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綠色鄉村啟示錄（組詩）

水上飄的網絡新村

有那么一天，衢州用嘴唇

默默舔舐著江岸

我們默默舔舐著烏溪江

迎接一片

嫵媚得不知所云的鄉愁

左岸上，不少枝干長出花朵

還未長出綠葉

高大喬木已粘上太陽的汗漬

只見，一個農人乘竹筏

背竹簍，游于江心島上

洞穴深處掏石蛙

臂上機警的肌肉

如鵝卵石般高壘

讓網絡小村有飄的感覺

鄉愁桴浮于水

到這里，再夸夸其談的江水也沉默

因為飄過青紗帳之后

互聯網十和枯木逢春

把水上小村飄成了化境

把白衣少女飄成體態圓潤的婦人

把某些習以為常的群雕

飄成樸朔迷離的嶙峋怪石

才能逮住阿里、金蘋果和網伽

靠好奇布局的戰略

讓古村飄成網絡小鎮

遠處，大壩逶迤像江上舞者

以沉默應和著明媚和高貴

我想，你就是用上所有的枝條

將自己的影子拉得長長

搖曳出一首壯美的探戈

也難抵御那些穿盛裝的群峰誘惑

在領略山里紫丁香和野菊花之后

在江上波瀾壯闊飄過之后

沒有人可從紅塵全身而退

天井里的村莊

住民宿，喜歡找有天井的

給自己開眼，看天戲云

誠若江心內有島

案桌有一支蝶蘭

天井四方裝著多少故事

土生土長的皮影戲，只有人影

只有飼養天井的龍頭坑

龍頭坑村，山上最大一個天井

翻江倒海龍，關進浙江老村

百十幢綠色民宿的龍頭

高低錯落，呼吸山里氣息

偉岸的山峰，在剪輯時尚天空

一片片裝禎老宅，一眼眼撐開

老宅，古戲臺上活絡畫屏

我，蹲坐天水發亮的井里

能發一個世紀的呆

天是方的，地上青石也是方的

可映照飛機從白云上穿越

翠竹在騎馬墻上慌忙搖曳

飛鳥衍一枝迎春花將天空畫成金黃色

寂寞的雨點又成為藍天破壞者

落下一滴，所有寧靜被捅破

天井里的古村很精彩

無論春到秋，還是秋到冬

天井是山水畫家一個展示廳

月亮與農家傾情的對話窗

山姑花枝招展的大衣櫥

農家呼吸山里仙氣的除塵器

外來客相機里優美的取景框

蠽蟧在此登高臨遠，以天井的苔蘚

織滿蜘蛛網，捕捉不盡的鄉愁

天井瓦砌石壘，老宅庇護神

無論春雷多響，炸不塌消音的天井

無論風雨多狂，落入天井像關進大海

無波浪

如果說，村落倒塌而死非永恒

只有遺忘天井才是

無論時光韻華怎么流逝

村落里的天井，都能一次次復活

一次次撐開天空

裝著陽光、雨露、樹捎、月光

裝著愛情、幸福、美滿與感動

所以啊，你只要被龍頭坑天井照過

無論走多遠，只要一踏進

故鄉的這些老宅，祖宗天井敞亮

送你一個個親人相似的面容

和歡迎你回家的親切鄉音

關于城市與鄉村

春天把一片片春光當肥料

東撒西撒，把浙江湖山撒肥沃了

接著撒雨，把能發芽的春雨

全部細微地壓進泥土

接著，到北高峰電視發射塔旁

邊乘風涼邊看山下

初夏的舊城和新鄉村

各自都在挺拔，在盛開

像一朵朵花和一垛垛草

排列江湖兩旁艷麗，挺鄉村

但浙江鄉村保持原生態

不種千篇一律花草樹木

在北山，山風與我交換著看法

哪一朵是耀眼的芍藥

哪一朵是富貴的牡丹

哪一朵是帶刺瘋長的經濟玫瑰

還有哪一簇是家養的青草

哪一簇野生瘋狂生長的狗尾巴草

他們在還城市一個和鄉村古老的繁華

還是未來可期的花前月下

浙江城市是花，但綠色鄉村不一定是

花邊無益的青草，各自相輔相成

可舉杯邀明月，低頭思故鄉，多好

如今，改善著長在房堆上或大棚里

田野越來越小，花圃越來越大

種出的都是些名貴的植物

