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訴工作高質量發展圖譜

王秀梅 李迎寒 曹俊梅

我國已進入全面依法治國的新發展階段，人民群眾在民主、法治、公平、正義、安全、環境等方面均有新需求。

《中共中央關于加強新時代檢察機關法律監督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監督意見》）頒布后，法學理論界和實務界對于檢察機關如何充分履職、加強法律監督關注頗多，特別是公訴工作的價值與實踐成為社會各界關注的焦點。

牢記檢察使命：

新時代公訴工作的價值追求與理念

孫萬懷： 樹立正確的價值目標對指引工作科學發展至關重要。《監督意見》提出“為大局服務、為人民司法”的檢察履職要求，為了實現這一根本目標，我們首先探討公訴工作的價值追求和理念遵循。在公訴工作中如何保障各項價值目標的實現，應確立怎樣的辦案理念，值得思考。例如，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如何平衡效率價值與公正價值；再如，在公訴案件辦理中，如何實現三大效果的統一。

胡春健：美國杰克遜大法官指出，程序的公平性和穩定性是自由不可或缺的要素。程序正義是通過人們看得見的方式所實現的正義。程序正義的實現尤其需要關注程序的公平性和穩定性。在實現效益目標上，訴訟效益是公訴活動在實現法律正義、程序公正方面所達到的綜合效果，是由法律正義、程序公正派生的價值目標，正如孫教授所說包括訴訟效率、訴訟效果兩層含義，是效率和效果的有機統一。關于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平衡效率價值與公正價值的問題，我個人認為應將公平正義作為核心價值追求，同時最大限度提升司法效率。

張棟：我結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談談公正與效率價值實現的問題。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在各種訴訟程序均等用力的基礎上，實現現代刑事訴訟正當程序所要求的極高的公正性和極強的效率性。因此應當將案件進行分流，通過速裁程序、簡易程序分流案件，及時解決情節輕微的、事實簡單的、證據充分的案件，緩解上訴上訪的壓力；對于少部分不認罪案件通過適用普通程序，投入更高質量的司法資源來解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設立，本身就是在整個刑事訴訟框架內進行的價值平衡，也就是“公正”與“效率”的平衡。

李振林：我贊同胡檢剛才提到的意見，公平正義是公訴工作的根本性目標，甚至需要為這一目標的實現而做出讓渡或犧牲，但絕對不能本末倒置，以可能犧牲公平正義為代價去追求所謂的效率價值。

胡智強：我贊同各位專家的意見，下面我從公訴工作的理念遵循談一點自己的看法。新時代檢察工作需求和背景下，公訴工作在價值、理念追求上有“變”與“不變”兩方面。“不變”在于，公訴工作始終以追求公平正義為工作目標，這是法治的生命線，也是司法的靈魂，是人民群眾感知法治建設的一把尺子。而“變”則在于，新時代檢察工作賦予了公訴工作更高的要求和使命，以滿足人民群眾對司法工作的新要求、新期待。

公正價值實踐指引：

查微析疑，認定事實，指控犯罪

孫萬懷：《監督意見》指明了新時代檢察工作高質量發展的路徑，即全面提升法律監督質量和效果、加強過硬檢察隊伍建設。我們接下來圍繞這個路徑實踐圖，從指控犯罪、法律監督、社會治理、提升素能等方面展開研討。指控犯罪是公訴工作的首要職能。為了實現公正價值目標，公訴人應當如何查微析疑、運用證據規則、認定犯罪事實、精準打擊犯罪。

胡春健：對公正價值的追求體現在注重證據、準確認定案件事實之中。查明真相、審查并完善證據是公訴工作的重要內容，這就要求公訴人既要對證據負責也要對事實負責。在杭州鐵籠沉尸案中，經過司法機關的不懈努力，張某某的尸體和鐵籠被打撈成功，才形成該案完整的證據鏈。公訴辦案應構建以證據為核心的刑事指控體系，運用科學的證據規則，在審查起訴工作中嚴把事實關、證據關、程序關，依法審慎認定案件事實。

李振林：公正價值促使公訴人在辦案過程中必須堅決貫徹疑罪從無的科學理念，徹底摒棄疑罪從輕的錯誤觀念，越是嚴重的犯罪，認定犯罪的證據規格和標準就應該越高、越嚴格。杭州鐵籠沉尸案中，除了必須找到被害人尸體這一能夠證明“致人死亡”的客觀證據外，還必須證實、確定所找到的尸體就是被害人本人，排除一切合理懷疑，絕對不能因證據缺乏或存疑就疑罪從輕，降格處理。“佘祥林案”“趙作海案”等冤假錯案實際上都是疑罪從輕的結果。此外，要實現精準打擊犯罪，在確定行為人有罪的情況下，還要做到精準量刑。

張棟：公正價值的追求對我國證據規則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們應將證據規則引導在對證據搜集能力的加強和對證據質量的提高上。具體而言，杭州鐵籠沉尸案中，通過高科技手段搜尋、定位、打撈尸體這一關鍵物證；網絡詐騙案中，通過對所有相關電子數據的合法固定和有效審查，實現定罪之因果關系梳理。從證據法角度講，這些決定性證據的及時搜集和固定，十分有利于真實發現。我們可以通過刑事科學技術的進步、偵查手段的完善來提高真實發現的能力，同時實現權利保障這一刑事訴訟目的。

