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 俊,龐 堯
(1.中國社會科學院 工業經濟研究所,北京 100010;2.中國社會科學院 中小企業研究中心,北京 100010)
產業結構優化和產業質量提升是我國產業長期以來的重要發展目標,結合數字技術革命催生的產業融合發展趨勢,共同成為現階段我國產業升級的重要內容。消費是驅動產業升級的有效力量,在傳統消費模式和經典經濟學理論中,消費領域轉變能夠加快產業結構優化(Malerba and Orsenigo,1996;Yin et al,2018),消費層次提升能夠促進產業提高質量(Kilian et al,2022),而這兩方面作用核心機制都是需求的規模效應:通過面向特定產品(新興產業產品或高質量產品)擴大需求規模,幫助特定企業降低生產成本、提高創新收益和投資收益,牽引生產要素向新興產業或產業高價值環節流動(Stigler,1958;Panzar and Willig,1981;Koeller,1995;Martínez-Ros and Labeaga,2002)。數字消費快速發展,在多方面呈現有別于傳統消費的差異特征:一是消費渠道線上化,購買產品和服務的渠道從實體門店向網店等線上平臺和元宇宙等虛擬網絡平臺轉移;二是消費偏好智能化,消費者對各領域產品智能化功能的偏好快速上升;三是消費模式服務化,共享經濟、云服務等新業態引發消費模式從購買產品向租用服務轉型。
數字消費在需求側的變革也引發了供給側產業發展的多方面調整:消費渠道的線上化變革增強了供需雙方獲取和利用信息的能力,由此改變了企業競爭的強度和方向,并助力服務業擴大規模、增強對制造業的支撐作用;消費偏好的智能化變革推動傳統產業的技術進步從領域內和漸進式向跨領域、多方向、顛覆式轉變,在改變產業發展方向的同時也加快了產業發展模式的數字化轉型;消費模式的服務化變革推動產業前沿技術的所有者和使用者分離,改變了技術應用的激勵機制,增強了消費者對新興產品的消費能力,也強化了服務業務對制造企業競爭力的支撐作用。而這些變化不但補充了消費在促進產業融合方面的作用(賀俊和龐堯,2023),也系統地拓寬和深化了消費對產業結構優化和產業質量提升的驅動機制,使數字消費成為產業升級的重要推動力量。
但在現有研究中,數字消費對產業升級的作用并沒有得到充分關注。現有關于數字消費的研究較多聚焦于消費者的行為特征和福利變化,如消費者通過社交網絡、短視頻分享產品信息和使用體驗,加強了消費的網絡效應(Hansson,2017;Cochoy et al,2020);在網絡游戲、元宇宙中購買游戲角色、人物裝扮等虛擬產品和服務,挑戰了消費理性主義和邊際效用遞減規律(Denegri-Knott and Molesworth,2010),以任天堂的Pokémon GO 為代表AR 游戲快速發展,催生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融合的消費形式等(Cochoy et al,2017)。也有部分文獻聚焦數字消費引發的供給側變革,在消費渠道的線上化方面,Duch-Brown 等(2017)發現電子商務雖然擠占了線下銷售,但也存在凈的消費規模擴大效應;Jo 等(2019)發現電子商務通過縮小產品價格差距來降低平均價格、提升消費者福利;任嶸嶸等(2022)探討了以政策、技術和市場的變革為代表的新消費與企業戰略行動的互動關系,其中技術變革聚焦于直播帶貨等電商技術。在消費偏好的智能化方面,李宗偉等(2023)證實了住宅智能化水平和消費者支付意愿之間存在正向關系。在消費模式的服務化方面,李曉華(2023)探討了制造業的訂閱式發展能夠降低用戶使用門檻,幫助企業建立和維護長期客戶關系。但整體而言,現有研究未能對數字消費多方面特征進行系統性梳理,同時對數字消費驅動產業升級的復雜機理的關注度不足。
