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瘋狂價格戰”背后

邱慧

3月8日，武漢經開區某雪鐵龍4S店，前來看車買車的顧客絡繹不絕。

持續了半個月的“汽車降價風潮”仍在話題圈占據著熱榜。

最初，這股車市降價風從湖北吹起。3月初，湖北省聯合車企與經銷商開啟了政企補貼活動，補貼主要覆蓋東風雪鐵龍、東風標致、東風風神、東風日產等東風系品牌，補貼的金額最高達9萬元。這之后，超30個汽車品牌在全國多地開啟了降價促銷的活動。

這場席卷全國的汽車價格風波一度被認為是“中國車市史無前例的價格戰”。但《中國報道》記者在走訪多家4s門店時發現，盡管多家經銷商門店推出了自己的優惠舉措，但并非如網傳“十萬出頭買奔馳、寶馬”般的大幅降價。

采訪中，乘用車市場信息聯席會（以下簡稱“乘聯會”）秘書長崔東樹告訴記者，隨著下半年國六B標準執行日期的臨近，一部分車企也在加速清理庫存，而更多的車企則是在借此機會營銷。

即便在此輪降價風波中，不乏“新能源車壓垮燃油車”的聲音，但綜合記者采訪的多位業內人士的觀點來看，短期內燃油車仍會是汽車市場的主力軍。

瘋狂的3月

一進入3月，湖北地區東風汽車全系補貼的宣傳海報就引來關注。海報稱，3月1日起，疊加湖北省補貼，東風汽車旗下本田、雪鐵龍、標致、風神等多個系列推出優惠活動，優惠力度從1萬元至9萬元不等。以一輛原售價21.19萬元的東風雪鐵龍C6為例，經補貼后，僅售12.19萬元。

社交平臺上流傳的圖片顯示，在政企補貼政策推出后，湖北武漢多家4s門店的顧客絡繹不絕。《中國報道》記者多次撥打位于武漢的東風本田4S店熱線，但均因占線未被接通。

在優惠政策的刺激下，東風系列車型受到熱搶，多款車型售罄，連展車也賣出去了。據南方周末報道，有武漢雪鐵龍4s門店，因為店員不夠用，連保潔阿姨都去開單了，還有消費者想加價5000元或10000元來求購一臺雪鐵龍C6。

這場政企聯合補貼活動所帶來的“蝴蝶效應”很快從湖北蔓延至全國。多家車企紛紛效仿，推出了惠民措施。中國一汽面向吉林省消費者推出“旗惠吉林——億元限時惠民補貼”活動，補貼范圍覆蓋紅旗、解放、奔騰等乘用車，補貼總額達1.5億元，單車補貼金額最高可達37000元。3月16日晚間，上汽集團也發布優惠消息，宣布給出37億元巨額補貼，單車限時優惠最高達到5萬元。

值得注意的是，這場價格戰中還能看到奔馳、寶馬、奧迪、凱迪拉克等一二線豪華品牌的參與。記者采訪發現，3月以來多家一線汽車品牌的經銷商都有優惠政策，但幅度有限。

武漢某奔馳4S店的銷售王鵬以奔馳C級車型向記者舉例，目前店內的活動是優惠4萬元左右，這與去年有購置稅減半政策時的落地價格幾乎無差別?！氨捡Y的活動主要集中在北京，我們沒有收到其他通知?！彼f。

當地時間2月27日，德國法蘭克福，汽車釋放出尾氣。德國和歐盟在3月25日表示，他們就關于內燃機汽車未來的爭議達成了一項協議，如果內燃機車輛只使用碳中和燃料，那么也可以在2035年以后進行新車登記。

而在北京，多家奔馳門店的銷售向記者表示，目前確實有力度不錯的優惠舉措，奔馳C級車能優惠6萬元，若是到店詳談還有部分優惠空間。該銷售透露，目前的優惠大約會持續到3月底，在新一季度開始的4月，部分車型的指導價或有所上調。

此前“奧迪A6裸車價22萬、奔馳C級優惠11萬”的消息在網絡上掀起熱議。“哪有這么夸張?！北本┮患見W迪4S店銷售告訴記者，店內確實有優惠政策，但是沒有網傳的大幅度。他以奧迪2023年的A3系列新款為例，3月初開始，整車按指導價打7.8折，其他車型如A6、Q5等，優惠的幅度在6萬元左右。

在崔東樹看來，從湖北之后，全國多地、多車企開展的汽車降價活動，本質上是一次促進消費的舉措，而從實施情況來看，“整體有點亂?！鄙缃黄脚_上大眾的反饋更是令他費解，他認為，大眾對于此次的降價活動理解有所偏差。“就是一場促銷行動，只不過取得的效果較為明顯”。

降價多源于銷量壓力

對于此輪多車企跟進降價的原因，崔東樹告訴記者，國六排放標準即將實施，部分車企也因此加快了清理庫存的腳步。

今年7月，為防治機動車污染排放、改善環境質量制定且被稱為“全球最嚴排放標準”的國六B政策將正式開始實施。此前生態環境部發布的規定顯示，國六標準實施分為A、B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從2020年7月1日起，第二階段從2023年7月1日起。標準執行期間，不能銷售、注冊、上牌低于標準的汽車。

