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信貸是否能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基于我國上市公司綠色專利數據的證據

李曉美（青島大學商學院 山東青島 266071）

一、引言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來，我國的經濟水平快速提升。但是與此同時，環境污染問題也變得越來越嚴峻。2015 年10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上提出了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黨的十九屆六中全會明確提出我國未來經濟發展不僅僅是要提高經濟水平，創造新的經濟增長點，更要努力實現經濟結構的綠色化轉型發展，用綠色發展和清潔能源替代傳統經濟發展中的環境破壞行為和化石能源消耗。黨的二十大指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要完善支持綠色發展的財稅、金融、投資、價格政策和標準體系，這為推動企業創新綠色發展技術、實現綠色轉型發展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綠色信貸不僅可以推動我國綠色金融領域的發展，幫助企業獲得更多用于支持綠色基礎創新的資金，也能促進使用綠色環保生產工藝企業的生產結構持續優化。但是綠色信貸對不同類型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是否都具有推動作用，對不同企業的推動是否具有差異，仍然需要進一步的探索與研究。因此，本文將從綠色信貸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和綠色信貸對重污染企業與非重污染企業的影響差異兩個層面展開分析，進一步探索我國綠色信貸政策的完善策略，推動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發展，實現經濟與環境的協調發展。

二、文獻綜述

在我國生態環境保護和末端治理的過程中，除了要依靠強力的治理措施之外，也需要依靠人民銀行、銀保監會共同制定有效的信貸政策，最大限度地減少因為金融資源限制而導致環境治理投資在短期內對生產性投資產生“擠出效應”，同時也要注重對綠色技術創新和改造的投資，因為技術創新意味著產品的更新換代速度更快，投入資本更加密集，這在一定程度上會讓企業的融資約束性更強（馬駿，2016）。綠色金融的發展是推動國家經濟平穩增長的重要形式之一，也是踐行綠色發展理念的核心途徑（劉錫良，2019）。在綠色信貸政策的實施中，商業銀行響應國家綠色發展的號召，對信貸資源重新進行配置，一些重污染企業為了避免外部債權人撤資，往往會開展綠色創新活動來彰顯對綠色發展政策的支持。但很多時候由于企業負債融資水平下降，導致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難以持續（蘇冬蔚，2018）。

在傳統金融市場的發展過程中，金融機構主要關注企業金融投資項目的盈利水平，對項目的資源和環境的關注度不高。而隨著綠色金融的發展，金融機構會更多地重視投資項目的綠色化程度，使投資資金向節能環保領域傾斜。在綠色信貸政策實施之后，許多商業銀行在審批貸款時都會將企業所屬領域與環境納入到審批考量范疇中，對污染行業的審批會較非污染企業的審批更為嚴格（Mazzucato，Semieniuk；2017）。此外，由于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也伴隨著較高的風險，所以金融機構在放貸過程中需要考量企業的風險應對能力，增加對企業R&D 投資的信貸供給意愿和傾向的評估（李波，2020）。

目前，很多學者對綠色金融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研究。有學者從理論上對綠色信貸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聯性進行了分析，認為綠色信貸可以促進清潔生產（Li，2018）；有學者基于全球證據對綠色債券發行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Popov，2019）和股票市場發達程度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Flammer，2020）進行了分析和探究；有學者在研究綠色信貸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時，借助DSGE 模型等數據分析方式剖析綠色信貸對企業經濟結構轉型的影響效果（王遙，2019）；還有學者以企業的實用新型專利為指標研究綠色信貸政策實施過程中非重污染企業與重污染企業在綠色技術創新方面是否存在差異，研究發現，重污染企業的綠色發明專利數量與非重污染企業相比較少，而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的數量差異則維持在綠色信貸政策實施前的水平（鄭曼，2016）。