從實踐來看,我國也存在數字消費快速發展和產業升級進程緩慢的錯配問題。一方面,我國在數字消費的各方面都取得了顯著的發展成就,2022 年B2C 電子商務交易額以37.2%的占比位列世界第一,全屋智能等產品銷售額增速高達54.9%,共享單車等服務化消費在全球率先開展大規模商業應用。同時,我國通信、算力、物流等新興和傳統基礎設施建設全球領先,人工智能、云計算等數字技術的整體能力僅落后于美國,為數字消費發揮對產業升級的驅動作用奠定了堅實基礎。但另一方面,我國產業升級仍任務艱巨:傳統產業的產值占比超過80%,產業結構優化仍有巨大空間;大量工業企業發展質量亟待提升,數字化轉型程滯后;生產性服務業欠缺發展,與制造業融合程度不足①數據來源:根據《數字貿易發展與合作報告2023》、IDC 數據、國家統計局數據、埃森哲《2023 中國企業數字化轉型指數》等資料整理。。剖析我國數字消費進一步發展和驅動產業升級的主要障礙,對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首先,消費渠道的線上化變革有助于增加細分產業種類,提高服務業占比。雖然線下消費也具有促進細分產業發展、改變產業結構比例的作用,但機制主要是通過消費規模的整體增長促進分工和專業化,通過新興產業的消費規模增長促進生產要素的跨產業流動。消費渠道的線上變革在這兩個方面的作用機制完全不同。第一,產業細分領域的增長并不嚴格依賴要經濟增長的先決條件。在傳統的消費模式中,需要由經濟增長和居民收入上升來推動消費規模擴大,由此促進細分領域發展。線上消費能通過分析消費大數據幫助企業準確地獲取消費者的差異化需求,也能夠通過網絡社群等線上交流平臺使消費者直接參與產品的研發和設計過程。進一步,結合數字技術提供的低成本小批量生產能力,企業可以提供更多種類的個性化和定制化的產品(Beauvisage and Mellet,2020),并將產品面向目標客戶進行精準推廣,從而豐富產品和細分產業的種類。同時,為實現產品差異化和種類多元化,企業也需要將更多資源投入產品設計等環節,從而加快生產性服務業發展。例如,根據CBNData 聯合天貓發布的報告,2021 年天貓“6·18”活動中有140 萬款新品面世,新品首發成功率達到了60%,而傳統消費渠道中新品首發成功率僅在10%左右。第二,產業結構比例的調整并不完全依賴顛覆式新技術的出現。傳統消費模式中,顛覆式新技術是推動新興產業快速發展的重要力量,也是消費通過領域調整改變產業結構比例的基礎。線上消費通過使教育、法律咨詢等原本主要面向當地市場的服務能夠遠距離地開展業務,擴大了現有服務業的市場需求和產業規模,也提升了服務業對區域經濟的推動作用。
其次,消費偏好的智能化變革促進科技服務業發展,催生新的產業種類。傳統消費模式中,消費的偏好變化一般只能面向少量產業擴大需求規模,而數字消費偏好的智能化變革擴大了幾乎所有工業產業智能化產品的市場需求,影響的產業范圍更廣,對產業結構的影響也具有了完全不同的機理。第一,促進科技服務業發展。由于支撐產品功能智能化的數字技術與傳統工業技術的差別較大,應用數字技術的能力門檻較高,因此傳統產業常借助擁有算力資源、操作系統等設備和技術的科技服務業的協助來實現產品功能的智能化轉型。大量傳統產業集中爆發的智能化轉型需求有效促進了科技服務業擴大規模、提升科技服務業對制造業的賦能作用。例如,華為、小米等企業通過其操作系統和智能管理軟件,整合和連接空調、電視等各類家電產業,構建了智能家居產品體系。第二,催生新的產業種類。部分傳統產業在智能化變革過程中采用了全新的技術路線、生產流程和配套體系,由此成為全新的產業類型,并以遠超原產業的增長勢頭推動產業結構的整體調整。例如,傳統手表的核心技術在于精密機械的制造和裝配,而智能手表采用了傳感、藍牙、Wi-Fi 等電子工程和軟件開發技術,核心技術和供應鏈體系與傳統手表差異巨大。這種差異性也幫助后發國家繞開了傳統產業中的技術鴻溝和專利壁壘,帶來了彎道超車的機會窗口。例如,截至2022 年底我國新能源汽車產業連續八年銷量全球第一,成為產業結構調整和國家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量。
