波特》系列小說和《神奇動物在哪里》系列故事為核心的奇幻世界因其獨特的魔法元素和故事設定吸引了無數(shù)讀者的關注和喜愛。在漫長的創(chuàng)作摸索及小說寫作過程中，羅琳創(chuàng)造了一個豐富而復雜且具有其自身規(guī)則、歷史和文化的虛構世界。可能世界理論作為一種獨特的文學批評方法和理論框架，已被廣泛應用于文學研究領域，它為學者們提供了一種理解文學作品和讀者之間關系的新視角。從可能世界理論視域出發(fā)，探討分析羅琳女士所創(chuàng)造奇幻世界的通達性有助于深入理解她對該世界的構建并揭示其中的邏輯和內(nèi)在關聯(lián)，從而進一步理解作品的深度和復雜性。

一、可能世界理論

“可能世界”是指世界的可能的存在方式，是我們假設過去事態(tài)、預測未來事態(tài)、制訂行動方案的思維工具。“可能世界”這一概念最早由17 世紀神學家萊布尼茨（G.W.Leibniz）提出。20 世紀70 年代，文藝理論家們把可能世界理論引入到文學領域，用來解決文學藝術虛構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的關系。西方文藝理論家多勒澤爾(Lubomi r Dolezêl)、艾柯(Umberto Eco)、帕維爾(Thomas Pavel)、瑞恩(Marie-Laure Ryan)等把可能世界理論運用在敘述語義學的研究中，借用“文本作為世界”的隱喻，將文學虛構敘述作品看作一種特殊的可能世界——虛構敘述世界，并以此為出發(fā)點研究文學中虛構實體的存在性、虛構世界的指稱以及虛構世界的真值等語義問題。他們還利用可能世界理論中的可通達關系、模態(tài)邏輯等相關概念，分別從內(nèi)部和外部視角考察虛構敘述世界，探討其文類和情節(jié)等敘述學問題，構建了可能世界敘述理論模型。可能世界理論認為，文學作品創(chuàng)造了一個與現(xiàn)實世界不同的、虛構的世界，讀者可以通過想象、理解和體驗來參與其中。

通達性（accessibility）是可能世界理論的核心要素之一。虛構世界是一種心智的建構，因此，虛構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的距離是一種“心理距離”，取決于讀者在接觸虛構世界時感覺到它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的熟悉、重疊的程度，即“通達性”或“跨世界同一性”。以虛構世界到現(xiàn)實世界的距離為分類標準。多瑞·邁特爾（Doreen Maitre）在《文學與可能世界》一書中提出了四種基本的虛構世界類型：1.敘述真實歷史事件或涉及某種具體歷史事件的作品，如真實小說、歷史小說、非虛構創(chuàng)作、紀實文學和傳記；2.敘述可能成為真實的想象事態(tài)的作品，如現(xiàn)實主義文學作品；3.敘述在可能成為現(xiàn)實世界和永遠不可能成為現(xiàn)實世界之間搖擺的作品，如怪誕小說；4.敘述永遠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態(tài)的作品，如童話、寓言、奇幻小說或科幻小說。邁特爾對文本的分類較為寬泛，而美國學者瑞恩依照通達關系對敘述文本作了更細致的劃分。她在《可能世界與通達關系：虛構的語義類型學研究》一文中認為，文本真實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距離的遠近隨著通達性的程度變化，與現(xiàn)實世界的通達程度越高，虛構敘述世界也就會越接近現(xiàn)實世界，反之虛構敘述世界就會越偏離現(xiàn)實世界，甚至成為不可能世界。

虛構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具有通達性，同一敘事文本的虛構世界之間也可具有通達性。作為敘事文本中的可能世界，不同敘述層次中的虛構世界和同一敘述層次中的虛構世界都可以通過敘述所創(chuàng)設的通道而抵達。可能世界理論為研究敘事文本中的虛構世界提供了一個新視角，該理論框架下對虛構世界通達性的分析可以幫助讀者鑒定文學作品的類別，判斷虛構敘述世界與真實世界的遠近關系，使讀者能夠更好地研究奇幻、科幻等虛構文學作品，并探索其中的世界構建、人物塑造、情節(jié)發(fā)展和多重主題等。