“庫存終歸有限?！贝迻|樹判斷，舊車庫存是有限的，此次的降價潮更多的是類似“雙十一”的促銷活動?！盁o論是政府補貼還是車企，歸根結底就是提振萎靡的汽車市場”。

記者梳理發現，此前在多次的國家排放標準改革期間，車市也會出現限時降價潮。而針對此次的標準改革和切換，中信證券預測，影響的時間維度不會太長，影響程度也將明顯小于2019年國五向國六A的切換。

在記者走訪過程中發現，在參與降價的車企中，多是傳統合資的汽車品牌。其中，僅有小部分有換代去庫存的需求，更多的品牌則是希望借此機會拉動汽車消費。

多家北京寶馬4s門店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門店在售車型都已經符合國六標準，現階段推出優惠則是為了沖刺一季度的銷量，為了符合預期，部分車型還因此增加了現貨供應量。

北京一寶馬4S店總經理李泉注意到，盡管降價的聲音此起彼伏，但從消費端來看，暢銷車型的落地價格與此前并沒有大的浮動，“多是為了拼銷量營造出來的噱頭。”他說。

作為汽車購置稅減半政策取消后的首個季度，汽車市場在今年開年就呈現顯性低迷。根據乘聯會數據，2022年合資汽車品牌在中國市場零售銷量普遍下滑：一汽—大眾勉強與去年持平；上汽大眾同比下降了14.7%；上汽通用同比下降18.8%；東風本田同比下降17.8%。

而從庫存方面來看，據中國汽車流通協會統計，2023年1月，中國汽車經銷商庫存預警指數為61.8%，同比上升3.5個百分點，環比上升3.6個百分點，庫存預警指數位于榮枯線之上。另從20家車企公布的1—2月產銷數據，僅4家銷量同比正增長。

盤古智庫高級研究員江瀚告訴《中國報道》記者，目前國內有效需求尚未被完全釋放，疊加去年年底燃油車購置稅減半優惠政策的推出和新能源補貼退出的多重影響，我國汽車消費還在緩慢恢復中。

促進銷量無疑是一季度最后一個月的“重要任務”，但瘋狂的補貼過后，銷量數據卻未有顯著改善。據中國汽車流通協會統計：3月1日至12日乘用車市場零售41.4萬輛，同比去年下降17%，較上月同期下降11%；今年以來累計零售309.4萬輛，同比去年下降19%。

3月17日，中國汽車流通協會針對此次大范圍的促銷行動在官微上發文引用此組數據時稱，此類補貼實施后，銷量不增反降，如果任其發展將對汽車產業的可持續健康發展造成極大損害。文章表示，此次武漢市、區政府的資金補貼只定向本地生產的汽車品牌，這種做法引起爭議，同時還可能引發一系列影響汽車市場有序發展的問題。

此外，協會還呼吁，在汽車市場需求相對不足的當下，各級政府部門應積極推出促進汽車消費、穩定經濟增長的各項舉措。但補貼行為不應有任何選擇性或針對性，應從汽車市場可持續發展角度出發，出臺普惠性汽車消費補貼政策，讓利消費者，共同穩定和促進汽車消費、恢復和提振消費信心。

逐漸走向尾端的降價風潮

事實上，早在2023年開年，價格戰就在新能源汽車市場初露端倪。以特斯拉的降價為開端，隨后，問界、小鵬、蔚來等車企紛紛跟進。根據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發布的數據，2月份，中國新能源汽車產銷量分別達55.2萬輛和52.5萬輛，同比分別增長48.8%和55.9%，總體呈現增長勢頭。

在外界看來，這是近年表現不凡的新能源汽車在進一步搶占市場份額的信號。而對于所有車企來說，在消費逐步走向常態化的2023年，最重要的就是爭奪存量市場份額。

在超速發展的新能源汽車面前，燃油車成了不被大眾看好的那一個。江瀚向《中國報道》記者表示，盡管此次降價對燃油車市場造成了不小的沖擊，但不會給行業帶來大洗牌。

江瀚指出，當前整個燃油車市場面臨著多重競爭疊加的局面。除了新能源汽車市場的快速崛起，整體陷入增長停滯的汽車市場也導致各車企不得不為了市場空間而自行讓利。他補充道，近幾年，中國消費者的消費邏輯也在發生改變，從看重汽車品牌到開始注重性價比和內部的品質。“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沒有新能源汽車的智能感加持，就只能靠降價來吸引消費者?！苯f。

乘聯會的數據顯示，今年2月新能源車國內零售滲透率為31.6%，環比提升近7個百分點，同比提升10個百分點。這一指標則意味著，新能源汽車的占比仍保持著不斷上升的趨勢，與此同時，燃油車的銷售份額不斷被吸走，庫存壓力增大。

在江瀚看來，此次大范圍降價后，“補貼后遺癥”不可避免，“關鍵就是會不會改變大眾的心理預期?！彼U釋道，若是在降價過后，大眾對于燃油車的心理定價有所降低，那未來燃油車想要高價銷售，就變得很困難。

但崔東樹也向記者表示，2023年是汽車行業轉型發展的重要時期，汽車行業運行會出現更加復雜的特征。在他看來，本輪促銷風潮正在逐漸走向尾端，預計3月底整體車市會回歸到正常狀態，新能源汽車和燃油車在整體汽車市場上的角色不會發生太大的變化，促銷也不會對車市帶來嚴重的后遺癥。

包括崔東樹、江瀚在內的多位業內人士都認為，盡管從長期來看，新能源汽車大范圍取代燃油車是大勢所趨，但短時間內燃油車仍然是市場消費的主力，不會立即退出市場或是口碑崩裂。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王鵬、李泉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