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辛苦

陳恩 劉秉昂

2021年5月20日，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的統計數據顯示，我國自由職業人數已達2億。

自由職業浪潮：日益涌起

2022年9月，錢多多的短篇小說在知乎鹽選專欄上架。“沒有想到是曾經的兼職救了我。”

錢多多曾是杭州某教育服務類公司的行政前臺，在工作之余，她兼職做了網絡小說作者。2020年5月，公司倒閉，2022年1月，她的孩子錢曉曉出生了。在失業與帶娃的雙重壓力下，錢多多將兼職變成主業，成為了一名短篇小說作家。

“不如說是自由職業選擇了我吧，”酸菜曾在新世相傳媒公司做內容運營。2021年3月，她被公司以架構調整的理由裁掉，便沒有再找工作。半年后，之前的同事找到酸菜，問她愿不愿意接點活兒。以此為起點，酸菜開始摸索著做一名自由職業者，寫一些條漫（縱向或橫向的多格長條形漫畫）腳本，或根據甲方的需求寫一些軟廣告（有一定隱藏性，不直接坦明目的的廣告）文案。

做自由撰稿人會遇到要求很多的甲方，“甲方的難伺候不在于他的要求有多高，而是原本定好的事情隨時會變。”但與之前相比，酸菜依然更喜歡現在的工作狀態。

2014年，苗苗本科畢業后，以應屆生身份進入了電商行業工作。那時的電商行業剛剛起步，苗苗對工作充滿期待。然而真正工作了才發現，其中有許多機械性的任務，還有不少雜活，如給同事訂外賣等都需要她來做。“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入職未滿半年，苗苗選擇了辭職。

辭職后的苗苗在“淘寶”上開了一家店鋪，顧客如果需要精修圖片或者設計宣傳海報，都可以下單請她完成。“我Photoshop用得很好，這算是我的看家本領之一”，苗苗說。

并非所有的自由職業者都經歷過辭職，小魚本科畢業后就成為了一名自由插畫師。畢業于服裝設計專業的小魚是名美術生，她的社交圈子里大多也是美術生，“大家好像都不急著找工作，”有很多像她一樣依靠繪畫技能從事自由職業的人。

大眾認知以外：暗自辛苦

爬取（通過Python獲取相關網絡資源）了微博上2022年12月29日和30日有關“自由職業”的討論，共獲取獨立數據3761份，將其可視化成詞云圖，可見大眾認知中的自由職業以“自由”“享受”為主，但事實上，自由職業者時常處于高壓之中。

“確實很自由，想寫就寫，不想寫就擺爛，但是擺爛會直接影響收入。”2020年到2021年，錢多多的創作作品并不如意。知乎上的短篇小說的閱讀量和收藏量是考驗作品的唯一標準，文筆、創意、立意等任何一個環節不夠精彩，讀者都不會“買賬”。“自我感覺寫得都挺好，但是閱讀量就是上不去。”

2022年8月開始，每天早上6點，錢多多安頓完7個月大的孩子，就開始閱讀知乎上的爆款文章。錢多多不能一直坐在電腦前閱讀和寫作，每天10點、14點、18點、22點，這些節點是她的科學喂娃時間。到了飯點，她除了準備自己的餐食外，也要按照食譜給孩子吃一點魚油、菜汁等。

在不斷研究能夠吸引讀者的“爆點”后，錢多多模仿“規則怪談”“穿越救世”等題材的爆款作品，寫出了有自己特色且閱讀量飆升的文章。

除了做設計外，苗苗與錢多多一樣靠寫作維持生活，她每個月的收入平均下來大概1萬元，多的時候可以到1.7～1.8萬元。對她來說，不存在雙休日和節假日，她的時間是圍繞著一個又一個截稿日期運轉的。苗苗心里非常清楚，沒有按時交稿就等于沒有遵守承諾，對方就不愿意再合作了。因此，即便生病或恰逢生理期，她也會完成已接下的工作。

酸菜沒有積極地積攢客戶資源，有時會閑到發慌，不規律的作息成了她的常態，采訪時間也要跟著采訪對象的時間走，有時甚至要等上半個月。2022年12月18日，當球迷都在為阿根廷奪冠而歡呼時，一邊趕稿一邊看比賽的酸菜，熬到了凌晨4點，完成了19日要交付的采訪稿。交稿之后她可以一覺睡到下午，然后在家里看劇擼貓。“收入確實比上班少，但我比較佛系。”酸菜心里很明白：“比起上班來說，自由職業者的收入與付出之間會更加對應，想要多賺一些，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時間。”

