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波 肖謙


doi:10.3969/j.issn.2096-2991.2023.01.011
主持人語:
新時代以來,中國文化走出去進入一個新階段,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國正處于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如何準確把握兩個大局的規律,增強文化自覺,提升文化自信,在危機中育先機,于變局中開新局,實現文化創意產業高質量發展,成為當下學者必須回應的時代課題。本期推出的版權貿易專欄,是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雙循環新格局下中國數字版權貿易國際競爭力研究”課題組成員對這個時代之問的階段性回答。
第一篇崔波等《政府與市場的交織整合:中國版權貿易三十年鳥瞰》一文是對中國版權貿易所作的回顧性概述,回望中國版權貿易三十年進程,梳理了中國版權貿易發展的歷史邏輯,為后四篇論文論證埋下伏筆;包韞慧等《“雙循環”背景下中國數字版權貿易的內涵與發展轉向探析》、姚凱波《多元視角下智能出版概念研究》兩篇論文則是站在數字經濟和版權產業的交叉點上,對版權產業中的關鍵范疇展開論證;趙禮壽等《粉絲營銷視角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策略研究——以〈詭秘之主〉為例》是以中國數字版權貿易領域中的網絡文學為對象的個案研究;黃曉琴等《“一帶一路”中亞五國現代名人傳記出版的主體間性探析》是關于海外版權產業的個案分析,可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五篇論文構成一個共性與個性、推演與闡釋、歷史與現實相統一的整體。
(主持人 浙江傳媒學院教授 崔波)
[摘 要] 1979 年中美簽訂兩個與版權貿易相關的協議——《中美高能物理協定》和《中美貿易協定》,開啟了中國制定《著作權法》的序幕。1990年9月7日第七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部著作權法,1991年6月1日起正式實施,為中國圖書版權貿易進一步融入世界軌道打好基礎。1992年7月30日中國正式加入《世界版權公約》,同年10月15日加入《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這兩大重要行動為中國融入國際版權貿易框架鋪平了道路。對中國出版產業而言,其重要意義在于帶來了全新的經營理念和貿易環境,為中國出版產業國際發展提供了重要機遇。至2022年,中國加入兩個公約30年,版權貿易發展經歷了啟動階段、摸索階段、整合階段和當前正在發生的數字賦能階段,清晰認識、把握這一歷史發展規律,可以厘清政府和市場在版權貿易中的角色定位。
[關鍵詞] 版權貿易;社會效益;傳播效果;圖書市場
[中圖分類號] G239.26;F752[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 2096-2991(2023)01-0089-08
由于種種歷史原因,中國圖書版權貿易發展相對遲緩。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前,國內缺少成熟的著作權保護法律,無論是民眾個體還是單位集體,均缺乏明確的版權意識,中國圖書版權貿易幾乎是在一種沒有法律保護的混沌狀態下開始的。1899年,張元濟以2 000兩銀子的價格向當時著名的翻譯家嚴復購買《原富》譯稿達成的協議,被認為是中國最早有據可查的、完整意義上的圖書版權貿易合同[1]13。1953年5月,中國國際書店與英國勞倫斯出版公司,就《毛澤東選集》英文版在英出版簽訂委托協議,這是新中國成立后的首次國際合作出版。1978年以后,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步加快,中國出版業迎來新契機,中國出版界開始與國際出版界進行廣泛的接觸合作,版權貿易市場化運作逐漸生發。版權市場繁榮呼喚法律的保護,但直到1979 年中美簽訂兩個與版權貿易相關的協議——《中美高能物理協定》和《中美貿易協定》,才拉開我國制定《著作權法》的序幕。
法律保護對圖書版權貿易具有顯著而深遠的影響。中國圖書版權貿易發展過程有兩個主要的發展時期:一是法律制度介入之前,借助國際合作出版的圖書版權貿易;二是國內著作權法頒布后,接入國際法律軌道的圖書版權貿易。1992年以前,我國圖書版權貿易主要以對外輸出為主,在國際合作出版中,國內出版社承擔著內容生產者的角色,由國外出版單位在海外進行出版和發行,中國圖書版權輸出始終大于引進。1978年7月,中國人民美術出版社與日本講談社達成合作,所發行的《中國之旅》畫冊是中國圖書貿易的首次對外版權合作。引進方面的開山之作則是1985年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與美國不列顛百科全書公司合作出版的《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自此,中國與世界進行圖書版權貿易交流逐漸頻繁。但在當時,信息交流受限頗多,導致圖書版權進出口流程復雜,圖書版權貿易對象主要是我國港臺地區。隨著圖書版權貿易的發展,政府越來越重視在政策和法律方面為圖書版權貿易提供保障[2]。1988年4月,國內首家版權代理機構——中華版權代理總公司的成立,促進了中國版權貿易的進一步發展;同年10月,首屆海峽兩岸圖書交流會在上海舉行,標志著大陸與臺灣地區的出版合作正式啟動,版權貿易逐漸繁榮。
