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AI+”到“+AI”：人工智能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機理與路徑

趙皎卉　朱元利

關鍵詞：全民健身；人工智能；高質量發展；技術重構；綜合治理

文章編號：1001-747X（2023）05-0522-10 文獻標志碼：A 中圖分類號：G80-051

DOI：10.16063/j.cnki.issnl001-747x.2023.05.002

黨的二十大報告將“實現高質量發展”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之一，明確提出“高質量發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同時將“建成體育強國、健康中國”“基本公共服務實現均等化”明確為“到二0三五年我國發展的總體目標”的重要組成部分。站在新的歷史起點，錨定“高質量發展”“體育強國”“健康中國”“基本公共服務”等關鍵詞做圓，“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位于多個圓相交的區域，作為新形態、新模式、新理念與新實踐，備受體育界、產業界、學術界和各級政府的關注。

在頂層設計方面，國務院《全民健身計劃（2021—2025年）》中首次提出“提供全民健身智慧化服務”的目標，體現出我國AI與全民健身融合發展的新階段、新理念、新格局。在智能應用方面，智慧體育場館、智能體育公園、智能穿戴設備、智慧化運動休閑特色小鎮等逐漸改變著全民健身服務模式和供給方式，各種智能健身的新技術、新產品和新服務層出不窮，滿足多層次、多樣化、動態化的全民健身服務需求；在公共服務及其治理方面，全民健身智慧化、全民健身智慧化服務平臺、精準化供給、智慧化治理、整體性治理成為時代熱點議題；在整體效能方面，AI對全民健身有顯著的促進或推動作用，在微觀層面促進全民健身的個體參與，在中觀層面賦能全民健身事業和產業發展，在宏觀層面助推全民健身治理現代化。對標西方發達國家，我國在全民健身領域的突出特點是“以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為導向，AI作用于全民健身領域所形成的不同于西方發展的戰略轉型、實踐經驗，為我國體育社會學“本土化”研究提供了“試驗場”。無論是“中國情景”下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實踐邏輯，還是全民健身智慧化及其治理能力現代化的“中國經驗”，都亟需學術界做出積極回應并給出理性解釋。

2023年無疑是AI大模型的“爆發年”，以Chat-GPT、文心一言為代表的大模型能理解、有邏輯、會推理、能創作，其極強的通用能力和突破性效果標志著“深度智能”時代正悄然來臨，為全民健身領域帶來機遇與挑戰。AI與全民健身的融合進程必將再次提速，對AI如何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路徑考察與機理分析成為體育社會學無法回避的時代命題。現有2種典型分析視角：一是技術理性視角，著重考察“AI+”全民健身的實踐路向，回答AI以何種方式滲透、介入和影響全民健身，從技術維度保障全民健身智慧化的“順利”發展；二是價值理性視角，重點探討全民健身“+ AI”的價值旨歸，反思全民健身的現狀、文化、倫理對AI的反作用，從治理維度關注全民健身智慧化的“健康”發展。基于此，本文綜合運用文獻資料法、專家訪談法、實地調查法等，從“技術重構”與“綜合治理”2個視角厘清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路徑與機理，在此基礎上平衡“AI+”與“+AI”的關系，以期對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提供理論參考和實踐指導。

1回溯與思考：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理性審視

1.1“AI+全民健身”是AI跨學科融合屬性的具體呈現

AI自誕生之日起，一直試圖模擬人類的大腦結構、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其發展波瀾壯闊、起伏跌宕，歷經“三個階段、兩次寒冬”：熱情高漲和期望無限的早期（“推理階段”，1952—1969年），通用搜索機制局限所導致的回落期（“第一次寒冬”，1966—1973年），以專家系統為代表的基于規則學習的崛起期（“知識工程階段”，1969—1986年），神經網絡聯結主義的回歸期（“第二次寒冬”，1986-1995年），統計機器學習的復興期（1995—2006年）以及大數據驅動的深度學習的突破期（“深度學習階段”：2006年至今）。AI領域可分為3大學派：連接主義學派采用生物仿生學方法，通過模擬生物體的腦部組織結構去尋找智能，關注于承載智能的生理結構，即“大腦”（brain）；符號主義學派采用邏輯推理和演算方法，通過解析物理符號系統假說和啟發式搜索原理去尋找智能，關注于承載智能的心理結構和邏輯結構，即“心智”（ mind）；而行為主義學派使用“感知一動作”的研究方法，通過環境反饋和智能行為之間的因果聯系去尋找智能，關注于智能體外部可觀察到的行為表現，即“行為”（ action）。