二、J.K.羅琳奇幻文本中虛構世界間的通達性

在以《哈利·波特》系列小說和《神奇動物在哪里》系列故事為核心的奇幻世界中，羅琳用連貫的敘述構建了兩個虛構世界。第一個虛構世界是巫師們所在的世界，即魔法界。第二個虛構世界是不會巫術且不相信魔法的普通人所在的世界，即麻瓜世界，這兩個虛構世界之間具有可通達性，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三方面：

（一）魔法界與麻瓜世界的交通往來與物品流通

雖然羅琳并沒有在文本中明確指出小說中主要地點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具體位置，但她在自己創(chuàng)辦的Wizarding world 官網(wǎng)上曾提到，霍格沃茨位于故事中蘇格蘭的某個地方，而魔法界的行政機構魔法部、圣芒戈魔法傷病醫(yī)院和對角巷等則位于小說中倫敦的某些神秘地點。盡管魔法界的這些特定機構、商店的確切位置因為被施過魔法而無法被普通人發(fā)現(xiàn)，但通過特殊的通道，人們可以從麻瓜世界抵達這些地方并且能夠從原路或者別的通道再次返回麻瓜世界。比如，每年開學時，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學生們可以通過位于倫敦國王十字車站的93/4 站臺登上“霍格沃茨特快”，前往他們的學校開啟新一年的學習，而當一年的學習結束時，他們又可以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回到國王十字車站。在《哈利·波特與密室》中，當小精靈多比關閉了國王十字車站通往“93/4站臺”的通道，意圖阻止哈利前往霍格沃茨時，哈利和羅恩甚至通過駕駛一輛被魔法改造過的汽車，沿著“霍格沃茨特快”的路線到達了不可被標繪的位于蘇格蘭某地的霍格沃茨。再如，魔法部位于倫敦市中心某條不起眼的街道上，進入一個破舊的紅色電話亭并經(jīng)過審核，人們就可以抵達位于地下的魔法部，而進入圣芒戈魔法傷病醫(yī)院的方法則是對著一座老式紅磚百貨商店櫥窗里的假人說話。“93/4站臺”“紅色電話亭”和“百貨商店櫥窗里的假人”都是羅琳通過敘述所創(chuàng)設的連接兩個虛構世界的通道。

魔法世界的郵政系統(tǒng)可以通過貓頭鷹將郵件送到麻瓜的家里，而麻瓜家的壁爐如果能通過飛路網(wǎng)絡連接到巫師家，人們就能使用飛路粉往來于麻瓜家庭和巫師家庭。在《哈利·波特和火焰杯》中，哈利好友羅恩的爸爸——韋斯萊先生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前往位于麻瓜世界的哈利姨媽家，并通過壁爐將哈利帶回了魔法界的“陋居”。

魔法界和麻瓜世界的一些物品也是可流通的。巫師們會從麻瓜世界購買他們喜愛的物品并施以魔法，但當這些被施過魔法的物品再次流通回麻瓜世界時，往往會給普通人造成巨大的麻煩。《哈利·波特與密室》中提到，韋斯萊先生就在魔法部“禁止濫用麻瓜物品司”工作，然而他自己卻十分喜歡麻瓜物品，甚至購買了一輛汽車并用魔法加以改造，可謂是“知法犯法”的典型。魔法世界和麻瓜世界之間的交通往來以及物品流通顯示出兩個世界的可通達性。

（二）魔法界與麻瓜世界的血脈聯(lián)系

《哈利·波特》文本世界中的巫師家族有著血脈傳承。羅琳曾在寫作手稿中提到英國魔法界有很多傳承久遠的家族，其中直到20 世紀30 年代仍舊保持“真正純血統(tǒng)”的二十八個英國巫師家族，被稱為“神圣二十八族”。這些家族不主張與麻瓜們通婚以維持家族血統(tǒng)，然而事實上，麻瓜與巫師通婚已經(jīng)正常進行了幾個世紀，有些麻瓜出身的巫師甚至更有天賦。在魔法界，具有魔法天賦的普通人——所謂的麻瓜也可以到魔法學校學習從而成為一名巫師，比如哈利的好友赫敏。不同血統(tǒng)巫師之間的通婚帶來了巫師和麻瓜之間的親緣關系，這也使得魔法界和麻瓜世界在生物學上有了交匯點。小說主人公哈利就是一名混血巫師，他的父親是純血統(tǒng)的巫師，母親是麻瓜出身的巫師。哈利在11 歲以前并不知道自己具有巫師血統(tǒng)，但11 歲那年他收到了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錄取通知并從此開啟了他的巫師生涯。哈利的存在以及他的特殊命運使得他的姨媽佩妮、姨父弗農(nóng)和表哥達力（麻瓜們）也與魔法世界有了交集。

