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體育組織中卡理斯瑪權威治理的局限與超越

張會楠

（山西科技學院 山西晉城 048000）

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就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國家治理體系作出重要論述，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已成為國家的重要戰略［1］。隨著治理體系的逐步深化，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社會體育組織在基層體育治理中的作用得到凸顯，其基礎性地位備受政府以及學界的廣泛關注，是提高全民族的健康素質不可或缺的要素。

長期以來，政府、社會精英的深度介入，使得群眾草根體育組織獲得了強大的發展動力，也使基層體育治理呈現出蓬勃發展的態勢。然而，社會體育組織在發展過程中仍然面臨著非常嚴峻的挑戰。治理結構混亂，公信力缺失，組織效率低等問題頻頻出現。相較于發達國家和地區，目前我國多數社會體育組織的發展依賴于領袖的個人資源，治理結構處于韋伯社會學中的卡理斯瑪權威治理階段，領袖對于社會體育組織發展的優勢縱然不可否認，但領袖離任后社會體育組織能否成長為獨立治理主體的問題同樣需要重視。

1 卡理斯瑪權威治理邏輯

卡理斯瑪是韋伯社會學理論的關鍵概念之一，是改變傳統的重要力量。后世學者按照韋伯的分析范疇，認為現實中的精英與能人同樣具備一定的卡理斯瑪領袖特征［2］。當前我國社會組織呈現的蓬勃發展的格局，離不開具有卡理斯瑪特質精英的推動。

1.1 卡理斯瑪權威類型

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將人類社會的統治分為三種類型：一是傳統型，父子繼承；二是個人魅力型，凝聚力來源于個人的自身魅力與能力；三是法理型，經過一定的規則而確定的權威［3］。傳統型權威與法理型權威之間存在較大的差異，但二者都表現出相對穩定的建構，因此一切超日常的需求出現后，便指向了另一種權威形式，即卡理斯瑪權威。

卡理斯瑪（Charisma）一詞來源于基督教，意為獲得神靈幫助后，心靈和肉體具有超凡的特質，后來逐步引申為具有非凡能力的領袖。擁有卡理斯瑪能力的人，被看作神意志的體現，在社會發展中起著重要作用，具有特殊的創造性革命力量。卡理斯瑪權威依據自身使命而確認，以組織成員完全認可或者崇拜領袖為基礎，并不受到外部規范的限制，當領袖的使命無法完成時，領袖便很快被拋棄。卡理斯瑪權威從本質上來看并不穩定，屬于過渡階段，如果希望繼續維持發展，卡理斯瑪便需要進行轉變、改革。

1.2 社會體育組織中的卡理斯瑪權威治理現象

在參與社會體育組織的過程中，卡理斯瑪領袖通過為社會體育組織儲備社會資源、降低運行成本等方式來提升自己的領袖魅力，獲得追隨者的認可和服從。

馮曉麗［4］對山西老年體協進行了研究，發現這種“小廟高僧”的領導格局使其在發展過程中較為容易地獲得了政府部門的資助，對該協會的發展，尤其是建立之初一窮二白、舉步維艱的山西老年體協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汪玉［5］和丁明秀［6］對鄉村精英對農村體育供給進行了研究，發現精英供給更多的是基于當地習俗、經濟等方面的原因，是一種內生性的自發機制，很大程度上代替了政府的一部分職能，能夠更好地提供公共體育服務。胡科［7］、林南［8］等學者認為，領袖、精英在社會體育組織籌辦的過程中會利用自身的社會資本，聯絡其他成員加入其中，在聚緣結構的作用下形成一個穩定的社會體育組織，具有較強的吸引力和號召力。

但有學者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卡理斯瑪具有較強的宗教色彩，無法滿足當前的需要，應該更貼合當前時代進行改善［9］。張春良［10］認為，精英在組織內部決策當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組織內部制衡將流于形式化。

目前，我國現有的社會體育組織大致分為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兩類。就自上而下的社會體育組織來說，長期依靠政府資源扶持，受國家的直接或者間接支配，成為典型的科層治理，動員能力強且有效，更是通過對國外組織制度建構的模仿而成立，但也面臨著國外與本土的沖突。自下而上的社會體育組織中，精英治理的情況則更加明顯，目前學界對于精英既能激活協會又導致其衰落的現象稱為精英悖論［11］，傳達反饋有限，執行的強度也就大打折扣，對此，如何發揮精英的作用和改善發展中的困境成為學者關注的重點。

2 社會體育組織中的卡理斯瑪領袖

該文對多家社會體育組織進行訪談與觀察，以案例分析的方法探討了社會體育組織當中卡理斯瑪領袖參與治理的現象，卡理斯瑪權威治理試圖為社會體育組織內部治理結構的轉型及模式變革提供依據。

