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蒙古晉語反預期選擇結構“先不先X”分析

王敏

（河套學院 漢語言文學系，內(nèi)蒙古巴彥淖爾 015000）

在現(xiàn)代漢語中，“先不先X” 為肯定與否定形式的重疊，表示“先或不先”。 例如：“這有啥先不先的，緣分到，把握住就好！”除此之外，“先不先X”在晉方言口語表達中經(jīng)常表達一種預期選擇用法[1]。 例如：

例1：不管有多難活，先不先爬起來再說。

例2：天氣還冷的了，他先不先倒把單鞋穿上了。

例3：事兒還沒開始干了，先不先你就說三道四的。

例1—例3 可以概括為一種涉預期句式。 就說話人而言，前句陳述事實，后句表達說話人認為對象首先選擇“X”作為動作行為（多是說話人不希望發(fā)生的）做出評價。 例1 中利弊相較，選擇說話人認為的利是“爬起來”。例2 中說話人認為天氣很冷，不應該穿單鞋。 例3 中說話人認為你不該在事情還沒有開始做的時候說三道四。

《現(xiàn)代漢語逆序詞典》對“先不先”的解釋為“首先（多用于申說理由）”。該釋義雖然表達了“先不先”的基本含義，但是無法充分顯示其與普通話“首先”的細微差別。其他方言詞典也并未揭示晉方言“先不先X”的獨特語義特征、句法表現(xiàn)和話語功能。因此，本文試圖結合“先不先X”在內(nèi)蒙古晉語中的使用情況，分析其句法、語義和語用特征，并剖析其用法的來源。

1 “先不先X”分布及共現(xiàn)成分

從句法分布上看，“先不先”一般在句中作狀語，“先不先”一般出現(xiàn)在獨立性強的小句、其他復雜的句法形式前，在句中作狀語。 多數(shù)情況下前、后會出現(xiàn)副詞“就”和“倒”，構成“先不先（就/倒）X”格式，“X”一般不為光桿形式。 例如：

例4：行李還沒有放好，他先不先就甩脫了兩只皮鞋， 把一雙赤腳板子在地毯上來來回回地磨蹭。（陳世旭《將軍鎮(zhèn)》）

例5：笑神經(jīng)過于發(fā)達的我每次講個笑話，還沒講完，別人都還木有聽懂聽清楚，就先不先地自個兒笑來卷成一團。 （微博）

例4 中“先不先”出現(xiàn)在“甩脫了兩只皮鞋”前，其中緊跟副詞“就”。例5 中“先不先”修飾“自個兒笑來卷成一團”，前面連接副詞“就”。

主語的語義角色為施事， 是后面動作性成分中動作的發(fā)出者。主語為第一人稱時，“先不先”作狀語位于主謂之間，不與“就”“倒”等副詞連用。 例如：

例6：盡說沒熟，怕甚了，我咱先不先嘗一嘗。

例6 中主語“我”為“嘗一嘗”的施事，“先不先”位于“我”和“嘗一嘗”之間，句子中不能加“就”和“倒”。

主語為第二人稱和第三人稱，“先不先”句法位置靈活，作為狀語可以出現(xiàn)在句首或句中。 用在主謂之間或在小句前的“先不先”通常與后面表達有明顯的停頓，單獨或與語氣助詞“的”連用出現(xiàn)在句中。 例如：

例 7：先不先（的），兒子倒（就）不要我了。

例 8：天氣這么涼，你先不先地就（倒）露開腿了。

例7 中主語為“兒子”，“先不先”后面連接語氣助詞“的”，位于句首，且有較大的停頓，副詞“就”“倒”可有可無，但缺少后語氣減弱。例8 中主語為第二人稱“你”，“先不先”位于句中，副詞“就”“倒”出現(xiàn)、缺少均不影響表達。

主語為第一人稱時，一般表示建議的祈使句，小句參照時間和動作執(zhí)行時間的關系一般為 “當事——現(xiàn)在時/將來時”。 主語為第二人稱，一般為陳述句，小句參照時間和動作執(zhí)行時間可以是過去時，也可以是將來時。 例如：

例9：管它考試不考試，我先不先歇上兩天再說。

例10：戶家還沒說甚，你先不先不干了。

例11：開窗動，蚊子先不先跑進來了。

例9 中主語為第一人稱“我”，謂語小句“歇上兩天”為未發(fā)生事件。例10 中主語為第二人稱“你”，謂語小句“不干了”為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件。例11 中復句為假設句，主語為“蚊子”，謂語小句“跑進來”為非現(xiàn)實事件。