沒有卑微的無名野花和荒草

更沒有會撞破房基和城墻的山川河流與之

渾然天成

盡管這是舊城和老村的恢復

如果沒有不一般的綠化

看多了，不再有好奇心和新鮮感

到如今，我們需要城市式鄉村

還是鄉村式城市，浙江在思考

如一根粗糧做的面，城市吃了許多年

現在道路縱橫交錯

巳吃成一碗長壽面，但除了精致

別過多打磨面的人工痕跡

需要很多調味野料，自生自滅頑石

從現在開始，我們可能會逐漸離開那些

隨手能拔出來的名貴花朵和青草

去尋找一片浙江未曾開墾的

沒有多少人工折騰過的山水原野

舉起我們新鋤頭和鐮刀

播種繁殖新種子與愛情

收獲鄉村與城市新型的開花結果

金華鄉村斗牛

黃牯蠻力大，雙角

曾翹高了金華

眼兇皮厚，似刀槍不入

田野拉犁，勁道足

但一進城，雙腳開始

猶猶豫豫

莫非看中了城里姑娘

黃牯，一定是頭壞牛

為什么一見紅色

便發起攻擊

臺上臺下歡聲雷動

斗牛本是一出鬧春風俗

現在要出場費

要先與人斗

也許，這缺乏了鄉村純味

破壞了黃牯的規矩

鄉村渡口

河越過蠢動，才碧綠清透

被山谷壓擠成一塊天然水晶

船老大每天在渡口，不停地

暗刻、剔花，用擊水長篙

把我們一次次，裝飾成藝術品

兒時坐船還不知道，滿載是上學

不遲到的極限，但不是船胸懷愛意的

極限，如今刻成了歷史嬰戲

對渡口一直有好感，她曾張嘴

吞沒我們，過河后又吐出了我們

今夜路過沒船的渡口，想清水照一照

愿意讓她再來吞沒我一回

可惜，嘰嘰呱呱月亮船不見了

歲月繾綣、粗糙，仿佛有許多小蟲

往身體里爬來爬去，爬出傷感

恨不能，倒貼上八分郵票

寄給過去，那只葳蕤生香的船

和渡口上學過的我們

會不會還能收到

新安江的綠浪

浪，只有活在江上的那才叫浪

一灘復一灘，新安在天上

浪，繞過李白汪倫情結的桃花潭

奔跑百里千里

見過太多彎曲、坎坷和不平

對抗齷齪、爾虞我詐的漩渦

浪不敢一泄千里，才山高水長

開始內心強大、從容淡定

將憤怒刀劍藏于波紋之下

大浪淘沙，才有歸海志向

新安江的水，之所以成為浪

不是千島的湖水多

而是水甘愿從蓮花尖出發

往山下梅城、桐廬、富春的田野、河泊、人家

飛流直下三千尺

磕磕絆絆，百折不回攜大江

大河大湖一起向前

無數的瘦小水花，翻滾出

一個個拍天巨浪

新安江的水，之所以能成為浪

不是個人主義、虛張聲勢

而是勇于凝聚廣袤天上無數的

無家可歸的雨，聚集成大地上的力量

排著隊，踏著舍生忘死的節拍

匯入富春江，匯入錢塘江

成為最洶涌的頭浪

我一直在想，錢塘江為何能有

持續的憤世疾俗的拍天大潮

除了有足夠的水，還有召喚而來的

新安江、衢江排山倒海

足夠大的浪，踏遍萬水千山后

經過五水共治之后

浪，蕩滌了一切污泥濁水

綠色上陣，勇往直前

浪，蕩滌著患得患失的糾結

靈魂不再為過去與昨天

岸石的阻礙糾結

蕩滌著開枝散葉的急流險灘

闊步前行，到遠方使海水變藍

此時此刻遠方來的新安江浪

又望穿秋水，徐徐走來

水色如鏡子般明澈

匯在東海，又初生嬰兒般寧靜

作者簡介：

洪加祥，《浙江日報》首席記者，曾在《中國作家》《中國文藝家》《詩刊》《人民日報》等發表千余首詩，著有《死亡火把》等36部專著；曾獲中國新聞獎、中國報告文學獎、中國青年報刊優秀報告文學一等獎、浙江省作家協會報告文學特等獎等百余次，多部報告文學作品被拍成電影、電視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