2.1 自下而上組織中的卡理斯瑪領袖

自下而上的組織是社會體育發展的真正主體，對于增強民族凝聚力，推進社會資源整合與發展有著重要作用。

2019年8月17日，筆者通過聯系“黎明腳步”組織發起人夏天的楊樹（以下簡稱“楊樹”）進行訪談與實地調研。該組織成立最初是楊樹的一個帖子——“別睡懶覺了，起來跑步吧，我叫你”，由楊樹的新浪微博興起，最終發酵成全國性質的社會體育組織，更有來自德國、美國等十幾個國家的跑步愛好者參與其中。在訪談中，楊樹說：“在2007年正式成立‘黎明腳步’組織前，已經堅持跑步6年，這已經成為日常習慣了，但長時間一個人去跑步，有想要放棄的感覺，因而將跑步的消息發到網上，希望得到網友的回應，并在此期間，突然意識到晨跑鍛煉的理念需要得到宣傳，才能讓更多的人都能拋開工作、生活的煩惱，盡情地享受運動帶來的快樂。”于是，通過各地愛好者聯絡，逐步形成了由線上到線下的全國性組織。

作為組織的發起者，楊樹不僅為組織成員提供了價值理想，同時還利用自身的資源為組織的發展提供了原動力，屬于比較典型的卡理斯瑪權威組織。楊樹作為領袖，在“黎明腳步”組織的發展中起到了極大的作用，不僅擴大了“黎明腳步”的影響力，更是樹立了良好的公益形象，通過楊樹帶領能人團隊，團隊帶動群體，群體帶動產業的鏈式發展格局，形成多帶群的裂變式發展效應。

在當今社會，隨著城市病問題的日益凸顯，人們開始認識到健康問題的重要性，與此同時，我國老齡人口增長率已經超過了總人口增長率，我國提出健康老齡化。為此，社會體育組織在促進社會更好地發展中充分發揮積極作用，楊樹便針對年輕人和老年人開展不同的公共體育服務，使大家都能參與其中，年輕人積極開展晨跑、馬拉松長跑等活動。老年人則舉辦太極拳、柔力球等休閑活動，將“黎明腳步”與公益活動聯系起來，傳播理念、傳承精神。

2.2 自上而下組織當中的卡理斯瑪效應

卡理斯瑪是一種與人的行為和態度相關的特性［12］，不僅能夠為組織的初創奠定基礎，同時也能夠為社會體育組織發展保駕護航，與政府部門的關系往往也是卡理斯瑪領袖所具有的重要資源。某武術組織的原秘書長ZL原先是某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出于對武術的喜愛，便帶動周圍人共同進行鍛煉，并在2015年成立了社會體育組織。ZL自身由于工作性質與政府部門長期打交道，在組織發展的過程中爭取資源，使組織的發展日新月異，取得了優異的成績。但在2018年國家出臺了政府工作人員不得擔任行業協會負責人的文件后，ZL便辭去了秘書長的職務，不再管理組織事務，該武術組織的發展便陷入了萎縮。ZL坦言：“這就是現在的實際情況，以前可能由于我的工作與政府接觸比較多，很多政府資源會幫助你，但現在只能自己去找資源，硬著頭皮往下做。”這反映出了在該武術組織中，卡理斯瑪領袖的權威導致了組織內部制度的脫節，當領袖脫離組織的發展后，那么習慣于依賴領袖的社會體育組織發展，便會陷入困境。

3 社會體育組織內部治理的卡理斯瑪困境

卡理斯瑪權威治理是當前社會體育組織發展過程中所普遍呈現出的內部結構，領袖不僅僅是發起者，還承擔著管理者、推動者的身份，形成了以領袖為核心的組織形態，雖然使組織發展中體現出了高效的優勢，但不可避免地造成了組織在發展中過度倚重領袖的能力，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3.1 向個人負責的組織機制

社會體育組織在發展過程中，表現出了明顯的向個人負責的趨勢，體現在組織的大小事務都依賴領袖。從上述的案例中可以看出，組織創始人對組織發展有著根本性的支持，領袖通過其自身的資源幫助組織整合發展所需的政治、資金、場地等社會資源儲備，使組織內部的事務圍繞領袖展開，呈現出依賴領袖的趨勢。領袖所擁有的資源，包括社會資源、人脈資源不能夠進行復制，一旦這些人離開組織，這些資源將會隨著能人的離開而消失，這種依賴使組織內部決策機制流于形式，使人治大于法治的問題更加突出，組織的可持續發展將會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之一。

領袖利用自身社會資本幫助組織發展，具備較高的奉獻精神，但具有這樣高效管理能力的精英都有其本職工作，無需政府和社會體育組織的經濟回報。社會體育組織成立后，需要領袖兩頭兼顧，這對于領袖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挑戰。所有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如果組織的日常管理給精英的日常工作帶來了影響，對組織的發展也會造成影響。一旦由于不可抗拒因素（意外去世）和其他客觀（政策變化）因素的發生，精英退出組織的日常運營后，組織內部這就會影響組織的發展，導致停滯不前。