然而,從貿易的角度來看,合作出版在法律特征上并不等同于真正的版權貿易 [3]598。1990年9月,《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頒布,結束了版權貿易無法可依的局面,為中國圖書版權走出去奠定基礎,與后續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出版管理條例》《計算機軟件保護條例》共同構成版權保護的法律體系。1992年,中國加入《世界版權公約》和《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版權貿易開始在國際版權公約的保護下進行,中國圖書版權貿易正式接入國際軌道。研究者們普遍認為1992年加入兩個公約是中國圖書版權貿易的新起點,之后中國圖書版權國際貿易經歷了從初創到繁榮的不同階段。齊峰(2008)認為1992年至1996年是我國圖書版權貿易的起步階段[4];李丹丹(2010)分析了1978年至2008年中國圖書版權貿易的發展,認為1992年是版權貿易在我國生發的重要節點[5];曾妍妍(2019)將中國圖書版權貿易從1978年至2018年的40年劃分為初創期、成長期、穩定期和持續發展期四個階段,且認為1992年是中國圖書版權貿易國際化的新起點[6]。他們都將中國圖書版權貿易的生發和發展分為起止時間不同的多個階段,且將1992年視為重要節點。
2022年是中國加入《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和《世界版權公約》30周年。當前,中國正處在從出版大國到出版強國邁進的進程中,2022年全球出版50強1中,中國共有4家出版企業上榜,其中鳳凰出版傳媒集團進入前10,中南出版傳媒集團進入前20。盡管中國圖書版權貿易起步較晚,但發展迅速。總結我國版權貿易發展特征,揭示政府和市場在版權貿易中的作用與規律,能夠幫助我們回顧版權貿易不同階段的發展歷史,以此展望未來。本文以1992年為起點,整理相關政策和貿易數據,將1992年至2022年分為啟動階段(1992-2000年)、摸索階段(2001-2010年)和整合階段(2011-2020年),并將2021年及以后劃定為新的歷史階段,即數字賦能階段,進一步分析中國圖書版權貿易市場在這一時期可能發生的變化和發展趨向。
一、啟動階段(1992-2000年):逐步納入法律軌道,貿易逆差嚴重
(一)市場先行:接入國際版權制度的內在要求
跨國版權貿易既存在貿易雙方利益的博弈,又涉及全球國家和地區市場的宏觀利益分配,中國選擇融入世界版權貿易框架,就需要遵守市場經濟即法治經濟的內在邏輯。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等一系列法律條文的頒布和1992年兩個國際版權公約的加入,法律環境明顯變化,中國圖書版權貿易逐步納入法律軌道,國內和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提升,國際版權產品在國內享有法律保障,國外圖書開始不斷涌入國內市場,中國圖書版權貿易發展進入快車道。由于國內圖書市場長期缺乏域外圖書,讀者了解國外文化熱情高漲,英美主流出版社出版的暢銷書和常銷書被國內出版社爭相引進,版權貿易市場化傾向明顯,圖書引進數量逐漸增長。這一階段的主要特征是,中國圖書版權貿易數量大幅提高,但對外合作出版數量有所減少;國內圖書發行量穩步提升,但貿易逆差逐步增大。從出版社層面來看,快速發展的國際化版權貿易市場帶來了許多利好。
(二)政策補位:作為保護與激勵的國內版權政策跟進
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和黨的十四大之后確立了新的改革目標,新聞出版業開始逐漸形成新的能夠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體制。市場化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逐漸加強,新聞出版業市場化和產業化傾向明顯。同時,法律制度的不斷完善,推動了版權貿易的發展,優化了社會制度對新聞出版業的約束,國家初步開放了民營和外資企業進入出版領域,出版主體逐漸多元化[3],如1993年在北京成立的商務印書館與亞洲其他地區分館合資創辦了商務印書國際有限公司,業務所涉區域包括我國港臺地區和新加坡、馬來西亞。1997年黨的十五大召開,中國圖書版權貿易又迎來了新一輪快速增長期。十五大召開以后,“建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圖書大市場”的體制構想深入人心,圖書出版業開展了更為深入的轉企改制和集團化試點工作。與此同時,經濟全球化的格局基本形成,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的準備工作也逐漸加快。作為推動經濟增長、提高國際市場占有率的重要手段之一,國家從經濟體制和政策層面對出版業給予高度重視,驅動出版企業面向國內外兩個市場。在宏觀政策推動和自身發展需求的雙重驅動下,“充分利用兩種資源,努力開拓兩個市場”成為行業共識,版權引進的主動性和積極性激增,引進和發行策略逐步調優,一本書改變一個出版社的命運也成為可能。
