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媛
(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信息管理學院 鄭州 450046)
科學數據是國家的戰略性資源和重要生產力[1]。國家創新體系建設、科技進步以及科技創新競爭優勢的獲取均離不開科學數據資源的支撐[2]。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將數據納入生產要素,但目前仍有大量有價值的科學數據資源并沒有發揮出其應有的作用。據統計,我國科研經費中有30%以上用于科學數據獲取[3]。科學研究不是孤島,應讓科學數據活于流動、共享與應用[4]。因此,科學數據開放共享已成為開放科學發展的核心,共享數據不僅能避免科技資源重復建設,加快科技主體間的知識共享,而且能提高科技創新成效,是推動我國科技進步的重要驅動因素。然而,長期以來數據知識產權的嚴重缺位,阻礙了我國科學數據開放共享的進程,現行的知識產權法律體系和制度也滯后于開放科學實踐,無法完全滿足數字經濟發展需求。在此背景下,我國“十四五”規劃提出要統籌數據開發利用,加強數據、知識、環境等領域產權制度建設[5]。文章立足科學數據的開放、共享與應用,研究其面臨的知識產權困境及相應的治理策略,以期為數據知識產權立法與實踐提供參考借鑒。
自開放科學成為科學研究的主流以來,作為其核心的科學數據開放共享受到眾多學者的關注,其中知識產權相關問題保持著較高的研究熱度。Crouzier等指出規范知識自由流動的知識產權法與開放科學之間存在潛在摩擦,這是開放科學實踐發展的新挑戰[6]。David認為知識產權制度創新應更多地與開放科學相融合,歐盟現有的知識產權制度創新導致了較多的數據壟斷,損害了一些非正式科學數據的及時共享[7]。目前,大多學者主要從數據權益保護和數據安全兩個方面研究科學數據開放共享所涉及的知識產權問題。在數據權益方面,楊友清和陳雅認為原始數據擁有知識產權[8],而楊立新基于數據性質和功能角度認為能夠納入知識產權的數據只能是衍生數據[9]。De Beer指出缺乏數據所有權制度設計,數據主體無法獲得開放數據的利益,便不愿意開放數據[10]。楊金玉指出目前存在科學數據所有者權利義務、利益糾紛等問題,科學數據共享實踐較難[11]。針對這一問題,章岑等提出應完善配套數據法律政策,建立基于合同的授權機制[12]。王舒等則提出了科學數據知識產權保護機制與開放授權機制[13]。在數據安全方面,Carrol指出知識產權法律對科學數據安全共享具有重要價值[14]。楊燕等基于行為視角,提出通過規范科研人員的行為規范來保障科學數據安全[15]。肖冬梅等針對科學數據安全風險,結合云環境,提出構建數據保護法律體系等應對措施[16]。盛小平等從科學數據安全治理視角,提出構建標準、加強立法、制定政策等多種治理措施[17]。可以看出,有較多學者關注科學數據開放共享面臨的權益保護和數據安全問題,但其研究重心是數據保護,而非數據共享與應用。對于科學數據來講,產權保護是前提,共享應用是根本,因此,有必要對科學數據的開放共享與應用提高關注度,重新審視其知識產權及治理問題。
