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得像火腿

嚴僮倫

“區區亦曾老實得像火腿，熱情得像砂鍋，憂郁得像皮蛋。”這是木心性格的自謂。

木心講究修辭，文章中比喻句頗多，且用得異常貼切。用火腿比喻人之老實，先取火腿的質：好的火腿，用特殊方法腌制以后，還要掛起來，用數年時間以清除水分和臊氣，至此，肉質堅實，味道醇香，便構成了火腿的至上品性。再取火腿的形：一腿鮮肉，放置的位置不同，提舉的方式不一，其外形就會大不一樣；火腿風干以后，再怎么放，怎么拿，都不會變形。這樣，用火腿比喻人，就把老實人的品性予以形象貼切的揭示。

用砂鍋喻熱情，是取砂鍋的功能：砂鍋煮食物，沸騰以后，即使把它端離火苗，放到冰涼的水泥地上，鍋里依然會沸騰好一陣子。熱得慢，冷得也慢，是砂鍋的特性。遇有此品性的人，值得交往。反之，熱得快，冷得更快者，躲開為妙。

用皮蛋比喻人的憂郁，恐怕是取其色。人一旦憂郁起來，臉上免不了帶點皮蛋般的青綠色，絕對不會像桃花那樣粉紅、燦爛。

木心遣詞用句，最忌人之后，故讀者在閱讀他作品的過程中，常常驚嘆于修辭的新穎奇特。有人將原因歸為作者想象力豐富。然而，想象力不可能憑空產生，在此之前，必須得有細致獨到的觀察。在木心故居紀念館的墻上，張貼著幾頁先生的手稿，其中的一頁：

大理石，一動不動的倜儻風流

木器，鞠躬盡瘁，朽而后已

布，安之若素

綢，自命不凡

緞，傲氣

錦，絮絮敘情

紗，裝作出世離塵

這并非木心某篇文章的初稿，而是對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的物品，做細致的觀察、獨到的思考和想象，然后借用修辭記錄下來，以備日后寫作時選用。

在我看來，這一頁小紙片，是木心的遺物當中最具啟示意義的文字之一——“老實得像火腿”之類的美妙比喻，原來是木心這么用心用力練就的！

（有刪改）

【感悟】

用火腿、砂鍋、皮蛋比喻人的不同性情，這種比喻既新奇又美妙。透過這新奇而又美妙的比喻，我們既可以看到木心先生對生活的熱愛，亦可以看到一代文學大家是如何在生活中細致觀察、思考、想象，并通過持續不斷的積累用心練就文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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