(三)市場調節為主的現實:居高不下的圖書版權貿易逆差
啟動階段以1996年為分界線進一步劃分,1992年至1996年為中國版權貿易接入國際軌道的適應階段。1992年國內200家出版社版權引進數量為1 057種,1993年為906種,1994年引進864種,1995年引進1 185種,4年間版權輸出數量在200到700種之間,引進輸出比不超過4:1(見下頁圖1)[7]。《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的頒布和兩個國際公約的加入,一時間對中國圖書市場產生了較大的剛性約束力,圖書版權的引進量和貿易總量均有一定程度的萎縮。經過市場自身調節和適應,圖書版權引進數量陡然增加,1996年之后到21世紀之前,中國圖書版權引進輸出比大約維持在10:1左右。
1997年中國圖書版權引進數量同比增長10.6%,而1998年同比增長超過69%,企業參與程度和涉及圖書的品種類型均呈現跳躍增長的勢頭。1999年,中國圖書版權引進數量為6 461種,而輸出量僅為418種,引進輸出比高達15.46:1,2000年為11.51:1,盡管版權輸出量每年都在增加,但貿易逆差居高不下。市場化傾向和國際競爭觀念的日漸增強,市場的無序擴張帶來的弊端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來。高抬版稅、盲目跟風引進、過度營銷和侵權盜版 [3]599,以及由此引發的同質化競爭加劇、市場有效供給不足等問題逐漸引起政府重視。
啟動階段,中國圖書版權貿易正式接入國際軌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作用顯現出來,政府宏觀調控政策將出版社推向世界市場,出版單位轉企改制的同時民營出版單位開始嶄露頭角,出版領域中外合資企業逐漸增多。同時,法律體系逐步完善,版權貿易理論研究不斷跟進。
二、摸索階段(2001-2010年):體制轉型提質增效,民營繁榮
(一)戰略整合:自上而下的版權貿易提質增效
版權貿易既有經濟屬性又有文化屬性,版權輸出是文化輸出的重要形式,版權產品的流向反映了國家間文化的流向,是國際區域綜合實力流動的風向標。中國圖書版權貿易接軌世界市場,逐漸加劇的貿易逆差深刻地反映了中國文化產業在世界上的真實地位。進入新世紀,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準備工作進入最終階段,為了應對與世界經濟市場框架整合帶來的沖擊,國家從文化戰略層面做出重大部署,2000年10月,黨的十五屆五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個五年計劃的建議》,其中明確提出“走出去”戰略,并將其與西部大開發戰略、城鎮化戰略、人才戰略并稱“四大戰略”。自此,全面提高對外開放水平成為中國社會經濟發展的又一方針,文化產業“走出去”被提上議事日程,文化“走出去”戰略為中國圖書版權貿易提供了清晰的目標導向。2006年1月,“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由國務院新聞辦公室、新聞出版總署聯合啟動,該計劃通過直接給予翻譯費用資助的形式,吸引優秀譯者和國外出版社主動翻譯中文圖書。截至2018年底,“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已同全球82個國家的700余家出版機構簽訂合作協議,開展合作項目3 200余項,涉及圖書4 600余種,50多個文版1。2006年底,新聞出版總署印發《新聞出版業“十一五”發展規劃》,提出中國出版業“走出去”戰略,明確了新聞出版業立足于擴大國內需求、增強自主創新能力、大力推進數字出版等“走出去”的手段和目標。2007年3月,針對出版業“走出去”困境,新聞出版總署又出臺“扶持新聞出版走出去八項政策”,推出了一系列優惠“走出去”戰略的具體措施。有了政策層面的推動,中國圖書版權貿易外向型轉變勢頭良好,版權貿易整體水平有了新的躍升。
(二)國內改革:圖書版權貿易的國內市場活力激活
2001年10月27日《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修訂,為中國加入WTO做好充足準備。2001年11月10日,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申請正式通過,自2001年12月11日起中國正式成為該組織成員,中國圖書版權貿易由體量堆砌向優質高效轉型的步伐加快。但啟動階段對版權輸出的忽視積重難返,國內市場原創能力孱弱,輸出后勁明顯不足,出版單位主動性不強。
