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有關的夏秋冬春

文/水生煙

不害怕、不辜負，愛惜自己、信任對方，這已經是相愛的意義。

1

故事得從夏天講起。

陳妍坐在樹下的長椅上悄悄抹眼淚時，趙齊牽著一條灰白相間的阿拉斯加幼犬經過。

小家伙伸著粉紅色的舌頭，抖著一身蓬松柔軟如同蒲公英似的長毛，走到陳妍腳邊就不走了。它蹲在那里，喉嚨里發出了嗚嗚咽咽的召喚。

趙齊拽了它一下，它不肯走；又拽了它一下，它還是不肯走。

毛孩子又萌又治愈，陳妍看著它，翹了翹鞋底：“你是聞到同伴的氣味了吧？”

趙齊又扯了一下狗繩，對面前眼睛紅紅、鼻子紅紅的女孩說：“對不起。”

陳妍仰起臉，一只腳忽地抬起了半米高，毛孩子仍然蹲在那里，倒把趙齊嚇得后退兩步，她說：“為什么道歉？遛狗不撿屎的人，是你？”

“不是我！”趙齊迅速否認，并積極抬手給她展示掛扣在狗繩上的垃圾袋收納盒：“你看！”

“好吧不是你。”陳妍覺得有些好笑，心情跟著晴朗了不少，她抬手小心地碰了碰幼犬的毛耳朵，“一定是你的好朋友干的，對嗎小家伙？”

大概五分鐘前，陳妍抱著紙箱從附近的一家單位出來，試用期結束，人家說她不符合錄用條件。本來已經很難受了，爸爸又在微信里讓她找找自身原因，她一下子沒繃住，腳底下偏又一滑，當下只覺得自己倒霉透了，她把手里的東西朝椅子上一丟，就坐在那里哭了起來。

聽完了她的遭遇，趙齊說：“找工作就像找對象一樣，得兩邊兒合適、合拍了才行，自省沒錯，但看清對方同樣重要。”

陳妍深以為然地點頭，卻又糾正：“找工作可比找對象重要多了。人可以不找對象，卻不能不找工作啊！”

“你說得對，但我只是打個比方。”趙齊笑著說：“你不能因為自己長得好看，就和善良的陌生人抬杠啊！”

陳妍跳起身，伸出手去：“你好，我叫陳妍，很高興認識你！”

嗯，她用事實證明，她不但和善良的陌生人抬杠，還勇敢地搭訕了！

那是七月上午的十點半鐘，樹上蟬鳴熱鬧非凡，微風晃動著地上的樹影光斑，藍天上白云朵朵，歡快悠游地朝前飛奔。

2

十月，秋老虎在空中揚威，日曬霜打風吹，讓山色呈現出一片絢爛。

這是陳妍被新單位錄用轉正后的第一個周末，她約趙齊吃飯，而他提議一起去爬山——這是他們尚未宣之于口的默契，因為難得見面，所以要做更喜歡的事情才行。

認識的第三個月，他們才正經地約著見面了兩回。兩個人都很忙，有一天午休，趙齊來給她送吃的，卻被她緊張兮兮地叮囑：“還在試用期，影響多不好，別再來了啊！”

趙齊答應了。可是他真的不來了，她又有些盼望，盼望他會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上山時，陳妍一路輕快地沖在前面，趙齊走在她身后，時不時舉起手機拍照。

她并不確定他鏡頭的焦點在哪里，似乎是對著她的，又似乎不像。她不好意思多問，又很想看看他的手機相冊，心里潮涌著各種念頭，表面上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大概是心理活動太多了，讓她忽略了自己的體能問題。等到下山時，她只覺得雙腿打顫，兩條腿哆哆嗦嗦的竟然不像是自己的了。

陳妍硬撐著走了十幾級臺階，索性坐在臺階上擺爛。

從山頂望出去，入目處高樓幢幢、鱗次櫛比，更有遠山逶迤、河流繞帶，可惜有那么一瞬，她只希望自己可以變身成一條麻袋，讓趙齊一路把她拖下山就好！

趙齊提議把一條胳膊借給她當拐杖，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嘴硬得很：“才不要！”

于是他在她下方的臺階上蹲下身：“來，背你！”

可巧的是，一對學生模樣的小情侶從身邊經過，男孩背著女孩，女孩背著背包，女孩的聲音很甜：“我重不重？”

“不重！”