從以上文獻可以發現，綠色金融不僅可以使傳統金融視域下的資金逐漸流向綠色領域，還能夠借助綠色金融的資金供給方向使大量的資金涌向綠色發展的行業領域，推動企業的創新發展，并將綠色技術創新作為企業綠色發展的動力，強化金融機構對資金使用的監督，提高金融機構的環境責任效率。但目前只有少數學者對綠色信貸與綠色技術創新的關系進行了研究，并且研究主要集中在綠色技術創新領域或綠色信貸政策完善領域。本文立足目前亟需綠色技術創新的重污染企業，采用雙重差分模型對綠色信貸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展開實證分析，以獲得更符合實際情況的數據結果，同時為改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提供參考依據，推動企業的綠色發展，從而以綠色信貸政策助推企業的技術創新。

三、理論基礎與假設提出

（一）理論基礎

國外學者對綠色信貸產品和應用的研究主要是從綠色信貸的形式結構和綠色信貸的標準兩個方面展開分析。Jeucken（2001）將綠色信貸看作是一種可持續的融資形式；Thompson 和Cowton（2004）則認為綠色信貸是一種有別于其他信貸項目的融資形式，因為在綠色信貸的審查過程中往往需要對企業項目所處的環境展開分析，了解項目對環境的影響，并將這種影響作為考察標準，使之成為項目審核機制的一部分，由此提出項目貸款申請是否通過的決策。我國學者鄧幸文（2007）將綠色信貸定義為商業銀行按照國家的法律法規對特定的企業提供資金支持和優惠性金融利率的信貸業務。一般來說，能夠獲得綠色信貸資金支持的企業主要是新能源企業、綠色制造企業、環保企業和生態農業企業等。如果金融機構在企業貸款過程中發現生產項目會對生態環境造成不良影響，則會調整貸款額度，并提高企業所獲貸款的利率。

從綠色技術創新來看，葉紅雨和吳小倩（2022）將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看作是支持企業創新戰略實現、使企業能夠更符合綠色發展戰略要求的技術創新過程。從綠色技術創新的體現形式來看，綠色技術創新的成果可以通過發明創造和實用新型兩種形式體現。目前，許多企業都面臨著嚴峻的融資約束，這促使一些企業受策略性創新的驅動，尋求以綠色實用新型專利來提高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發展方式。所以在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展開研究的過程中，可以選擇企業的綠色專利擁有情況來分析綠色信貸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

（二）綠色信貸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路徑

《綠色信貸指引》的出臺最初是為了推動“兩高一剩”企業的綠色化發展，通過提升對“兩高一剩”企業融資貸款額度的限制和懲罰性的高利率使企業融資成本增加，并且會持續受到外界輿論的壓力，使“兩高一剩”企業最終放棄對環境產生不良影響的項目，轉而將資金投入到綠色技術的創新發展過程中。但是從實際情況來看，大多數“兩高一剩”企業往往會在《綠色信貸指引》的影響下失去商業銀行的融資支持，盡管有部分企業仍然能夠獲得所需的融資支持，但融資期間取得的收益必然會受到高貸款利率的影響，經營收入也有所下降，導致企業用于綠色技術創新的資金占比越來越低，不得不放棄周期長、風險高的綠色技術創新項目，影響了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這是綠色信貸對綠色技術創新的直接影響。從間接影響看，由于《綠色信貸指引》中明確提出了各類型企業在經營發展中應當滿足的環保要求，并倡導各類機構和部門大力支持企業的綠色技術發展，為這類企業下放更多資金，使其技術研究能夠投入到能源結構優化和減少有害廢棄物排放等方面，提高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與此同時，對不遵守相關要求的企業應提高其信貸成本，這就會使企業的融資成果受到信貸額度和利率的影響，企業為了獲得信貸支持會進一步探究實現清潔生產的工藝形式，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

（三）假設提出

重污染企業是制約綠色生產實現的重要因素，在《綠色信貸指引》出臺后，金融機構提高了對重污染企業的信貸審批要求，重污染企業受綠色信貸政策的影響較大。所以，依托重污染企業的實際情況可以更有效地分析綠色信貸政策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效果。

