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稅、綠色創新與企業績效

張林（教授/博導） 徐婧

（1 哈爾濱商業大學會計學院 黑龍江哈爾濱 150028 2 哈爾濱金融學院 黑龍江哈爾濱 150000）

一、引言

自然環境關乎每個人的生命健康，環境保護議題逐漸成為人們的研究熱點。我國非常重視環境保護，2018 年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稅法》，對涉及環境污染的企業征收環境稅。但我國環境稅制仍處于發展初期，還需繼續改進。環境征稅這一理念源于庇谷稅理論，提出者阿瑟·塞西爾·庇古提倡對污染環境者征收環境稅，并認為這一措施可促使企業將部分環境成本內化以糾正其負外部性，可作為經濟領域解決環境污染問題的有效方式。隨后，新古典經濟學理論派學者進一步探討了開征環境稅這一方式的相關經濟后果，認為這一做法可能會對企業財務績效造成一定程度的負面影響，當收入保持一定時，稅收的增加可能造成經營現金流量的減少，財務壓力增大會導致企業盈利能力降低，一定程度上阻礙企業提高生產率，不利于長遠發展。“波特假說”理論認為，針對環境稅產生的負面效應，企業的所有者和經營者必須做出應對來使其影響降到最低，甚至可能將這一財務威脅轉變為機遇，通過積極開展對環境有益的創新活動來達到增加經濟收益的目的，進而實現財務績效的增長。本文旨在研究環境稅、綠色創新和企業績效三者之間的關系以及傳導路徑，以期在理論方面充實相關研究，在實踐方面為政府和企業雙重主體提供可行性建議，利用二者協同效應促進我國環境保護事業發展。

二、理論基礎與假設提出

（一）環境稅與企業績效

社會責任理論認為企業在經營獲利的同時還要踐行社會責任。企業獲取經濟利益，會產生耗費自然資源、污染環境等負外部性行為，因此企業需要負責消除由其造成的負外部性，履行應負的社會責任。環境稅作為環境規制措施中最為科學有效的手段之一，同時從法律和社會倫理道德方面督促企業保護環境、履行社會責任，能夠對企業績效有著刺激和促進的效果。“波特假說”區別于傳統的抑制觀思想，認為對污染環境者采取一定程度的規制措施并有效執行可迫使企業設法提高其財務績效水平（劉曉光，2021；尹正浩，2022）。環境監管倒逼企業從創新投入、研發支出方面入手，實現抵消成本、提升企業生產率和績效。比如國外學者Gaigné 等（2020）發現碳稅的漸進式變化會影響投入資源的相對交付價格，從而促使企業在投入的不同資源之間進行選擇和替代。綜上，企業在繳納環境稅履行企業社會責任的同時，以“波特假說”為底層邏輯的環境稅政策規制可以實現刺激企業績效正向增長。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環境稅與企業績效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即環境稅方面支出越多的企業，績效越好。

（二）環境稅與綠色創新

創新理論認為創新能力是企業的一種核心能力。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可以提高企業日常生產經營中原材料等資源的利用率，通過節約生產成本來提高利潤。另外，綠色技術創新產生的科研成果第一時間轉化為產品，可賦予產品“綠色”的價值，有利于迎合大眾消費價值觀、開拓新市場、提升企業核心競爭力，在綠色產品市場中獲得“先動優勢”，進而實現自身財務績效在未來時期的持續增加。“波特假說”認為環境稅等環境規制措施能夠有效提升企業綠色創新能力。大量學者對環境保護稅的實施效果以及其對企業綠色創新所造成的影響進行了研究，運用不同方式證實環境保護稅與企業綠色創新呈顯著正相關（畢茜等，2016；蘇利平等，2021）。在此過程中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也應積極發揮作用，環境稅和研發補貼的政策組合能夠使企業有動力去提升技術創新水平和加大研發投入，進而激發并提升企業綠色創新水平，有利于環境保護和創造社會福利（劉海英等，2021）。此外，其他經濟條件在此過程中的作用效果也不容忽略。近年來，綠色購買持續拉動綠色消費。綠色購買是指消費者在購物過程中更多地考慮環保因素，研究發現綠色購買行為能夠明顯促進環境稅對企業綠色產品創新的正向拉動作用（甄美榮，2021）。綜上，大量學者從不同角度論證了環境稅的征收有利于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發展。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環境稅和綠色創新呈正相關關系，即環境稅的征收能有效提升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

