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近年來,我國在野生動物保護領域采取了很多強有力的措施,也發布了一些司法解釋,但針對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的打擊和監管還存在著些許不足,導致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案件層出不窮,只增不減。為了彌補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理論研究方面的不足,為打擊、預防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提供實踐指引。文章從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的基本概況出發,以異寵犯罪案件的現狀、危害和特點為落腳點,具體闡述了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的四種不同原因,并針對這些原因提出了具體的治理對策。
[關鍵詞]異寵;野生動物;非法交易;成因及對策
一、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概述
(一)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的種類
異寵,又稱為另類寵物,近些年深受年輕人追捧,甚至有流行的趨勢。異寵類野生動物種類繁多,包括鸚鵡鳥類、珍稀龜類、靈長類、蜥蜴類、猛禽類、蛇類等等。根據《關于依法懲治非法野生動物交易犯罪的指導意見》及實際判例可知,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主要有四種[1]。一是非法捕獵、殺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異寵交易過程中,非法捕獵、殺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的,以該罪論處。二是非法收購、運輸、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異寵交易鏈條中,實施非法收購、運輸、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行為的,分別構成非法收購、運輸、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對于明知或應知是珍貴、瀕危野生動物而購買的,以非法收購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論處。三是走私珍貴動物罪。在異寵交易過程中,走私國家禁止進出口珍貴動物的構成該罪。四是非法野生動物交易行為的共同犯罪。對于明知他人從事非法野生動物交易,仍提供貸款、運輸、快遞、網絡信息交互等便利或服務的,以共同犯罪論處。
(二)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的現狀
打開裁判文書網,在“全文搜索”中輸入關鍵詞“動物”并在“案件名稱”一欄填入“動物罪”,案件類型選擇刑事案件,法院層級為基層法院,文書類型選擇判決書進行檢索顯示,2017年至2021年間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案件共1247起。其中,“非法捕獵、殺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289起”、“非法收購、運輸、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504起”、“非法收購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217起”、“走私珍貴動物罪165起”、“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共同犯罪72起”(如表-1所示)。
以上所述檢索內容為基礎,按照年份進行劃分,2017年209起、2018年158起、2019年264起、2020年382起、2021年235起(如表-2所示)。在2017至2021年間,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案件數量總體呈上升趨勢。
仍以上所述檢索內容為基礎,在“結果檢索”中分別輸入關鍵詞鸚鵡、蛇、龜、猴、隼和鷹、蜥蜴,結果顯示鸚鵡類案件131起、蛇類案件133起、龜類案件129起、猴類案件82起、隼和鷹(猛禽)類案件630起、蜥蜴類案件88起、其他類54起(如表-3所示)。
(三)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的危害
社會危害性是犯罪的基本特征之一,不同種類的犯罪,社會危害性也不同。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的危害主要包括以下幾點:一是給自然生態資源造成損害,破壞生態系統穩定性。目前,大多數異寵是從自然界非法捕獵的野生動物。捕殺野生動物,不論多少,都會對自然生態資源造成損害,數量大的捕殺行為還會破壞生態系統穩定性,導致該類或其上游野生動物滅絕以及下游野生動物泛濫。二是可能造成病毒、細菌的不經意傳播[2]。野生動物長年生存在野外,易接觸到各種各樣的細菌、病毒,若將它們賣至每家每戶,極易造成病菌的隨意傳播。三是破壞流入地生態系統。每種野生動物都有固定的生存區域,一旦離開該區域,因不受天敵影響,極易引發物種泛濫,擠占流入地其他動物的生存空間,從而對流入地生態系統造成破壞。