作為“一個最富有期待和遐想的學科”，跨學科融合是AI與生俱來的根本屬性：AI從哲學、數學、經濟學、神經科學、心理學、計算機科學、語言學等諸多學科中汲取思想、觀點和技術，滋養并發展自身，同時還涉及邏輯學、認知科學、行為科學、生命科學，以及信息論、控制論和系統論等領域。隨著時代的變遷、學科的發展、實踐的探索，AI的迭代速率與普及范圍遠超以往人類的認知：海量數據快速累積，運算能力大幅提升，算法模型持續優化，場景應用不斷創新——4大關鍵要素持續推動AI迅猛發展，使其成為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重要驅動力量。AI在21世紀的第2個10年迎來產業的崛起，以大數據、深度學習、強化學習為基礎方法，將數據挖掘、計算機視覺、自然語言處理、機器人、知識圖譜等技術廣泛應用于諸多領域并取得重大突破，集中呈現為“AI+X”，即AI賦能萬物，加速各類資源要素融通。

縱覽AI發展簡史，考察其基本理念、發展脈絡、知識框架和未來圖景，辨析其技術屬性及其社會屬性，為剖析與闡明“AI何以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提供一種“AI+”的技術賦能視角：通過數據驅動、算法服務和平臺賦能推動全民健身走向智能化，AI更多地是被用作工具，工具只是手段，賦能只是路徑，高質量發展才是最終歸宿。以應用需求為牽引，中國在“AI+全民健身”的科技創新和產業發展方面走在了世界前列，正如《“十四五”體育發展規劃》所提出的：“要強化要素創新驅動，支持大數據、區塊鏈、物聯網、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在體育領域的創新運用，打造智能健身場景，加快相關產品開發”。

1.2從“AI+”到“+AI”是全民健身智慧化的價值旨歸

全球數字化浪潮為“AI+X”快速生長提供了沃土，AI為人類的學習工作、生產生活帶來顛覆性變化的同時，數字鴻溝、信息繭房、隱私侵犯、算法歧視、智能濫用等“倫理失范”現象警示人類必須學會以倫理智慧應對“AI+”所帶來的不確定性與風險隱患。2018年8月，牛津大學Taddeo和Floridi在《科學》雜志上發表論文，倡導“AI向善”。因此，為全民健身智慧化實踐的豐碩成果歡呼雀躍之時，也需反思其面臨的困境與風險，這為分析與闡釋“AI何以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提供一種“+AI”綜合治理視角：堅持便民、親民、利民、為民的宗旨與理念，推動全民健身價值意蘊、規范標準和AI技術融合，盡可能規避潛在風險、消除負面效應。

基于上述分析，學術界關于“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研究大體可概括為2條路徑：一是技術賦能論，以全民健身為因變量，以AI為自變量，將AI界定為工具，以“AI+”全民健身的視角，強調如何將AI廣泛應用于全民健身健域，打破信息孤島、促進信息交互、深化公共服務、拓展應用場景，實現“技術重構”或“數智賦能”；二是社會建構論，主張以全民健身為自變量，以AI為因變量，借助于全民健身“+ AI”視角，強調AI自身必然受到全民健身發展現狀、制度文化及道德倫理的約束與規定。在制度層面，針對制度激勵與監管規制不足等問題，應當宏觀激勵和監管規制共力引導。我國智能健身的發展處于快速生長的現狀，存在智能技術規制缺位等問題，應當嚴格規制措施，促進智能健身有序化。對“ChatGPT影響體育發展”進行技術哲學審視，強調不僅要關注技術的實際應用，還要關注技術背后的理論基礎、道德倫理和社會影響。已有成果多沿著第1條路徑研究“AI+”全民健身，較少從第2條路徑回答全民健身如何“+ AI”的問題。

如果將“AI+”視作以AI為代表的科技革命引領智慧健身、推動群眾體育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那么從“AI+”到“+AI”則體現出全民健身智慧化的價值旨歸：對“AI+”進行技術反思，因為AI為全民健身帶來的絕不僅僅只是發展工具，而是關系到“以人民為中心”根本理念的當代呈現。推動AI在全民健身領域的智慧化賦能，拓展全民健身的智慧化應用場景，是“構建更高水平全民健身公共服務體系”的時代要求。《全民健身計劃（2021—2025年）》中“始終以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多元化健身需求作為出發點和落腳點”，為全民健身的智慧化轉向提供了行動指南。