并非所有的事物都能進入法律視閾,民事權利客體必須滿足獨立性、可支配性和利益性等基本特征。科學數據的存儲與讀取雖然依賴代碼、硬盤等載體,但也可以和載體分離,它脫離主體而存在,因此具有一定的獨立性。科學數據還可以依附于某些載體,通過一定的行為再現和被控制,并在不破壞載體的情況下,在不同載體間進行復制、傳遞、轉移,反復使用,科學數據的這一可支配性特征使其成為可以獨立支配和交易的對象。科學數據的利益性主要體現在科學數據的價值性方面。科學數據是科技創新不可或缺的基礎和資源,能夠滿足人類的科學研究需要,具有重要的潛在科技價值。數據驅動創新,基于數據的新型科學研究范式——數據密集型科學研究也應運而生,并不斷發掘出新的產品和服務[18]。數據經濟時代,科學數據的價值還在于實現、促進和保障科學數據的開放和共享,讓科學數據在科技主體間自由流通,促進知識共享,加快科技成果創新與轉化進程,從而產生較高的經濟價值。科學數據的流通能夠推動資本、技術、人才等科技資源的優化配置與整合,產生數據效應,充分實現數據紅利。由此可見,科學數據具有民事權利客體應具備的三個特征,法律規范應該對之予以確認,并對科學數據的產生、收集、儲存、使用和交易等行為作出明確規定。
科學數據入法已是大勢所趨,但有關科學數據的法律權益、屬性尚未有定論。目前學界與業界對科學數據權的性質界定主要有兩種觀點:觀點一認為科學數據權屬于物權[19],數據權是公民、企業對依附于自身的數據和自己獲取的數據所擁有的所有權。在實踐中,中關村數海大數據交易平臺、貴陽大數據交易所開展數據服務與數據交易時也經常使用數據所有權的概念。科學數據作為一種戰略資源和重要的科技資產,其和民法意義上的“物”并不相同,故將科學數據權界定為物權或所有權的觀點值得商榷。物權中的“物”必須具備基本的“物格”特征,即物權客體為有形物,具有有形性、獨立性、排他性和支配性特點[20]。不同于傳統的物權,科學數據具有無形性、非競爭性、開放性、可共享性、可傳遞性等特征,可以脫離具體的物理載體,同時被多個權利主體掌握和使用,經過不同的分析、處理被用于不同的領域。與傳統的“物”不同,科學數據并非封閉靜止,其價值的實現及增值主要在于開放和流動,在不同主體間不限次數地迅速傳遞、復制,在傳遞過程中其自身價值也獲得了提高。因此,傳統“物”之靜態立法并不適合對科學數據的規制,科學數據所具備的特征也意味著其權利行使方式不適用物權法。
觀點二認為科學數據權屬于知識產權。與技術方案、商業秘密、作品等知識產權客體一樣,科學數據屬于無形資產。從形式上看,知識產權是一種信息的表達,而信息具有共享性、可復制性等特征,因此,知識產權權利客體需要滿足無形性、非排他性和可復制性等條件[21]。科學數據承載的是科學研究活動中的知識信息要素,科學數據呈現的特征與此要求相對一致,故可以被納入知識產權范疇。現實中,現行法律已將數據庫、數據處理工具(計算機軟件)等作為知識產權客體并納入法律保護體系,這從側面反映出將科學數據作為知識產權客體的可能性和可行性。當然,科學數據雖能成為適合的知識產權客體,但也不同于現有的傳統知識產權客體,因為科學數據承載的信息會隨研究目的不同而變化,并不具有商標、地理標記等工商業標記類知識產權的有形性、穩定性特點。同時,科學數據本身不具有區分服務或產品來源的功能特性,也不是專為解決某些特定技術問題形成的專利、集成電路布圖設計。科學數據有原始數據和衍生數據之分,原始數據往往無法滿足“獨創性”表達,不能作為作品獲得著作權法的保護。科學數據雖會涉及技術、工藝、配方等重要信息,但也不符合技術秘密類知識產權的認定要件。若采用商業秘密法律制度對其進行約束,那么科學數據生產者/擁有者很容易濫用數據權力,對自身擁有的科學數據選擇不公開,導致數據壟斷、數據煙囪,對科學數據的開放共享、自由流動形成事實限制,便無法最大程度發揮出科學數據價值。科學數據雖具備傳統知識產權客體的無形性、專有性特點,但又不同于傳統知識產權,其時間性和地域性特點則并不明顯,有自身的獨特價值。同時,在呈現形態上,科學數據既非民法意義上的“實體物”,又非絕對意義上的“無形物”。數字經濟時代,科學數據不再依附于民事權利主體行為,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計算機代碼、架構設計和技術基礎設施等載體,因此應將科學數據納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123條第2款第8項 “法律規定的其他客體”,作為一種知識產權新型客體予以規定。尤其是科學數據作為一種新的生產要素并已進入了市場交易領域,理應在法律上作出相應調整,這也符合知識產權制度體系的發展趨勢,即應根據需要不斷進行創新發展。
