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獅子山下的故事》藝術書寫策略探析

□張競文 張可盈 毛夢陽 柴玥

《獅子山下的故事》是一部以“香港回歸與發展”為題材的電視劇，該劇以“喜歡你”茶餐廳為載體，通過講述香港兩代普通百姓的奮斗故事，勾勒出香港數十年來的時代變遷軌跡，同時在故事推進過程中融入香港回歸、金融風暴、經濟騰飛、北京申奧成功等重要節點，展現了更具時代張力的精神內核。2022年是香港回歸二十五周年，香港回歸以來，國家把保持香港繁榮作為國家整體發展的重要內容，明確香港在國家發展中的重要地位。《獅子山下的故事》這一電視劇正是對香港回歸這一主題下理想主義價值更深層次的發掘與弘揚。

戲劇沖突背后的現實主義敘事

《獅子山下的故事》以大時代為背景，圍繞“喜歡你”茶餐廳展開，以梁歡、羅一同與勞金及其子輩的命運經歷為主線，向外輻射地講述了與其產生關聯的香港上世紀八十年代背景下普通人的奮斗故事。在敘事結構上，該劇突破了單線敘事的模式，通過對矛盾的敏銳洞察和樸素敘寫，將人物的成長歷程和奮斗故事以邏輯清晰的多線敘事結構呈現，由此描繪出一個真實鮮活的家庭面貌和社會圖譜。

從“喜歡你”茶餐廳切入，該劇聚焦于以梁歡為主的香港普通人的生活與奮斗故事，以兩代人的成長過程和人生軌跡為敘事脈絡，從個體矛盾和人際關系中透視出極具中國特色的香港發展的時代圖譜。1997年香港回歸后，在改革開放的浪潮中發揮了連接祖國內地同世界各地的重要橋梁和窗口作用，為自身經濟發展和祖國做出了重要貢獻。劇中梁歡的“喜歡你”茶餐廳佛山分店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開設的，透過茶餐廳的經營故事，該劇向觀眾展示了香港對接祖國發展、香港同胞創業建功的突出貢獻。

擺脫模塊化敘事風格和臉譜化人物形象是該劇情節敘事藝術中的一大特色。長期以來，類似主旋律影視作品幾乎都存在歷史與現實脫節的問題，常將主題世俗化、情節夸張化，劇中善惡兩極分化明顯的格局與現實世界的人性相去甚遠，嚴重損害了主旋律影視作品的嚴肅性和公信力，違背其精神實質。《獅子山下的故事》作為主旋律影視作品，積極順應時代潮流和受眾的收視習慣，憑借獨特的視角和創新的題材，通過一個個戲劇沖突的構建，立體化呈現了香港回歸后繁榮穩定的發展前景，以更真實的沉浸感增強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作為故事發展的載體，“喜歡你”茶餐廳就通過現實主義的描繪手法展現出強大的生命力，擺脫了傳統主旋律影視劇中的“成功學”敘述方式，而是將其置于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真實時代背景中，從它的成功與失敗中折射出香港同祖國內地優勢互補、共同發展的時代圖譜。

立體真實的人物形象是該劇情節敘事藝術中的另一個重大特色。主旋律影視作品的人物往往存在“重群體，輕個體”的問題，創作者常強調宏大敘事，突出組織集體和廣大人民群眾的力量，試圖通過故事情節、矛盾沖突、人物命運來調動觀眾情緒，缺少對個體人物性格的塑造。該敘事藝術特點導致“人物臉譜化”問題出現，人物形象刻板，很難引發觀眾的觀看欲望。《獅子山下的故事》則賦予了每個人物濃郁的人本主義色彩，如拼搏奮斗但有些偏執的梁歡、能力突出但有些懦弱的勞金等，劇中每個人物類型的平民化、經歷的完整性表述、性格的個性回歸以及對時代審美取向的回應都做出了適時的自覺調整，對于更好表達“香港回歸”這一宏大主題做出了巨大貢獻，發揮了主旋律影視作品影通過“國家敘事”服務于黨和國家的主流意識形態的基本作用。

多元特征融合的人物敘事風格

《獅子山下的故事》依托香港回歸祖國二十五周年的創作背景，描繪了兩代香港平凡人的奮斗群像。在人物塑造上，該劇通過塑造典型化的人物，真實呈現了具有時代特色的香港平凡人形象。同時，該劇采用群像化的人物塑造方式，聚焦于小人物，以滿載人情味兒的筆觸，描摹了一幅香港普通家庭的奮斗群像。小人物的命運在時代變遷的巨浪中熠熠生輝，這份真實、溫情也成了《獅子山下的故事》里最打動觀眾的存在。