1.3協調“AI+”與“+AI”是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必然要求

數智時代是一個不同于任何傳統社會的全新社會模式，學者們以不同的范疇來把握它的特征。“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既可以視作是一個簡單、純粹的技術范疇，也可以是一個文化范疇或社會范疇，還可以是更廣泛范圍內的一個綜合范疇。因此，對“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內涵的準確把握既要回歸AI的技術本質，也不能脫離全民健身的時代使命。作為全民健身新形態，“高質量發展”著重強調“AI+”的技術理性，將AI技術對全民健身全領域、全環節、全要素進行賦能，鏈接體育場景，全面感知和深度解析全民健身大數據，洞察其背后隱藏的規律、關系和變化，形成可供全民健身預測、決策和分析的知識體系和應用架構。作為全民健身新使命，“高質量發展”需要強調“+ AI”的價值理性，其核心價值是服務于人民群眾更美好的生活、獲得感和幸福感不斷提升，追求標準化、均等化、普惠性、便捷化等多元價值。技術理性和價值理性是“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基石和著眼點，保持“AI+”和“+AI”之間的互動平衡是兩者深度融合健康發展的必由之路，“AI+”和“+AI”互為前提、互相作用，在智慧健身實踐中實現辯證統一。

可預見的是，全民健身智慧化進程絕不會一帆風順，而是在“發展→沖突→治理→再發展”的循環迭代中演進。借用“技術—社會”互構論對此過程加以解釋：AI與全民健身互相建構，兩者共同作用形成現有的智慧健身實踐，因而既要承認AI技術是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助力，又要承認全民健身對AI技術的要求與制約；而“技術—社會”互構的歷史表明，對一個良序社會而言，技術從來都只是工具，對工具運用的規制才是決定技術影響社會秩序的關鍵因素。全民健身如何借助于AI實現其高質量發展，這一問題中蘊含著一個重要前提：AI的工具性，即充分發揮AI帶來的優勢，有效降低AI導致的風險，整合技術、法律、政策、標準、倫理、安全等多方面影響因素，最終建成服務于全民健身的負責任AI（responsible AI） 。

當前，全民健身體系結構正在發生系統性、根本性變化：從傳統的“物理—社會”二元空間，拓展為在“物理—社會—數字—認知”四元空間中展開的復雜系統。AI天然地具有跨學科融合的屬性，與全民健身領域的時代變革同頻共振。基于此，下文探討“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時立足于四元空間模型，既要從“AI+”技術重構視角探究AI助推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深層機理，又要從“+AI”綜合治理視角審視AI所引致的數據隱私、安全隱患及社會倫理等風險挑戰，以期對調和“AI+”與“+ AI”、實現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提供相應的理論參考。

2“AI+”全民健身：技術重構視角下的發展機理

在全民健身領域，“互聯網+物聯網+5G”實現人與人互聯、人機互聯、萬物互聯并產生海量數據，借助于AI技術從海量數據中發現規律、挖掘價值，即時提供最優化決策方案，并引導下一步執行，從而實現全民健身領域的結構、功能、流程、制度、政策、產品、模式、場景、工具、方法等層面的數據驅動型創新，此即“AI+”全民健身的基本邏輯。換言之，AI以“智慧”敘話，基于機器學習和深度學習獲取深度洞察，基于計算機視覺和語音識別實現數據自動采集與人機交互，基于知識圖譜和專家系統生成個性化方案，基于數字孿生進行社會實驗與模擬仿真，將“數據—信息—知識—智慧”（DIKW）閉環賦能體系[31]引入傳統全民健身的各種場景。在“物理—社會—數字—認知”四元空間中，“AI+”視域下的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主要表現為重新定義時空、重構閉環賦能、協調社會行為、重塑健身理念（見圖1）。