（三）魔法界與麻瓜世界價值觀的共通性

魔法界與麻瓜世界中普世價值觀的共通性也體現(xiàn)出了兩個虛構世界的通達性。在《哈利·波特》系列小說和《神奇動物在哪里》系列故事中，雖然魔法界與麻瓜世界擁有完全不同的歷史背景、信息交流、科學技術和法律制度等，但諸如“家庭和親情”“愛與犧牲”“友誼與忠誠”“勇氣與智慧”以及“善與惡的斗爭”是兩個虛構世界共享的普世主題。這些主題跨越了文化、種族和地域的界限，連接起了魔法世界和麻瓜世界，體現(xiàn)了兩個世界的通達性。

三、J.K.羅琳虛構文本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的通達性

文學虛構敘述世界不會完全與現(xiàn)實世界的文化、歷史割裂，因此虛構敘述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天然具有通達關系。讀者在接觸虛構世界時感覺到它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的熟悉、重疊的程度決定了虛構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心理距離”的遠近。

（一）麻瓜世界的設定帶來的通達性

依照邁特爾對虛構世界的劃分，J.K.羅琳的虛構文本世界屬于“敘述永遠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態(tài)的作品”；按照瑞恩對通達關系的研究，J.K.羅琳的虛構文本世界情況較為復雜。英國是巫師文化的發(fā)祥地之一，有寫巫師題材小說的傳統(tǒng)。以往的巫師題材小說通常設定在一個類似中世紀或文藝復興時期的社會背景中，故事地點往往在一個遙遠神秘的國度或奇幻世界中，與現(xiàn)實世界有著較大的差異，通達性很低。而《哈利·波特》系列故事被設定在一個與現(xiàn)實世界相似，但存在著魔法和奇幻生物的平行世界中。羅琳以此為基礎構建了兩個虛構世界——魔法界和麻瓜世界。魔法世界與讀者所在的現(xiàn)實世界不具有同樣的存在物，不具有共同的自然規(guī)律含并有不同的物種，違背了大部分的通達元素，它們之間的通達性較低。而另一個虛構世界——《哈利·波特》中的麻瓜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處于同樣的技術發(fā)展階段，其文化、物種都與現(xiàn)實世界類似，運行時間也與現(xiàn)實世界相符，有較多的通達因素。因此，對現(xiàn)代社會的認知和經(jīng)驗能夠拉近處于現(xiàn)實世界的讀者和麻瓜世界的心理距離，增加了文本虛構世界的通達性。

（二）真實世界地名帶來的通達性

羅琳還在《哈利·波特》奇幻文本世界中加入現(xiàn)實世界的地名以增加文本的真實性。《哈利·波特》系列小說中的事件主要發(fā)生在英國，國王十字車站是倫敦一個繁忙的火車樞紐，霍格沃茨魔法學校位于蘇格蘭，魔法部、圣芒戈魔法傷病醫(yī)院和對角巷等位于倫敦市中心。英國有魔法部，美國、法國也都有魔法部，國際魔法聯(lián)盟主席的選舉則在不丹。以上這些地名都與真實世界的地名一致并增加了麻瓜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的通達性。而魔法世界與麻瓜世界是可通達的，通過設定的通道，人們可以在魔法世界和麻瓜世界之間自由穿梭。在此基礎上，羅琳奇幻文本的整個虛構文本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之間感知層面的重疊程度加大，讀者與虛構文本世界的心理距離被拉近，從而實現(xiàn)了較高的通達性。

（三）衍生文本帶來的通達性

《哈利·波特》系列小說的成功使得它成為一種全球化的文化現(xiàn)象，而這又帶來了大量文本衍生物，從而進一步提升了該虛構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的通達性。例如，《哈利·波特》系列七部小說被拍攝成八部電影，其衍生電影作品《神奇動物在哪里》也已上映了三部。2016 年《哈利·波特與被詛咒的孩子》這一作品以舞臺劇和劇本書形式被推出。迄今為止，全世界共建成了四個《哈利·波特》主題公園，分別位于倫敦、奧蘭多、洛杉磯和大阪。《哈利·波特》的文創(chuàng)紀念品全球熱賣以及哈利所帶來的社交媒體話題等能夠讓讀者更加深入地了解和體驗虛構魔法世界，體現(xiàn)了《哈利·波特》虛構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的緊密聯(lián)系和互動。

