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現與重構：新聞事件改編電影的創作策略研究
——以《燃燒的巴黎圣母院》為例

張可欣

（作者單位：中南財經政法大學中韓新媒體學院）

電影這種藝術誕生之初便已經與新聞事件產生了連接，新聞事件長久以來都是電影素材的養料。世界上最早的新聞事件改編電影可以追溯到以土耳其與希臘之間戰爭的新聞報道為素材的《哈瓦那灣戰艦梅茵號的爆炸》。現如今，對于新聞事件進行影視化改編在影視創作中早已屢見不鮮，《素媛》《聚焦》等為大眾所熟知的新聞事件改編電影更是引發了社會對于原新聞事件的高度關注以及反思。

目前學界沒有對新聞事件改編電影進行明確的概念界定，但基本可以歸納為，創作主體運用電影思維，對于真實的新聞事件進行一種藝術再創造，使其成為銀幕上的影片[1]。但要注意的是，新聞最重要的是客觀理性，而電影卻可以在敘事中融入情感以及態度，所以取材于新聞事件并不等同于完全重現新聞事件。

電影《燃燒的巴黎圣母院》講述了2019年4月15日世界標志性建筑物巴黎圣母院突發大火，多方人員面對重重困難時誓要拯救圣母院大教堂以及其中珍貴文物的故事。巴黎圣母院作為歐洲地標建筑，具有極高的歷史文化價值，內藏大量的藝術珍品，有關巴黎圣母院起火的新聞在當年一經報道，立即引發了世界各國的關注。導演讓·雅克·阿諾將故事聚焦于大火發生前后的24小時內，嚴格遵循事件發生的時間軸進行敘事，利用群像式的多重敘事視角以及影像的視聽呈現敘述了這場人類文明之殤。該影片作為新聞事件改編電影，在影視化改編中堅持適度原則，盡可能還原真實情況，同時運用多種藝術手法實現影像表達，對于新聞事件的真實客觀性以及影視創作藝術性的統一進行了探索，在創作中較好地將忠實性與創造性結合。本文將以電影《燃燒的巴黎圣母院》為起點，從再現與重構兩個角度來分析新聞事件改編電影的創作策略。

1 影像化表達對于新聞事件的再現

1.1 精細的前期調研

在媒介融合的大背景下，新聞事件呈現出傳播碎片化、報道海量化的特點，尤其是針對重大事件的新聞報道更是會在短時間內如雨后春筍般出現。新聞事件改編電影創作前期的整合歸納工作以及實地采訪調研對于影視化改編具有深刻的實踐意義，因此電影主創團隊只有全面了解整個新聞事件的前因后果，才能夠在對于新聞事件進行再創造時把握素材的取舍，為創造出高質量的電影文本內容奠定基礎。所以新聞事件改編電影創作前期的調研工作完善與否，直接決定主創團隊能否創作出一部優秀的藝術作品。《燃燒的巴黎圣母院》能夠在播出后獲得觀眾的青睞與好評，原因不僅在于其精美的視效呈現與電影技術加持，更在于前期主創團隊對于新聞事件進行了大量的信息篩查、實地勘查以及對于親歷者的采訪。導演讓·雅克·阿諾在專訪中曾表示，在明確選題后，主創團隊花費了一年左右的時間對于相關事件的新聞報道進行了搜集、篩選，并籌建了資料庫，對360名事件的親歷者、超過100名救災的消防員進行了深入采訪，并通過網上征集收到了超過35 000段真實的影像。導演認為這能夠幫助他找到最好的角度去還原火災現場的每一個人以及這起災難的來龍去脈。主創團隊對于原新聞事件的深入研究以及周密的調研工作使得影片的創作過程較為順利地實現了由新聞文本到電影文本的轉向，為新聞事件成功地實現影像化改編夯實了基礎。

1.2 真實情節的取舍

新聞與電影之間存在的互文本性，使得新聞事件能夠通過創作主體改編和制作后實現影像表達[2]。然而新聞事件的客觀真實性會對影像的再創造提出一定的要求，從電影本體的角度來看，新聞事件應該作為影片創作的靈感與來源，而不是成為影片創作的桎梏，始終是為影片的表達而服務的。在媒介轉換中存在的適配問題導致電影不可能完全復制新聞報道，當新聞報道中的信息遠超于電影容量時，導演有必要對新聞內容進行篩選和提煉，再加上藝術化的手法，使得電影文本呈現出新聞事件所不具備的戲劇張力，最終實現影片審美功能與社會價值的合一。要在海量的新聞報道與事件的細枝末節中擇取電影創作所需要的情節，就需要主創團隊在前期準備時通過實地調研、采訪親歷者、建立資料庫等多種方式擇取在新聞事件中既具有代表意義，又兼具影視化表達潛力的情節。以《燃燒的巴黎圣母院》為例，在影片中，消防員救災時所遇到的一系列困難都取材于真實的經歷：擁堵的巴黎街道導致消防車無法及時到達救援現場，狹小逼仄的通道導致救援隊伍的行進緩慢，熔化的鉛水與混合的毒氣都是消防員們在真實救災現場所面對困境。導演在經過大量的篩選與取舍后保留了這些真實的情節，并且通過紀實主義的鏡頭語言與藝術化的視聽呈現展現出了消防員們在面對困境與抉擇時所作出的努力與犧牲。

