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專科生，出路在哪里？

田為 雨簫 雨程

2021年7月，教育部發布《關于“十四五”時期高等學校設置工作的意見》，提出“支持少量……師范、醫學、公安類高等專科學校升格為普通本科高校。”醫學院校“專升本”驟然加速。

據不完全統計，近兩年，已有包括安徽醫學高等專科學校、江西中醫藥高等專科學校等至少6所醫學高專院校被地方政府納入“專升本”的規劃。

醫學大專升本后，學校社會聲譽、地位提高，生源優質，財政支持翻倍，行政等級提升，讓“專升本”這件事極具吸引力。

而另一面，在醫學大專都癡迷于“專升本”時，醫學大專畢業生是否意味著無路可去？

升本的欲望

同為高等教育，大專與本科只有半步之遙，但二者卻有著質的不同。

社會地位不必說，更直接的是大專與本科政府財政投入的天差地別。據《中國教育經費統計年鑒（2021）》顯示，我國本科高校在2020年的財政性教育經費為6925億元，而大專則為1899億元，前者是后者3.6倍之多。在醫學院校中，以安徽醫學高等專科學校為例，其2021年年度決算表顯示，該校一般公共預算財政撥款收入約1.56億元，而同處安徽省省會合肥市的安徽醫科大學，上述收入約7.85億元，是前者的近5倍。

行政領導等級也有差別。地方大專一般對應副局級，而本科高校一般對應正局級及以上。

在生源質量上，大專與本科高校之間的差距更是明顯。一位華北地區綜合大學醫學院就業指導處負責人發現，醫學類大專成為本科后，多數專業的分數線對齊二本線，S年制臨床醫學專業甚至需要達到一本線。這意味著，一旦醫學類大專成功升本，生源質量會邁向一個新臺階。

這樣看來，醫學高專院校升本似乎能一舉多得。

不過，多名醫學教育領域專家強調，升格本科并不是一勞永逸。

因為，學校的實際辦學能力很難在短期內提高。擴充師資力量、提高報考門檻、沉淀社會影響力，這些都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中國醫院協會副秘書長莊一強表示，在已經高度競爭的醫學教育市場下，找準自身定位、培養緊缺專業的醫學人才、實現差異化發展才是醫學高校的“解藥”。

“比如30年前，徐州醫科大學在國內首創麻醉學專業，培養出的學生大醫院都搶著要。”而當下，比起臨床醫學專業，培養醫學工程學、醫學信息學、醫學人文學等交叉學科或應用型人才，或許更利于醫學高專院校升本之后的發展。

醫專畢業生還有出路嗎？

在醫學院校“專升本”的熱潮下，很多人也有著這樣的疑惑：學校都忙于“專升本”，那些被時代“剩下”的醫專生還有出路嗎？

好消息是，當下醫學大專畢業生，仍是鄉鎮衛生院的理想招聘人選。

“目前基層衛生院功能科室的醫技人才招聘條件都是本科生，比如化驗室、放射科，但近一二十年來，人才匱乏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陜西省山陽縣高壩鎮衛生院院長張峰說，“因為招來的本科生根本留不住，一般在基層工作不了幾年就調到上級醫院去了。”

而如果招聘來的人才是大專學歷，由于上升難度大，加上鄉鎮衛生院近幾年為了能留住人才，提高了待遇，建設了安居工程和職工廉政灶，反而更容易扎根基層。

山東省微山縣傅村衛生院也主要招專科生。他們負責下面49個村的公共衛生服務和醫療服務，但全院只有30名員工，“一個人保一個村都不夠。”院長張贊想招新人，但編制已經飽和了。

鄉鎮衛生院作為一級醫療事業單位，編制與財政支持直接掛鉤。

一位業內人士提到，假如一位員工年薪10萬元，財政則至少要承擔六七萬元，給鄉鎮衛生院增加10個編制就相當于一年多撥款六七十萬元，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并且在部分基層的一級醫療機構，編制并不優先留給專科生。

地方財政吃緊，編制數量不斷收緊，政府部門仍舊希望把編制留給更高學歷的人才。

多名負責過醫學高專院校畢業生就業工作的相關人士表示，很多縣醫院甚至是大城市的三甲醫院，其實愿意接納醫學高專院校畢業生，特別是護理部門。但這些醫院的上級管理部門卻表示反對，還要求這些醫院招聘人員必須本科學歷起步。

這種對專科學歷的歧視現象，甚至在更基層的地方也普遍存在。

也有很多鄉鎮衛生院明明編制空著，但不向專科生開放。不過，這些專科生可以一邊在鄉鎮衛生院工作，一邊通過成人教育、遠程教育等方式獲得本科學歷，然后再參加入編考試。

有些鄉鎮衛生院則直接本科學歷起招。“衛健局給我們的招聘啟事里寫著‘大專及以上學歷’，方案報到人社局之后，學歷要求被改成‘本科及以上’。”一位鄉鎮衛生院院長說。

但很多時候本科生則是更愿意選擇環境更好、工資也更高的縣級醫院。

于是，就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沒有編制的鄉鎮衛生院，連專科生都招不來，或者招來之后，對方拿到本科學歷又迅速考去了上級醫院。

因此，不管是為了入編，還是為了更好的生活，相當—部分醫學大專生們都會選擇同一條艱難攀爬的道路——像那些大專院校—樣，“專升本”。

但對學生來說，這條上升的通道也在縮緊。

多名醫學教育領域從業者和研究者指出，越來越多的本科醫學院校不愿意招收“專升本”的專科生，因為覺得專科生們基礎太差，培養成本高。前述一位醫學院校老師表示，自己所在的醫學本科院校在2005年從大專變身本科后，在2019年停止了“專升本”類招生。

一位醫學教育專家感慨說，當下內卷的教育環境讓學生們面對的“篩子”越來越多，背負的壓力越來越大。

當務之急是要扭轉在就業當中普遍存在的學歷歧視，建立更科學、基于人才能力的評價體系，從多個層面推動全社會從“學歷社會”轉向“能力社會”，唯此，才能實現人盡其才、才盡其用。

摘自微信公眾號“八點健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