女孩彎起了笑眼，并不避諱坐在臺階上正仰臉看著他們的大哥大姐，聲音還愈發清甜了一些：“你怎么對我這么好啊？”

男孩回答：“因為喜歡你唄！”

“那你為什么喜歡我？”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啊，就是一見你就喜歡你了……”

這就是少年人的愛情，直接、熱烈、張揚，恨不能昭告天下，而成年人之間卻有了多少小心翼翼、權衡利弊。

陳妍還望著他們的背影，趙齊笑著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他說：“我也喜歡你，一見你就喜歡你了！”

身后的欒樹舉著黃金碎花，山上的風有點大，抖落一地一身黃金雨。

陳妍愣愣的，趙齊伸手在她的頭發上拂了拂，“來吧，我背你！我保證可以跑到他們前面去，你信不信？”

那天，趙齊和陳妍單方面與那對小情侶進行了一場幼兒園性質的背背賽，他們贏了。原因很簡單，人家才沒有要跟他們兩個幼稚鬼比賽！

3

冬天里，即使沒有雪也很好。陳妍喜歡趙齊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再塞進他的棉襖口袋里，兩個人一邊并肩朝前走一邊說著話，不時還會哈哈笑，吐出大團大團的白汽，就像兩列并行的小火車。

要是雪天就更好了。晶瑩的、甜蜜的、潔白的雪，兩個人走得呼哧呼哧，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雪夜里，路上沒什么行人，車輛也很少，他們的腳步聲像是有著回聲，地老天荒一般遼遠空蕩。

有一天晚上，陳妍正準備睡覺，忽然覺得頭頂像是挨了一錘子，接著腦袋就像是被誰按在那里，一錘一錘地砸，疼得她手腳發軟。

她摸到手機打過去：“趙齊，救命！”

那一刻，她心里好像并無他念，只等著他來。他是她的暖手寶、小火車，是暖暖的靠枕和大英雄。

趙齊正在單位加班，他來得很快，慌張地帶她去醫院，一通檢查做下來，急性牙髓炎，雖非大毛病，疼起來要小命。

陳妍哼哼唧唧地躺在病床上掛吊瓶的時候，趙齊的手機響了，她聽見他對著手機說了一句矛盾的話：“我晚點兒回去，保證不影響進度。”

陳妍不哼唧了。她松開了攥著他衣襟的手，“我好多了，你快回去吧。”

趙齊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給她當鏡子照，“我不走，你看你都被折騰成什么樣子了？”

“丑！”陳妍吐槽自己，把臉埋進了枕頭，“你趕快走！”

后來趙齊還是走了，走得一步三回頭。陳妍哭了，哭得柔情蜜意，肯定不是因為牙疼。

4

春天時，他們分隔兩地。沒有特殊情況的話，趙齊每月回來一次，特殊情況就難講了。

那段時間，他們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微信，每天都要視頻通話。

盡管如此，長時間的分離還是積攢了太多想念和期盼，讓感情脫離現實，顯得過于理想而夢幻。像是一場網戀，很容易造成見光死的局面。在相見的歡喜雀躍之后，哪怕一點相處的毛刺，都很容易造成一場矛盾。

因為過于期待，拉高了甜蜜和幸福的閾值。也因為習慣了獨處，從而變得更加自我。

愛情的美好自不必說，難過時卻也讓人輾轉反側、痛徹心扉，非得過了那段時間，才能恍然明白，在心底里自嘲一聲：嗨，多大點兒的事？

他們都失落過，冷落著對方，也苛責著自己，偶爾甚至會冒出分手的念頭。

直到有一天，他們吃完飯往回走，路燈下樹影參差，人影相依相伴，被拉得老長。

陳妍的鞋帶松了，趙齊蹲下來替她綁好，起身之后按著她的肩膀笑了，“我剛才忽然想把你兩只腳的鞋帶綁在一起，這樣你就跑不掉了。”

見她不說話，他又說：“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也是。”陳妍輕聲呼應：“可你明天一早又要走了。”

“很快就會回來的。”他說：“我會找到辦法，讓我們好好在一起。你相信我嗎？”

“相信。”她說著，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有些瘦，肩膀又硬又直，有些硌臉，但她仍然可以確認自己心中的貪戀。

是啊，兩個人可以有多少夏秋冬春，那便有多少夏秋冬春，前怕狼、后怕虎，怎么幸福？

不害怕、不辜負，愛惜自己、信任對方，這已經是相愛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