1.3 極致的場景設計

新聞事件改編電影中，場景設計的真實性與還原性對于影片的紀實美學表達至關重要。場景設計在電影中又稱場景裝置，場景是指電影中故事發生的空間環境，而場景設計是指電影創作團隊明確影片整體基調后，對于影片中故事敘述場所的構建。場景是構成影片的基本要素之一，任何電影中的場景呈現都要緊緊圍繞影片的主軸，為影片的主題風格服務，并且起到引導觀眾、烘托氣氛、輔助敘事等作用。新聞事件改編電影的場景設計不需要多么浮華絢麗，也不需要強科技感的沖擊，其核心是真實。該類電影大都遵循現實主義風格，為盡可能真實地還原新聞事件發生時的環境以及情況，常運用到大量的實景搭建與實景拍攝[3]。新聞事件改編電影在場景設計中與其他現實主義風格電影的不同點在于：新聞事件改編電影重再現，其他現實主義風格電影重寫實。因此，前期的準備工作在新聞事件改編電影的場景設計中尤為重要。《燃燒的巴黎圣母院》的主創團隊為將這場轟動世界的大火以超還原的畫面呈現給觀眾，在前期的場景設計中精益求精，力求打造出極致真實的事故發生場景。影片中95%的鏡頭都采用了實景拍攝。為盡量貼合巴黎圣母院的質感，導演拒絕了運用泡沫搭建模型，為此主創團隊探訪了同時期法國所有的哥特式教堂，最終選定了與巴黎圣母院較為相似的布爾日大教堂和圣埃蒂安教堂進行實景拍攝，使得其在最終影片呈現上達到了以假亂真的效果。同時，劇組對巴黎圣母院內部構造進行了大量的一比一仿真置景，將巴黎圣母院的美感與影片的質感巧妙地相融合。在影片的高潮片段，即巴黎圣母院即將被大火吞噬的場景中，導演沒有運用三維動畫（Computer-generated imagery,CGI）特效，而是采用真火拍攝，這使得演員在表演時迸發出人類面對近1 000度高溫時的真實反應，更好地詮釋出消防員在真實情況下面對這場大火時的狀態。《燃燒的巴黎圣母院》中的場景設計體現了主創團隊精益求精的追求以及踏實嚴謹的態度，包含著導演在創作中對于藝術與現實平衡的探索，為這部影片的紀實美學表達以及視效呈現提供了保障。

2 影像化表達對于新聞事件的重構

2.1 群像式的人物塑造

重大新聞事件的報道以及跟蹤調查的時間周期跨度較長，往往難以精確度量，其所涉及的范圍之廣、人物數量之多，遠超電影的承載容量。由于影片時長以及多種因素的限制，新聞事件中的人物是不可能詳盡完整地呈現在影片當中的。如果完整呈現，不僅不能夠給影片添彩，反而會讓影片顯得雜亂無章。要將濃縮的事件立體化地展現在銀幕上，需要對于原事件中人物進行一定的影視化改編，這種涵蓋范圍廣的新聞題材，常采用群像式的人物塑造手法[4]。在重大新聞題材中的人物群像塑造可以根據影片表達的需要劃分為幾個類別，如職業、年齡、人種、性別等。這些類別在影片中要能夠集中體現原新聞事件中的一些代表性人物或者群體。這樣的人物塑造方式能夠在還原人物形象的同時，對事件本身的人物群體作出整理歸納，使得其能夠更加清晰地呈現在影片當中，更容易被觀眾所接受。巴黎圣母院大火事件作為能夠引發全球轟動的重大社會新聞，所涉及的人物具有多類型、廣覆蓋的特點。電影《燃燒的巴黎圣母院》通過隱忍克制的敘述手法塑造了反英雄主義的人物群像，影片主要通過職業對于原新聞事件所涉及核心人物進行劃分，并且著重描繪了消防員這一群體為撲滅這場大火所作出的努力。在消防員的群像刻畫中，導演沒有選擇單個主體的多方面呈現以及立體化塑造，甚至沒有對消防員們的人物背景作出介紹，觀眾主要通過人物對話了解消防員的身份信息。影片也并沒有過多地突出消防員在大眾面前固有的英勇無畏形象，而是表達出了這一群體在面對危險時也會產生本能的恐懼。導演曾表示，現實當中沒有超級英雄，這就是一部“反英雄主義”電影。這種塑造方式更顯消防員這一群體的專業堅守以及職業使命，而非英雄主義。《燃燒的巴黎圣母院》中反英雄主義的人物群像刻畫，在還原新聞事件代表性人物的同時，也對涵蓋的多方群體進行了影視化重塑，為原本客觀冷靜的新聞事件注入了影視化表達的人文關懷。