新聞出版業在注重自身產業發展的同時,承擔著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增進國際文化交流的責任和使命。為了應對經濟全球化趨勢,規避企業內原生惰性,以提高產業核心競爭力和新聞出版業整體實力為目標的集團化建設步伐逐漸加快。上海世紀出版集團是經中宣部原新聞出版署批準的第一家出版集團,世紀交匯時期,包括上海世紀出版集團在內的四家出版單位被確定為全國文化體制改革試點單位,中國出版業改制的序幕就此拉開。2003年6月,文化體制改革試點工作在全國范圍內啟動,9個地區和35個宣傳單位納入試點。同時,新聞出版總署對轉企改制的出版社實行放開書號數量、放開出書范圍限制的“兩個放開”配套政策,全力推動新聞出版業轉企改制工作。2009年3月,新聞出版總署印發《關于進一步推進新聞出版體制改革的指導意見》,指出要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全面推動經營性新聞出版單位轉制,重塑市場主體,且將新聞出版業轉企改制的目標完成時間點設定為2010年底前,促使我國新聞出版業轉企改制的步伐進一步加快。
民營書業的參與程度也是反映版權貿易市場化機制的一項指標。在出版單位轉企改制的浪潮中,民營圖書出版單位迎來機遇。進入21世紀以前,民營書業普遍存在能力不足、操作失范、誠信缺失等問題,在出版“走出去”過程中明顯缺位[8]。2000年以后,部分民營出版公司走出國門,在國際圖書市場中風生水起,并在資本“走出去”領域實現突破,逐漸在中國圖書市場中占據更高的份額。2003年7月,新聞出版總署取消了從事出版物總發行的資本性質限制,圖書發行領域向非公有資本、國際資本等非國家公有制資本開放,民營書業迎來發展的黃金時期。
(三)雙重優化并進的結果:版權貿易逆差局面有所緩解
進入21世紀,中國圖書版權貿易引進與輸出比開始逐漸縮小,2001年中國加入WTO后有所反彈,但總體呈現快速下降趨勢,2010年已下降至3.54:1(見圖2)1。原因在于,盡管出版業始終熱衷于通過版權引進來創造業績,但盲目引進給出版社和出版業帶來的不良影響逐漸被重視,量大不等于質優,出版社引進圖書的結構和層次逐步優化,版權引進“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局面逐漸形成。這一時期,圖書出版業轉型步伐逐漸加快,版權引進要切實符合國情需要,且與出版業實際相吻合,成為當時眾多出版社進行圖書版權貿易的重要戰略思想。
圖2? 2001-2010年中國圖書版權貿易引進與輸出數量
這一階段,圖書公司逐步發展繁榮并在圖書版權貿易和國民經濟中逐漸占有更高的比重。2009年7月,國務院常務會議下發《文化產業振興規劃》指出:要積極引導民營資本、外資資本進入文化產業。2009年圖書公司國有出版機構的合作出現了一個小高潮。圖書公司與國有出版單位之間可以實現資本層面的融合,國有出版單位可以收購、參股和控股民營企業;圖書公司和國有出版單位之間選題合作的種類和范圍更加廣泛,頻次更高。加入WTO之后的中國新聞出版業在自身發展需求和政府宏觀調控的雙重優化中,躍升到了新的層級。版權貿易經營模式創新,對內、對外兩種資源模式有效整合;版權貿易的專業化能力和品牌意識增強,新聞出版企業外向型轉變;圖書內容重視原創,重視輸出,在該階段的后期貿易逆差持續增長的劣勢局面有所緩解。
三、整合階段(2011-2020年 ):民營收緊,鼓勵國有,政府主動
(一)主動作為:版權輸出的自覺性與主體性
“走出去”戰略制定初期,由于長期封閉于國內市場,出版社國際市場意識薄弱,相較于助推自身發展,“走出去”的任務感更為強烈。隨著文化“走出去”戰略逐步推進,中國在國際圖書版權貿易領域嶄露頭角,版權輸出由被動逐漸轉為自覺。但即便如此,也不意味著政府能從出版業“走出去”戰略中抽身。對于出版業“走出去”的實施主體分析,研究者們形成了統一共識,即政府宏觀推動,企業實際運作,將政府扶持、整體規劃與企業的國際市場開拓活動有機結合,并建立版權貿易代理機構體系[9]。 “走出去”戰略初期,為了加快版權貿易發展的進程,政府多措并舉整合各種社會資源,鼓勵各種能夠推動中國出版業“走出去”的貿易活動。轉企改制完成后,中國圖書出版總量上升,國際版權貿易逆差縮小,出版業實現了量的發展,但質的突破還未發生,“走出去”的實施路徑仍有待提升。中國圖書版權貿易的目標是更高質量的版權輸出,文化體制改革縱深發展,政府層面逐漸在出版業“走出去”進程中施加強制力,并從宏觀層面對版權貿易進行規劃,2020年引進輸出比逐漸降低至1.08:1。
(二)持續推進:政策支持的長期性與系統性
2011年4月,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發布《新聞出版業“十二五”時期走出去發展規劃》,提出積極引導和逐步規范非公有資本進入新聞出版業,鼓勵和支持非公有制文化企業開拓境外新聞出版市場,從國家層面對新聞出版業“走出去”謀篇布局。2011年10月,中共十七屆六次會議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正式提出“文化強國”長遠戰略。2012年1月9日,新聞出版總署發布《關于加快我國新聞出版業走出去的若干意見》,針對已出臺的“走出去”戰略相關文件和政策進行了全面梳理,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新的全方位布局規劃,出臺了一系列新的政策。