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步
我想在一個
我從未去過的地方
以一個異鄉人的身份
擁有一小塊兒土地
種些蔬菜
像小時候那樣
給它們澆水施肥
清理雜草
我確定那樣我就會擁有
更多的清晨和黃昏
我會看著它們生
也看著它們死
我多想看見它們完整的一生
而不僅僅是某個片段
我還沒有一只花瓶
當然,我也沒有花
我也從沒有想過我要
擁有一只花瓶
我家樓下就有一間花店
每天我都從花店門口路過
有時候我會側頭看看
玻璃門后面的花
它們都開得正好
都擁有最美的時刻
而有時候我又很忙
就匆匆走過
就是它們在不斷提醒我
我是一個沒有花瓶的人
你是凌晨十二點還無法入睡的人
你是被掏空的人。被自己掏空
被時間掏空。你拽不住下山的太陽
也點不亮暗下去的星光
你愛著太陽,也愛著星空
你的矛攻擊著你的盾
迸出的火星燒焦了一小塊黑暗
你睡不能睡,你愛著清醒
你認定你會忘記所有
你很想喊一個名字,一個人,一棵樹
熟悉,不熟悉,愛或者不愛
只要對面也能準確地呼喊你
我想釀一壇酒
我想獨自醉一回
我想朝著夕陽奔跑
我想唱起那滄桑而憂傷的歌謠
我想這一路樹木成行
我想路邊的田野野草叢生
我想野草和我一起在風中飄搖
我想這條路沒有盡頭
我想這首歌謠永無止休
我想在這奔跑中閉上眼睛
我想在無邊無際中回到故鄉
我想在故鄉做一個清爽的夢
我想在夢中哭泣
我想在眼淚中看見彩虹
我想把彩虹裝進酒壇
我想把酒壇親手抵到你的胸口
該死的,不,是仁慈的
小行星并沒有偏離軌道
此刻,我們仍在我們原來的位置上
心安理得地享用著晚餐
什么都沒發生
是的,這個世界上
什么都沒有改變
對于這種沒有顯現的饒恕
我們不會察覺也從不感謝
去年深秋扎進手指里的刺
太深,撥了很久也沒撥出來
后來不疼了,我以為
我們就此和平共處了
過了很久,我承認
我早已忘了它
今天早上醒來,還是那根舊刺
還是它,跳了出來
站在我手指上,挑釁
警告我——
所有的疼都不會憑空消失
很熱
風也很熱
清涼的風還在遠處
遠處還在更遠的地方
雨水正在高空聚集
預計明天降落
一些灰暗的情緒
煙霧一樣縈繞
那些優雅的詞
已被放逐
生活沒有停手的意思
不管時間是否存在
急風驟雨時,我們已經坐在包廂里
向遠來的客人舉起了酒杯
其間,一位女客人談起了戴望舒的雨巷
徐志摩的康橋,甚至還談起了
林徽因和梁思成、金岳霖的愛情故事
她看著雨后窗外涌起的海浪般的云朵
端起酒杯說她也想成為一個詩人
又說她快五十歲了,馬上就要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