2 “先不先X”的語義特征

2.1 主觀性與首選性

與普通話的“先”相比，內(nèi)蒙古晉語中的“先不先”具有強烈的主觀性，表現(xiàn)為對比性選擇，突出選擇的首要性。

2.1.1 主觀性

除表示“時間”的基本語義外，“先不先”還具有強烈的主觀性，“先不先X” 通常表達說話人不滿和抱怨的情緒。 其出現(xiàn)語境為說話人不期望X 事件發(fā)生，X 事件的發(fā)生早于說話人的預期或違反了常規(guī)。

“先不先”的主觀性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

第一，時間副詞“先”與“先不先”在語義和用法上接近，一般可以用“先”替換“先不先”而基本語義保持不變。 差別體現(xiàn)在：時間副詞多用在陳述句中，客觀陳述事件發(fā)生的先后順序、 主觀化程度較低或沒有；“先不先”除了表示客觀的時間先行之外，還包含了少量、早時的預設信息，表達事件發(fā)生過早，蘊含著說話人的主觀評價和主觀態(tài)度， 表達說話人認為動作發(fā)出者不該如此。 例如：

例12：a.一說個甚，他首先瞪大眼珠子，怕人家不怕他了。

b.一說個甚，他先不先瞪大眼珠子，怕人家不怕他了。

例13：a.蓋一通房下來，人先熬死了。

b.蓋一通房下來，先不先人熬死了。

例12a 和例13a 表示客觀時間表述， 不包含主觀性。例12a 中說明在和別人交流過程中，他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瞪大眼珠子”。 例13a 中說明蓋房首先“人熬死了”。以上都是陳述人的客觀感受。例12b和例13b 中“先不先”的主觀性凸顯，使整個句子都充滿強烈的主觀色彩。例12b 中“先不先”凸顯“他瞪大眼珠子”太早，因為“一說個甚”是“才剛剛開始說”，“他”就“瞪大眼珠子”，言者用“先不先”在于表示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瞪大眼珠子”。例13b 中“先不先”凸顯其他不說，首先“人熬死了”這一突出感受。

第二，“先不先” 的主觀性還體現(xiàn)在結構語言感染性。 “先不先（就/還）X”具有反預期性，受到“先不先（就/還）X”的語義影響，具有常規(guī)意義的行為進入該結構也被沾染了消極性， 在言者看來發(fā)生時間過早、過于輕率。言者使用“先不先”不在于表達時間的先后，而在于傳遞主觀情感。 例如：

例14：他不管有錢沒錢，過年先不先穿的一產(chǎn)新。

例15：見點心來了，他先不先拿了個包子就吃。

例14 中“穿的一產(chǎn)新”從中性表達變?yōu)橄麡O表述，言者認為“過年首先穿一身新衣服”不應該。 例15 中言者批評“他首先拿了個包子就吃”的行為。

2.1.2 首選性

第一人稱所在的小句表示 “利弊相較取其利”，“X”引出優(yōu)先選擇的動作，相鄰小句則是言者認為的“弊”。 說話人在二者之間做出優(yōu)選“X”的選擇，而相鄰小句陳述的事件則選擇擯棄。 例如：

例16：管它肉硬不硬，我先不先吃上兩口。

例17：房片片先不先抹一抹哇，怕甚了。

例16 中有人認為“肉硬”，在說話人看來，“吃兩口”是利，“肉硬”則是弊。因此，說話人將“肉硬”置之不理而選擇“吃肉”。 例 17 中“抹一抹”是利，“怕”是弊，利弊相較選擇“抹一抹”。

主語為第二人稱和第三人稱，“先不先” 引入說話人責怪“你”“他”的緣由。“先不先”用在小句前，引出最難的、首要的、關鍵的問題。 這種句子常用于提反意見，類似普通話“別的不說，首先……”的表達。例如：

例18：借咱們家的米還沒還上了，個兒先不先吃上肉了

例19：喝一斤酒，先不先你胃就難活呀。

例18 是在責怪“他”只顧自己吃肉，不還借的米。 例19 是假設句，表示“如果喝一斤酒的話，其他不說，首先你的胃受不了”。

內(nèi)蒙古的“先不先”用來引述緣由，對首先選擇的事件進行陳述。第一人稱句中“先不先”表示優(yōu)先，引出自我選擇的緣由，是一種自我傾向的優(yōu)選；第二人稱和第三人稱句中的“先不先”表示在先，引出責怪別人的緣由，責怪別人早先的行為。