二、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的特點
(一)“產業化”趨勢凸顯
根據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基本情況及筆者調研發現,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具有明顯的產業化特點。首先是貨源鏈條。為滿足客戶需求,有專人負責野外蹲點搜尋和捕獵。對于國內沒有的異寵,其還有專門的走私渠道,一些人專門負責國外收購,另一些人則負責偷運到國內。其次是分銷渠道。異寵被捕獵或走私到國內后,直接流到源頭經銷商手中。源頭經銷商再轉運給全國各地分銷商,然后由分銷商賣到消費者手中。最后是客戶挖掘。經銷商一般通過線下線上兩種方式挖掘潛在客戶。線下一般是和寵物店秘密合作,給寵物店老板開分成,由寵物店老板與顧客私下溝通是否需要異寵。線上一般是利用網購平臺及微信、QQ、微博、貼吧等公共社交平臺進行宣傳、推廣和挖掘。總體來看,目前異寵類野生動物交易已形成一條秘密產業鏈,且整體呈現產業化發展趨勢。
(二)交易渠道隱蔽
異寵商家一般都明知自己的行為涉嫌犯罪,為逃避公安和其他部門監管,其往往通過隱秘渠道交易。在異寵剛興起時,國家對網購平臺的監管不是很嚴,這讓異寵商家有了可乘之機。他們利用網購平臺監管缺失的漏洞,迅速構建了龐大的銷售網絡,建立了大量微信、QQ、貼吧群等,籠聚了數量巨大的異寵愛好者。國家加大對網購平臺的監管力度后,他們則全面下線網購鏈接,轉而在上述群聊中交易,再次避開了執法機關的監管。根據判例及筆者潛入部分群聊的觀察來看,他們溝通和交易時有著一套專業暗語,比如“#”代表“龜類異寵”,“~”代表“軟體動物”,“……”代表“蛇類動物”等等,每個符號再加上特殊字母或數字組合,又代表了同一類異寵中的不同品種、價格等,這大大增加了交易渠道的隱蔽性。在貨品配送方面,他們一般采用快遞+網約車+黑車+私人配送的模式,配送手段多樣化,配送場景隱秘化,給執法機關追蹤帶來了很大難度。
(三)低齡化犯罪趨勢明顯
年輕人生活閱歷不夠豐富,對新鮮物有著充足的好奇心和求知欲,飼養異寵剛好滿足了他們追求刺激的心理。有的年輕人不滿足于飼養的樂趣,發現銷售異寵可以獲利后,甚至走上了販賣、走私道路。筆者平時在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經常看到分享異寵飼養經驗、樂趣的視頻。年輕人看到這些視頻后難免抑制不住好奇心,私信給發布者了解異寵購買渠道,這為青少年走上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道路埋下了隱患。另外,異寵經銷商大多通過QQ、微博、貼吧等社交平臺進行銷售和推廣。由于這些社交平臺的受眾群體也主要是年輕人,這就導致異寵消費群體以年輕人居多,再加上部分年輕人社會經驗不足,法律觀念淡薄,因此很容易走上犯罪道路。筆者在裁判文書網上檢索發現,近年來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案件中涉及青少年犯罪的案件越來越多,且案件中青少年占比也越來越大。由此可見,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低齡化趨勢明顯。
三、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的原因
(一)法律專業性強,社會熟悉不足
雖然《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名錄》早在一九八九年就已制定,但由于社會宣傳不足,再加上動物種類紛繁復雜,導致人們很難分清哪些動物能養,哪些動物不能養。比如杭州某派出所接到舉報稱有人飼養疑似國家保護動物的鸚鵡,后經確認,該鸚鵡屬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經盤問得知,這戶人家已飼養此鸚鵡多年,并不知其屬國家保護動物,更沒想過飼養行為涉嫌違法。可見,公眾對野生動物保護知識了解甚少。另外,野生動物保護法律知識專業性較強,很多人不了解哪些行為會觸犯相關規定[3]。以非法收購、運輸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為例。許多人不了解該罪的犯罪構成,認為只飼養一只,未參與銷售就不會構罪。殊不知,該罪是行為犯,只要有非法收購行為,就能構成犯罪。另外,還有很多快遞從業者以為只是幫忙運輸就不構成犯罪,卻不知刑法早已規定,對買賣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犯罪行為提供幫助的,以共同犯罪論處。
(二)網絡平臺及快遞運輸業監管不嚴
盡管相關部門加大了對網購平臺的監管力度,異寵經營者不再像以前一樣在網購平臺上公開銷售異寵,但筆者在某寶上以“幼蛇”、“鸚鵡”、“蜥蜴”等關鍵詞檢索,仍能搜到大量商家。網絡監管部門對微信、QQ、貼吧等社交平臺的監管也存在嚴重不足,導致它們成為異寵經營者的新聚集地。雖然《郵政法》明確規定,物流快遞必須建立寄件實名登記制度,嚴禁寄送活體動物,但實踐中在快遞運輸環節查獲的異寵案件數量可占一半以上。而且,盡管法律規定,對明知他人實施的是非法野生動物交易行為而提供快遞、郵寄服務的,以共同犯罪論處,但仍有快遞從業者心存僥幸,為獲得更多利益不惜冒著犯罪的風險假實名、假檢查。甚至有快遞員在發現快遞異常后,不僅不主動舉報,反而聯系寄件者要求“分一杯羹”。可見,目前我國網絡平臺及快遞運輸業需加強對異寵交易的監管力度,深入打擊異寵類野生動物交易犯罪。
