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名醫黃度淵對《本草綱目》方藥內容的闡發

基金項目：中國民族醫藥學會科研項目“實學思潮影響下的中朝醫學文化交流比較研究”（2022M1021-040401）；中國中醫科學院科研基本業務費自主選題項目“朝鮮王朝末期代表醫學黃度淵系列醫著特色研究”（ZZ160514）。

作者簡介：

韓素杰（1989—），女，漢族，碩士，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為中醫醫史文獻研究、中朝醫藥文化交流研究。E-mail：yayasousou@163.com

通信作者：

【摘? 要】

約于17世紀末18世紀初，《本草綱目》傳入朝鮮王朝，成為當地醫者學習本草知識的重要參考書。朝鮮王朝著名醫家黃度淵提倡方藥結合，基于本土醫療需求，化裁吸收《本草綱目》載錄的方藥知識，編著《本草附方便覽》《藥性歌》二書，豐富了朝鮮醫藥學內容。前者遵循《東醫寶鑒》目次輯錄《本草綱目》萬余首醫方，后者參考《本草綱目》藥物分類方法輯錄514首藥物歌括，注釋中大量征引化裁《本草綱目》藥物知識。

【關鍵詞】? 朝鮮王朝；黃度淵；《本草綱目》；《本草附方便覽》；《藥性歌》

【中圖分類號】R2-52???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007-8517（2023）24-0001-03

DOI：10.3969/j.issn.1007-8517.2023.24.zgmzmjyyzz202324001

Hwang Doyeon， a Famous Doctor of the Korean Dynasty， Explained the Knowledge of

Chinese Medicine in 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HAN Sujie

China Institute for History of Medicine and Medical Literature， 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Sciences， Beijing 100700， China

Abstract：

At the end of the 17th century and the beginning of the 18th century， the 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was introduced into the Korean Dynasty and became an important reference book for local doctors to learn the knowledge of materia medica. Hwang Doyeon， a famous doctor in the Korean Dynasty， advocated the combination of prescription and medicine. Based on the local medical needs， he assimilated the knowledge of prescription and medicine contained in the 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and compiled two books， A convenient reading of 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and Song of Medicine， which enriched the contents of Korean medicine. The former compiled more than 10000 medical prescriptions in the 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in accordance with the contents of the Eastern Medicine Treasure Book， while the latter compiled 514 drug songs with reference to the drug classification method in the 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and the notes cited a large number of chemical medicine knowledge in the 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Keywords：

Korean Dynasty; Hwang Doyeon; 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A convenient reading of Compendium of Materia Medica; Song of Medicine

《本草綱目》，中國明代李時珍編著，成書于1578年，1593年刻成刊行，系統總結了16世紀之前醫藥學知識，對中醫藥學發展產生了巨大影響。約在17世紀末18世紀初，《本草綱目》傳入朝鮮。此后，《本草綱目》的中國刊本陸續輸入到朝鮮各地，逐漸取代《證類本草》，成為朝鮮醫家的重要參考著作，至朝鮮王朝末期（1801～1910），影響尤為明顯。其中，朝鮮名醫黃度淵對《本草綱目》方藥內容的繼承發揮頗具代表性。他基于本國醫療需要，汲取《本草綱目》載錄的方藥知識，靈活化裁應用到個人著述中，深受朝鮮醫者歡迎。

1? 黃度淵及其著述

黃度淵（1808—1884），又稱黃道淵，號惠庵，長期在漢城（今韓國首爾）武橋行醫并享有盛名，是朝鮮王朝末期代表性醫家，被后世譽為朝鮮王朝末期第一名醫或第一醫學者。

19世紀，朝鮮王朝國勢衰落，戰爭頻繁，疫病流行，百姓缺醫少藥。黃度淵強調醫學重在實用，提倡方藥結合，先后撰成《本草附方便覽》《醫宗損益》《藥性歌》《醫方活套》等醫書，深受朝鮮民眾歡迎。《醫宗損益》裁取《東醫寶鑒》精要實用的內容，新增《本草綱目》等百余種醫書中的精粹，是朝鮮王朝末期代表性醫著，流傳廣泛。《醫方活套》從《東醫寶鑒》《醫宗損益》《濟眾新編》等醫書精選466首醫方，成就了朝鮮傳統醫學發展史上的活套醫派，推動了中國延邊朝鮮族醫學發展，為中朝兩國民眾醫療保健做出重要貢獻。可見，黃度淵系列著述不僅被當時醫家廣泛參考應用，對后世醫學發展也產生了深遠影響。

2? 輯錄《本草綱目》萬余首醫方

《本草綱目》載錄醫方11000余首，內容豐富，來源廣泛，大多數源于歷代醫書記載，也有少部分是李時珍搜集的民間驗方或是自己臨證經驗的總結，且絕大部分是單方驗方，應用簡便。但上述萬余首醫方散載于藥物條下的“附方”項中，“發明”“主治”等項下也錄有少量醫方，臨床依據病證選取醫方頗為困難。