（三）環境稅、綠色創新與企業績效

可持續發展理論認為企業在尋求自身發展的同時還要兼顧后代人的發展需要，環境稅意味著企業會為不環保行為付出更大的成本，這將進一步促使企業為降低成本、獲取更大利益而選擇綠色行為，制造綠色商品并加強企業內部管理來尋求其他可能的盈利點（王鑫，2020）。因此環境稅對企業績效正向促進作用可能部分來自于綠色創新的傳導作用。當前國內外學者對于環境稅、綠色創新和企業績效三者關系的研究還比較少，只能檢索到少部分理論成果。有文獻研究環境稅與企業行為之間的關系，認為排放稅和聯合稅收補貼能有效提高企業綠色創新投入和社會福利（Yi 等，2021），進而尋求企業長遠績效水平的提升。創新投入可以提升企業技術水平，技術水平提高可以推動產業結構的革新和發展，而環境保護稅的財務刺激作用在進一步促使企業選擇通過技術創新來提升盈利和企業價值中起到重要作用（傅志華，2020）。在市場化經濟的背景條件下，環境稅作為一種政策規制手段，可將其與市場機制有機結合，通過市場自發調節推動企業做出有利于環境的管理決策。我國環境稅征收標準的改革從2007 年開始，為確定環境稅和經濟變量的因果效應提供了一個準自然實驗。部分文獻使用這個實驗來研究環境保護稅的宏觀經濟影響（盧洪友，2019）、減排效應（劉曄等，2018；郭俊杰等，2019）以及生產率效應（溫湖煒等，2019）。綜上可知。綠色創新在環境稅和企業績效之間起中介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3：

H3：綠色創新在環境稅和企業績效之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1—2020 年我國所有A 股制造業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剔除ST 類和相關數據不完整的公司，得到15 441 個觀測值。為避免異常數據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在1%與99%分位進行了 Winsorize 處理。環境稅數據來自企業年報附注，綠色創新數據來自CNRDS 數據庫和CSMAR 數據庫，經手工整理得到。其余數據均來自CSMAR數據庫，通過Stata 16.0 完成處理。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企業績效。根據已有研究，選擇托賓Q值來衡量企業績效，由于托賓Q 值不僅包含了歷史數據的信息，而且還能夠準確反映公司價值的未來預期，企業的利益相關者往往會關注企業現在的績效和未來的長遠發展，因此用該指標綜合性更強且更合理。因此，托賓Q 值可以作為政府制訂政策時的重要參考指標。

2.解釋變量：環境稅（ET）。借鑒畢茜和于連超（2016）的研究，使用廣義的環境稅來衡量環境稅（ET），即環境稅是指企業涉及環境保護所繳納的稅款和政府為保護環境和資源而向企業收取的費用，主要包括環境保護稅、排污費、資源稅、資源補償費、垃圾處理費等。

3.中介變量：綠色創新（GI）。已有研究中，綠色創新的概念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綠色創新定義為對環境有益的企業戰略、管理方式等非技術手段以及在生產過程和進行產品設計時的技術手段的創新總和。狹義的綠色創新主要指的是針對技術手段的創新。由于專利在申請時企業已經投入了大量的資源且容易引起利益相關者的注意，實質上已經對企業的經濟后果產生了影響，所以采用專利申請數來衡量綠色創新。

4.控制變量。根據已有研究，其他變量也會影響綠色創新和企業績效，因此選取了一些有代表性的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具體各變量衡量方式見下頁表1。