最后,消費模式的服務化變革降低新興產業產品和技術的推廣門檻,強化消費對新興產業的支撐能力。在傳統消費場景中,產品擁有購買的最小單元和消費金額的最低門檻,產品價格、消費者的預算約束、產品的必要性程度共同決定和限制了消費者能夠購買的產品種類(Kiyotaki and Moore,1997),進而制約了尚未被消費者所熟悉的新興產業的市場需求。尤其是,年輕群體對新產品的消費熱情更高,但收入和消費能力受到更強的約束。雖然金融服務在理論上能夠將終生消費支出進行跨期平滑,增強年輕群體的消費能力,但現實中年輕群體因缺乏抵押資產而難以獲得足夠的信貸支持;另一方面,企業應用新技術往往要付出較高的學習成本,包括購買與新技術相匹配的生產設備、對員工進行技能培訓等。而大量企業缺乏足夠的資金儲備和技術能力,也延緩了新技術的擴散和應用進程。消費模式的服務化轉型能夠在ToC 端和ToB 端同時降低新產品和新技術的消費門檻,增強消費對新興產業的支撐作用。第一,在消費者的產品和服務購買方面,服務化消費不僅能夠將一次性的購買支出在整個消費周期平滑,而且允許消費者按照實際需求自主選擇消費總額和單次消費金額,打破了消費金額的最低門檻要求,從而使更多年輕人成為領先用戶,發揮領先用戶對新興產業發展的促進作用。第二,在企業的技術和服務購買方面,服務化消費將企業購買本地設備、維護相關軟件的消費需求轉變為對SaaS 等云服務的訂閱消費需求,降低了中小企業利用ERP 等軟件進行數字化轉型的成本。在消費模式服務化變革的推動下,我國云計算等新興產業快速發展,2022 年阿里云以6.2%的市場份額位居全球云計算排行第三名,華為云、中國電信、騰訊云、中國移動和百度云分別位列第六至十名②數據來源:IDC。。
首先,消費渠道的線上化變革促進質量競爭。傳統消費場景中,市場存在信息不對稱、區域進入壁壘等問題,消費者能夠接觸到的產品種類受到當地市場規模和市場開放程度的約束。同時,消費者獲得賣方信息的渠道主要是重復博弈經驗和關系網絡中的信息共享,因此受到個人消費經歷和關系網絡規模的制約。這些限制使當地產品面臨的市場競爭強度較小,消費者掌握的賣方信息有限,需要政府通過促進市場開放、制定產品技術標準、打擊劣質商品等方式強化市場競爭、保護消費者權益、增強消費信心。在消費渠道的線上化變革中,一方面消費者能夠便捷地獲取和比較更多種產品的質量、價格等信息,進而促進地區市場開放、增強市場競爭強度;另一方面,消費者獲取賣方信息的渠道轉變為基于大數據的消費評價系統,有效的評價系統能夠幫助消費者獲得關于產品質量的更準確和真實的信息。由此,數字消費通過提供更加透明的市場環境,減少了傳統消費場景中需要由政府來彌補的市場不足,促進產品質量競爭,進而提高產業發展質量(Rezabakhsh et al,2006;Mellet et al,2014)。
其次,消費偏好的智能化變革淘汰落后產能,轉變產業發展模式。僵尸企業和落后產能是我國產業質量提升過程中的重要障礙,而區域和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等原因使較多劣質、仿冒產品仍有較大的市場需求,造成僵尸企業和落后產能難以完全淘汰。數字消費偏好的智能化變革通過供需兩側的協同作用,多渠道提高產業發展質量。第一,通過門檻效應加快淘汰落后產能。消費偏好的智能化變革擴大了智能化產品的市場需求,但部分企業儀器設備和生產技術陳舊,缺乏拓展智能化功能的基礎和能力,在產品智能化變革中加快被市場淘汰。例如,曾隨處可見的山寨手機的退出固然有政府監管的作用,但也離不開手機產業全面智能化的變革浪潮。第二,借助數字技術加快產業發展模式轉型。數字技術是企業提高發展質量的有效工具,也是企業實現產品智能化變革的重要支撐。產品功能的智能化變革能夠提升企業的數字技術能力,促進企業實現生產模式的數字化轉型,并由此提升發展質量。第三,為智能化早期產品提供優化機會。傳統產業的智能化轉型是逐步探索的發展過程,早期產品的智能化程度和質量水平都相對較低,缺乏足夠的消費吸引力。數字消費的智能化偏好推動消費者為尚不完善的早期產品提供持續的需求支撐,為產業后續的質量提升和技術進步創造了機遇。
