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期信用損失模型在融資租賃公司的若干應用及管理

韓公超（上海國金融資租賃有限公司 上海 201114）

財政部于2017 年發布了《企業會計準則第22 號——金融工具確認和計量》（以下簡稱“新金融工具準則”），明確了租賃應收款應以預期信用損失為基礎進行減值處理，因此，本文結合融資租賃行業對預期信用損失模型的應用進行了探討。

一、新金融工具準則下減值準備處理的新變化及影響

融資租賃公司的主要金融資產為租賃應收款（包含直租項下的應收融資租賃款和回租項下的應收售后回租款），舊準則下多數租賃公司參照財政部《金融企業準備金計提管理辦法》、銀保監會《商業銀行金融資產風險分類暫行辦法》對租賃應收款進行五級分類，以規定的標準系數為基礎，對各分類分別以余額百分比進行減值計提。新金融工具準則下的減值方案由原來已發生損失來確定是否計提減值變為采用預期信用損失（ECL 一般模型）計提減值，具有了“前瞻性”和“逆周期性”。預期信用損失模型是基于金融資產在初始確認后的信用質量變化對其進行三階段劃分，并對違約概率（PD）、違約損失率（LGD）、違約風險敞口（EAD）等參數進行設定和測算，反映了未來回收租金的時間價值、無偏概率加權及對未來宏觀經濟、政策變動的前瞻。多數學者認為，采用預期信用損失模型計提減值，更多地考慮了貨幣時間價值理論，這無疑是對舊準則的優化（羅曉龍、龔鈺捷、鐘廷勇，2021）。對租賃應收款來講，將承租人的地區、行業、租賃物、抵質押等情況均作為風險量化因素進行了考量，考慮也更周全。根據有關數據，首次實施新金融工具準則的融資租賃公司，在轉換日減值準備的增提幅度普遍增大，減值準備整體上升幅度在10%以上。

二、預期信用損失模型的應用

預期信用損失模型（ECL 一般模型）的基本公式為：ECL=∑PD×LGD×EAD，根據三個不同的階段對每項租賃應收款或具有相同特征的組合在未來12 個月內或整個項目周期內進行計算。其中違約概率是承租人無履行債務償還的可能性。違約損失率（PD）是預計考慮了處置租賃物和抵質押物后的承租人仍不能償付的風險敞口與報告日租賃應收款余額之比。違約風險敞口（LGD）即為報告日租賃應收款余額（一般已扣除收取的承租人保證金）。盡管準則中明確提出對于租賃應收款可以采用簡化方法即直接按整個續存期確認信用減值，其目的在于，考慮到部分企業信用風險管理能力較銀行來說更弱，可能不具備評估風險是否顯著發生的能力，但對于上市融資租賃公司或具有一定規模的成熟融資租賃公司來講，采用一般模型對資產進行三階段劃分來測量信用減值更符合準則要求。根據上海清算所公開信息，多數主流融資租賃公司均使用一般模型，即按三階段對租賃應收款進行減值計量，具體情況如表1 所示。

表1 融資租賃公司均使用一般模型（ 三階段） 狀況 單位：億元

（一）數據的收集

數據收集是建立預期信用損失模型的基礎，不僅包括宏觀經濟指標，也包括融資租賃資產在報告日或近于報告日的相關信息。宏觀經濟指標用于預期信用損失模型的前瞻性調整，一般選取范圍包括：消費者物價指數（CPI）、國內生產總值（GDP）、廣義貨幣供應量（M2）、制造業采購指數（PMI）、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工業增加值等。與融資租賃資產相關的信息一般選取：項目周期、還款節奏，租賃應收款初始投放金額、報告日余額、承租人行業、承租人區域、承租人內外部評級、租賃物及抵質押物類型、租賃利率、是否有擔保等。上述因素均分別影響ECL 模型中的違約概率、違約損失率和風險敞口計算。