（三）模型設定

為驗證H1，構建模型（1）：

為驗證H2，構建模型（2）：

為驗證H3，構建模型（3）：

其中，i 代表第i 家企業，t 代表第t 年，ε 為誤差擾動項，模型（1）中的α1反映環境稅對企業績效影響的總效應，α1顯著時H1 成立。模型（2）中的β1反映環境稅對中介變量綠色創新的影響，β1顯著時H2 成立。模型（3）中的γ1反映環境稅對企業績效的直接效應，γ2驗證中介變量對企業績效的影響，γ1和γ2均顯著時H3 成立。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結果顯示，全樣本共有15 441 個觀測值，每個變量均報告了數量、均值、標準差、最小值和最大值幾個數值。各變量數值狀態均良好，見表2。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二）相關性分析

各變量的相關性檢驗結果見表3。表中存在部分系數與前文假設不符，例如：環境稅（ET）與企業績效（TobinQ）的相關系數為-0.187，系數符號為負，與H1 不符。這可能是因為還未考慮其他變量之間的相互影響，因此最終結果以后文回歸結果的系數正負大小為準。控制變量的分析結果顯示，所有控制變量均與自變量環境稅（ET）和因變量（TobinQ）在1%的水平上顯著相關。另外各變量的VIF 值基本上都在2 左右，均值為2.39，遠小于10，即所選變量無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3 主要變量的相關性分析

（三）回歸分析

下頁表4 前三列報告了模型（1）（2）（3）的回歸結果，可見三個模型的r2分別為0.668、0.234、0.668，說明三個模型的擬合程度均不錯，構建的模型較為科學，能夠較好地解釋變量之間的關系。另外，三個模型的F 值分別為133.170、38.247、132.119，均大于10，說明三個模型的準確度與可信度較好，結果較為準確。由模型（1）的回歸數據可知，環境稅（ET）與企業績效（TobinQ）的相關系數為0.0593，符號為正，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的環境稅（ET）與企業績效（TobinQ）之間有顯著正相關關系，企業所繳納的環境稅越多，企業績效就越好，結論與H1 一致。同時，所有控制變量均在不同水平上與企業績效顯著相關。由模型（2）的回歸數據可知，環境稅（ET）與綠色創新（GI）的相關系數為0.017，符號為正，并且在10%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企業的環境稅可以顯著正向影響綠色創新，企業所繳納的環境稅越多，綠色創新就越多，結論與H2 一致。由模型（3）的回歸數據可知，環境稅（ET）與企業績效（TobinQ）的相關系數為0.0590，小于模型（1）中的相關系數0.0593，且符號為正，在1%的水平上顯著，綠色創新（GI）與企業績效（TobinQ）的相關系數為0.012，符號為正，并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環境稅（ET）和綠色創新均與企業績效（TobinQ）存在正相關關系，企業所繳納的環境稅越多，綠色創新越多，企業績效就越好，綠色創新（GI）在環境稅（ET）和企業績效（TobinQ）之間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結論與H3一致。同時，所有控制變量均與企業績效顯著相關。

（四）穩健性檢驗

1.工具變量法。Hausman 檢驗結果chi2值為3 697.35，p 值為0，拒絕變量外生的原假設，說明具有內生性，運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來消除內生性。參考景光正（2016）的方法，選取內生變量環境稅（ET）的滯后一期數據（ET＇）作為工具變量。表4 第（4）—（6）列報告了2SLS 第二階段回歸結果，一階段數據結果由于篇幅問題未報告，三個模型的Kleibergen-Paap ik LM 統計值分別為1 633.977、1 633.977、1 636.135，并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強烈拒絕工具變量不可識別的原假設。同時弱工具變量檢驗得到的Kleibergen-Paap rk Wald F 值均遠遠大于Stock-Yogo 檢驗10%顯著水平上的臨界值16.38，即證明不存在弱工具變量的問題。所以選取的工具變量合理有效。三個模型的F 值分別為192.240、34.531、191.400，均大于10，Centered r2分別為0.7783、0.2484、0.7785，Uncentered r2分別為0.9437、0.4487、0.9437，擬合度較好。模型（1）通過工具變量消除內生性以后，其回歸結果顯示在1%的水平上有顯著正向影響，與前文結果一致，系數為0.088，大于前文中的回歸系數0.0593；模型（2）的第二階段回歸結果顯示在1%的水平上環境稅（ET＇）對綠色創新（GI）有顯著正向的影響，與前文結果一致，系數為0.065，大于前文中的回歸系數0.017；模型（3）的第二階段回歸結果顯示在1%的水平上環境稅（ET＇）和綠色創新（GI）對企業績效（TobinQ）有顯著正向影響，與前文結果一致，系數分別為0.087 和0.017，大于前文中的回歸系數0.0590 和0.012。綠色創新（GI）在環境稅（ET＇）對企業績效（TobinQ）的正向影響中起部分中介作用。