為方便查閱《本草綱目》附錄醫方，中國清代蔡烈先將《本草綱目》所載醫方按病證分類整理，于1712年編著《本草萬方針線》一書。此書共八卷，分通治部、外科部、女科部、兒科部、上部、中部、下部7部，列105病門。每門又細分若干病證，病證下記述治療本證之方載于《本草綱目》何卷何葉。例如：《本草萬方針線》卷一通治部瘧疾門載“老瘧不斷，十六卷十三”［1］，代表《本草綱目》中治療老瘧不斷的醫方位于第十六卷第十三葉。《本草萬方針線》正文前列“本草藥品總目”，實為《本草綱目》卷五至卷五十二藥物目錄。例如：“卷十六，草之五隰草下，七十三種。地黃一，牛膝十，紫菀十四……”［2］由此可知上文所言《本草綱目》第十六卷第十三葉載藥應為牛膝。即言讀者可于《本草綱目》卷十六藥物牛膝條下查找治療老瘧不斷的醫方。《本草萬方針線》不僅收錄《本草綱目》“附方”項下約11000首醫方，另補出“發明”“主治”等項下的醫方，“共約得方一萬五六千之數”［3］。因該書頗為實用，18世紀中期開始附刊于《本草綱目》書后。但《本草萬方針線》僅將《本草綱目》醫方按病證分類編成索引，并未載醫方具體內容。查找醫方，仍需翻閱《本草綱目》，臨證應用較為不便。

1855年，黃度淵利用《本草萬方針線》輯錄匯編《本草綱目》附錄醫方，著成《本草附方便覽》，簡稱《附方便覽》。其言：“《本草》附方，散在各部，對證之時，幸賴《針線》搜考，而卷帙既多，不無得魚忘筌之舉矣。謹以《針線》之發示述為此書，而名曰《本草附方便覽》。”［4］黃度淵通過《本草萬方針線》檢索出治療某種病證的醫方在《本草綱目》中對應的位置，然后將其內容抄錄在相應病證條下，最后注明醫方源于《本草綱目》何部（類）藥物之下。例如：《本草附方便覽》非集卷十九痎瘧門載：“老瘧不斷：牛膝莖葉一把切，以酒三升漬服，令微有酒氣。不即斷，更作，不過三劑即止。隰草。”［5］方后“隰草”，代表上文醫方出自《本草綱目》隰草類藥物條下。其他病證醫方也是如此抄錄，出自“發明”項下的醫方，方末標記“發”字。《本草附方便覽》在病證下直接附錄醫方，將《本草綱目》萬余首醫方與病證緊密結合，極大地方便了醫者臨證參考應用。

但黃度淵謄抄《本草綱目》醫方內容時，刪去了醫方原始出處，也未標明醫方是附于何種藥物之下。例如：上文“老瘧不斷”醫方原載《肘后方》，是《本草綱目》藥物牛膝的附方。筆者認為，上面兩項內容雖不影響《本草附方便覽》指導臨證應用，但若黃度淵能保留《本草綱目》醫方原始出處（如《肘后方》），標出醫方所附的藥物（如牛膝），則醫方有據可尋，內容更加完備。

此外，《本草綱目》第三至四卷列百病主治藥，記述諸風、霍亂、泄瀉、瘧、癰疽、帶下、痘瘡等113種病證的治療藥物及用法，可通過病證直接查找藥物。黃度淵匯編《本草綱目》醫方時，同時將《本草綱目》第三至四卷所列百病主治藥物，謄抄在相應病門醫方之后。例如：《本草附方便覽》非集卷十九痎瘧門匯編醫方后，抄錄《本草綱目》第三卷病證瘧的治療用藥。

為更加方便朝鮮醫者臨證參考應用，《本草附方便覽》病證排序遵循的是朝鮮經典著作《東醫寶鑒》目次。

總之，黃度淵《本草附方便覽》以《本草萬方針線》為索引，輯錄《本草綱目》萬余首醫方，豐富了朝鮮方劑學內容，且大部分為單方驗方，有助于緩和當時朝鮮民間醫療資源匱乏的緊張局面，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朝鮮民間就醫難題，迎合了當時朝鮮醫療需求與醫學發展需要。

3? 精簡吸收《本草綱目》藥物知識

李時珍編撰《本草綱目》時，創造性地重新構建了本草的分類體系，首設部名，部下分類。全書載藥1892種，分成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服器、蟲、鱗、介、禽、獸、人16部，共60類。

1868年，黃度淵遵循《本草綱目》藥物分類，輯錄《藥性歌》一卷。書中將常用的草、木、菜、果、谷5部藥物調在前，相對少用的水、土、金石3部置于后，收錄14部44類514首藥物歌訣，依次包括草部189首、木部78首、菜部32首、果部38首、谷部30首、蟲部14首、鱗部38首、介部17首、禽部13首、獸部22首、人部6首、水部1首、土部2首、金石部34首。其中，草部至獸部藥物延續《本草綱目》藥物分類法，各部之下再分若干門類。例如：果部分五果、山果、夷果、瓜果、水果5類。但《藥性歌》記述藥物分類時，略去“部”“類”2字，僅記成山草、金石等。各類別之下基本按照《本草綱目》順序記載藥物，偶見調整。例如：黃度淵調整了《本草綱目》沙參、大小茴香、百合、牡丹皮、罌粟殼、蒲公英、蓽澄茄、胡椒、山藥、白扁豆、絲瓜、覆盆子、川椒、吳茱萸、檳郎、大腹皮、枳椇、茶茗、桑螵蛸、桑寄生、竹筍、冬葵子等20余種藥物的部類歸屬。《藥性歌》選擇以《本草綱目》藥物分類及順序排列歌訣，是編纂普及性歌訣類本草著作的一大進步，也從側面反映出《本草綱目》已成為朝鮮醫者熟知常參考的本草著作。

