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棒球的艱難和倔強

周超

中國隊楊晉擊球。

世界棒球經典賽是目前世界上水平最高的國際級棒球賽事，由美國職棒大聯盟和職棒選手團共同打造，70%的營收來自日本市場。日本和美國是當今職業棒球最發達的兩個國家。今年，兩隊毫無懸念地闖入決賽，最終是日本隊捧起了冠軍。

中國是這項賽事的創始國，中國隊已經是第五次出征經典賽。和上屆一樣，小組賽4場全敗。這次在東京巨蛋球場的挑戰之旅中，中國棒球隊收獲了贊揚、驚嘆，也面對著不解和感慨。中國隊下屆必須參加地區預選賽，才能獲得參賽資格。

美國教練迪恩去年10月才接手中國隊。他對中國棒球加深理解后的心理狀態，可以印證國外棒球人士對中國棒球的看法。和日本的第一場比賽結束后，迪恩表示：“我們今晚制造了看點，也有機會創造歷史。”慘敗澳大利亞后，迪恩說：“我對結果很失望。”

今年1月，當中國隊的球員名單出爐后，真砂勇介這個日本名字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他曾經代表日本參加過世界棒壘聯盟U23冠軍賽，是那支日本隊的四棒和賽事最佳球員。

真砂勇介是一名持有日本護照的中國隊員。2006年世界棒球經典賽初創時，為了平衡各地的棒球實力，“血統代表原則”應運而生：只要選手的祖父輩直系親屬有A國國籍，不論這名選手現在持哪一國護照，都可以代表A國參賽。

真砂勇介的祖父是二戰后日本遺留在中國的孤兒，父母和兄長都出生在中國。雖然母親和兄長已經歸化日本，但是其父仍舊保有中國國籍，而且不會說日語。在家里，真砂勇介和父親交流要靠母親和兄長來翻譯。因為血統原則，真砂勇介沒有被日本隊選入，但獲得了代表中國參賽的資格。

其實，從第一屆經典賽開始，就有這類球員代表中國隊出戰，比如巴拿馬投手陳用彩，曾幫助中國隊擊敗中國臺北和巴西隊的美國人張寶樹。這次賽事中，代表中國參賽的還有韓國職棒巫師隊投手朱權，父母都是朝鮮族，11歲才去韓國，持有韓國護照；在新加坡出生的投手張彥倫，母親是中國人。目前世界上大約有14名高水平的這類選手，有資格代表中國隊參賽。名氣較大的還有在美國職棒大聯盟效力的史蒂文·關，是中日混血的美國人，這次因傷沒有參賽。

按照規定，每支參賽隊伍必須有14名投手、2名捕手和14名場員。中國棒球隊除了4名外援外，其他球員主要是2019年亞錦賽擊敗韓國隊獲得銅牌時的骨干。此外，還有7人來自棒球發展中心，這是一所美國職棒大聯盟在中國設立的機構，幫助中國發展棒球。據中國棒球協會主席陳旭介紹，中國棒球隊是在去年10月全國錦標賽后組建的。當時美國職棒大聯盟向中國推薦了迪恩。75歲的迪恩曾在多支美國大聯盟球隊擔任過教練。他在研究了比賽后，根據中方推薦組建集訓隊，去紹興展開了為期1個月的集訓。今年春節前后，國家隊在廣東中山集結，為經典賽做準備。

中國棒球隊缺的不僅是人才、經驗，最重要的是比賽。通過比賽，隊伍才能增長經驗和實力，提升水平。在國內，一名球員一年打比賽通常不超過20場，遠落后于職棒先進國家職業選手一年100場以上的比賽頻率。中國隊在世界經典賽開賽前，前往日本參加了當地業余企業賽中水平最高的薩摩杯賽。第一場，中國隊就被一支日本社會人隊打了16比0，震驚日本社交媒體和報紙。還好，經過調整，中國隊在薩摩杯中有勝有負，逐漸找到了狀態。

真砂勇介認為，中國棒球隊的水平和日本高中球隊差不多，實力不夠，但充滿熱血；隊員們的求知欲很強，愿意積極學習與吸收，就像干海綿。

中國棒球隊每一次參加世界經典賽，目標都是拿下小組最弱球隊，爭取下一屆不打預選賽。2009年和2013年，中國隊都將自己的最佳投手群瞄準中國臺北和巴西，贏得兩次勝利。這種田忌賽馬的安排確實起了作用。

也許是因為中國從未把日本隊當作參加經典賽的主要目標，隊員們心情放松，所以總能打得很好。3月9日，中國隊對日本隊，這是雙方第五次在世界經典賽上對決。此前，人們猜測日本隊可能只會讓大谷翔平代打，他是日本體育明星，年收入達到5000萬美元。但沒想到，日本方面十分認真，讓這位投打俱佳的“二刀流”擔任了首發和打擊DH3棒。

