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作者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多元融通視域下的新時代文化消費研究”(項目號:22BH143);作者參與的江蘇省文化和旅游科研課題“文化和旅游公共服務體系城鄉一體化建設研究”(項目號:22YB08)
摘要:博物館藝術審美型展覽的最主要展品是藝術品,側重于展示物的審美價值。其教育主旨直指美育,能夠直接發揮社會美育的功能。博物館藝術審美型展覽可以通過展示某些地域、某些時期、某些藝術流派、某些藝術家的藝術品,局部展現藝術史。博物館展覽常設有配套的社會教育活動,藝術審美型展覽常搭配藝術教育活動,進一步發揮美育功能。博物館展品是博物館文創產品的創意來源。藝術審美型展覽的展品以藝術品為主,以此開發文創產品,使博物館藝術走入公眾日常生活,使博物館美育日常化、生活化。
關鍵詞:博物館展覽;博物館美育;社會美育;藝術審美
博物館是面向全社會提供文化教育產品與服務的公共文化場館,社會教育功能是博物館的核心功能。博物館展覽是博物館發揮社會教育功能的主要途徑之一。博物館展覽類型按所展示的內容劃分,主要包括歷史類、藝術類、自然類、科技類和人物類等。藝術審美型展覽的最主要展品是藝術品,包括純藝術品和工藝品,側重于展示物的審美價值。其教育主旨直指美育,能夠直接發揮社會美育的功能。
一、博物館美育必需且必然成為博物館的顯性教育職能
現代博物館的第一職能是社會教育,并且由于博物館的淵博性,其教育職能是多元化的,涵蓋了德育、智育、體育、美育、勞動教育等各個方面。而在各項教育職能之中,美育職能必需且必然成為顯性教育職能。
首先,美是人的本能需求,求美是人的天性,“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育”這一概念的首創者席勒從理論上深入分析了審美作為人的精神必需之原因:人本身是一個矛盾體,兩種沖動——“感性沖動”和“理性沖動(形式沖動)”并存其中。兩者趨向相異,難以調和,使人同時遭受自然要求、理性要求的壓迫。這就必然要求人尋求精神的突破口,必然喚起第三種沖動——“游戲沖動”,使人擺脫一切壓迫,獲得物質(感性)和精神(理性)的雙重自由,得到真正自由。因而,席勒斷言:“只有當人在充分意義上是人的時候,他才游戲;只有當人游戲的時候,他才是完整的人。”[1]此語中,游戲即審美。“游戲沖動”的對象主要是美與藝術,是“活的形象”,是感性與理性、內容與形式、物質存在和形象顯現的統一體。因此,人把“活的形象”作為審美對象,經歷審美過程,就會從“感性的人”成為“審美的人”,即從受自然力量支配的人變為不受支配的人,因而成為自由的人。由于美是人的普遍的、基本的、剛性的精神需求,因而美育成為顯性的博物館教育職能具有必需性。并且,由于審美活動具有“無目的的合目的性”,是一種非功利取向的活動,因而美育作為一種教育活動,與德育、智育、體育、勞動教育等相比,是最輕松、最愉悅、最具有普及性、最具有接受主動性的。美育不像德育一般具有政治性、規范性、嚴肅性;不像智育一般具有高度的功利性、應用性、智能性;不像體育一般對于體格體力具有要求;也不像勞動教育一般功利性強且受教育者往往為被動式接受。美與藝術給人以高度的精神享受,審美活動富于休閑娛樂性,因此,發展博物館美育是滿足人的精神文化需求的必需。
同時,美育成為顯性的博物館教育職能具有必然性。愛美、審美、彰美是人的一種本源性情感,美育是情感教育,具有高度感性,而感性認識是人認識世界的第一方式。人類對于世界萬物的第一認識判斷就是審美判斷,人觀及萬物萬象,第一感覺就是美或不美,而不可能是對于事物所涉及的知識與道德等的判斷。觀眾參觀博物館,第一認識也是關于美的認識。博物館是美的薈萃之所,美在博物館中是無時無處不在的。博物館的環境具有空間美、情境美,生成審美體驗感;博物館的文物富于風物美、形式美,多具有很高的藝術性;博物館觀眾亦具有儀容美、行為美,博物館作為一種儀式化的文化場域,推動社交美學發展,營造人際交往之美。博物館能夠通過展覽、活動、文創產品等講述美的故事、展現美的生活、營造美的場景、構建美的關系場域,創造一個美的時空。因而,對于觀眾而言,審美活動貫穿于博物館參觀的始終,博物館美育滲透于不知不覺之間。而且,博物館的美育活動具有“全齡段”覆蓋的屬性(而德育、智育、體育等活動通常不具有“全齡段”覆蓋的屬性),并有效地發揮著“中介性”教育的作用,廣泛地融合在德育、智育、體育、勞動教育之中。
二、博物館藝術審美型展覽以藝術審美教育發揮美育功能
博物館藝術審美型展覽的展品以藝術品(包括工藝品)為主,集中展示藝術美,是典型的美育型展覽,最能夠體現和發揮博物館的美育功能。