科學數據開放共享是推動科技進步的必然選擇。然而,長期以來我國科技工作者都是在相對獨立和封閉的環境下開展科學研究工作,科學數據開放共享的積極性不高,因此需要解決科學數據利益相關者的權利、責任、利益分配等諸多問題,以調動權利人共享數據的積極性。在科學數據流動過程中,數據的易復制性導致侵權成本往往比數據生產成本低得多,因此很容易出現侵權行為,而科學數據的無形性又讓侵權認定變得十分困難。由此可見,給予科學數據所有者充分的法律保障,維護其合法權益是科學數據開放共享的重要前提。
知識產權是智力勞動成果作為生產要素與資本相結合并加以法律規范的產物。科學數據作為重要的智力成果和生產要素,也需要與包括資本在內的其他科技要素相融合,實現規范發展。科學數據與知識產權同為無形資產,科學數據開放共享與知識產權制度具有一定的“親緣”性,知識產權制度的基本宗旨和科學數據開放共享的核心理念高度一致。知識產權制度兼具私法和公法雙重性質,TRIPs協議中的“最低保護原則”“強制許可”“權利濫用”“安全例外”等條款在保護智力成果的同時,也規制了權利使用過度。美國憲法中的三項知識產權政策,即“保護創造者權利”“公共領域保留”“推廣知識傳播”,體現了知識產權制度對知識擁有者的私有利益與知識使用者的公共利益之間沖突的協調。從知識產權制度的本源來看,私人獲益只是暫時的,公共使用才是最終目標。設立知識產權制度的根本目的是在一定時期內保護創作者的智力勞動成果,以調動人們進行科技創新的積極性,并在保護期限屆滿,原來具有專有性的智力成果開始進入公有領域時,開始平衡權利人利益和社會公眾利益,“激勵創新”和“促進使用”相平衡,從而促進人類社會繁榮發展。知識產權的權利期限性特征和相關制度安排表明,知識產權制度不僅不會阻礙科學數據的開放共享,還會積極指導和推進共享實踐。科學數據開放共享作為開放科學的核心,需要遵循“自由、開放、共享、合作” 的理念,通過開源或開放式訪問等方式共享數據,提高數據利用效率,最大限度地挖掘科學數據價值,驅動科技創新,造福人類社會。同時,數據開放共享并不違反知識產權的法律規定,也不排斥和否定知識產權的保護作用。對于需要保護的科學數據,雙方可以通過簽訂授權許可協議的方式進行共享。但若拋開知識產權制度,一味強調數據共享,讓科學數據可以被隨意使用,這必然會打擊數據所有者持續創造科學數據的積極性,更深層次的科學數據開放共享將無從談起。若知識產權只強調保護,也會弱化知識產權應用,限制科學數據的流動、共享,從而導致科技資源重復投入和嚴重浪費。Fienberg等認為如果缺少合法的壟斷就無法生產充足的科學數據,但是只有壟斷的法律又會限制科學數據的使用[22]。只有讓科學數據流動起來,才能有效實現數據資源的增值和再利用。張學文認為開放與共享應建立在知識產權保護的基礎之上[23]。知識產權將成為監管科學數據開放共享,并確保相關利益者的貢獻和努力得到合適回報的必要工具。因此,以保護為基礎,以運用為宗旨的知識產權制度將為科學數據的持續開放共享提供保障,實現科學數據開放共享與知識產權保護運用的有效統一。
