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春天一樣熱愛

石偉華

走過“每個人都不容易”的2022年，我們迎來了新的學期。學校安排我在開學典禮中發言，我思考了良久，寫下了“像春天一樣熱愛”的標題。為什么寫這樣的標題呢？我想，不僅是因為想鼓勵同學們振作精神去擁抱新的春天和學習，更是因為我一路走來都離不開“熱愛”二字，熱愛，讓我內心感到充實，對生活充滿期待。

因此，我今天依然將“熱愛”寫進標題里。

去年，我完成了一項堅持了幾年的創作計劃，為孩子們寫一本教育童話集，這本書正由長江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完成這項任務的最后一個字時，我鄭重地在鍵盤上敲下了一個句號。那一瞬間，有一種完成重要任務的莊重感在心中升起。我不是一個高效率的寫手，為了這最后一個字，我踽踽獨行了好幾年。如果還要往前回溯寫作緣起，可能是十多年前，我曾經跟大學好友放出過豪言：“等著，我要寫出打動人心的故事。”今天看，這當然是一句大話，但不管能不能“打動人心”，至少我寫出來了幾篇像模像樣的故事。更關鍵的是，在寫作的過程中，我正處于生活和事業的起步階段，歷經了許多變化甚至波折，但我始終不曾忘記最初的念想，一旦堅定了某個想法，就會始終堅持著，慢慢地做著，不急不躁，享受著不斷把想法變成現實的過程，或許我這股堅持的勁頭比作品本身更“打動人心”吧！

身邊有老師問我：“每天教書上課都那么忙，是什么讓你堅持下來的呢？”我回答說：“可能就是因為熱愛吧。”

如今的教育很忙碌也很喧囂，人們似乎只記得匆忙趕路，卻忘記了要放慢腳步欣賞沿途的風景，或聽一聽耳畔的風吟，或回過頭來看看走過的路。喧囂之所以能占據人們的心靈，其實是心靈里缺少了某份熱愛。熱愛是什么？熱愛是對某一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執念，是一種能散發光熱的生活姿態，是人生行走的所有理由和答案。

寫作這些故事時，“熱愛”這種情愫一直在我心里涌動。一個是對教育的熱愛，我的寫作始終從我作為教師的教育視角出發，盡量寫出對學生的成長有啟發的故事；還有一個是對美好童年歲月的熱愛，寫作時我帶著個人的生命體驗走進正在成長中的生命體，期待每個學生的童年都最終能成為一座隱秘花園，雖然會因歲月流逝而模糊了輪廓，但它始終不會離去，依然頑強藏身于心靈世界的某個角落。

曹文軒說：“一個人永遠也走不出他的童年。”是的，在我寫下這每一個故事時，童年都像一個影子始終相伴我左右。快樂的童年，是我人生永葆活力的源泉，它有時讓我在困難時生發出堅持的勇氣，有時讓我在迷茫中找到方向，有時讓我在孤獨時得到慰藉，有時讓我在困境中獲得突破的力量……真的，我很感謝我的童年，那么自由，那么快樂，那么親近自然，還有那么多有趣的人、故事和傳說。

我家在大別山南麓，房子離山腳不遠，抬起頭就能看到在中國思想文化史上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五祖寺，那是禪宗第五代祖師弘忍大師的道場，也是六祖慧能傳承衣缽的地方。小時候哪懂這些，就記得母親跟我說弘忍大師小時候很晚才開口說話，一說話驚呆世人；也就記得廟里最早的菩薩是泥做的，怒目圓睜，十分嚇人，不過大年初一廟會熱鬧非凡，值得一逛。全國五大戲曲劇種之一的黃梅戲也是發源于我的家鄉，那個時候不像現在，看個戲要去戲院買票，當時流傳一句話“一去二三里，村村有戲臺”。小時候跟著大人趕場看戲，不記得看了什么戲，就記得戲臺腳的甘蔗吃起來特別甜。

夏天是屬于小孩子們的季節。每到夜晚，大人們就喜歡搬來竹床聚到大樹下乘涼，老人們搖著蒲扇，就喜歡講各種光怪陸離的故事，什么土地神、千里蹦、被子精、夜明珠、狐貍、老虎、狼、雞公蛇等，對這些故事，我是又怕又愛，一邊躲到父母腳邊，一邊又豎起耳朵聽。