沒有退路的賽場：自律為王

很多自由職業者喜歡在小紅書上曬日常，咖啡、書籍、陽光等愜意的元素，營造出了一個令人向往的場景。

在自由職業領域堅持下去的人，有一部分不為賺錢，只為享受生活，但更多人是為了謀取生計。在自由職業“多勞多得”的特點下，如何保持自律，成為很多初入自由職業大門的工作者，需要考慮的問題。

小魚對比了多種形式的線上自習室后，決定用騰訊會議建一個視頻自習室，希望能對自己日常的工作起到監督作用。“還是視頻自習室對我的約束力大一點，當你打開了視頻或者共享屏幕之后，就不好意思游手好閑了。”

在剛轉行到自由職業時，苗苗感到失去了對生活的掌控力，“玩也沒玩好，工作也沒工作好，每天都很焦慮。”她嘗試了不同的時間管理軟件，“番茄時鐘”給她渾渾噩噩的生活帶來了希望。這種“每專注25分鐘休息5分鐘，每4個循環作為一個周期”的時間管理方法非常適合她。“我能在25分鐘之內集中注意力，專注于正在做的事兒。”隨著專注的時間越來越長，苗苗覺得自己又有了對生活的掌控力，“哪怕今天沒有完成任務，但我知道在使用番茄時鐘的時候，我實實在在完成了一些事，就會心安。”

對于自由職業者來說，不斷學習也是他們對抗焦慮的方式。苗苗對于未來的職業發展有著非常清晰的認知，“如果有一天我的知識儲備用完了，我的產出就不再有吸引力，遲早會被淘汰。”除了寫稿和做設計之外，苗苗也在不斷探索新鮮事物。前一段時間，她在嘗試配音，最后她發現自己的聲音條件并不是那么合適，“不過至少嘗試過了”，她說。

錢多多除了創作短篇小說外，還自學了日語和會計學。2022年8月，錢多多以經濟法78分、實務88分的成績通過了初級會計師考試，她為此備考了一年。備考過程中學到的經濟學理論，被她融入短篇小說創作中。“兩不耽誤嘛，讀者還蠻喜歡看有知識點的文章的”，錢多多樂此不疲地說著。

逆旅：大海里的一只小船

一位B站（嗶哩嗶哩網站）中的自由職業“up主”的視頻里展示到：公司是艘大船，在穩步地前行，每個職員所要做的只是完成好船上的一個職位職責。而自由職業像海上漂泊的小船，自由職業者作為船長，可以決定前進的方向，卻沒有什么保障，甚至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翻船，需要拼盡全力來保證小船前行。正如他所說，自由職業由于缺乏公司、企業的管理，在應對大環境變動時很難抵抗風險，個體有時只能隨波逐流。

2020年，騰訊公司收購了閱文集團，推出看廣告就可以免費看小說的新營銷模式，這對于錢多多這類付費作者無疑是毀滅性打擊，收益越來越少。但錢多多很快意識到網文界還是“內容為王”的賽道，便開始閱讀那些仍然是爆款、沒有受到外在影響的作品。在不斷地學習后，她寫出了爆款文章。像錢多多一樣突破重圍的人并不多，同為網文作者的小梅，就因無法忍受那段時間的入不敷出，選擇了重新去找工作。

2022年，AI繪畫開始流行，自由插畫師小魚受到的沖擊并沒有想象中的大，“AI繪畫能淘汰那些低端畫家，但它涉及到版權的問題，正在被行業集體抵制。”不過這還是為小魚敲響了警鐘，“需要再加把勁了，AI的升級速度很快，可能過不了多久，它的技藝會達到我這個階段。”

相比之下，以游記為主要題材的自由撰稿人苗苗顯得幸運一些。2019年年底，苗苗報名了在歐洲的護理相關的職業培訓，獲得了較長期的簽證。到達國外不久，新冠疫情就席卷全球，苗苗的課程全部變為了線上課。這使她有了更多的時間可以自行安排，她在歐洲一邊旅行，一邊為國內的公眾號和雜志提供游記類文章。盡管如此，苗苗還是感到疫情對她的收入造成了不小影響，“我在歐洲這邊獲得了一些兼職的機會，但收入也不太好，到處在裁員。”苗苗在那段時間總是擔心沒辦法養活自己，就去找了一份工作。

作為自由職業者，苗苗也會渴望穩定，“如果真有一份工作，可以給我一定限度的工作自由，而且薪水又很高，那我肯定是愿意的。”但這樣的工作實在難找，她現階段的職業規劃依舊是從事自由職業。如果能重選一次的話，錢多多也希望自己穩定些。“我也向往朝九晚五的工作。”她說：“但是，現在還沒有別的選擇，寫小說也挺好的，選擇了就堅持下去吧！”

責任編輯：張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