本屆世界棒球經典賽群星云集。

梁培

張寶樹

東京巨蛋球場現場觀眾達到41000名，與經常空場的國內比賽形成了鮮明對比。比賽中，中國隊打出了本次經典賽最經典的一個回合，來自北京猛虎隊的梁培從日本讀賣巨人隊的投手隊長戶鄉翔征手上打出了本壘打。19年前，北京猛虎的王偉就是在這里從讀賣巨人的上原浩治手上打出了經典賽歷史上第一支本壘打，現在被存放在美國棒球名人堂。本次比賽，王偉和上原浩治分別是中國隊的打擊和日本隊的投手教練，算是一種隔空致敬和傳承。

此后的比賽，中國隊暴露出投手陣的孱弱，雖然使用7人接力，但是壓制不住日本隊打線，最終以1比8失利。賽后，中國隊的表現得到了日本媒體和球迷的普遍贊揚，捕手李寧的技術以及中國隊服的紅白金配色也被廣泛議論。

但是，當中國隊面對這次經典賽的最重要對手捷克隊時，卻遺憾地掉了鏈子。捷克隊陣中，雖然很多人有在美國留學時打棒球的經歷，但是大多數人都非職業球員，對中國隊打出本壘打的門斯科是體育經理，中繼投手是木匠。

過去3年受疫情影響，中國隊很少參加比賽，隊員們欠缺賽感。過去實力不及中國的捷克一直參賽，參加了歐洲區預選賽，打擊能力很強，在世界棒壘聯盟的排名也超過了中國。經典賽的比賽過程證明了這一點。在一度反超的情況下，中國隊還是輸掉了比賽。此后兩場對陣澳大利亞和韓國，中國隊完全失去了抵抗力，先后以2比12和2比22落敗。

中國體育實行奧運優先戰略，一個項目在奧運體系內的重要性，決定著是否有資金和地方上的支持，是否有人才基礎。中國女壘曾經獲得過世界亞軍，2008年北京奧運會后，壘球成為非奧運項目，撥款資金一度縮減到每年600萬元人民幣。此后，項目資金一減再減。有成績的壘球都是如此，沒成績的棒球更是艱難。過去10年，中國棒球經歷了從職業化回到專業化的歷程。

中國棒球和壘球協會為了留下火種，做了很多工作：積極開路，推進社會化比賽；沉降基層，扎實做體教結合的青訓，并為此廣泛籌集資金。中國棒球協會主席陳旭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經過多年的努力，棒球在大學生和青少年中已經有了一定的推廣成果。國內的棒球聯賽隊伍有望進一步增加，但目前只有專業隊比賽，無法升級到職業賽事。去年揚州儀征全國錦標賽，10支參賽隊之間差距很大，下位球隊和上位球隊打不滿9局，就會被提前終結。

推進職業賽事不是改個名字的問題。目前，中國棒球難以獲得穩定的收入。2019年中國棒球協會得到了首鋼體育的支持，改組棒球聯賽。因為疫情到來，賽事未能完整啟動，職業棒球體系無疾而終。

過去，日本和美國職業聯盟都出錢出人，幫助中國提高棒球水平。美國職棒大聯盟在中國設立發展中心，培養中國青少年選手，并送去美國職棒下屬新秀隊鍛煉。中國棒球人才中，來自這一體系的球員已經不少。但是，從本屆世界經典賽的比賽情況看，這種培養還遠沒有達到目的。

在呂建剛等球員退役后，中國棒球面臨的最大問題是缺少投手。一名好的投手頂得上半支球隊，其強悍的控制可以將對手三振殺死在擊球區，讓對方一壘不踏，直接輸球。中國的投手球速普遍不超過150公里，變化球難以達到135公里以上。投手教練出身的迪恩為此而煩惱。

在東京，中國隊4場比賽的首發投手沒有一個人投滿3局。面對日本，王翔在比賽中只投了1.2局41球。面對捷克，趙富陽只解決了一個對手擊球員，就直接丟了2分，連1局都沒投完就被換下。面對澳大利亞，中國隊齊鑫投了61球2.1局，但是也被轟了3記安打，丟了5分。面對韓國，中國隊7個投手接力，都沒能撐過第五局。

投手群退化，場員發揮也不穩定。41歲的張寶樹已經退役，如今在美國職棒大聯盟中國區擔任要職。他還要回來繼續當首發，甚至出任強棒輪次，說明了中國隊打擊的問題。中國場員中，只有被日本媒體贊揚的捕手李寧發揮穩定，4場比賽8打席，打出了3記安打，打率0.375。面對投手強的控制型球隊日本，投打能力較弱的中國隊還一度互有往來，但是碰到美國、澳大利亞、韓國等力量型球隊，投手群的劣勢就被放大，落敗在所難免。

棒球是世界主流職業賽事之一，在中國的發展仍舉步維艱，在人才支持、地方重視和資金投入方面面臨著諸多瓶頸。盡管有很多喜歡棒球的人士在努力幫助中國提高棒球水平，融入世界職業體系，但這一過程有賴于多方面的進步以及對體育的再認識。

在和澳大利亞比賽結束后的新聞發布會上，記者向中國隊主教練迪恩提問：“中國棒球接下來的目標是杭州亞運會，這次經典賽的過程讓您收獲了什么？”迪恩意味深長地說：“我加深了對中國棒球的認識，我們肯定會吸取這次比賽的教訓，對球隊人員做出更好的調整。”

責編 王敬澤

主教練迪恩與大家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