2.2 預期性與否定性

人們總是以自己的心理標準作為參照， 衡量事物的多少及事件發(fā)展的程度[2]。當使用 “先不先”時，往往帶有較強的主觀性，表示事件發(fā)生的時間過早、過快，超出了社會規(guī)約或說話人的預期。所謂的符合預期，指的是按照社會的一般規(guī)律、一般習俗、一般習慣、一般約定或按照事情、事物的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抑或人們慣常的思維習慣、心理，預期應該出現(xiàn)某個動作行為或性質(zhì)狀態(tài)。 說話人若對這個動作或性狀進行否定性推測和判斷，即不可能、不會發(fā)生、出現(xiàn)、做出，則不可能“符合預期”。 例如：

例20：買了個新裙子，我先不先穿上上街走一遭嬲一嬲。

例21：婚還沒結，她婆婆先不先忽攪進來了。

例20 中，表現(xiàn)買了裙子首先就穿上上街不符合一般的社會規(guī)約，一般人認為這樣做不合適。 例21超過了說話人的預期， 說話人認為婆婆在沒結婚前不應該忽攪進來。

2.2.1 “S1先不先VP”隱含“對常規(guī)預期發(fā)生行為的否定與反駁”

在語境中存著明確的行為規(guī)約， 第一人稱所在小句通過利弊選擇VP，通過“先不先”表達自己的執(zhí)意選擇和對社會規(guī)約的反駁，隱含著不支持、不贊同甚至不服從的執(zhí)意反抗情感。 例如：

例22：隊長說不管用，我先不先進一趟城看看。

例23：天的事兒也不當緊，我先不先把飯吃了。

例22 中社會慣性是“隊長說不管用”就應該聽隊長的，但是“我”卻不聽隊長的話，執(zhí)意做出“進城看看”的選擇。例23 中人們的慣常思維習慣是“先除以緊急的事情再吃飯”，但是“我”卻違反行為規(guī)約，執(zhí)意選擇要“先吃飯”。

2.2.2 “S2/3先不先VP”隱含“對說話人預期相反事件的否定與禁止”

現(xiàn)實世界中，人們總是以自我認知為參照，衡量事物，評判優(yōu)劣。“S2/3先不先 VP”結構中，對于 S2/3首先選擇VP 這一優(yōu)選排序超出了說話人的心理預期，說話人往往帶有較強的主觀性，認為這種選擇不合適，因此加以勸阻、制止或禁止。 與施事為第一人稱的小句相比，說話人否定的不是VP 這一動作，而是 S 對 VP 的優(yōu)先選擇的禁止。 因此，“S2先不先VP”對上下圍的語境依賴不大，隱去原因小句依然不影響交際。 例如：

例24：a.供養(yǎng)你爹你媽倒也說得過去，先不先把小舅子、小姨子負擔起來，像甚話了。

b.先不先把小舅子、小姨子負擔起來，像甚話了。

例25：a.下雨了，他把娃娃冒下，個兒先不先跑到房坯下避雨了。

b.個兒先不先跑到房坯下避雨了。

例24a 中“先把小舅子、小姨子負擔起來”不符合說話人的心理預期， 說話人對 “沒有首先供養(yǎng)爹媽”感到意外，對“你”的行為感到不滿。 例24b 刪除前句的陳述， 后句仍然理解為說話人對 “先把小舅子、小姨子負擔起來”表示不滿和勸阻。例25a 中“個兒先不先跑到房坯下避雨了” 不符合說話人的心理預期，說話人認為大人應該先照顧孩子，對“他”自己先去避雨而不管孩子這一事件表示否定和不滿，否定 “他”的行為。例25b 刪除前面的小句不影響交際和情感的表達。

