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魚苗廠里闖禍

實習實踐是逗小孩兒玩嗎？

“晚上12點得換水、鏡檢誰去？”

“你去吧。”我漫不經心地回答著，眼睛不停在油膩的宿舍床鋪下掃視，試圖找到丟失的耳機。

“好，12點到2點的換水收卵我包了，那2點到4點你去吧。”老P說道。

“倆鐘頭的覺最難受，要不你熬下夜，把后半程也給干了？”我的眼光還沒離開床底。

老P用鼻孔重重地呼了一聲氣，眼神移到眼鏡片上方盯著我，把筆記本合上，對我說：“陽啊，自從咱們下廠實習以來，你是一個夜班都沒值過啊。”

我沒好氣地把頭扭回來，正好對上他無奈的目光，大聲道：“實習？咱們來實習實踐不就是逗小孩兒玩的嗎？”

我叫楊陽，和老P都是中國海洋大學的學生，來到這個鮑魚養殖場既不是暑期兼職，也不是為了撈外快，準確來說我根本不想來這里，可偏偏養殖學課程要求我們到這里做實踐。

誰不想在天氣正熱的時候，好好待在家里，過吹空調的悠閑日子。養殖場離最近的市鎮還有十幾公里遠，到晚上大喊大叫都會不擾民。為了工作方便，我們還要住在廠區的值班室，這里除了兩張床、一個桌子、一個暖水壺之外什么東西都沒有，只有墻面上剝落的石灰和散亂的《育種學》《增殖學》資料在證明是海大學生專用的宿舍。

我對這里沒有好感，就連入廠培訓時老師傅的講話都聽得七零八碎，唯一記住的便是廠區的開飯時間。反倒是老p，拿個小本本把老頭兒的話當金科玉律全都記了下來。

不情不愿地操作

“陽啊，那你啥也不干也不行，要不今天下午的催熟和促卵就你來？”老p苦口婆心勸著。我剛想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總不能抓著老p一個好人“禍害”。

“行吧，你把資料給我，我照著步驟做就完了，這有什么難的。”我獨自一個人來到車間，為了保證育苗工作的順利，這里溫熱，且潮濕。

搬搬抬抬那些工具，不一會兒便令人頭暈眼花。我從褲兜里掏出被汗水浸透的幾張皺皺巴巴的資料，那是從書上摘錄的促卵步驟，一邊對照一邊開始工作。

首先，挑選幾只狀態不錯的雌雄鮑魚，準備它們要吃的藻類，我胡亂倒了些在桶里，腦海里全在想著：“做科研嘛，何必非要到這里受罪。”說實話我從沒想過以后要干這些工作，雖然學的是水產養殖，可更多時候干的是良種培育，操作環境在實驗室里，那里干凈整潔。

我打開紫外燈照射親本鮑魚（鮑魚種貝，用于配種繁殖），手底不停，想著干完這一步就能休息休息，等紫外線照射的工夫還能玩會兒手機，只是這里沒有Wi-Fi，4G網絡也特別慢，不如開著拖拉機去村頭小賣部買點兒吃喝，越想思維飛得越遠。

一個小時之后，再將鮑魚瀝干放進海水里，就可以收工了。我拿手指戳了一下放在角落水桶里的水，嘗了嘗咸淡，大概感覺是海水。“行了，這就齊活兒了。”我看著眼前兩盆鮑魚如釋重負，等著它們產卵即可。

晚上10點，我準備把老p叫過來，還沒發消息，就已經見到他溜達的身影。

我見狀想跑，卻被他一把拽住：“哎哎哎，別走，這都是什么呀，你給我介紹介紹？”

“桶里是飼料，大盆里就是鮑魚，接下來就是你的主場，我先......”

“東西你都還沒收拾呀？”老p指了指那一堆用過的盆桶大勺。

“勞動使人進步啊兄弟，這是我留給你的進步機會！“沒等他再說話，我一閃身出了育苗車間。

夏夜的空氣清涼，比悶熱的育苗場房舒服多了。我顧不得欣賞周圍的美景，腿腳不停地回宿舍蒙頭大睡。

闖禍后才知道的經驗

“醒醒，醒醒。”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聽到有人叫我。

我揉了揉幾乎睜不開的眼皮，聽聲音知道大約是老p，于是放棄了起身，又一頭扎進枕頭里，含混著說：“干完活兒了？睡吧。”

“哎呀你別睡了！起來吧！”我從沒聽過老p那么著急的聲音，掙扎著摸到手表看了一眼，凌晨3點。

“什么事兒這么急？這也沒到早飯點兒啊。”

“你先好好清醒清醒，咱們得說點事兒。”老p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我床對面。他穿著水裙皮鞋，袖子挽得老高，身上還帶著一股海產品的腥味兒。

我看他認真，不敢怠慢，坐起身來問道：“這是怎么了？”

“鮑魚親本全死了，根本沒排卵！”

“啊？”一聽這話我打了個冷戰，兩盆子鮑魚三十多只，怎么全死了？

“別愣著了，趕緊跟我去看看吧！”老p拉著我風風火火奔向育苗車間。車間里還有一個人，是入廠帶我們的老師傅。

“師...師傅，這鮑魚怎么了？”我一進去就看到老師傅正蹲在盆子邊，看著那些鮑魚，翻動著沒說話。

“怎么了？全死了。”老師傅拿腳踢了踢盆子，沒正眼看我。“怎么死的？”老師傅轉身問向老P。

“我等了大半夜，就是不見鮑魚排精排卵，而后發現越來越沒動靜，再仔細一看，就全死了。”

“這水加得不對，鹽度沒調整，這是泡餌料用的鹽水，不是潔凈海水，今晚誰換的第一波水？”老師傅的語氣很平靜。

“我……”?我不敢卻不能不回答這個問題。

“哦，小陽啊，咱們入廠的時候不是說了？沒有標識的東西不要亂動，而且千叮嚀萬囑咐要常檢查水質，你這都沒有記住么？”老師傅的語氣依舊很平靜。

“我知道你們大學生都有知識、有文化，不愿意干這些活兒，我也看出來你聰明，可聰明更應該仔細認真。你們都是以后搞大科研，搞大學問的人。養殖場的操作精度不高，但是你要是這個活兒都不認真干好，以后怎么搞出好的科研成果給我們用嘛。”我默默聽著，老師傅沒再說話，趕忙去收拾那些死掉的鮑魚。

“你看看，這么小的一個失誤，帶來的損失可不小，這可是親本鮑魚，一只出廠賣好幾百呢。”老師傅心疼地說。我更加慚愧地低下了頭，并在心里埋怨自己。

老師傅又沉默半晌說道：“你們倆三天內再育不出來魚苗，可就要回學校了。”

“我們一會兒就再做一次！”老p有些不甘心。

“我和你們一起吧。”老師傅看了看我，示意我去搭把手。

那一晚，我們三個人忙活到太陽升起來很高才結束。

老師傅手把手帶著，我才知道親本雌雄比例要如何搭配，調喂硅藻的時候要用顯微鏡檢查是否有原生動物，要時時刻刻檢測著水質，不停換水收集鮑魚卵。

書本上所學的一切，都不是虛無縹緲，而是在實踐當中得來的。也就是從那一晚，我才明白一個道理，科研不是空中樓閣，我們所學來自于生產生活，所做的也會回到生產生活當中去。只有真正了解一線的生產，才能做出好的科研成果。也許這就是“一盆魚苗不育，何以育天下之苗？”

責任編輯：宋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