（二）三階段的判斷

根據ECL 一般模型要求，主要按租賃應收款的風險狀況和風險變化等定性和定量標準來判斷三階段，根據準則相關定義，一般判定標準如表2 所示。

表2 三階段的一般判斷標準

值得注意的是關于是否適用逾期時間來判斷應收租賃款信用風險是否顯著增加，準則規定只有必須付出不必要的努力和成本才可獲得逾期以外的前瞻信息情況下，才能簡單用逾期信息來確定信用風險是否顯著增加。結合表2 中的逾期判斷，實際是表明了新金融工具準則對于衡量信用風險是否顯著增加具備較為嚴格的標準和前瞻性，即承租人滿足一般因素和逾期因素兩者之一即可判斷為風險已顯著增加。例如租賃公司在公開市場獲得承租人甲的經營情況變差、經營活動現金流量大幅下降等信息，即使該承租人尚未逾期，經過合理評估也可判定其信用風險已顯著增加；同時租賃公司的承租人已逾期超過30 天，且租賃公司很難獲得其相關信息，可能需要付出不必要的努力和成本，則可以通過逾期30 天這一現實情況判斷該承租人信用風險已顯著上升。

另外關于已劃歸為第二或第三階段的租賃應收款，后期租賃合同得到展期或還款現金流修改已緩解承租人還款壓力的（未形成一項新租賃業務），根據新金融工具準則要求應以展期后的承租人信用風險與初始確認時點信用風險相比，租賃公司應在報告時點結合承租人在展期后是否正常回款等跡象進一步評估其預期信用風險是否降低（實務中至少以兩個還款期作為觀察期），將承租人劃分回上一階段。

三階段判斷是決定租賃應收款后續以未來12 月還是整個續存期間、以租賃應收款賬面總額還是攤余成本來作為計提減值的基礎。租賃公司應該充分考慮可獲取的所有有關的合理依據，來比較報告日自資產初始確認日的信用風險變動情況。

（三）違約概率（PD）

影響違約概率的因素一般包括承租人的歷史違約數據、對承租人的內外部評級、承租人行業地域、租賃剩余期限、逾期天數等。具體計量方法一般有內外部評級映射、國際評級主標尺、馬爾科夫矩陣、專家判斷等幾種方法。

以內外部評級映射方法為例，租賃公司應根據承租人相關信息進行公司內部評級，并按歷史數據建立內部評級、國內外部評級、穆迪評級的映射關系表（表3、表4），匹配得出穆迪評級，最后用穆迪公布的評級主標尺確定違約概率（表5）。在獲取承租人外部評級過程中，租賃公司能獲取客戶的穆迪、標普等國際評級，則直接使用國際評級；如承租人沒有國際評級，則獲取其國內外部評級；如沒有國內外部評級，則使用公司內部評級。

表3 某融資租賃公司2021 年內外部評級測算表（已簡化） 單位：（合同）個數

表4 某融資租賃公司2021 年穆迪評級映射表（已簡化）

表5 穆迪評級及1—10 年的違約概率對照表（ 已簡化）

該方法的優點是過程直觀且有依據，但需要租賃公司建立較為完善、客觀的評級體系，而且公司內部評級與外部評級對照需獲取大量可靠的歷史數據，工作量較大。需要注意的是，如果承租人發生前述提到的已發生信用減值跡象，比如逾期超過90 天等，即便租賃公司對其內部評級不為“E”或國內外部評級不為“D”，一般也應當認為該筆租賃應收款違約概率為1。