3 “先不先”的來源和評價功能浮現(xiàn)釋因

3.1 結構來源

現(xiàn)代漢語存在大量的“A 不A”格式，如“是不是、好不好、動不動、時不時”，在內(nèi)蒙古晉語中，還普遍存在“來不來、甚不甚”，以及本文討論的“先不先”。 根據(jù)前人對現(xiàn)代漢語“A 不A”格式的探究，發(fā)現(xiàn)其來源與演變形成兩條路徑：一是“是不是、好不好”等，來源正反問，語法化和主觀化后形成話語標記[3]，其中，還有一部分非凝固“A 不 A”結構，如“煩不煩、累不累”則在語用的作用下，雖然沒有完全凝固，但是也表現(xiàn)出強烈的肯定傾向及主觀評價功能[4]；二是“動不動”“時不時”等，是詞語糅合的結果[5]，即由語義相近的重疊式頻率副詞AA 與否定式頻率副詞“不A”通過刪略重復成分A 糅合而成的[6]。

根據(jù)資料考察，內(nèi)蒙古晉語中的“先不先”及“來不來、甚不甚”并非來源于疑問用法，史料中沒有“先不先”等疑問用法，也沒有“先先”的重疊用法和“不先”的否定用法。

“先不先”最早出現(xiàn)于明代《金瓶梅》中，共有2例[7]，清代小說逐漸增多。 “來不來”最早出現(xiàn)于清代《兒女英雄傳》。 例如：

例26：老婆見了他，站起來是，不站起來是？ 先不先，只這個就不雅相。 （《金瓶梅》）

例27：你瞧，這如何比得方才，也有來不來的我就大馬金刀的先坐下的？ （《兒女英雄傳》）

“先不先”“來不來”作為反義詞共現(xiàn)形式，即“先或不先”“來或不來”則史料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 例如：

例28：渡瀘是先理會南方許多去處，若不先理會許多去處，到向北去，終是被他在后乘間作撓。（北宋《朱子語類》）

例29：徐邦道：“來不來的權在日軍，準他來不準他來的權在咱們。 馬軍門，我同你率著本部人馬，迎殺上去，休叫他近前。 ”（民國《清朝秘史》）

但是，作為正反對立的并列短語——先不先、來不來卻使用極少。因此，可以認為“先不先”等詞語的形成并沒有經(jīng)歷一個語法化的過程， 它的形成是突發(fā)性的，是漢語某種構式制約下的產(chǎn)物。

在漢語里， 一個語義場的兩個反義語素以極性對立的方式中的形式大量存在，有的凝固為詞，如反正、死活等；有的為固定短語，如有頭有尾、左顧右盼等。不僅表示該語義場內(nèi)的普遍性的現(xiàn)象，同時還具有主觀性，凸顯周邊與唯一。 例如：

例30：佛動心鶯聲怪叫，咭叮當扯斷了羅裙。 那佛動心被王龍抱住，只急的柳眉倒豎，粉面通紅，一聲怪叫。 王龍死活不放。 （《聊齋俚曲集》）

例31：開考倒也是好格，如果光有武沒得文，底高事情總難辦得成，多年不曾開文考，也荒失多少念書人，我要開考，不如來開文武考，反正一下子來高掛皇榜。 （《靖江寶卷》）

例30 和例31 中“死活”和“反正”泛化生死義場和方向義場的一切，凸顯不管哪個條件發(fā)生，結果都是唯一的、肯定的。在這樣的語義場中，“死活”和“反正”獲得結論唯一性的主觀情態(tài)義，表達為“不管怎樣，無論如何”。

極性對立的兩個反義詞，是認知的突顯點，也是認知的參照點，具有較高的心理可及性。 轉(zhuǎn)喻為“對照程度最大的并置成員代整個概念域”，通過隱喻推及“沒有例外”。 人類認知中普遍存在通過極性對立的兩個要素涵蓋整個語義場的用例。 具有強烈的主觀性，所以，在很多語言里都有這種極性對立的詞語來表達絕對條件[8]。

在“先不先”中，“先”與“不先”這對極性反義詞處于“時間”量級的兩端，認知上容易識別，典型的位置容易激活概念域中的全部成員，通過轉(zhuǎn)喻表示“任何時間”[9]。 突顯不管情況如何， 結果都是唯一的結論。同時，也傳達了說話人對事件選擇的一種主觀態(tài)度和主觀評價。

3.2 “先不先”的語法化過程

“先不先”由表動作行為的時間選擇關系投射到對命題和事件的主觀態(tài)度表達， 經(jīng)歷了由實到虛的語法化過程。

3.2.1 客觀選擇

“先不先”為選擇義時，“先”和“不先”是兩個客觀選項， 表示說話人列舉出兩項截然相反的情況，“不”此時是明確否定“先”的。 “先”和“不先”為一組極性互補反義詞，不存在第三種類型的選項。 例如：