2.1物理空間：重新定義時空

時空智能已成為“AI+”最為核心的基礎支撐能力，將物理空間和數字空間進行精準映射，為物理空間中的萬物互聯互通提供精準時空信息。利用時空智能重新定義時空，為體育公園、體育場館、社區健身中心、室外健身房、家庭健身房等預留數字空間人口；將物理空間中可測量、可采集的變量從隱性形態轉換為數字空間中可計算、可分析的顯性形態，實現物理空間中人、機、物、環境的狀態感知，構建數據自動流轉系統并與數字空間打通。毋庸置疑，重新定義時空的要義是“精準”，通過厘米級定位、毫米級感知、納秒級授時等技術，有效貫通時空信息，實現更細顆粒度的時空感知，在此基礎上實現三維全場景室內外地圖位置展示、實時定位數據交互、室內外人員及車輛態勢監控、實時決策與指揮調度等服務。

在時空重構下存在2種趨勢：一是徹底顛覆對鍛煉人群和健身場所的場景感知方式，而場景感知的本質就是對特定場景中鍛煉人群健身服務需要的洞察及滿足，核心表現為“匹配”，即以用戶為中心（user-centered，UC）、基于位置的服務（location based servlce，LBS）、服務增值（value-added，VA）；二是極力促進鍛煉人群在場體驗感的細節提升，時空大數據、智能算法、數字孿生、沉浸技術彼此交織建構與作用，實現物理空間與數字空間的實時連通與全時空泛在，基于所產生的一切歷史數據和即時數據，以及全方位豐富個性化標簽體系，多維度延伸鍛煉人群的身體和感官，推動其在場體驗感從智能化逐步邁向沉浸化。需要指出的是，數字化與智能化轉型道阻且遠，并非所有健身場館、器材設施都與數字空間連接；時空重構并非以數字空間為終點，而是進一步延伸到各類智慧健身場景中，形成“虛擬與現實交融、線上與線下聯動”的無限循環。

2.2數字空間：重構閉環賦能

數字空間是指聚焦智慧健身的體育場館、體育公園、器材設施，政府、企業、體育組織、鍛煉人群等，所構建的、與物理空間和社會空間平行且深度耦合的數字驅動型信息空間，也可視作有意義、有規則、數字化、模型化、代碼化的物理空間和社會空間。根據實地調研情況，全國全民健身數字化轉型如火如荼，圍繞全民健身服務的生產、分配、決策、運營等場景化應用，從宏觀、中觀、微觀層面對全民健身領域進行全方位、多角度、全鏈條改造，在快速迭代中持續構建“狀態感知→數據治理→實時分析→科學決策→精準執行”的閉環賦能體系，具體如圖2所示。在該體系中，狀態感知的維度、數據治理的過程、實時分析的對象、科學決策的依據以及精準執行的結果皆為數據，數據自動生成、自動流轉、自動分析、自動執行，在快速迭代中形成螺旋上升的“數據→信息→知識→智慧”（DIKW）閉環。但從總體上看，“AI+”全民健身仍處于起步階段，依然存在數據采集匯聚難、機理模型沉淀少、定制化服務水平低、數據安全風險大等若干發展瓶頸。總之，全民健身智慧化新場景、新應用亟待開拓，全民健身新業態、新模式亟需培育。

2.3社會空間：協調社會行為

社會空間的概念建立在人類社會實踐活動之上，當AI與全民健身深度融合持續作用于智慧健身服務相關的生產、分配和消費等社會活動，從內在邏輯上必然會協調政府、企業、體育組織、公眾等多元主體的社會行為。在數智時代，算法作為AI的核心要素之一，其本質即是技術化、代碼化、模型化的社會規則，逐漸成長為一種具有強烈社會性的技術，調節對象主要是社會及社會內部的關系。

其一，從全民健身公共服務治理角度看，AI技術介入傳統全民健身公共服務的“信息孤島”，單一供給主體的信息優勢不再，多元化趨勢愈發明顯，逐步推動全民健身公共服務邁向整體性治理，形成以公眾需求為導向的體育公共服務治理路徑，構建“共建共治共享”全民健身公共服務治理新格局，其突出特點為需求感知實時化、健身需求個性化、參與主體多元化、服務模式多元化、供給內容精準化、監督反饋全程化。