（四）違約損失率（LGD）

違約損失率一般可采用歷史租金回收折現（考慮抵質押物）計算歷史實際LGD，也可根據公司業務實踐結合外部數據指引對不同抵質押物的分類確定LGD；如《商業銀行信用風險緩釋監管資本計量指引》中初級內評法設定的最低違約損失率（應收賬款35%；房產35%；其他40%）。融資租賃公司主要特點是融物，每一筆合同項下的租賃應收款均有對應租賃物，融資租賃公司更適合根據不同租賃物和抵質押物進行分類，相應地把違約損失率分為不同檔次。大部分融資租賃公司涉及飛機船舶、工業裝備、基礎建設等行業大類，其中飛機船舶作為租賃物變現性和流通性較好，加之融資比例較低（融資總額/租賃物價值），屬于違約損失率較低一類。工業裝備等專用設備在行業領域內有一定流通性，可劃歸為違約損失率一般類。其他變現性較弱的租賃物，在沒有額外抵質押物的情況下劃歸為違約損失率較高類。由于各公司業務方向不同，每筆租賃應收款情況也不同，融資租賃公司應結合自身情況進行更細致的分類，對違約損失率設定最合適的參數。如基礎建設分類中某承租人的租賃物變現能力較差，但屬于層級較高的城投企業，另有信用評級較高且現金流充裕的擔保方；某民營承租人租賃物為專門為其生產而改裝的設備，其額外提供了超額的房產抵押；即便以上兩筆租賃應收款存在租賃物變現能力較差的事實，仍可以合理評估屬于違約損失率較低的分類。以下列舉了某租賃公司初始違約損失率設定，詳見表6。

表6 融資租賃公司租賃物、抵質押品的初始違約損失率分類

（五）前瞻性調整

對前瞻性信息的考量與選取是預期信用損失模型最重要的環節，也是實務中最具有挑戰的部分。前瞻性需要考慮所有合理且有依據的信息，如何選擇前瞻性信息并將其參與到模型計算中依賴于管理層的主觀判斷。管理層應當通過判斷來確定適當的方法，根據公司的實際情況合理地對未來進行預測。

1.宏觀經濟指標與場景設定。根據專家和學者總結，實務中普遍采用應用統計學模型的相關步驟，首先應當找出相關的宏觀因子，根據歷史數據等統計方法測試和評估多場景下宏觀因子分別和違約率（PD）、損失率（LGD）之間的關系，再分配不同的場景權重計算出經前瞻性調整后的預期信用損失（劉晨倩等，2021）。一般影響預期信用損失的宏觀經濟指標包含CPI、GDP、固定資產投資完成額、工業增加值等。選擇宏觀經濟變量后分“悲觀”“基準”“樂觀”三種場景并賦予不同權重。該部分選擇具備很強的主觀性與特定性，一般與租賃公司業務方向高度相關，變量對承租人的違約概率、違約損失率等敏感度很高。根據上清所2021 年公開年報所示，中建投租賃（股份）選擇GDP、M2、PPI（生產價格指數）作為宏觀經濟指標；德銀租賃選用社會融資總額、工業增加值作為宏觀經濟指標；渤海租賃按45%、30%、25%設置了“悲觀”“基準”“樂觀”三場景權重，海通恒信租賃按“極度樂觀”“樂觀”“中立”“悲觀”“極度悲觀”設置了五個場景。

2.宏觀經濟指標的標準化值。選定上述宏觀經濟指標后可通過各大金融機構公布的當年宏觀經濟數據預測值結合不同場景權重，得出不同場景下經濟指標的最佳估數。同時公司可以根據該經濟指標近幾年（比如十年）的歷史發生數設定其期望值及標準差，將不同場景下經濟指標的最佳估數與期望值之差除以其標準差，即可得到該宏觀經濟指標的標準化值（在莫頓模型中為符合正態分布的Z值）。利用該宏觀經濟指標的標準化值分別對違約率（PD）和損失率（LGD）進行前瞻性調整，最終參與到預期信用損失的計算過程中。

三、總結與建議

（一）預期信用損失模型的實施難點及應對

預期信用損失模型實施難點一般包括：

一是國內融資租賃公司成立時間并不長，而模型所需數據量大，缺乏歷史數據。應對：加強公司風控和IT 管理，持續做好數據收集與維護。初期可以結合已有的五級分類評價體系和承租人租金回收情況，判斷承租人信用風險變動情況及違約概率。也可參考可比公司和外部指引數據，簡化各參數計算。