《綠色信貸指引》針對“兩高一剩”產業發展所需的資金問題，明確提出金融機構應當限制“兩高一剩”產業獲得貸款的額度，并提升相應的貸款利率。而對于從事環境保護產業或者以清潔能源為基礎進行生產的企業來說，綠色信貸的發展能夠推動其獲得更多的資金支持，加強企業對綠色技術和綠色產品的創新研究，提升企業的技術創新效率，并加強區域整體的技術創新實力。也就是說，《綠色信貸指引》的出臺讓從事清潔能源生產等綠色產業的技術創新獲得了更高的資金支持和更低廉的融資成本，用大規模資金的長期投入緩解這些行業面臨的資金需求矛盾，給予他們更多的扶持和更好的發展機會。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綠色信貸促進了我國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

《綠色信貸指引》的出臺直接增加了重污染企業的融資成本，使企業不得不面臨更高的債務違約風險和社會輿論壓力。銀行等金融機構為了降低風險，也會減少對“兩高一剩”企業的貸款審批，導致重污染企業用于研究綠色技術和生產工藝優化改進的資金大幅度下降，放棄一些研發周期較長的綠色技術創新，繼而影響重污染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因此多數重污染企業能夠以更加積極主動的態度履行社會責任，并通過強化對生產污染問題的治理與環境保護措施的應用來向社會傳遞出企業以綠色發展為核心發展理念的信號，從而能夠讓投資者和利益相關者看到企業為實現綠色發展轉型而付出的努力，實現更暢通的信息傳遞與反饋。在這一過程中，重污染企業一方面會增強企業的社會責任報告透明度，另一方面也會努力減少投資者與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使企業的聲譽得到提升，銀行等金融機構也會因此給予重污染企業更多的信任，并降低企業的抵押貸款辦理要求。從目前我國綠色信貸政策的實踐情況來看，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在對申請貸款企業進行審查時，會從企業市場環境和相關風險信息兩個層面展開調查和評估，提交相應的評估報告，并對最終的審批結果產生影響。所以重污染企業在申請貸款過程中，如果能夠表現出較強的綠色發展和轉型意愿，就會更切合金融機構對重污染企業社會表現的授信要求，從而促進重污染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發展。而對于非重污染企業來說，金融機構的貸款審批與該類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之間的關聯性更弱，所以綠色信貸政策的實施對非重污染企業的影響也會低于重污染企業。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相對于非重污染企業，綠色信貸政策對重污染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更大。

四、研究設計

（一）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由于綠色專利申請數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該企業在綠色技術研發過程中所獲得的研究成果，而且綠色專利統計數據可以從國家知識產權專利數據庫和WIPO 的國際專利分類綠色清單匹配中獲得，其指標數量更加可靠，數據更穩定，所以本文選擇綠色專利申請數量（Patent-total）作為綠色技術創新的衡量指標。

2.解釋變量。本文將《綠色信貸指引》政策實施時間（Post）作為解釋變量。《綠色信貸指引》頒布以來，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有了明顯的提升，為了能夠更好地對綠色信貸促進綠色技術創新的情況進行研究，設置虛擬變量Post，綠色信貸政策實施前取值為0，綠色信貸政策實施后取值為1。即綠色信貸回歸系數為正時，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促進作用，綠色信貸回歸系數為負時，則表現出抑制作用。同時，為了驗證綠色信貸政策實施后綠色技術創新對重污染企業與非重污染企業的影響差異，設置實驗組和對照組的虛擬變量Treat，重污染企業取值為1，非重污染企業取值為0。

3.控制變量。在參考趙娜（2021）和劉強等（2020）研究的基礎上，本文增加其他可能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影響的要素，包括企業成立年份（Age）、企業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資產凈利潤率（ROA）、員工規模（Emp）、固定資產比例（Fix）等，其中企業成立年份、企業規模、員工規模等數據信息均來自各企業年報，資產負債率、資產凈利潤率、固定資產比例通過計算獲得。