表4 回歸結果及穩健性檢驗

2.更換被解釋變量。為進一步證明回歸結果的穩健性，將因變量由TobinQ 換為ROE，模型（1）、（2）和（3）的回歸結果在不同顯著性水平上均與前文假設一致，即本文結果具有穩健性。

3.滯后自變量和中介變量。考慮到部分綠色創新從申請到應用具有滯后性，為了進一步驗證結果的穩健性，將環境稅與綠色創新均滯后一期。模型（3）回歸結果顯示：滯后一期環境稅與企業績效在1%的水平上顯著，滯后一期綠色創新與企業績效在10%的水平上顯著，與H3 一致。

五、結論及建議

通過實證研究發現：環境稅會推動企業績效的提升，倒逼企業提高綠色創新水平，綠色創新在環境稅與企業績效的正向關系中發揮部分中介作用，且顯示出一定的滯后效應。基于此，本文對政府和企業雙主體各自在環境保護方面提出以下建議：

對政府而言，第一，要重視宣傳工作。利用媒體和政府官方機構等渠道宣傳環境稅給企業績效帶來的正面影響，并樹立典型企業作為范例，使企業和社會公眾能夠打破支出會導致虧損這一固有認知，有利于提高企業積極主動保護環境的意識，使其深入了解并認識到環境對于企業自身以及社會的重要性，為環保政策的實施創造全社會積極參與的良好氛圍。第二，健全和完善我國的環境稅制結構。當前我國環境稅主要是針對排放污水廢氣等污染環境的項目征稅，本文認為未來時期我國的環境稅制改革可適當參考國外部分有益的環境稅制，將污染稅和資源稅并重，制定并出臺恰當的環境稅政策，有利于提高企業保護環境的主動性，尤其是減少企業對不可再生自然資源的浪費和污染，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增加當地財政收入。第三，精簡專利審核流程，盡量加快綠色創新專利審批的速度，以應對企業綠色創新效應原有的滯后性，設身處地為企業著想，增強企業綠色創新力度，促進對經濟績效的轉化效率。

對企業而言，第一，足額積極繳納環境稅。企業應提高環境保護意識，在提高經營績效的同時，積極履行繳納環境稅的義務，并努力尋求綠色轉型。第二，重視綠色創新。企業要最大限度減少對環境資源的損耗，提升綠色創新水平，促進企業經濟績效增長。同時針對綠色創新作用效果存在滯后性這一問題，企業還需要有足夠的營運資金以確保企業的日常運營。第三，有針對地進行流程再造。環境稅的繳納能夠實現一定程度上倒逼企業進行綠色創新，因此企業應重新整合配置資源，利用環境稅壓力，倒逼企業加大綠色創新力度，然后將綠色創新轉化為產能進而提升企業績效。在企業內部進行流程再造，發展適宜自身條件和市場需求的綠色技術和工藝，制造出符合消費者需求的綠色產品，這種做法長期看有利于提升企業績效，能夠為企業的長遠發展創造新的盈利點，還能運用自身對環境的保護以及綠色技術創新的優勢，與政府及社會公眾保持良好的聯系，塑造企業積極正面的整體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