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朵浪花，都像你

◇譚瀅

洛陽大運河博物館

一艘大船定格在古運河遺址上

泊于瀍河之畔，現代的腳步紛至沓來

如流水，如魚群

千余塊三彩瓦鑲嵌于穹頂，若魚鱗

浮光掠影是一個漂渺的詞匯

易使人在恍惚中深陷

一條潔白的絲綢在代替河水流動

有小船游弋其中，緩慢，遲滯

你要打開想象的閘門，使它們

數倍于你看到的，再添上水聲，鳥鳴

和喧鬧的人聲

隱去籠罩著它的樓宇，墻壁和燈光

還原一條河的本來面目

它正以龍的形象蜿蜒前行

從絲綢之路的東起點出發

絲綢，糧食，瓷器，茶葉被

分化于洶涌的水面

余杭是它的一個拐點

如果你把大運河當作現在的高鐵

那它就是一匹快馬

使“共享”早于我們的想象

這都得宜于一個皇帝的“異想天開”

運河兩岸

在洛陽，說運河繞不過通濟渠

說糧食，繞不過含嘉倉

說人間煙火

繞不過運河兩岸的喧囂

那些微縮的人、事、物

正在被無限地放大

拱橋凸起，是被兩岸壓彎的扁擔

上上下下都要小心翼翼

河岸上的人，穿長褂挽發髻騎高頭大馬

他們打招呼是不是也像戲文

柳樹下做手工的攤位前，圍著

一圈兒看客

他們興致勃勃，儼然和眼下

看打麻將或下象棋的是同一撥人

與此相比，你更同情那些搬運

瓷器，或茶葉的苦力

他們和眼下那些汗珠子摔八瓣

的民工們一樣

偶爾，樹葉般稠密的街市上

一個窈窕女子的出現，會讓你

眼前一亮

運河二號沉船

這只船，曾從人們的眼中起航

把糧食，器皿，絲綢換成銀元或銀票

日子在，一只船的穿梭中

殷實，膨脹，活色生香，

憑著這些沉默的物什，解讀一個

朝代是虛妄的，須長出多維的視角

你看那鉛壺，鉛瓶

這些現代人眼中的重金屬

皆是千百年前的寶貝

鐵瓢，鐵燈，鐵馬鐙，鐵鈴，鐵篦子

這鐵的族群，在民間仍有龐大的后裔

人們對鐵的熱愛，不亞于對

一個打鐵匠的熱愛

鐵錘與飛濺的鐵花構成

一幀永不褪色的畫

那些生滿銹的鐵在玻璃櫥里作啞

它們在淬火時發出過尖叫

現在它們和沉船上那些細碎的

不值一提的物件

擺放在一起，成為被生活遺棄的

一部分

每一朵浪花，都像你

突然想起你，就像樹葉上

掛著的水滴

茉莉花般白皙的女子

把一雙兒女帶到世上之后

就一頭扎進了水里，隨了流水

從此，你那柔柔的笑就融進

那滿坡格桑花的花蕊里

對于生活本身，你已不想爭辯

可以確定的是，生活的粗糲硌疼了你

似乎你本就該是屬于水

塵世難免污濁

你銀鈴般的笑，像溪水

流過人間，你有美聲的

也有民族的歌喉

時光在你的歌聲里是鑲了金邊的

就像夕陽把金子灑在河面

而河里的每一朵浪花都像你

親愛的，想起你，就有流水

一波一波從胸口漫過

綢吊

屏幕上有絲綢

從天棚上垂下，柔軟，飄逸。

在柔軟的事物上

展現力與美是不靠譜的事情

一條絲綢是單線條的，一個人

被柔軟纏繞著

腰或四肢往上卷，往下放

頭往后仰，四肢伸展

預示一朵花的綻放

風車下墜或探海后翻都不打緊

重要的是，她落在地上后，像鳳凰涅槃

樹林，新月，湖水皆在意象之中

兩條絲綢，就是雙線條的

兩個黃鸝鳴翠柳，掀起人們心底

隱秘的波瀾

當男子扯住女子的一只手，或一只腳

用絲綢纏住女子的脖頸

在幾十米高空

高速旋轉時，眼睛是有罪的

有人從座位上彈起

座位也是有罪的

所謂綢吊，無非是絲綢一圈圈

從肢體撤離時，把人們的心

一顆顆順帶至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