2.2 非線性的敘事方式

新聞報道和電影在敘述方式與呈現手法上存在較大的差異，新聞報道通常采用“倒金字塔”結構，這種結構按照新聞價值的大小以及讀者的關注度對于新聞文本內容進行排序，將最重要的內容放在新聞的最前端，以簡潔明了且具有吸引力的開頭來吸引讀者的注意力。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其敘事方式具有多樣靈活的特點，創作者能夠根據電影基調以及最終想達到的效果對于敘事方式進行選擇，通過加入沖突與矛盾來不斷提升觀眾的興趣，并且通過矛盾的疊加引發影片最后的高潮[5]。敘事手法的運用在新聞事件改編電影中能夠對于觀眾的感官體驗產生強烈的刺激，起到營造氛圍、調動情感等多種作用。這種對觀眾心理的把握能夠巧妙地化解觀眾因已知大致劇情可能產生的消極情緒，達到新聞事件影像化的理想效果。電影《燃燒的巴黎圣母院》中非線性敘事手法的運用就取得了顯著成效，影片中交叉蒙太奇的運用極大地增強了影片的藝術感染力與敘事張力。導演將巴黎圣母院發生大火的前后24小時設定為影片的時間背景，在該背景下搭建了多個空間矩陣，同時運用影片中的關鍵人物的運動軸線為多個空間場所的轉換搭建橋梁，關鍵人物在巴黎圣母院的會合使影片的多條敘事線索合并，并且最終如有神助般的解決方案的出現強化了影片“最后一分鐘營救”的戲劇效果。影片中多個敘事線索的切換增加了影片的節奏感，增強了觀眾的感官體驗與臨場感，更好地將觀眾帶入災難現場所具有的緊張氛圍，將影像化敘事巧妙地融入新聞事件的設定中，實現了新聞事件在藝術層面的升華。

2.3 隱含式的作者態度

成功的新聞事件改編電影不僅反映了原事件，還能引發社會效應和觀眾的思考。新聞事件的影像化改編需要在其中植入人文關懷以及創作者的態度，兼顧理性認識和感性思考。例如，《燃燒的巴黎圣母院》中小女孩在面對圣母院突發大火時折返拿出硬幣祈福的情節就源于導演童年時的真實經歷。這一情節蘊含了導演作為法國人對于巴黎圣母院濃厚的情感連接以及文化認同，是創作者在影片中真實的情感流露；電影中巴黎市民唱圣歌為圣母院祈福的情節，即為新聞事件真實影像的改編，這個場景中承載著法國人民對于該事件的集體記憶，是法國人民民族認同感、民族向心力的集中體現。該片段通過人文關懷的融入帶動影片走向情感共振的高潮，能夠極大地引發觀眾的精神共鳴，激發觀眾的心理認同。電影作為大眾能夠普遍接受的藝術形式，不僅僅能夠為人們提供消遣娛樂，它承載一定的現實意義與價值導向功能，有著其他藝術難以比較的社會影響力。電影創作主體在創作電影時要具有責任意識，在影片中傳遞正確的思想態度以及人物關懷，為電影內容注入靈魂，從藝術領域挖掘新聞事件的深度。

3 結語

新聞事件改編電影長久以來能夠涌現在銀幕上并且為觀眾所接受，究其原因，一方面是電影能夠通過富有情感的藝術呈現方式將新聞事件具象化、立體化地呈現在觀眾面前，有效地彌補了新聞事件在情感表達上的缺失；另一方面，該類電影結合了新聞媒介和電影媒介的雙重特性，能夠通過影像藝術的表現形式吸引觀眾，引導觀眾對于嚴肅新聞的內容進行反思和探討，實現藝術與現實的雙重效益。本文以電影《燃燒的巴黎圣母院》為例，以實現電影的多個價值屬性為目標，梳理了創作者在新聞事件的影像化改編中應該如何把握再現與重構兩個維度的平衡。相較于其他類型的影片而言，新聞事件改編電影具有更強烈的社會影響力與現實價值，因此創作者需要在創作前對于新聞事件進行深入的了解，形成自己的見解和觀點；在進行創作時需要把握好其中的尺度，既不能夠為追求藝術的戲劇性與刺激性而更改新聞事件的內容，又不能因以新聞事件為素材而削弱影像的藝術效果呈現，要在實現新聞事件影像化時把握好再現與重構的平衡，從而實現影像藝術對于新聞事件的擴展和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