最后,消費模式的服務化變革增強前沿技術的應用激勵。傳統消費模式下,消費者通過購買最新的產品來體驗產業最前沿的技術。消費者同時擁有產品的所有權和使用權,使產品的市場需求受到消費者預算約束的影響,也受到邊際效用遞減的限制:一方面,工業產業常具有較強的耐用性,產業技術進步有助于提高產品質量和耐用性,延長消費者更換產品的周期(Swan,1970);另一方面,傳統工業發展相對成熟,產業技術進步和產品功能升級的幅度一般較小,消費者頻繁更換最新產品的動力不足。微觀層面消費者更換產品的周期過長會在產業層面降低市場需求,從而限制產業的技術創新和質量提升。在消費模式的服務化變革中,產品的所有者和使用者分離,企業通過購買和持有產品來為消費者提供服務,需要頻繁更換折舊的產品、不斷購買最先進的產品,來保證企業服務質量,維持企業競爭力,從而使產業前沿技術應用的激勵機制從基于消費者邊際效用遞減轉變為基于企業永無止境利潤追求,由此促進前沿技術應用,加快產業創新和質量提升。
首先,消費渠道的線上化變革增強服務業對制造業的賦能作用。第一,服務業賦能制造業生產環節。地區之間要素成本、創新資源富集程度等方面的差距形成了產業的空間梯度布局,數字技術等科技服務業主要分布在創新能力較強的發達城市,勞動密集、技術水平較低的傳統制造業主要分布在要素成本較低的欠發達地區。推進新型工業化等戰略目標需要增強科技服務業對傳統制造業的賦能作用,而消費渠道的線上化變革為科技服務業遠程賦能傳統制造業提供了渠道,成為促進數字技術與傳統產業融合、推動傳統產業發展模式轉型的重要力量。第二,服務業賦能制造業的銷售環節。短視頻、網絡直播等線上生活性服務業以其便捷性實現了快速發展,獲得了遠超傳統服務業的用戶規模、消費頻率和月活數量,也賦予了線上生活性服務業巨大的產品銷售能力。直播帶貨等服務業和制造業的融合業態成為促進我國制造業產品銷售的重要力量。例如,抖音2021 年月活用戶達到6.71 億,助力抖音當年總交易額(GMV)達到8300 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80%③數據來源:QuestMobile,百觀科技。。
其次,消費偏好的智能化變革引發多個產業邊界的系統性重塑。雖然傳統產業在發展過程中,也不斷通過拓展產品功能來增強產品競爭力,由此推動產業邊界調整,但整體上產品功能擴張和產業邊界調整的速度較慢。數字消費偏好的智能化變革引發的一個重要趨勢是由智能化支撐的功能多元化,智能化產品涵蓋多類傳統產業的產品功能,引發多個產業邊界的系統性重塑。例如,智能手表囊括了導航、通話、音樂播放、心率測量等多重功能。實現產品智能化的目標,既需要定位、通信等各類工業技術的跨行業融合,也需要工業技術與操作系統等數字技術的跨產業融合,由此在促進工業內部各產業融合的同時,也加快了二三產業的融合進程。
最后,消費模式的服務化變革增強服務業務對制造企業的作用。消費模式的服務化轉型直接推動制造業企業圍繞硬件產品開展設備服務業務,例如基于硬盤、U 盤的云盤服務,使制造業和服務業的經營主體在原有的制造業企業上融合。同時,設備服務和內容服務常呈現出一體化消費趨勢,內容服務能力成為企業競爭力的重要構成。例如,云游戲企業的游戲內容吸引力是消費者訂閱游戲并由此訂購顯卡等設備服務的決定性因素,云計算企業的ERP 等內容服務性能也是用戶訂購算力等設備服務的重要原因。伴隨服務業務,尤其是內容服務業務對制造企業的作用提升,企業將更多資源用于內容創新等服務業務領域,進一步加快了二三產業融合。
首先,數字消費侵權抑制消費渠道線上化變革。在傳統消費場景中,消費者無需提供身份等個人信息,貨款兩清的交易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違約風險。線上消費場景需要消費者進行個人身份認證、提供電話和住址等隱私信息,以便郵寄產品、管理消費者賬戶、提供定制化服務(Alemany and Vayre,2015)。在部分服務化消費模式中,消費者還要繳納押金來為可能發生的設備減值提供擔保。消費者將個人信息、押金交由企業管理,增大了信息泄露和財產損失的風險。而大量消費者對隱私、押金等相關信息和服務條款的關注不足,進一步放大了消費者權益遭受侵害的風險。在這種背景下,部分企業濫用消費者私人信息或因保護不當造成信息泄露,部分企業擅自挪用用戶押金并因投資失敗等原因造成押金無法退還。雖然相關風險事件的發生加快了我國監管法規的完善,但對消費者權益造成的侵害依然打擊了數字消費信心。