產權制度是現代市場經濟有效運行的基本制度之一。科學數據產權涉及數據采集權、存儲權、標記權、加工權、使用權、修改權、復制權、收益權等權利,相應產權制度關系著數據歸誰所有、由誰使用、使誰獲益等問題。同時,民事主體行使權利時不能有損公共利益、他人利益,也不能危害國家安全利益。科學數據開放共享并不意味著要放棄數據的產權,但在開放科學和數字經濟背景下,現有的知識產權制度無法完全適應科學數據開放共享的需要[24],產權問題已成為阻礙科學數據開放共享的重要因素之一。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NIH)作為科學數據共享的典范,也承認法律等因素制約著其數據共享能力的發展[25]。雖然《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127條已將數據納入保護范疇,但該條款僅僅是保護數據的引致規范,數據產權仍缺少頂層設計。國務院發布的《科學數據管理辦法》也側重科學數據管理職責,并未涉及數據產權。產權制度的缺位使得在處理數據產權的歸屬與利益分配問題時無法可依,利益相關者的權益得不到保護,積極性不高,進而影響開放共享的成效。科學數據持有者擔心喪失對數據的所有權會影響其科研競爭優勢,不愿共享數據,即使共享了數據,之后也會擔心因科學數據權屬的不確定性而引發各種糾紛。
推進科學數據開放共享,提供知識產權保護是前提。然而,現有的《著作權法》《專利法》《反不正當競爭法》《個人信息保護法》等與知識產權保護相關的法律均無法為科學數據提供較合理的保護,不同類型的科學數據及其產品存在不同的保護困境。
原生科學數據具有無序性、不規則性,可能含有涉及個人信息、商業秘密甚至國家安全的數據,而現行法律對于原生數據的保護過于分散,存在一定的局限性。由于原始科學數據獲取大多是簡單的收集工作,創造性不高也難以獲得法律的保護,故目前科學數據既不屬于我國著作權法列舉的作品范圍,也不屬于任何法律、法規規定的其他作品范圍。一般而言,涉及個人信息的數據大多依據《個人信息保護法》進行保護,涉及商業秘密的數據依據《反不正當競爭法》進行保護,而涉密的科學數據則需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保守國家秘密法》進行保護。
衍生數據是對原生數據進行匿名、清洗、脫敏處理,同時加以聚合、加工、計算等創造性勞動得到的數據,其財產屬性突出,經濟價值較高,是典型的知識產權客體。衍生數據的權利主體包括數據控制主體(供給方、委托方)和數據處理主體(需求方、受委托方)。在實踐中,數據主體權屬認定的利益平衡邏輯值得思考,即應如何認定兩個權利主體,并合理平衡這兩個權利主體之間的利益。
科學數據組成物是大量單個科學數據的集合。其中,數據庫是其典型的表現形式,可根據獨創與否將之劃分為獨創性數據庫和非獨創性數據庫。與美國、德國、日本等國家類似,我國將具有獨創性的數據庫作為匯編作品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加以保護,對于非獨創性數據庫則沒有專門的法律保護。然而在實踐中,通常很難證明數據庫符合匯編作品要求,非獨創性數據庫例如金融數據庫、商業數據庫一般更為常見。美國曾嘗試將非獨創性數據庫作為特殊權利保護,然而特殊權利用詞模糊導致法律適用困難,也未能平衡好私益和公益的關系,導致效果不佳[26]。對于商業價值大且符合商業秘密的非獨創性數據庫,我國雖可依據《反不正當競爭法》進行保護,但該法的規定可操作性較弱。
科學數據研究成果及其衍生產品。科學數據的收集、開放共享不是目的,經過挖掘、加工、分析、處理數據并從中發現科研規律,從而形成創新產品或服務,進而指導生產生活才是科學數據的真正價值所在。科學數據分析成果(如科技報告)及其衍生產品(如開源數據分析軟件)因具有獨創性可成為著作權的客體,但其知識產權保護與再利用屬于知識產權問題,目前法律法規對此無針對性條款,《著作權法》和《計算機軟件保護條例》中均沒有對“開源”進行明確定義。