中朝兩國雖山水相連，醫藥交流頻繁，但出產藥材、藥物應用不盡相同。朝鮮將本土出產的藥物稱為鄉藥。《藥性歌》精選《本草綱目》約三分之一的藥物，大多是朝鮮常見易得之品。以蟲部為例說明。《本草綱目》蟲部分3類收錄藥物106種，包括卵蟲類45種，化蟲類31種，濕生類23種，附錄7種。《藥性歌》選錄卵蟲10種（石蜜、蜂房、五倍子、百藥煎、僵蠶、蜻蛉、斑蝥、全蝎、水蛭、蜘蛛），化蟲4種（蟬蛻、蟾蜍、蜈蚣、蚯蚓）。上述14種藥物，均為朝鮮醫者易見常用之品。百藥煎，在《本草綱目》中應用廣泛。李時珍將百藥煎附錄于五倍子條下，記載其修治、氣味、主治、發明、附方，共計1100余字。黃度淵《藥性歌》則將百藥煎單列，并新編歌訣：“百藥煎酸，治嗽化痰，下血久痢，止渴亦堪。”［6］37用簡短的16字歌訣記述百藥煎臨床應用最為關鍵的性味、主治、功效，體現了黃度淵著述追求簡明扼用的風格。

黃度淵輯《藥性歌》是為方便朝鮮醫者檢閱誦讀，故采取四言四句歌訣形式記述藥物的性能功效。但歌訣畢竟簡短，很難囊括藥物所有相關知識。黃度淵在歌訣后小字注解藥物的朝文名、別名、性味、歸經、毒性、配伍、基原、炮制、鑒別、使用注意、朝鮮產地等內容，其中約80%的注釋內容源自《本草綱目》。例如：“川芎味溫，能止頭疼，養新生血，開郁上行。○少陽引經藥，入手足厥陰氣分○畏黃連○色白、不油者佳○頭面風不可缺也。單服、久服易致暴亡。骨蒸多汗者尤忌。○〔蘼蕪〕，即其苗也，治頭目風，去三蟲。《本草》。”［6］6此處《本草》即指《本草綱目》。但黃度淵引用《本草綱目》時，對其內容進行了大幅度精簡化裁，多僅取藥物性味、歸經、炮制、主治功效、配伍禁忌、真偽優劣、使用宜忌等最關乎臨證應用的內容。

綜上，黃度淵《藥性歌》選錄《本草綱目》500余種朝鮮本土常用藥物，延續其藥物分類方法，化裁吸收其中與臨證應用密切相關的性味歸經、優劣鑒別、應用宜忌、配伍禁忌等知識，精簡實用，是朝鮮醫者臨證用藥的重要參考書。

4? 結語

17世紀之后，朝鮮政府因循守舊無暇顧及醫學發展和民眾保健，學術界興起一股實學思潮。受實學思潮影響，許多朝鮮醫生從本國醫療實際出發，編撰通俗實用的醫藥著作。黃度淵是將中國醫藥學內容實用化、平民化的代表醫家。

黃度淵匯編《本草綱目》萬余首醫方輯錄《本草附方便覽》，依從《本草綱目》部類分法精選吸收其醫藥知識精華輯錄《藥性歌》，繼承了李時珍重視單方驗方，注重藥物炮制、鑒別、配伍、宜忌等醫藥學思想。基于朝鮮醫療實際，《本草附方便覽》按照本國醫者熟知的《東醫寶鑒》目次編排《本草綱目》附方，《藥性歌》精選《本草綱目》中本土適用的藥物知識，并記錄朝鮮藥名、產地。總之，黃度淵對《本草綱目》方藥內容的化裁吸收，豐富了朝鮮方藥內容，既有利于解決當時朝鮮民間醫療難題，也推動了朝鮮傳統醫學的發展。

參考文獻

［1］

蔡烈先.本草萬方針線·卷一［M］.紹興：山陰武林山壽堂，1719：1.

［2］蔡烈先.本草萬方針線·本草藥品總目［M］.紹興：山陰武林山壽堂，1719：7-8.

［3］蔡烈先.本草萬方針線·自敘［M］.紹興：山陰武林山壽堂，1719：2.

［4］黃度淵.本草附方便覽·凡例［M］.漢城：好古堂，1855：1.

［5］黃度淵.本草附方便覽·卷十九［M］.漢城：好古堂，1855：6.

［6］黃度淵.藥性歌［M］.漢城：武橋贊化堂，1868：37.

（收稿日期：2023-04-03? 編輯：劉? 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