典型環境下的典型人物。恩格斯在《致瑪格麗特·哈克奈斯》中提出了“真實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這一觀點。典型環境既指作品中人物所生活、所活動的具體環境，也指支配人物行動和形成人物性格的時代的、社會的總體發展趨勢。《獅子山下的故事》的人物設計頗有典范意義，接近傳統意義上“典型環境”與“典型人物”的架構。具有象征性的“茶餐廳”、純正的港味場景、密密麻麻的高樓叢林，在視覺上就能使觀眾更好地沉浸于敘事的時代環境中。并且，通過在“喜歡你”茶餐廳發展壯大的過程中，穿插香港回歸祖國等一系列重大歷史事件，成功塑造了典型環境。

典型環境和典型人物是緊密相聯、相輔相成的。劇中梁歡、李高山等人的形象是那個典型的時代環境造就的，同時他們也反映著彼時的典型環境。來自廣東佛山的梁歡代表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新移民”形象，作為入港的內地人，她一肩扛起“喜歡你”茶餐廳的重擔，與同輩人不斷磨合，最后融入香港，可以視作改革開放后第一代南下奮斗者的縮影。梁歡的丈夫李高山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他的身上淋漓盡致地體現了老一輩香港人自強不息的創業精神和不忘初心的優秀品質。當聽說香港要回歸祖國，甄建華害怕香港回歸導致生意不好做、日子會不好過，于是忙著移民到英國，但到了英國后甄建華受到的輕視與孤立使得他又跑回了香港。甄建華的言行與心理都比較符合香港回歸祖國之初老香港人的心態。在跨入1997年之際，茶餐廳四家人的后輩各自以新聞業工作者、工程師、金融俊才、醫護人員等身份執業，這些都是回歸以來香港社會發展過程中頗具有代表性的職業，代表了經歷經濟起飛階段之后完全現代化香港新一代的蓬勃狀態。

多元化與立體化的人物融合敘事。《獅子山下的故事》展現了多元的人物形象，在他們身上能找到萬千香港平凡人的身影。在茶餐廳“一代”中，有白手起家、敦厚善良的李高山，堅強樂觀、真誠待人的梁歡，年輕時嗜賭如命而欠下高利貸的勞金，來港三十年早已當自己是香港人卻一心想移民的甄建華，有些許虛榮只想做漂亮多金“靚太”的甄茜美，有外橫內斂、行俠仗義的“社會人”大富貴，還有從對老板娘疑慮重重到不離不棄的伙計們，每一個都是生活中實實在在的鮮活人物，在熱鬧騰騰的市井中將濃濃的港式人情世故鋪陳開來。伴隨茶餐廳的發展壯大，茶餐廳“二代”也一同成長起來，李友好、羅梓良、羅梓康、勞永逸、勞永安、謝朗峰等人個性迥異、特色鮮明。

此外，《獅子山下的故事》還注重人物形象的立體化塑造。劇中人物有著不同的身份、性格特點，這些人物形象也并非完美無暇，而是都有著各自的“人情味兒”。在他們身上可以看見真實的人性特點，觀眾也可以反觀自身的成長與改變。“老叉燒”勞金嗜賭成性但人性不滅，終能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大富貴雖做偏門生意卻義字當頭，善心未泯。因父親勞金欠下大量賭債，母親離家出走，勞永逸青少年時險些誤入歧途，在李高山的感化與影響下，長大后的勞永逸決心做善良、有骨氣、有義氣的人，最終投身警界服務社會。羅梓康雖然工作能力優秀，但是在職場斗爭中有時也不得不做一些違心的妥協。在雷曼危機面前，羅梓康經受著利益和良知的拷問，最終投身大灣區發展的事業中。作為娛記的勞永安，在“真相”與“流量”之間痛苦掙扎，最終堅持了作為媒體人的職業操守。面對來自內地的梁歡，甄建華一開始對她抱有偏見，但隨著他對梁歡和大陸的印象慢慢改觀，甄建華自身的觀念發生了改變。臨死前甄建華反省自己過去對內地人的偏見與背棄自己同鄉的自私，并希望梁歡把“喜歡你”茶餐廳和她的感染力帶回祖國去。甄建華身上的缺點和轉變，反而彰顯了其有人情味兒的一面，使人物形象更立體、更真實。

多主題共融下的時代變遷

哈布瓦赫強調，集體記憶在本質上是立足現在對過去進行的一種重構，集體記憶是一個社會建構的概念；記憶的集體框架恰恰是一些工具，用于重建關于過去的意象。筆者認為，歷史年代劇承載的是一代人的集體記憶，《獅子山下的故事》恰是借小故事抒寫同胞溫情。本劇以視聽語言作為框架，以香港回歸的家國情懷和同舟共濟的獅子山精神作為內容填充，通過重溫上世紀末至本世紀初的情感際遇，強化香港與內地共同的集體記憶，從而激發觀眾的民族自信與情感認同。