科學數據開放共享意味著數據要在不同主體之間流動、轉讓,推動科學數據共享、轉讓、應用的關鍵是解決好利益相關者間的利益分配問題。科學數據開放共享往往涉及科技工作者、科研機構、數據中心、出版者、投資方、用戶等諸多利益相關者,關聯復雜,利益糾紛問題突出[27]。而當前我國針對科學數據交易對象、交易主體、交易模式等方面的法律規制尚不完善,數據交易黑市廣泛存在。此外,在大數據背景下,借助計算機網絡技術,科學數據收集、共享、再生產和再共享的過程很容易被復制、提取,加之數據侵權行為存在隱蔽性、無形性、低成本性等特性,導致侵權問題頻發。
基本形態及類型 所謂形態是指事物在一定條件下的表現形式。在微課、微課程的發展過程中,微課、微課程的內涵越來越豐富,其形式也越來越多樣,逐漸形成不同的微課及微課程形態。微課程是信息時代產生的特殊的課程,其本身還不是一門專門的學科課程,但可應用于各門學科課程,也就是它必須融入某一具體學科才能成為微課或微課程。在我國當前的微課、微課程現象中,課程的基本形態表現為融合型,即與傳統的課程形態相融合。
科學數據是國家最活躍、最基礎的經濟性資源,在國家科技進步和社會發展中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雖然科學沒有國界,但科學數據是有國界的[28],我國必須強化科學數據主權。科學數據主權主要包括國家對科學數據的管轄權力和掌控能力,科學數據主權缺失意味著數據主權維護缺乏法律依據,致使科學數據流失國外。我國科學數據共享工程雖然已經實施近20年,建立的數據庫資源總量位居世界前列,但我國資源共享利用不足,缺少具有國際影響力的科學數據中心。目前,國外的一些數據平臺、數據中心、數據期刊的虹吸效應明顯,其利用先發優勢吸引并要求作者將其論文數據提交并存儲到指定數據庫(平臺)中。科學數據的外流會使我國科學研究受制于人,學者想再利用這些數據開展研究將面臨數據庫權等知識產權障礙。隨著云存儲、云計算等云技術的廣泛應用,科學數據的國界愈發模糊,維護數據主權變得越來越困難。用戶雖然可以通過互聯網訪問云端存儲的數據,但云服務一旦終止,用戶就會失去數據控制權,造成數據流失。此外,數據主權缺失還會導致開展國際科研合作時的數據安全問題,科學數據跨境共享不合法、不合規。例如,2015年華大基因公司未經許可違規與英國牛津大學共享了我國的基因數據[29]。
科學數據開放共享需要立法層面的指導,應將科學數據融入知識產權法律體系,將之作為新型知識產權客體加以立法,單獨設立數據專有權[30]。2019年,美國制定了《開放政府數據法》,以此保障和推動美國政府數據的開放與利用工作。中國大數據戰略重點實驗室于2020年面向全球發布了《數權法》,為數據產權立法提供了一個框架性解決方案。相關部門應在此基礎上,建立、完善科學數據共享法規體系,明晰科學數據的內涵與外延、責任權利歸屬,在立法層面明確科學數據的所有權、使用權、科學發現優先權、公開權、轉讓權、收益權等權利以及相關數據知識產權保護義務與侵權責任,合理設置數據知識產權客體必須滿足的實質要件,包括客觀性、脫敏性、實用性等。此外,還應針對不同類型的科學數據設立具有可操作性的知識產權條款,包括數據產權的獲得程序、保護期限、強制性匿名、脫敏等規定。例如,給予開放共享科學數據的科技工作者一定期限的優先發表權或專有權。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NIH)設立的中央全基因組關聯研究數據庫(GWAS)就賦予貢獻數據的研究者發表專有權,最長時間為12個月,在此期間其他研究者可以訪問、分析該數據集,但是不能將分析結果發表。