小時候最開心的還是有一幫年齡相仿的小伙伴們。現在做老師的我屬于性格比較安靜的那一類，但在童年時，我絕對是一個野性十足的鄉野小子。那時的我，除了不幸生就一副凡身肉體不能上天下地外，打架，偷瓜，撩狗，抓蛇哪一樣我都沒少干過！在我家人的口中，我的稱呼就特別多了，可就是沒有一個正經的，全是些什么“打銃狗”“毛驢腿”“跟屁蟲”“拖尾巴蛆”之類，現在想起來，真有些難堪，不過那時候的游戲給了我無窮的快樂，讓我童年沒有一絲遺憾。童年的頑皮好動與現在的安靜內斂反差明顯，這看似矛盾，實際上也并不沖突，因為該玩的時候好好玩了，玩夠了也就自然長大了。

回首過去，家鄉的文化底蘊、故事傳說和童年的快樂時光，就像一道印痕，刻寫在我的骨子里，讓我對那片土地和時代充滿不舍的眷戀和熱愛。童年時的故事也滋養了我的文學生長，這些故事有的成了我寫作的靈感來源，有的直接被我寫進自己的故事里。

現在我看到那些在童年時就被各種培訓班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學生，就不由得發自內心地同情。前幾年，好久沒看電視的我，陪兒子看了一會兒動畫片，卻驚訝地發現幾乎所有廣告都變成了培訓機構的廣告，以前我看到的都是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沒想到現在陪伴孩子們的都是培訓機構了，后來更進一步，這些機構廣告竟打入了那年春晚，這讓我又震驚又感到無奈。還好現在國家下定決心搞“雙減”，也是對教育本真的一個回歸吧！

我的初中時代好像與小學時代截然不同，小學時代打打鬧鬧，初中時代則開啟了一段不一樣的寧靜之旅。

初中開始，我獨自一人住在鄉下二層小樓上，我有一個獨立的臥室，一張床，一個書桌，一張可以擺各種物件的舊八仙桌，這些就是臥室的全部家當。那時環境很簡陋，我卻將它打理得干凈整潔，我將書籍整齊地立在書桌上，將收集來的各種有意思的小玩意兒，如郵票、門票、舊報紙、舊錢幣、明信片、硯臺、小筆記本、玻璃球、大松果、鵝卵石等，有條不紊地擺在書桌抽屜里。八仙桌被我鋪上藍格子的舊布，擺的是裝著姐姐們在炎熱的南方拍的相片的相冊，還有那時她們愛聽的港臺音樂小磁帶。我那時已經分明有把房間布置成優雅的居所，讓大人和小伙伴進來都贊嘆一番的意識，現在想來，那種意識是一個少年追求美好、創造美好的最初動力。

那間簡陋的房間里承載了我許多寧靜而美好的時光，我在那里如饑似渴地讀了許多書，無事時寫寫書法，擺弄擺弄小玩意，用文字抒發一下少年的心緒，有時翻一翻相冊，聽一聽音樂，遐想一番遙遠的南國。最難忘的經歷是和幾個朋友爬到山頂坐在大石頭上暢談理想，以及騎著自行車去鎮里新華書店買書，晚上偷偷點起燈想一口氣把書看完。

我的初中學校離家里快二十里路，上學途中有河流、有山路，我和同伴們騎著車或走路穿行在樹木掩映的路上，我往往落在后面，慢慢欣賞各種風景，惹得同伴們總是大聲呼喚我。那時候，我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熱愛什么，未來我要成為怎樣一個人，不過這些都放在心底，每天我上著該上的課，學著該學的知識，做著該做的事情，內心很充實，很寧靜，一絲迷茫和煩惱都鉆不進我的心里，少年們胡亂的想法和無畏的紛爭都跟我沒有關系。

從小學到初中，我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小學時像個野人，漫山遍野跑，到了初中，一下子整個人安靜下來了，知道自己未來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學什么。在后來的人生路上，尤其是工作中，我常常功利浮躁，也常常焦慮不安，自然也會疲憊迷茫，于是就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段寧靜歲月，一想起來，心底就仿佛吹起一陣清涼的風，讓我整個人靜下來。

童年的自由歡愉，少年的寧靜自適，雖然反差巨大，但都教會了我熱愛，兩種不同的熱愛，成為我性格中有機統一的二元要素。

今天，在這個春天即將來臨的日子與大家分享我的熱愛，是期待大家能像溫暖的春天一樣去熱愛一切美好的事物、一切蓬勃的生命、一切無限可能的未來。

朋友們，春天就要來了！讓我們抖擻抖擻精神，去擁抱去熱愛接下來的每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