3.2 脆弱的精英更替

社會體育組織如果想要長久發展，面臨的首要問題便是接替者的問題，從調查現狀來看，很多情況下組織內部缺少具有統領組織發展能力的接班人。某武術協會當前的活動站點都是依賴ZL的關系網絡而開展起來的，當ZL離開組織后，缺少能夠讓各個站點心服口服的領導者就職，ZL有感觸地說：“現在我的工作也很忙，我也沒有太多精力再管理組織了，但也會保持對組織的關注。但現在沒有合適的接替人選，組織里的事情還是要來找我決定。”

楊樹提出了同樣的擔憂：“我現在擔心的就是一旦當地的組織者因為種種因素不能很好地組織大家活動，那么這個組織今后肯定會逐漸渙散了。”明顯這種依賴個人關系而形成的組織結構是相對脆弱的，由于我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大多數的領袖也會在選擇其他接替者時，任用與自己有密切關系的人，不在乎是否具有領導能力，這將造成組織治理“內卷化”的困境。一旦領袖退出，由于權力的過度集中，權力的膨脹，將導致能人忘記最初的使命，繼而引發權力的濫用、腐敗問題，接替者不能擔負其重任，那么組織的結構也隨之斷裂。按照德行與能力的標準來培養和選擇繼任者，對于組織的發展與延續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這也成為相當大的難題。

4 卡理斯瑪權威治理的超越

當前，我國的執政理念由管理開始向治理轉變，但管理思想已經深深融入人們的生活中，同樣，社會體育組織內部卡理斯瑪權威治理已經無法滿足當前我國發展的需要。因此，如何融合政府、社會精英、群眾等力量成為必須要探討的問題。

從上述的案例可以明確看到卡理斯瑪對社會體育組織發展的優勢與局限，組織領袖的變更會導致組織內部結構的改變，使組織發展陷入困頓，對于一個社會體育組織而言，內部良好的決策結構是必不可少的基本結構條件。因此，完善卡理斯瑪權威治理的前提條件是建立穩定的更替機制，來打造一個高效精英治理團隊，發揮社會體育組織的治理優勢，避免出現領袖的變更而使組織陷入困境。

“黎明腳步”組織通過服務價值的引領，改變組織決策模式，激發服務熱情，一方面，保證了組織活動的有序開展，實現了組織目標；另一方面，促進了組織團結，讓組織更有凝聚力。由此可見，打造一支優良高效的團隊可以有效改善卡理斯瑪權威治理的局限性，由人治逐步轉變為法治，社會體育組織的發展資源不應僅維系于組織領袖個人，應該建立可替換的精英團隊。

首先，擴大決策層，堅定不移地實施能人戰略，吸納更多的社會精英加入決策層，參與到組織的發展當中，加強發覺精英、能人，廣泛動員社會上的體育愛好者參與到組織中來。例如，動員有領導能力并且熱衷于公益事業的人加入進來，為組織發展貢獻力量。

其次，對組織內部進行培訓和引導，使更多的群眾走向前臺，利用現有條件對組織內部人才進行培養，打造組織人才智庫，構建組織內部信息庫，拓寬資源獲取的渠道，解決組織發展所需要的資源，確保組織的可持續發展。

最后，集體討論表決，避免由于權力的過度集中，導致領袖、精英忘記最初的使命，引發權力的濫用、腐敗等問題，通過精英團隊的集體力量，為組織發展方向、發展資源制定方案，并付諸實踐。只有當精英長期穩定參與到社會體育組織的運行當中，而不是依賴領袖的作用時，才能維持社會體育組織的穩定，獲得更好的發展。

利用卡理斯瑪效應發展的內在張力，對個人能力、社會革命力量、法理的根源三種基本內涵進行優化，精英的個人能力是進行組織發展的一種依據，作為天然的先知、英雄與支配者稟賦著超自然的能力或者力量，一旦喪失這種能力，將會被擁護者拋棄，卡理斯瑪轉變是必然的趨勢，韋伯經典理論始終堅持社會理性化，最終形成法理的結果。

5 結語

社會體育組織本身具有民間性、互惠性、非營利性等特征，使得組織在初創時更多依賴領袖，初創領袖的價值訴求往往貫穿社會體育組織發展始終，這種治理結構對社會體育組織的發展具有諸多積極意義。然而，國家治理體系的不斷下沉，社會體育組織的發展受到政府管理、企業競爭、資金獲取等一系列壓力，卡理斯瑪權威治理的轉型發展已經成為一種必然趨勢。

筆者認為，轉變的關鍵在于完善民主治理結構，克服卡理斯瑪治理當中的人治弊端，規范組織結構職能劃分，維持社會體育組織的長效運轉；形成多元治理模式，整合政府、企業、組織、媒體等多方力量，共同參與監督與管理，拓寬資源獲取渠道。社會體育組織的命運只有不依賴領袖，才能獲得更好的發展與更大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