“美育”(aesthetic? education),即審美教育、美感教育,是以開發人的審美情感為旨歸的教育。美育以對自然美、社會美、生活美、科技美、身體美,尤其是藝術美等的感知、欣賞和創造為途徑,開發人的審美力和創美力,實現對于美之生活的營造、美之人格的建構、美之人生境界的升華,乃至美之社會的化育。古今中外,美育始終是教育的重要一極。“美育”作為一個重要的美學和教育學概念,以及一個獨立的學科范疇被明確提出,最早可以追溯至德國席勒(Johann Christoph Friedrich von Schiller)的《美育書簡》(1795)。其強調美和藝術對于人之自由的作用,把美育作為人性補缺、新的人文精神塑造乃至社會進化的第一手段,以期改觀其所處的大工業化資本主義時代的人性異化現象。[2]而這一概念在中國被明確運用和產生理論探討,始于近現代。王國維在《論教育之宗旨》(1903)中首提“心育論”,提出“教育之宗旨”在于培養身心協調、“知、意、情”和“體”全面發展的“完全之人物”;強調美育“無用之用”的特殊“大用”;借鑒叔本華(Arthur Schopenhauer)“審美解脫說”發展出“藝術解脫說”;認為提升審美境界和人生境界為美育之目的。[3]蔡元培在《對于新教育之意見》(1912)中,首次提出“五育并舉”的新國民教育方針,將美育列入其中[4];后發表《以美育代宗教說》(1917),力倡美育[5];并在《美育實施的方法》(1922)提出了家庭美育、學校美育、社會美育三者相結合的終身美育理念[6],博物館美育即屬于社會美育的范疇。由上觀之,美育始終是著眼于人的趣味、情感、性情的教育,是關于作為文化本質內容的文化習性建構的教育。
審美對象是極為豐富的,幾乎任何事物都可以成為審美對象,因而美育的途徑也是極為多元的,可以借助于自然生態、社會生活、歷史故事、文學藝術、身體儀容、科學技術等方方面面的美。美育的涵蓋面如此廣闊,而藝術審美教育始終是美育的核心內容和最主要手段。這是由于藝術品主要是為了滿足人們精神需求中的審美需求而被生產出來的,藝術的產生與人的審美需求有必然的、直接的關系。可以說,人們為了審美而生產藝術,藝術反過來培育和發展了人的審美能力;人既是藝術創造的主體,也是被藝術生產出來的審美主體。人與藝術始終處于相互生產的辯證統一體之中。誠如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導言部分所言:“藝術對象創造出懂得藝術和具有審美能力的大眾,任何其他產品也是如此。生產不僅為主體生產對象,也為對象生產主體。”[7]并且,從藝術本體論的角度看,“美的藝術”(fine art)這一概念及其基本范疇自法國的夏爾·巴托(Charles Batteux)于18世紀中葉提出后,廣為世人接受,一直沿用至今。雖然從現代主義藝術產生之后,尤其是從后現代主義藝術顛覆藝術傳統的藝術史發展進程看,“美”已經越來越不是藝術的必要特征;但無論今天的藝術如何光怪陸離、如何不具備美感、如何“不知為何物”,卻并不與其審美屬性相悖。藝術家進行審美創造,而觀眾從各個角度對藝術品進行審美觀照,即便感覺“不美”,甚至“看不懂”,也不能否認審美過程的客觀存在。因此,審美價值仍然是藝術的主要價值。[8]若將藝術美與自然美、社會美、科技美等相比,可以發現藝術對于美的體現是更加直觀、更加感性、更加集中,且具有形象性與情感性高度統一的特征。因此,藝術為美育提供重要內容和主要手段,是實施美育的最佳教材,藝術審美教育是美育的重中之重。
在筆者看來,博物館藝術審美型展覽是博物館實施藝術審美教育的最主要手段,也是博物館美育的最主要手段。這類展覽通常在綜合性、歷史類、藝術類博物館中舉辦,展品既有繪畫、雕塑、書法等純藝術品,亦有青銅器、陶瓷器、漆器、玉器等工藝品,以及家具、鐘表等設計藝術品,是廣大社會公眾了解各個地域、各個時代藝術的窗口。
三、博物館藝術審美型展覽以藝術史教育發揮美育功能
博物館藝術審美型展覽可以通過展示某些地域、某些時期、某些藝術流派、某些藝術家的藝術品(包括工藝品),局部展現藝術史;既能夠展現古代藝術史,亦能夠展現現當代藝術史,還可以展現藝術發展的趨勢,因而能夠提供給觀眾藝術史方面的案例和知識,將一本藝術史教材立體地打開在觀眾眼前,使觀眾對于藝術史上的藝術風格流變、藝術家及其代表作等獲得感性認識,如盧浮宮博物館的大畫廊幾乎匯集了全歐洲繪畫藝術的精華,展現了一部凝縮的歐洲繪畫史。
盡管藝術審美型展覽一般不以敘事的邏輯組織展品陳列,但事實上,任何藝術審美型展覽都具有敘事的成分,都是對藝術史的局部敘事。與政治社會史主要由事件構成不同,藝術史主要由藝術家創造的藝術品構成,藝術事件也是以藝術品作為主角的。因此,展示藝術品就相當于展示藝術史;任何藝術審美型展覽都可以對某地、某時、某藝術流派、某藝術家的藝術史進行局部敘事。