具體變量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

（二）樣本選取

本文樣本選取年份為2000—2019 年，并以2012 年《綠色信貸指引》的出臺為分界線，將年份劃分為2000—2011 年和2012—2019 年兩個階段，對樣本數據進行對比。在樣本選擇中，主要按照我國環保部公布的《上市公司環保核查行業分類名錄》對A 股上市企業的類型進行劃分，將隸屬火電類企業、鋼鐵類企業、水泥化工類企業、有色石化類企業等重污染企業類型的企業均納入到本文的實驗組當中，再基于《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選擇相應的非重污染企業作為對照組。在樣本選擇的過程中，剔除ST和*ST 企業、銀行保險等金融行業樣本及部分數據缺失的樣本，同時對連續變量實行上下1%分位的縮尾處理，最終獲得11 469 家樣本企業的數據信息。

五、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從表2 描述性統計結果可以看出，資產凈利潤率的標準差最小，為0.063，均值為0.254；固定資產比例的均值為0.946，標準差為0.070；資產負債率的均值為0.473，標準差為0.337，這三個指標的均值和標準差均小于1.00，說明這三個變量的波動幅度較小。變量標準差超過1.00 的有5個，表明控制變量總體波動幅度相對較大。

表2 描述性統計結果

從表3 可以看出，自變量與其他控制變量的相關系數均小于0.5，即自變量與其他控制變量之間呈現微弱相關關系，企業規模與綠色專利的相關性相對較高，資產負債率和員工規模與綠色專利的相關關系非常小。除了企業成立年份與綠色專利的相關系數為負之外，其他變量與綠色專利的相關系數均為正。方差膨脹系數（VIF）均值為1.07，小于10，因此不存在多重共線性。

表3 相關性分析結果

（二）回歸結果及分析

由表4 第（3）列可以看出，交互項回歸系數為1.944，且在1% 的水平上顯著，即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會受到綠色信貸政策的顯著影響，驗證了假設1。由表4 第（2）列可以看出，加入自變量的回歸系數為2.352，第（3）列引入調節交互項后，交互項回歸系數為1.944。從引入調節交互項前后回歸系數的變化情況來看，引入調節交互項之后會使回歸系數下降，即綠色信貸政策的實施對重污染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影響更大，驗證了假設2。

表4 回歸結果分析

（三）平行趨勢假設檢驗

平行趨勢假設檢驗是對DID 模型有效性進行檢驗的常用方法之一，該檢驗方法可以確保兩組間的差異在外生沖擊出現之前不會因時間變化而產生變化。在出現外生沖擊后，兩組間的差異出現較為明顯的時變性。故此，本次檢驗過程通過對比控制組和對照組的因變量均值的時間趨勢，進行平行趨勢檢驗。從圖1 所示結果來看，本次平行趨勢假設檢驗結果滿足假設。

圖1 平行趨勢檢驗結果

（四）安慰劑檢驗

本文對上述結果進行安慰劑檢驗驗證。隨機抽取處理組和對照組，并選取任意一年作為政策沖擊年份進行100 次回歸，相應得到100 個估計系數，如圖2 所示。回歸系數分布情況與基準回歸的系數有較大差異，集中分布在0，可以推測出其他遺漏系數為0，因此排除其他政策的影響。

圖2 回歸系數分布情況

六、結論與啟示

本文采用2000—2019 年我國A 股上市公司綠色專利數據對綠色信貸政策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進行分析，并在此基礎上分析綠色信貸政策對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機理。研究表明：綠色信貸促進了我國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并且在綠色信貸政策實施后，相對于非重污染企業，對重污染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更大。

根據以上結論，本文得出以下啟示：在綠色信貸制度的實施過程中，相關部門要不斷推進綠色信貸相關法律法規的建設與完善，健全綠色信貸披露制度，減少因信息不對稱導致的違約風險。監管部門要關注相關政策制度的落實效果，確保各項政策得到有效的實施和應用。各類金融機構要借助綠色信貸政策推動綠色金融產品的建設與完善，從而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提供更廣泛的融資路徑支持，推動企業綠色技術革新的有效實現。企業應借助綠色信貸政策提升綠色技術創新水平，重污染企業要努力研發綠色技術含量更高的綠色發展項目工藝，促進重污染企業的綠色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