（四）數(shù)字技術發(fā)展帶來的通達性

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也使得羅琳奇幻文本中的虛構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變得更加通達。信息技術的發(fā)展促進了電子書和在線閱讀平臺的興起，讀者可以隨時隨地閱讀《哈利·波特》系列小說、觀看影片從而進入羅琳所構建的虛擬文本世界。維基百科、論壇和社交媒體平臺使得人們可以在這些平臺上與其他讀者交流，分享他們對小說的看法和心得。這為讀者們提供了一個創(chuàng)造性的空間，使得他們能夠與全世界的讀者共同探索和構建這個奇幻世界。羅琳本人創(chuàng)建的Wizarding world 是一個專門為《哈利·波特》 書迷們設計的交互式網(wǎng)站。在Wizarding world 上，讀者可以探索魔法世界的各個角落，了解魔法學院的歷史、角色的背景故事等。網(wǎng)站還提供了各種與小說相關的趣味活動和任務，如分院儀式、魔法課程、巫師測驗等，使讀者們能夠更深入地了解并參與到這個奇幻世界中。信息技術的發(fā)展還帶來了基于小說情節(jié)改編的數(shù)字游戲，玩家們可以在游戲中扮演哈利，與羅恩和赫敏一同探險，解決難題，體驗學院生活等，從而親身感受體驗小說中的魔法世界，增添了他們對這個奇幻世界的熱愛和向往。

（五）相同價值觀帶來的通達性

哈利所在虛構文本世界的價值觀和現(xiàn)實世界價值觀有很多相同之處，這也進一步拉近了現(xiàn)實世界讀者與哈利所在虛構世界的心理距離。例如，友情和家庭、勇氣和智慧、平等和尊重等價值觀以及對“愛的力量”的信念。在哈利所在虛構文本世界中，首先，友情和家庭是非常重要的主題。哈利和他的朋友們在面對各種危險和挑戰(zhàn)時，始終團結一心，相互支持和幫助，展現(xiàn)了深厚的友誼。同時，無論是哈利的家庭還是他朋友們的家庭，都給予了哈利溫暖和支持，這與現(xiàn)實世界中人們重視友情和家庭的價值觀念是一致的。小說中哈利和朋友們在面對各種危險和挑戰(zhàn)時，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勇氣和智慧。他們不僅勇敢地面對困難，還用智慧解決了許多問題，而這與現(xiàn)實世界中人們崇尚勇氣和智慧是類似的。另外，虛構文本世界中，正義方的人們追求公平公正，無論其出身如何，都渴望被平等對待和尊重，每個人都希望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夢想、發(fā)展自己的才能和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的機會，這種平等和尊重也是現(xiàn)實世界中的人們所追求并努力實現(xiàn)的。最后，《哈利·波特》 系列小說中的主人公們通過彼此之間的支持和關愛，傳遞出了愛的力量。這種愛的力量讓他們在面對困難和挑戰(zhàn)時更加堅強和勇敢，最終戰(zhàn)勝了邪惡的勢力，這與現(xiàn)實世界中人們相信愛的力量的價值觀念也是完全一致的。

四、結語

J.K.羅琳是一位出色的敘事大師。基于傳統(tǒng)巫師題材，通過豐富的背景設定、多維的角色關系和復雜的情節(jié)發(fā)展，羅琳構建了一個與現(xiàn)實世界通達性較高的虛構文本世界。《哈利·波特》系列小說融合了魔法與現(xiàn)實的元素，給讀者帶來了豐富多樣的閱讀體驗感。該系列小說和其衍生故事、周邊創(chuàng)作豐富了《哈利·波特》的世界，改變了人們對奇幻文學的看法，并刷新了人們對圖書出版和電影行業(yè)的認知，在全球范圍內(nèi)獲得了巨大的影響力和文化價值。其成功又進一步拉近了該虛構文本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的距離，增加了虛構世界的通達性，向讀者們傳遞了諸如友情、勇氣、成長、愛與犧牲等積極主題和價值觀，留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文化遺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