這是我國出臺的首個新聞出版業“走出去”專門文件,對版權輸出內容提出了新的原創性要求。進入新的規劃時期,進一步打造全球化的文化產業,整合一切社會資源加快文化產業發展成為宏觀角度的頂層設計。2014年2月,中共中央發布《深化文化體制改革實施方案》要求打破文化產業體制機制壁壘,全面推進文化體制改革工作縱深發展。2016年,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正式啟動“圖書版權輸出獎勵計劃”,我國境內的出版企業、各種所有制企業、版權代理公司和作者均可申報,獎勵將傾向于深入闡釋當代中國特色發展道路和當代中國價值觀念的主題圖書,以及展現當代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現狀和改革開放成就的圖書。
(三)國家力量強勢引導的影響:版權貿易國際化、規范化局面形成
2012年中國成功推動WIPO主導下的《視聽表演北京條約》的締結,這表明中國在國際版權貿易的知識產權保護環節已經變被動為主動。2008年開始,中國圖書展銷會暨版權貿易洽談會在東南亞地區多個國家舉辦,中國出版業正在逐步加快版權貿易版圖的擴展步伐;2012年舉行的倫敦國際書展和伊斯坦布爾國際書展,中國均作為主賓國參展,“中國風”讓人印象深刻,是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新成果;2013年9月“中國—阿拉伯國家出版合作論壇暨版權貿易洽談會”和2015年7月“中韓圖書版權貿易洽談會”,同樣也是中國圖書版權貿易“走出去”的標志。2014年11月,國家版權貿易基地在上海揭牌成立;2015年10月,“國家版權交易中心聯盟”在北京成立;2015年12月,第十四屆輸出版、引進版優秀圖書推介活動頒獎典禮暨“一帶一路”下的版權貿易研討會在北京舉行。國際市場逐步開拓,國內市場逐漸規范,在推動國內圖書帶動中國文化走進海外市場的同時,國內圖書市場也逐漸收緊對圖書品質的把控。書號總量控制是實現出版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手段之一[10],從源頭阻止劣質圖書進入市場流通環節,形成向優質內容、優秀出版社傾斜的良好業態[11]。
整合階段,政府主導、市場推動的中國圖書版權貿易格局基本形成,國家開始從宏觀層面對版權貿易進行頂層設計,中國圖書版權貿易在進一步接入國際軌道的同時,自身力量不斷增強,中國出版業在國際版權貿易市場中逐漸活躍起來。貿易流程更加規范化、專業化、法治化;貿易平臺多樣化、集約化、智能化;貿易伙伴多元化、全球化。
四、數字賦能階段(2021年之后):數字版權貿易成為國際競爭焦點
主流經濟決定主流文化,提升中國文化影響力的決定性因素在于中國經濟在全球經濟中的比重,經濟比重的提升能直接提高中國文化的市場價值[12]。盡管圖書版權貿易本質上是一種市場經濟行為,但圖書產品具有商品流通和文化傳播雙重屬性。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文化輸出對經濟發展的推動作用逐漸強烈。在新的發展時期,版權貿易發展顯得尤為重要。
2021年12月24日,國家版權局印發《版權工作“十四五”規劃》,從六方面提出26項重點任務,明確到2025年,版權強國建設取得明顯成效,版權重要領域和關鍵環節改革取得重要進展,版權涉外工作深入推進,在國際版權體系中的話語權、傳播力和影響力不斷提升,并提出“十四五”期間中國出版業版權工作的新目標、新格局和新趨勢。新目標即推動出版高水平走出去,“十四五”期間,中國圖書出版應當以更高站位、更強擔當、更實舉措謀劃發展,以創新為核心驅動力,推動科技與出版的深度融合。新格局即國內國際“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以國內大循環為主,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著眼于國內外出版產業形勢,調整版權貿易思路,實現內外需市場的深度融合,形成國內循環與國際循環良性互動。新趨勢即融合發展趨勢,推動傳統出版和新興出版融合走出去。虛擬出版穩步發展,智能出版初見端倪,出版傳播逐漸進化為萬物皆媒,萬物互聯,人機合一。
數字賦能階段,中國出版“走出去”需要與科技創新相互促進,數字版權貿易則是未來圖書市場最重要的貿易形態。傳統出版企業數字化轉型發展是“十四五”圖書出版業數字化戰略的主體部分,也是提升圖書出版業核心競爭力、維護與拓展意識形態陣地的關鍵性問題。2022年4月18日,中宣部印發《關于推動出版深度融合發展的實施意見》,圍繞出版深度融合的六個主要方面提出20項措施,提出推動構建數字時代新型出版傳播體系。整個世界都面臨著數字化版權貿易的轉型,版權貿易市場消費結構、生產結構、市場結構快速轉變。當前中國圖書出版“走出去”的運作方式日漸完善,運作主體逐漸豐富多元,數字化轉型是中國圖書出版業走進世界經濟、文化深處的彎道。
五、結 語