其次,科技平臺壟斷阻礙消費領域智能化變革。傳統產業實現產品智能化需要為產品搭載智能管理系統、開發手機APP 等終端智能管理軟件,所需較高的數字技術能力使傳統產業常借助數字科技平臺企業的操作系統和管理軟件實現智能化轉型,而科技平臺企業的網絡外部性則為壟斷創造了條件(陳永偉,2017;許荻迪,2022)。從用戶需求角度,消費者需要安裝的管理軟件數量越少,或者說單一管理軟件操控的設備種類越多,智能化的便捷性越強。從供給角度,科技平臺企業合作的產業種類和設備種類越多,生態越完善,對消費者和傳統產業的吸引力越強。這種網絡外部性將造成頭部科技平臺企業的市場份額上升,最終可能形成少數科技平臺企業壟斷市場的發展格局。少數幾家科技平臺企業爭搶和瓜分傳統產業品牌,不同家用電器需要通過不同的科技服務企業的終端軟件進行管理,將會降低智能化消費的便捷性。雖然理論上不同科技平臺企業的管理軟件可以實現互通,但實際操作難度較高,仍不利于智能化消費的快速發展。
最后,服務業發展滯后抑制消費模式服務化變革。一方面,服務化消費的重要優勢是幫助消費者降低對硬件、設備的需求。但在云游戲等硬件價格較高、服務化消費具有較大發展潛力的領域,由于我國服務業發展水平有待提升,當前必須由高性能的顯卡、CPU 等硬件支撐的服務內容相對較少,制約了服務化消費的發展和普及;另一方面,服務化消費變革中內容服務與設備服務的消費互補性顯著增強,企業需要增強內容服務的吸引力來加快其設備服務的推廣。但現階段,我國服務業開放程度相對偏低,在金融等生產性服務領域,仍存在較多隱性進入壁壘;在游戲等生活性服務業領域,版號審批、內容審查的標準高、周期長,抑制了創新發展,也限制了消費模式的服務化變革。
首先,知識產權保護不足抑制產業結構優化。有效的知識產權保護是企業探索新業態、新模式,從而促進新興產業發展、加快產業結構優化的環境保障。當前,我國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整體偏弱,也未能面向數字消費特征在專業性、時效性和侵權處罰力度等方面充分調整。在專業性方面,數字知識產權易于傳播和擴散的特征使保護難度和侵權認定難度上升;同時,智能化的數字消費偏好推動了產業邊界調整,在侵權認定過程中對跨領域專業能力的要求上升。在時效性方面,數字技術革命中產業技術、企業商業模式的演進更快,既有知識產權被替代的周期更短,知識產權保護必須擁有更快的認證、侵權判定和執法速度來為快速發展的數字知識產權提供及時保護。在侵權處罰力度方面,當前的專利侵權賠償主要通過侵權損失,侵權獲利,專利許可費等方式確定賠償數額,當上述方式都不適用時以50 萬為上限確定法定賠償數額④資料來源:《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專利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若干規定》。。而數字消費的網絡外部性特征使提供數字產品和服務的企業常具有巨大的規模,企業也常為了增強網絡效應而以虧損經營的方式以擴大用戶規模、搶占市場占有率,造成現行專利侵權處罰標準難以有效彌補被侵權人損失,抑制新業態、新產業的發展動力。
其次,虛假消費評價抑制產業質量提升。較多企業為在電商平臺獲得排序優勢,采用刷單、虛假評價等方式迅速積累銷量和好評,而電商平臺由于擴大客單量的動力和有限的監管能力,未能有效杜絕刷單等行為,削弱基于信息共享的評價體系效力,使產品價格成為更加關鍵的競爭信號,并推動賣方之間轉向以價格為核心的惡性競爭,在嚴重的信息不對稱情況下形成檸檬市場和逆向選擇行為,幫助落后產能獲得競爭優勢和發展空間。同時,部分企業在用戶評價體系失靈的背景下,利用大部分消費者不會對產品的實際質量和數量進行核實并維權的行為特征,采用虛假宣傳、混淆行為等方式擴大銷量、加劇不正當競爭。虛假信息造成的市場競爭秩序破壞不僅損害消費者權益,也使劣質品企業因更低的成本和更低的價格獲得競爭優勢,造成真正具有高質量、智能化和較強服務能力的企業無法有效與消費需求對接。