見微：小人物的愛與成長。《獅子山下的故事》以食為表，以情動人，以愛串聯起兩代人的際遇。首先是梁歡與李高山跨越距離與生死的夫妻情深，佛山相識，香港相聚，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樸素的幸福。李高山不幸身亡后梁歡堅守其遺志，將“喜歡你”茶餐廳經營得有聲有色，這是對梁歡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嘉獎，其中也少不了羅一同、勞金的相助。李、羅、勞三人共同奮斗的友愛，是劇中“愛”的又一表現。甄建華、謝飛難忘故土的摯愛、“GIVE ME SIX”青梅竹馬的情愫，種種小愛匯流入海，書寫大愛無疆。

在人物成長的主題表達上，《獅子山下的故事》主要聚焦兩代人的不同際遇。其一是以梁歡為代表的一代人，逆風翻盤的勇氣、不屈不撓的精神、同舟共濟的情懷在這一代人身上顯現得淋漓盡致，此即為港人引以為傲的“獅子山精神”。這種精神主要表現在梁歡身上，也借由劇中每一個主人公體現出來。梁歡并非無堅不摧的女強人，她為相聚而快樂也為丈夫的死訊痛哭，但面對挫折與考驗依然迎難而上、不斷進取、不屈不撓。其二則是李友好一代人的成長。情感抉擇和事業危機沒有擊垮他們。相反，在一次次挑戰面前，他們選擇正視，選擇直面，彼此扶持，相互理解。六人從懵懂無知的少年逐漸成長為有理想、有責任、有擔當的新時代香港青年。電視劇借由兩代人的成長歷程拼接出一幅香港眾生相，恰恰印證了羅文在《獅子山下》中所唱：“人生中有歡喜，難免亦常有淚……總算是歡笑多于唏噓……既是同舟，在獅子山下且共濟。”劇中也將個人成長糅進家國情懷之中，將個體的身影投射在社會背景之下，以此探討二者的相融關系。

知著：大時代的歷史變遷。本劇以小見大，用小人物的生活細節構建大時代的歷史變遷，實現小人物與大時代的同頻共振，在歡笑中細品人生百味，也譜寫了一曲壯美的平民史詩。

1997年，香港回歸祖國，聽聞此訊佛山人梁歡激動落淚，而在香港生活長大的甄茜美、甄建華等人卻疑慮重重。劇中人物對“回歸”的不同心態正是當時不同社會思潮的寫照，有人支持，也必會有人反對。電視劇將歷史的厚重與真實濃縮在短短兩個鏡頭中，足見時代熙攘中的躑躅與選擇。在見證了香港回歸以來的繁榮發展后，留學歸來的謝朗峰選擇報效祖國，把目光投入內地，積極參與大型建設項目。由此可見，香港回歸以后，祖國內地與香港的關系正在逐漸變得密切，兩地民心相通、民意相合，凝聚著共同前行的精神力量。歷史不再是冷冰冰的背景板，而是劇內外你我共同的精神家園，以小見大的手法也為電視劇現實主義的敘事手法增添了一份溫暖。

實踐充分證明，香港的回歸是雙贏之舉，是歷史的必然選擇。在香港回歸二十五周年之際推出的《獅子山下的故事》，本質上是一部獻禮劇，以港人視角見證祖國的建設與發展。一次次風浪過后，香港仍是璀璨的“東方之珠”。香港由回歸祖國走向繁榮安定，再到融入國家發展大局的歷史變遷，激勵著香港青年秉承“獅子山精神”，增強香港與祖國內地的理解與交流，也增強了香港青年的身份認同感。《獅子山下的故事》是一部愛國愛港青年的奮斗史，也是香港回歸以來的發展史。只有將這一段歷史讀懂、讀透，才能有信心、有力量面對未來的考驗，歷千錘百煉而斗志更堅。

結語

影視作品被賦予歷史敘事的功能，呈現出國家意識和個體記憶相結合的特征，不回避社會議題、民生民憂的重大主題創作，體現出新時代主旋律創作的旺盛生命力。在文化藝術作品日益求新求變，觀眾品味不斷提升的當下，一部思想深刻、認真嚴肅的主旋律電視劇能夠獲得觀眾，特別是年輕一代觀眾的喜愛，《獅子山下的故事》的成功實為不易。該劇的難能可貴之處在于能夠讓香港回歸這一重要歷史事件擺脫模式化敘事模式，從情節、人物、主題三方面進行創新敘事，通過藝術的真實性塑造時代感，在觀眾心中還原了香港回歸十幾年間人們的生活面貌以及生活環境，傳遞出強大的藝術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