本文回顧了中國圖書版權貿易三十年的發展變化進程,將其劃分為啟動、摸索、相持和當前正在發生的數字賦能階段。啟動階段,受制于歷史因素,中國圖書版權貿易發展緩慢,為了加快國際版權貿易的發展,該階段主要以完善法律體系為主。摸索階段,文化逆差造成的貿易逆差加劇并逐漸引起政府重視。加入WTO之后,中國將文化輸出提升到重要地位,新聞出版業提質增效轉型逐漸明確,版權貿易體制機制逐步完善,中國圖書出版在世界舞臺上嶄露頭角。相持階段,中國在世界圖書版權市場站穩腳跟之后,政府正確加以引導,向外優化傳播內容、拓展傳播渠道、豐富貿易伙伴,并從國家層面對圖書版權貿易發展進行規劃,圖書版權貿易逆差逐漸縮小。展望數字賦能階段,中國在數字技術領域的領先發展為中國圖書版權貿易帶來彎道超車的機會。中國將逐漸由版權大國邁向版權強國,融合出版時代,只有在版權信息渠道建設、數字化選題意識、國際談判能力、數字版權監管等全流程形成數字融合優勢,才能以版權貿易立身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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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莫 華】
The Interwoven Integration of Government and Market: General Survey of a Subject of Chinas Copyright Trade in the Past 30 Years
CUI Bo, XIAO Qian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Zhejiang,Hangzhou, Zhejiang 310018, China)
[Abstract] In 1979,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signed two agreements related to copyright trade—The Sino-US Agreement on High Energy Physics and The Sino-US Trade Agreement, which opened the prelude to Chinas formulation of The Copyright Law. The first copyright law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was adopted at the 15th meeting of the Standing Committee of the Seventh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on September 7, 1990, and was formally implemented on June 1, 1991, laying a solid foundation for Chinas book copyright trade to further integrate into the world track. China formally acceded to The World Copyright Convention on July 30, 1992 and The Berne Convention for the Protection of Literary and Artistic Works on October 15, 1992. These two important actions paved the way for China to integrate into the international copyright trade framework. For Chinas publishing industry, its significance lies in bringing a new business philosophy and trade environment, and providing an important opportunity for the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of Chinas publishing industry. By 2022, after Chinas accession to the two conventions for 30 years, the development of copyright trade has gone through the start-up stage, the groping stage, the integration stage and the current digital empowerment stage. A clear understanding and grasp of this historical development law can clarify the role of the government and the market in copyright trade.
[Key words] copyright trade;social benefit;communication effect;book mark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