二是模型建立較為復雜，公司缺乏專業人員等軟硬件支持。應對：提升財務、風控等相關人員專業能力，前期進行必要的培訓；搭建專門的數據平臺，結合公司業務、財務系統對模型的建立提供支持；請外部第三方進行協助建立模型，如非主審的會計師事務所。

三是承租人信用風險變動難以判斷，除逾期信息以外必須付出很大的努力和成本才可獲得承租人相關信息。應對：加強公司風控管理，持續做好租后管理，及時取得承租人報表、征信等一切租后檢查信息。加強同業交流、形成必要的數據共享；執行其他可替代程序，對承租人信用風險變動和租賃應收款損失進行最合理的預計。

四是運用新模型計量減值結果與預期有較大差異，新舊準則轉換不順利。應對：預期信用損失模型需要大量主觀判斷，任何一個環節計量參數的不合理都會導致模型結果有偏差，這就需要不斷優化完善各參數的設定。租賃公司可以延長新舊減值計量方法的并行期間，逐步調整縮小差異。比如租賃公司可以繼續沿用舊準則下的一些具有前瞻性的減值計量方法，如借鑒原商業銀行使用的五級分類遷徙率法計算預期信用損失，并與ECL 模型結果相比較。或者采用ECL 模型與其他計量方法相結合，比如第一、第二階段的租賃應收款具備數據量大，信用風險特征可分組的特點，采用ECL 模型違約概率、違約損失率、風險敞口要素及前瞻性調整來進行計量，第三階段由于已明顯出現減值跡象，一般都處于處置狀態，則可以通過現金流量折現法（DCF 測算）對其進行單個測算。

（二）預期信用損失模型的管理建議

1.各層級職責分工明確。預期信用損失模型作為反映企業風險狀況、影響租賃公司財務報表的重要部分，須由上至下從治理層開始分級管理，落實責任。（1）董事會。根據《商業銀行預期信用損失法實施管理辦法》，董事會承擔公司信用風險管理的最終責任，新金融工具準則下租賃公司董事會也負責預期信用損失的制度、關鍵參數和政策運用的審批。管理層應每年將上述政策的變化、模型、關鍵參數的調整和當年預期信用損失結果一并上報董事會審批。董事會可授權其下設的專門委員會具體履行預期信用損失法管理職責。（2）管理層。管理層應該貫徹及落實預期信用損失管理制度，確保其有效執行，定期向董事會匯報。（3）各職能部門和業務部門。財務部門應該擬定預期信用風險管理辦法，配合做好預期信用損失的測算，負責相關報表披露事項。風險管理部門應負責建立預期信用風險模型并制定相應的建模文檔；負責公司模型的維護及管理，定期對違約概率、違約損失率、信用風險敞口、前瞻性因子等模型參數進行回溯測試，評估模型假設的合理性和參數選取的可靠性，回溯測試頻率至少每年一次。加強承租人信用評級及后續管理，確保內部評級信息的準確性和有效性，及時掌握承租人信用風險變動情況。業務部門負責協助提供預期信用損失所需的租賃業務等相關信息，并對初始基礎數據錄入的時效性和準確性負責。

2.加強組織培訓。租賃公司應加強對各層級的預期信用風險減值相關培訓，確保管理制度執行到位，必要時聘請外部專家對公司開展培訓。各部門應充分利用減值計量結果，適時地對租賃業務結構進行調整、加強資產質量管理等各項工作。

3.建立模型驗證和調整機制。由于整體宏觀經濟狀況、租賃業務的行業、區域等組合，承租人本身信用風險在不斷變化，需要對模型進行驗證、監控和管理。至少每年都要對模型和各參數進行合理性驗證，及時進行調整；租賃公司可以結合年度審計中會計師事務所的復核結果進行比對，也可以聘請外部專業機構對模型進行必要的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