其二，從全民健身線上線下融合角度看，線上線下的自如切換為全民健身活動提供便利的同時，也為社會關系的再聯結提供了更多可能。“線上+線下”的社會交往和活動參與，使得鍛煉人群具有了一種在物理空間和數字空間同時存在的“二重存在性”，時空關系得以重構、社會行為得以協調。時空重構消除了時間差異，拉近了空間距離，削弱了區域隔閡，促進了健身資源和社會行為的調節；而社交媒體扁平化與健身平臺多樣化，促使健身理念相近之人更容易聚合，溝通更順暢、交流更高頻，從而形成社會空間中不同的亞文化圈層。以2022年首屆全民健身線上運動會為例，累計報名參與人數超1396萬人，共有109家單位參與辦賽，其中包括50余家互聯網平臺、體育總局10個運動項目中心和39個國家級單項協會、10個省（區、市）體育部門，全網總曝光量超56.2億次，這一現象級賽事活動成功詮釋了“AI+”全民健身協調社會行為的非凡魔力與現實意義。

2.4認知空間：重塑健身理念

以AI為核心的新一代信息技術嵌入全民健身領域，物理空間、數字空間和社會空間之間連接、融合、切換、互嵌，構建出“人一機一物一環境”互動的智慧健身場景，身處其中的人群基礎信息、身體機能、運動習慣各不相同，對于“AI+”全民健身的諸多現象的感性認知和內在規律的理性認識也不盡相同，形形色色的全民健身實踐形塑成具有符號意義的健身理念，根植于認知空間中。例如：健身服務多元化有助于公眾形成主動健康觀，將健康教育融入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提高公眾健康素養，推進公民健康意識向健康行為轉變。

在“AI+”全民健身的數字化轉型示例中，主要呈現出2種技術邏輯：一是“人類機器化”，鍛煉人群在獲得智慧場景下便利的同時，其健身數據自覺并持續地成為算法定義的對象；二是“機器類人化”，科學決策模擬、延伸和拓展人的智能，“類人”思維的功能延展成為AI邁向智能機器的顯著特征（見圖2）。在“人類機器化”視角下，AI算法可結合健身服務、健身場景和個性特征（算法定義的數字化對象），為個體推送個性化訊息進而將其桎梏于“信息繭房”，也可通過干預措施塑造個體偏好，從根本上控制其思想源泉；更進一步，通過輿情分析與管控，可利用算法促進或抑制某些健身觀念的傳播以從整體上控制體育輿論。在“機器類人化”視角下，以ChatGPT為引領的通用AI初見端倪，使機器不再是被操縱的中介或工具，人機協作模式逐漸由人類主導轉向為人機平等對話，由此人機互動關系得以重構，智能機器從輔助決策走向全能代理，將會在與人類的互動過程中獲得話語權。總之，2種技術邏輯均表明AI能夠影響健身理念，進而改變鍛煉人群的行為習慣和思維方式。

3全民健身“+AI”：綜合治理視角下的發展路徑

如果將“以人民為中心”“建設健康中國”“促進人的全面發展”視作一個多目標函數，那么“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本質上是為了尋找目標函數最優解的過程。在尋優過程中，AI帶來的主要挑戰主要表現在技術、法律、社會、倫理等方面，因而亟需構建“理念—目標—主體—工具”AI綜合治理框架，確立“以人為本、智能向善”的治理理念，確保達成“可知、可信、可控和可用”的治理目標（見圖3）。綜合實地調研的問題梳理與專家訪談的前瞻性意見，在“物理—社會—數字—認知”四元空間中，“+ AI”視域下的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主要致力于：針對算力不足、算力資源分散問題，在物理空間夯實健身服務算力底座；針對數據壁壘、機理模型少問題，在數字空間釋放健身數據要素價值；針對隱私保護、技術黑箱問題，在社會空間防范AI倫理風險；針對AI與人類目標不一致問題，在認知空間倡導人機共生價值對齊。

3.1夯實健身服務算力底座

“數字中國”時代背景下，算力不僅是AI時代最重要的基礎設施、最關鍵的生產要素，也是支撐“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底座，更是激活健身數據要素潛能、驅動公共體育數字化轉型的新引擎。隨著“東數西算”工程全民健身智慧化進程提速，多模態大模型、算力密集型的計算需求陡增，與通用型計算相比，AI計算在感知智能（如智能穿戴設備、狀態感知、實時分析等）、認知智能（如信息理解、知識圖譜，數據挖掘等）、決策智能（如人機交互、實時響應、科學決策等）、極端環境與高危險性體育項目等場景下具有顯著優勢；但當前AI算力問題依然突出，主要表現為健身領域實際需求與算力資源供給存在結構性矛盾、訓練AI模型時數據遷移算力損耗較大致使算力利用率低、算力資源分散難以集中調用等。因此，通過算力突破、算法強化、模型優化實現AI與全民健身多方位、深層次、立體化的融合逐漸成為各界共識。