在中國,博物館與美術館并無本質差別,美術館即造型藝術博物館,亦有美術館以“藝術博物館”命名,如“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兩者的主要差別在藏品屬性方面,博物館以歷史文物為最主要藏品,展示的藝術品多為歷代遺珍,而美術館展示的藝術品多為當代作品。因此,在舉辦藝術審美型展覽方面,博物館長于展示古代藝術、近現代藝術,美術館則長于展示現當代藝術。而無論展覽展示的藝術在時態上屬于過去時、現在時還是進行時、將來時等,都是對于藝術史的客觀呈現,都能發揮藝術史教育的作用,從而讓觀眾了解藝術的過去、現在,并對藝術的未來可能性產生思考。
四、博物館藝術審美型展覽以活動與文創發揮美育功能
博物館展覽常設有配套的社會教育活動,藝術審美型展覽常搭配藝術教育活動,包括藝術講座、藝術體驗活動、藝術教育課程等;活動或設在展場中,或設在展場外。這些活動的舉辦,使得展覽的美育功能進一步發揮:其一,這些活動突破展覽的文本框架,將觀眾引入另一方更加廣闊的藝術天地。觀眾在展覽中獲得的審美享受和文化藝術知識為展覽既定文本框架所限定,展覽衍生活動則起到拓展展覽世界,使展覽世界與外部世界交聯,為觀眾增添新的美感體驗、新的文化藝術知識的作用。其二,這些活動突破展場中通常的靜觀式審美范式,使觀眾展開參與式審美。大多數展覽默認觀眾應當保持靜態的旁觀者姿態,安靜無聲、遠觀展品是基本的觀展禮儀,許多展品周圍還標有“禁止觸摸”的提示語。在展場中,觀眾幾乎不能與展品展開實質性的互動。這種情感交流的缺憾也呼喚配套的體驗活動的開展,使觀眾從美與藝術的旁觀者轉化為參與者。其三,這些活動突破展覽的間接經驗教育范式,鼓勵觀眾獲得藝術創造的直接經驗。盡管藝術審美型展覽可以使觀眾直接面對藝術原作,相比于藝術教材、藝術課堂等,更接近真實的藝術經驗,而觀眾看展覽所獲得的藝術經驗仍舊是間接經驗。只有通過“動手做”“親身演”等體驗活動,觀眾才能真正獲得直接的藝術經驗。
博物館展品是博物館文創產品的創意來源。藝術審美型展覽的展品以藝術品(包括工藝品)為主,以此開發文創產品,使博物館藝術走入公眾日常生活,為公眾生活增添博物館藝術元素,使博物館美育日常化、生活化。中國古代講求“造物”美學,并在生活中追求“賞物”的詩意生存狀態[9];自西方興起的文化產業昭示著當代日常消費美學的興起——博物館藝術審美型展覽的衍生文創產品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審美價值,深度契合古今中西人們的文化需求。并且,將博物館藝術轉化為文創產品,能使公眾在消費和使用中記住藝術作品、藝術家,熟悉藝術風格、藝術流派,潛移默化地接受藝術史教育。
參考文獻:
[1][德]席勒.美育書簡[M].徐恒醇譯.北京: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4: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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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雅主編,聶振斌選編.中國現代美學名家文叢·王國維卷[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17:113-115.
[4]同[3],第23-29頁.
[5]同[3],第112-116頁.
[6]同[3],第119-124頁.
[7][德]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導言[M].中共中央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12.
[8]徐望.論藝術作為文化意義之符號系統及其當代發展[J].吉林藝術學院學報,2019(04):48-53.
[9]夏燕靖.溫故而知新:我國古代文獻中“匠作之業”內涵釋義與釋讀[J].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22(01):125-136+148-149.
作者簡介:
徐望(1985—),女,漢族,江蘇南京人。南京大學博士。南京藝術學院紫金文創研究院特約高級研究員、江蘇省文化和旅游廳江蘇省文化藝術研究院副研究員,研究方向:文化政策、藝術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