在沒有出臺單獨的數據專有權相關法律法規的情況下,可將科學數據納入著作權、商業秘密和專利權等知識產權保護范圍,作為立法過渡。當科學數據組成物屬于匯編作品時,可依據《著作權法》第14條的規定予以保護。對于新出現的科學數據類型,如Data Paper作為科學數據的技術文檔或使用說明書,本身也是具有獨創性的科學成果,應保護其著作權,以方便科學數據的使用、重用[31]。對于事實型數據庫,可以考慮為數據作品設置相對寬松的標準,在現有列舉式立法之外,單獨設立部分符合作品構成要件的條款,將內容型數據產品納入《著作權法》進行保護。當然,也可以設立鄰接權,突破獨創性限制,以較低的立法成本將非獨創性數據庫納入保護范圍。當數據組成物不具有獨創性時,可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等法律進行保護。但應適度使用有關法律中對侵犯商業秘密的規定,以避免形成數據壟斷,妨礙數據共享。由于數據算法在屬性上更接近智力活動規則和方法,不具備專利性,因此可調整現行的列舉式專利法立法方式,放寬算法型數據的專利審查標準和授權限制,將具有實用性的數據算法納入專利權客體。
結合司法實踐不斷完善相關法律法規。仿效英國、美國、日本等國家在《著作權法》中增加“數據挖掘/ 分析例外” 相關條款,對基于非商業目的的科學研究及合法獲取的數據,增加“數據挖掘/ 分析例外”條款,使其不受著作權限制。對于商業性質的數據挖掘/分析行為,可以向數據著作權利人申請授權,獲得授權許可后再進行數據處理分析。還可以在專利法中加入侵犯數據專利的法規條文,出臺通過爬蟲技術獲取數據的相關司法解釋,以減少數據侵權問題。
與多樣化的科學數據投資主體相適應,建立多元化的數據產權模式。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科學技術進步法》《關于加強國家科技計劃知識產權管理工作的規定》等法律法規一致,由國家出資產生的科學數據,其知識產權在不涉及國家利益、國家安全和重大社會公共利益時歸項目承擔單位所有。由社會出資單獨或合作完成科研項目而形成的科學數據應按約定優先原則,根據合同約定明確其知識產權歸屬。原生科學數據雖不一定具有完整的知識產權屬性,但也屬于勞動成果,應受法律保護,所有權歸數據收集者。在不侵犯個人信息權的條件下,數據收集者通常享有數據財產權、數據庫制作權、數據挖掘權、數據開發維護權、數據交易使用權等權利。而數據庫以及對數據內容進行邏輯分析、數據建模等產生的成果屬于數據加工產品,除法律或合同另有約定外,其所有權利應歸屬加工者。
科學數據司法保護政策既要有高標準、嚴要求的知識產權保護內容,又要具備彈性和靈活性的政策制度,以實現科學數據保護與共享應用之間的良性互動。
建立科學數據開放共享審查制度,根據數據密級將其劃分為保密數據和非保密數據。涉及國家利益、國防安全的保密數據,應受國家保密法保護,嚴格控制數據的使用范圍、程序和對象;非保密數據則應堅持“開放為常態,不開放為例外”原則。
遵循知識產權制度的內在激勵邏輯,建立基于社會規范的知識產權激勵機制,提倡基于科學發現優先權的報酬機制和非市場化的激勵制度。科學發現優先權作為一種特殊的知識產權,是科技工作者獲得學術聲譽的重要保障,而學術聲譽提升有助于激勵科技工作者開放共享數據。為減少科學數據開放共享可能給著作權、專利權申請和保護帶來的負面影響,相關機構或個人可以采取預印本、預注冊研究設計等知識產權保護措施維護自身權益。構建良好的利益分配機制,平衡好社會公眾利益和私人(知識產權權利人)利益,這就要求在利益平衡理論的指導下,約束數據專有權利,對科學數據的共享再利用予以調整,并兼顧利益補償原則,實現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利益動態平衡。