健身服務算力平臺主要以硬件系統為主，還包括網絡系統、基礎軟件、通用AI算法和框架、算法工具、專用算法模型等。打造健身服務算力平臺，夯實健身服務算力底座，需注重以下3個方面：（1）架構多元化與體系標準化。立足長遠發展目標進行頂層規劃，根據我國新型基礎設施的總體部署要求，采用多模式、多層次的計算架構，支持端邊云算力高效協同，推進算力、算法的基建化和一體化，實現健身服務算力底座的標準化、集約化、規模化、綠色化發展。（2）場景多元化與服務敏捷化。總結梳理全民健身典型應用場景與案例，從社會效益角度審視各類智慧化場景的應用價值，推進算力資源的優化配置，提供高效敏捷的智算服務，鼓勵引導各類AI治理主體（政府、企業、社會組織）參與到健身服務算力底座的建設中。（3）智算生態化與保障體系化。持續優化AI算法模型，全面挖掘其賦能潛力，培育健身智能服務生態，助推AI與全民健身深度融合提供更完善的公共服務能力，確保AI算力算法的持續生產供應，強化長效運營機制，提升健身服務算力底座的體系化保障能力。

3.2釋放健身數據要素價值

作為最具時代特征的新型生產要素，數據是國家發展重要的基礎性和戰略性資源。全民健身數據特指對全民健身領域的客觀事件（如人、機、物、環境）進行如實記錄并加以鑒別的符號，是對“人—機—物—環境”的性質、狀態及其互動關系進行記載的物理符號或符號組合。首先，全民健身數據具有來源復雜、種類繁多、海量增長、覆蓋面廣、場景依賴、高度隱私等特點，典型全民健身數據如圖2所示。其次，各類全民健身數據并不是孤立的，而是高度關聯、彼此解釋，甚至相互影響的，必須經過循環迭代的DIKW閉環才能夠實現其價值增值，因而要充分利用全民健身數據的內聯性，盡可能地將鍛煉人群與健身場景、服務內容、服務資源連接起來，才能夠解決好“去哪健身”“和誰健身”“如何科學健身”等民眾關切問題。最后，作為新型生產要素，全民健身數據具有非排他性、非競爭性、非稀缺性、非耗竭性等諸多特點，這是造成數據確權困難、數據質量不高、數據壁壘高筑、機理模型偏少等問題的根本原因。

若要充分釋放健身數據要素價值，必須注重治理工具“法治、市場、數據”的協同發力（見圖3）：（1）在法治方面，緊緊圍繞《關于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更好發揮數據要素作用的意見》要求[43]，探索建立全民健身數據資源持有權、加工使用權、產品經營權“三權分置”的產權制度框架，逐步完善全民健身數據產權保護的實施細則，為充分釋放健身數據要素價值、提升健身數據要素效能提供有力法治保障。（2）在市場方面，將數據要素納入收入分配體系，以權屬、價值、安全3大關鍵要素為抓手，形成健身數據市場定價體系，引導多元主體參與建設大規模、高質量、數據類型多樣、應用場景豐富的全民健身數據庫／數據池，在此基礎上方能提升AI模型的預測精度和可解釋性，提高AI模型的泛化能力，拓寬AI模型的應用場景。（3）在數據方面，依托國家、省、地市三級全民健身信息服務平臺，拓寬全民健身數據采集渠道，有序推進資源編目、歸集整合、數據治理、開放共享、分析挖掘，根據不同場景、不同需求、不同主題，為不同應用主體提供量身定制、安全可靠的全民健身數據管理與技術支撐服務。

3.3防范人工智能倫理風險

在技術樂觀主義與技術理性思維的主導下，AI風險與日俱增，其來源主要有3種：一是超級人工智能（super AI）引致的技術失控風險，即AI技術超出人類的掌控范圍，目前看今后相當長時間內不會發生；二是算法濫用和AI誤用引致的倫理風險，如隱私保護、數據安全、技術黑箱、算法歧視等問題，已成為“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熱議話題；三是AI迅猛發展帶給全民健身領域的負面影響，如AI強替代性致使人們對于結構性失業的焦慮和恐慌、算法優勢對鍛煉人群自由與權益的侵害、自動生成虛假新聞影響人們的認知與判斷進而操縱體育輿情等。