胡智強：為了實現公正價值追求，精準打擊犯罪，一是要客觀全面搜集固定證據，還原案件事實真相；二是要正確分析、運用證據，對證據的合法性、證明力等問題反復調查研究、查證核實；三是要重視證據中折射出的細節，充分挖掘證據在細枝末節處展現的有效內容，甚至是影響案件走向的重要內容，并在庭審中充分運用，這會成為被告人無法辯駁推翻，并得以成功指控犯罪的關鍵。

效益價值實踐指引：

加強法律監督與促進社會治理

孫萬懷：被告人馬某在擔任某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投資經理期間，利用其掌握的未公開信息，從事與該信息相關的證券交易活動，累計成交金額人民幣10.5億余元，非法獲利1912萬余元。該案在當時被稱為國內最大“老鼠倉”案（以下簡稱“馬某案”）。請各位嘉賓就這起抗訴案，以及實踐中檢察建議運用情況發表意見。

張棟：公訴工作的價值不僅在于“訴”本身，更多的在于通過“訴”所取得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馬某案通過抗訴，解決了司法實踐中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情節嚴重”認定的疑難問題，具有積極的典型意義。

胡智強：依法開展法律監督，參與社會綜合治理，是司法辦案之外公訴工作不可或缺的工作職責，對公訴工作的意義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有助于進一步強化檢察訴訟職能，做優刑事檢察。馬某案正是從法律適用以及量刑方面，由三級檢察機關啟動抗訴程序，糾正不當判決的典型。另一方面，通過法律監督可以促進訴源治理，真正做到懲罰與預防犯罪相結合。

胡春健：馬某案中，馬某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案件辦理時，實務中對于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是否存在“情節特別嚴重”的第二檔法定刑存在爭議。最高檢認為，刑法第一百八十條第四款規定，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應當參照該條第一款的內幕交易罪處罰。馬某利用未公開信息進行交易活動，其犯罪數額超過最高法、最高檢《關于辦理內幕交易、泄露內幕信息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情節特別嚴重”的認定標準，應當認定其犯罪情節特別嚴重。最高檢按照審判監督程序向最高法提出抗訴，最高法采納抗訴意見對該案予以改判。該案是一起通過抗訴厘清司法爭議的法律監督典型案件。

李振林：抗訴是檢察機關糾正審判機關定罪量刑不當、審判程序違法等問題的重要途徑。檢察建議也是檢察機關履行監督職能、參與社會治理的重要手段。檢察機關通過檢察建議提出社會治理的對策指引，需要精準發現社會治理存在的問題或漏洞，并不斷提高檢察建議的質量、強化檢察建議的效力。

高質量發展關鍵：

公訴人的素能培養和專業提升

孫萬懷：公訴案件的辦理需要公訴人具備廣泛的專業知識，如走私犯罪案件中涉及貿易知識，證券犯罪案件中涉及證券知識，污染環境罪案件中涉及生態環境知識等。特別是司法實踐中的新型疑難問題，如元宇宙領域中虛擬財產的權利保護、NFT（non-fungible token，非同質代幣）的資產屬性、運營平臺的資格規制等問題；人臉識別證據與指紋證據、DNA證據、人像鑒定等證據的區別以及如何確定其證據規則。這些數據時代帶來的新挑戰對公訴工作實踐和公訴人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請各位嘉賓對公訴人如何加強素能培養、提升專業水平給出寶貴意見。

胡春健：公訴人首先需要具備高標準的敬業精神。其次，公訴人應注重證據，認清案件事實，強調公正的價值追求。公訴人所面對的往往是立場不同的被告人，證據本身不能說話，“尸語”等證據均要通過公訴人展現。我們正處于網絡數據時代，司法實踐中出現的新型疑難問題對公訴工作提出了新的挑戰。司法實踐中，人臉識別證據已成為指控犯罪嫌疑人證據體系的組成部分，可以采用鑒定意見這種證據形式，但其證據規則應結合其自身特點進一步具體明確。最后，公訴人應同時提高辦案質量效率，從制作高水平的文書開始。檢察機關應重視加強對公訴人的專題培訓輔導，邀請檢察實務專家、法學理論專家授課，培養公訴人以審查起訴為抓手，善于監督、促進治理的能力。例如，閔行區人民檢察院依托法律文書研究基地、“春申檢壇”青年研究平臺，組織開展優秀法律文書評選，引領檢察官在專業化、精細化、規范化方面下功夫。

張棟：一方面，在新時代司法改革背景下，對新穎性強、專業性強、疑難復雜程度高的特殊類型案件應分工負責、精細辦理，在注重辦案效率的同時強調公正價值的追求。另一方面，要注重和保持對傳統刑事訴訟理念的貫徹。

李振林：一名優秀的公訴人既是專才又是全才，除了必須具備法學專業知識外，還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掌握辦理各類專門領域案件應具備的其他專業知識。對于所有專業知識的轉化和運用均是基于法律適用能力和寫作能力。可以說，這兩種能力對于公訴人而言至關重要。

（聲明：本內容僅代表嘉賓觀點，不代表本刊立場）

編輯：夏春暉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