例 32：a.表哥先收獲。

b.這有啥先不先的，緣分到，把握住就好！

例33：有誰能告訴我一職中先不先高考？

例32 中“先不先”是“先或不先收獲愛情”的省略形式。 例33 中“先不先高考”是說話人詢問的問題，僅存在“先”或“不先”兩個客觀選項。

3.2.2 主觀優(yōu)先選擇

在特定語境中，“先”和“不先”由并列選擇轉(zhuǎn)變?yōu)槠蜻x擇，即選擇肯定“先”，否定“不先”僅成為肯定陪襯，在結構中沒有語義表現(xiàn)。“先不先”表示主觀優(yōu)先選擇時，一般出現(xiàn)在復句后一分句中，上下文出現(xiàn)的兩種情況是同一事件或行為相對、 相反的兩個方面，語義上從事件并列到優(yōu)先排序。 在“不問”“別管”等排除義詞語的作用下，語境所表示的優(yōu)先選擇的意義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先不先”身上，強調(diào)選擇的排他性和唯一性。 “先不先”容易從選擇推向極端，從而獲得堅決肯定的含義，帶有主觀性。 例如：

例34：不問酒席賬收得著收不著，先不先他已是三十多塊現(xiàn)洋錢到手了。 （《冷眼觀》）

例35：其他事別管，先不先要把飯吃好。

例34 中在“酒席賬收得著收不著”和“他已是三十多塊現(xiàn)洋錢到手”兩種情況進行選擇，既然“不問酒席賬收得著收不著”，那只好選擇“三十多塊現(xiàn)洋錢到手”。例 35 中“吃好飯”和“其他事”進行選擇，既然“其他事別管”，那只能優(yōu)先選擇“吃好飯”。

3.2.3 主觀反預期選擇

當事件的優(yōu)先選擇與社會認知、 說話人認知發(fā)生偏差，則會出現(xiàn)反預期用法[10]。 此時，“先不先”從“先”和“不先”的加合變?yōu)檎希Z義緊密結合而無法拆開。“先不先”從謂語前修飾語逐漸前移，還可以修飾小句。 例如：

例36：鮑國瓊，你又來混說了。 先不先一個知縣，同一個學差比較起來，品秩相差甚遠，你若說學臺參知縣，這句話還有點聽聽。 （《冷眼觀》）

例37：房還沒賣，先不先的，他倒惦記起我的錢來了。

例36 中說話人對“知縣”和“學差”首先進行比較超出預期，認為“品秩相差甚遠”。 例37 中說話人認為“房沒賣”但是首先“惦記起錢來”表示意外。

總之，“先不先” 表達選擇義時是一正一反各占一半的平衡狀態(tài)，是基本義，這是一種客觀選擇。 偏向義打破平衡，肯定選擇占據(jù)全部，從客觀雙向選擇演變?yōu)橹饔^優(yōu)先選擇。 評價義肯定與否定整合為一體，強調(diào)與預期的反差，整體結構演變?yōu)閷?yōu)先選擇的主觀評價。

4 結束語

“先不先”是表達相對意義的肯定與否定詞“先”與“不先”的并置結構，在普通話和內(nèi)蒙古晉語中都很常見。 但是，在內(nèi)蒙古晉語中，“先不先”還可以表達說話人的反預期， 表達自己或他人首先選擇的動作行為的主觀態(tài)度。為了突顯情感，該結構還會與表示量少的“就”和“倒”共現(xiàn)，強調(diào)主觀性和首選性、預期性與否定性。動作行為者的優(yōu)選事件，對于言者來說， 或者違反常規(guī)， 或者與其心理預期不符，“先不先”體現(xiàn)言者的主觀否定、禁止和反駁。 “先不先”的主觀評價功能來源肯定義“先”與否定義“不先”極性并列構式。從認知角度看，通過隱喻和轉(zhuǎn)喻從極端個體演變?yōu)楹w所有，從客觀選擇演變?yōu)橹饔^評價。

在普通話和內(nèi)蒙古晉語中還有類似的“X 不X”正反極性結構表示主觀評價， 同時也都涉時間和涉預期，例如“來不來”“動不動”“甚不甚”，說明“X 不X”結構在語義表達和認知方式上具有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