由于AI技術與產業的飛速發展、AI倫理風險來源多元，AI風險治理錯綜復雜，至今尚未形成完善的理論架構和治理體系。對此，2022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加強科技倫理治理的意見》，也提出相關要求。因而更要逐步構建科學有效的AI綜合治理體系，未雨綢繆、防患于未然。（1）將“增進人類福祉”作為首要科技倫理原則，建立AI風險“三級治理體制”，治理主體由政府、創新主體（高校、科研機構、企業等）和科技類社會組織組成。（2） AI倫理風險防范工作主要從技術層、倫理層、社會及法律層等3個層面，圍繞智能個體治理、智能群體治理以及人機共生系統治理等3個方面進行，其中，最為關鍵的是如何在全民健身智慧化過程中保障倫理原則的順利實施，常見AI倫理原則、基本內涵與治理技術如表1所示。（3）反復審視持續完善“負責任AI”的基本內涵，不斷完善治理技術方案，將“負責任AI”作為一條主線全面貫徹于全民健身“+ AI”的規劃、目標、問題、任務、政策、指南等。

3.4倡導人機共生價值引領

盡管以深度學習為代表的AI技術進步巨大、并廣泛應用于全民健身各領域，但基于海量數據訓練的AI模型依舊是一種被動的弱人工智能，僅僅能夠嚴格遵循人類事先編寫的代碼、近乎機械地完成特定場景下的特定任務。近10年間，即便是AI技術人員有意或者無意將價值觀念體現在人機交互行為與決策過程之中，但總體上AI依然無法與人類保有共同價值觀。從更長期的發展看，全民健身智慧化的高級階段一定會以人機交互的形式存在，而“人機交互的本質是共存”，并對全民健身的智慧場景提供體系化的技術支撐。在人機共生背景下，如何以價值對齊的形式，將符合人類共同利益的價值理念貫徹于AI技術并嵌入到各智能體中，引導并規范AI及其智能體的行為決策，以有效應對未來AI及其智能體帶給人類的威脅。價值對齊的初衷在于達成一種人機“共識”：以公開透明坦誠的方式與超級AI溝通，尋求人機共生的互信共存方案。價值對齊極富有前瞻性，其獨特價值不僅表現在具體的AI技術和實現層面，更重要的是在AI的總體框架與根本發展方向上做出符合人類倫理道德的價值指導。

縱使人機共生現象在全民健身領域并非亟待解決的問題，但價值對齊問題正在來的路上。2022年7月，有研究團隊發文提出了在價值對齊背景下培養有效的人機雙向通信的路徑。人機共生情境下的價值對齊至少包括2層含義：一是AI需要作為一個善解人意、有效合格的傾聽者，從指令和反饋中推斷人類用戶的意圖；二是AI作為富于表達、高可信度的闡釋者，向人類用戶解釋其決策過程。使AI與人類擁有共同價值觀，既能夠確保AI發展符合人類整體利益，又能夠防止AI在道德選擇面前做出有悖人類倫理道德的錯誤決策，從本質上講是人類意志和價值訴求在人機共生情景下人機融合智能的具體體現。

4結語

以大語言模型為代表的生成式AI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深度智能”時代的到來，AI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的步伐也隨之加速。從“AI+”對全民健身的技術重構全面實現全民健身智慧化，逐步轉向全民健身“+ AI”借助于綜合治理彰顯全民健身智慧化的價值意蘊。歸根結底，無論是“AI+”的技術理性驅動還是“+ AI”的價值理性引導，都應堅信AI必將促進全民健身高質量發展。當人機共生時代來臨之時，高度融合發展的智慧健身一定是在“物理—社會—數字—認知”四元空間中展開、AI智能與人的決策高度融合、技術理性與價值理性密切關聯、算法規制與社會規范融為一體的超復雜系統。“時代是思想之母，實踐是理論之源”，唯有大膽創新、勇于實踐，堅持技術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協調統一，發展負責任AI，助力“AI+”技術重構與“+AI”綜合治理的良性互動，才能真正助推智慧健身的全面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