為促進科學數據共享應用,我國應建立一套科學、合理的科學數據知識產權流轉制度,包括數據知識產權管理制度、數據知識產權轉讓交易制度、數據知識產權代理制度、數據知識產權價值評估制度和數據知識產權反壟斷制度等,堅持公開、公平、公正,并堅持以公益為主、鼓勵流轉、進行最優配置的原則。
注重維護數據主權。世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在《關于獲取公共資金資助的研究數據的聲明》中強調,科學數據訪問應高度注意國家安全、隱私和商業秘密等國內法律要求。我國應建立科學數據對外共享和交流的安全審查機制,維護科學數據對外開放的合法邊界。建立數據知識產權的國際合作協調機制和海外法律援助制度,探索國際不同知識產權制度之間的協調與融合,幫助和支持國內企業在海外維權。
為適應開放科學要求,制定科學數據知識產權保護和共享指南,通過講座、研討會等形式,宣傳數據知識產權相關法律法規及政策制度,提高科技工作者和社會公眾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和素養。
構建中央、地方和區域三級科學數據產權公共服務體系,推動數據產權保護和共享。建立數據產權信息數據庫,按行業分類整理各類科學數據產權信息資源,并將數據庫與著作版權、專利等傳統知識產權信息平臺進行對接,方便科學數據所有人申請注冊。面對數據知識產權資源量大、類型多、分布廣等特點,建設數據產權服務平臺、服務中心,整合各類數據知識產權資源,構建集數據產權申請注冊、產權保護、侵權監控、產權交易、產權成果轉化于一體的集成化服務平臺,為科技工作者提供個性化、高效化的一站式數據產權服務。
針對不同類型科學數據的知識產權,應修訂和更新知識產權的行政執法主體制度,拓展行政執法和權責范圍,賦予地方知識產權管理部門相應的行政執法權力,從而加強對數據知識產權的保護,減少侵權行為的發生。構建數據產權保護監控體系,綜合現有的各類檢測軟件,利用大數據信息檢索、圖像識別、數字水印等先進技術快速識別數據侵權行為,保障數據產權。制定不同行業科學數據的開放標準,確定開放共享的例外情況,使之在一定條件下受限于著作權、專利權等相關知識產權法律以及出口貿易管理法規、國家保密法規。
創新多樣化的數據授權許可模式,避免科學數據共享和應用可能產生的知識產權糾紛。目前我國應用的授權模式主要有數據法定許可、數據授權使用和數據合理使用三種,應結合數據開放共享的現實需要,創新數據許可模式,增加數據開源許可和共享許可模式。其中,開源許可模式是在數據成果申請并獲得專利權后做出開源許可,允許他人自由使用其數據成果。而共享許可模式是一種保留部分權利的模式,數據權利人放棄部分權利,允許使用者在一定范圍內自由使用其數據成果,以促進數據的廣泛傳播。
基于數據開放共享和知識產權保護要求,建立規范的科學數據引用機制,這既是尊重知識產權的表現,也是促進科學數據傳播與共享的重要方式。我國應全面使用數據集標注DOI(Digital Object Identifier),以方便追溯數據的來源、界定知識產權歸屬,從而彌補著作權法只能保護數據庫獨創性的缺陷,實現對數據庫知識產權的完整保護。
為順應開放科學與數字經濟發展趨勢,筆者認為有必要將科學數據作為知識產權新型客體納入立法范疇。構建數據知識產權制度需要平衡私有利益和社會利益,平衡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利益,在保護數據專有權的基礎上促進科學數據的開放共享與應用,以最大程度地實現數據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