最后,政策支撐不足抑制產業融合。工業產業與數字技術融合是提高產業發展質量、補充產品智能化功能、加快服務化轉型的必由之路(劉洋等,2020;劉淑春等,2021)。然而,現行產業政策和創新政策未能有效促進產業與數字技術融合。一方面,部分地區通過選擇性產業政策過度爭搶光伏、新能源電池等增長勢頭旺盛且易于支撐政績的新興產業,為新興產業提供的土地、稅收、補貼、信貸等優惠政策形成了對傳統產業的實質性政策歧視。同時,部分地區對傳統產業內部所有企業實施的提高能源價格和環保監督標準等措施,加大了傳統產業和新興產業的政策差距。既有的缺乏細化的結構性產業政策造成新興產業成熟技術領域存在產能過剩的風險,也增加了傳統產業的經營成本和數字化轉型的資金約束;另一方面,長期以來我國技術擴散機構建設不足,大量傳統產業缺乏數字技術能力的提升渠道。雖然大型數字科技企業提供了標準化的數字轉型設備和云服務,但各類工業企業生產模式和約束條件的差異性使通用的數字解決方案無法有效幫助中小企業破解自身的獨特問題,中小企業也無法承擔“專家進一線”等定制化轉型成本,造成大量中小企業與數字化技術的融合面臨資金和技術的雙重障礙。
首先,健全數字消費權益保護機制。一是強化消費者個人信息保護,加強對企業運維等相關人員安全意識和技術能力的培訓,推動企業建立基于需求最小化原則的數據訪問權限分配和管理體系;二是優化消費者押金管理流程,加大對電子商務及線上交通、旅游、租房等押金的監管力度,要求企業設置清晰、明確的押金退還標準和退還流程;三是優化平臺企業內部管理與政府部門外部監管結合的機制體制,明確責任邊界、制定透明的違規處罰措施,由此保護數字消費權益,增強數字消費信心。
其次,抑制科技平臺企業壟斷。一是加強對科技平臺企業的反壟斷監管,防止科技平臺企業對智能化轉型的傳統企業實施強迫“二選一”等壟斷行為;二是為工業產品的智能化平臺和管理軟件制定互通、開放的技術規范,增強各類智能化平臺的互操作性,促使設備和系統更好地集成和協作;三是建立產業智能化發展聯盟,促進各行業之間的合作,加快形成跨產業通用的智能化技術和標準,加快傳統產業面向智能化的系統性變革。
最后,逐步推動服務業開放。一是進一步放寬服務業的市場準入,引進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促進市場競爭;二是為服務業企業創新和高質量發展提供多維度支持,包括研發資金的稅收減免、培育數字技術專業人才等;三是鼓勵自貿區(港)加快制度性開放的探索,逐步推動數字技術規則與發達國家對接,促進科技服務業的中外合作。
首先,加大知識產權保護。一是結合算法、數據等知識產權特征,完善和更新知識產權法律法規,為新業態的大規模試錯提供制度保障;二是通過加強人員培訓、設置專項法庭等方式,加大執法力度、提高執法效率,增強數字知識產權司法專業性;三是通過雙邊或多邊協議等方式,加強知識產權的國際協作,為中外創新合作奠定基礎。
其次,打擊虛假消費評價。一是推動電商平臺企業加強內部管理,采用AI 等前沿技術檢測刷單、刷好評等異常交易和評價行為,加大對虛假評價等行為的監管力度;二是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對刷單和虛假評價等行為進行清晰界定,制定明確的處罰措施;三是通過教育和公眾宣傳,鼓勵消費者自覺抵制“好評返利”等虛假評價行為,營造良好競爭環境。
最后,增強產業數字化和智能化發展的政策支持。一是加大對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的政策支持,通過稅收減免、財政補貼等政策,降低數字化轉型資金成本;通過完善專利質押貸款制度等多種方式,拓寬傳統產業融資渠道,加大對高技術企業的信貸支持;二是加快建設技術擴散機構,提升傳統產業的數字技術能力;完善各地區技術交易市場,優化技術檢索和技術交易流程,提高企業整合利用開源和外部數字技術的便捷性;三是鼓勵各產業領軍國有企業根據產業技術特征研發產業通用的數字化解決方案,幫助中小企業數字化和智能化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