(三)查處案件難度大,認定事實困難
如上所述,異寵經營者有一套秘密經營渠道和規避執法機關偵查的交易模式,這大大加劇了案件查處及事實認定的難度。首先,異寵類野生動物交易案件犯罪分子有著極強的反偵察能力。他們利用互聯網的匿名特點,將自己完全隱藏在網絡環境背后,就算執法機關找到了交易賬號,也很難確定其個人信息。而且,為隱藏個人信息、躲避偵查,犯罪分子通常不用自己的賬號和銀行卡交易,而是批量購買別人的賬號,找人代收或使用購買的銀行卡交易。其次,犯罪分子很少親自拿貨、發貨,通常是提前聯系好幫手,由幫手替他們拿貨、發貨。這就導致很多案件破獲后,被抓獲的基本都是幫手,背后操控人員卻很難抓到。這種隱蔽的交易模式極大地增加了查處案件和認定事實的難度,是當前異寵類犯罪案件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
(四)違法成本低,刑罰威懾小
首先,目前市場上流行的熱門異寵,如高冠變色龍、泰加蜥蜴等大多產自國外。雖然相關司法解釋已將這類境外野生動物納入我國刑法保護范圍,但買賣這類境外動物“情節嚴重”的處罰標準仍須參考該司法解釋附件中規定的同科或同屬重點保護野生動物。而該附件并未包含所有重點保護動物的綱目科屬,這就導致查獲境外野生動物后往往找不到對應的國內參照動物,使得這類案件不論金額多少,只能按一般情節處罰。有些案件甚至無法判處實刑,只能按情節輕微判處緩刑,存在量刑畸輕現象。這也造成許多犯罪分子被查處后,在高額利潤誘惑下仍有再犯可能。其次,異寵交易分工非常詳細,很多案件存在“有實物,但無交易記錄”的現象,導致公安機關只能查獲持有者,無法抓到交易者。由于我國尚未規定持有型野生動物犯罪,因此對這類持有型人員存在無法起訴或起訴難的情況。
四、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的治理對策
(一)完善野生動物保護立法
首先,改變目前野生動物保護立法模式,全面升級和完善野生動物分類重點保護名錄,擴大野生動物保護范圍。把目前市場上流通售賣的境外野生動物也納入到保護名錄,以避免異寵商家鉆法律空子的可能。其次,修改現有司法解釋中關于買賣境外野生動物犯罪情節的認定標準[4]。對在保護名錄中找不到對應科屬參照動物的境外野生動物,規定明確詳細的犯罪情節認定規則,以解決司法解釋滯后、案件量刑不明的實際問題。最后,修改刑法或頒布司法解釋,把野生動物持有型犯罪歸入其中,以應對目前異寵交易產業化、分工化發展的現狀。而且,只有把持有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納入刑法,才能從本質上警示快遞運輸業,遏制他們非法牟利的欲望,防止異寵交易人員通過分工負責的形式規避刑事責任。
(二)加強網絡信息發布平臺的監管
雖然與過去對比,相關部門加大了對網購平臺的監管力度,但仍存在著監管不嚴、監管疏漏、監管不密等問題。筆者檢索發現,對于非法異寵網絡銷售,目前各大電商平臺均有死灰復燃的現象。消費者可輕松檢索到異寵商家,并可輕松進入商家建立的群聊。公安、動物保護及網絡監管機關應聯合加強對各大公共社交平臺及其群聊的監管力度。監管機構可以建立群聊備案制度,要求異寵商家必須備案后才能在群聊里從事異寵銷售活動。同時,相關機關還應落實各互聯網平臺的監管責任,要求平臺建立明確的關鍵詞、暗語監控系統,嚴厲打擊不法分子利用關鍵詞、暗語進行非法異寵交易。另外,網絡監管機構還可建立異寵網絡非法交易檔案管理庫,把已抓獲的犯罪分子和案件涉及的店鋪、網站、互聯網賬號等都納入該檔案庫中,加強對犯罪分子的重復監管,預防二次犯罪的發生。
(三)建立協同治理機制和體系
不論是對交易平臺的線上監管,還是非法活動的線下打擊,都涉及多部門間協同合作。只有建立了良好的協同治理機制和體系,才能更加高效、全面地預防和打擊異寵類野生動物交易犯罪。具體來說,協同治理機制的建立可從兩方面入手。首先是明確線上網購、社交等異寵交易平臺的協同責任。要求他們積極參與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監管和打擊工作,真正落實實名注冊和交易制度,要求商家、用戶的每筆交易、每次登錄都必須實名認證,最好是人臉識別加身份證明雙重認證,防止犯罪分子盜用、冒用他人身份登錄和交易。另外,公安、野生動物保護、網絡監管等機關也可把自己的專業知識與互聯網平臺的資源整合優勢結合起來,聯合開展異寵交易活動監管工作。其次,公安、野生動物保護機關還可與郵政部門、快遞公司、網約車平臺展開合作,建立異寵交易犯罪線下打擊網絡,對快遞業務、網約車配送業務展開深入監管,嚴格防范異寵交易犯罪案件的發生。
(四)落實公眾社會責任
任何一種犯罪的預防,都離不開公眾的廣泛參與。為擴大對異寵犯罪行為的打擊范圍和效率,相關部門有必要開展長時間、全范圍、全行業的防范異寵犯罪法律知識宣傳工作,加強公眾對異寵交易犯罪的了解程度。法諺有云:“知法是守法的前提。”通過廣泛長期的普法宣傳,可讓公眾意識到打擊野生動物犯罪不僅是公安、動物保護等機關的責任,也是公眾的共同責任。只有公眾、年輕消費者、寵物愛好者知曉哪些動物屬國家保護動物,才能從源頭處減少公眾對異寵的需求,打斷異寵非法售賣者的銷路。除加強法律宣傳外,還要加強對異寵銷售者的普法宣傳。讓他們了解野生動物保護的相關規定,知曉哪些動物不能作為寵物隨意售賣,并讓其認識到買賣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的法律責任,促使他們自覺停止、拒絕或抵制珍貴、瀕危野生動物非法交易行為。
五、結語
目前,異寵類野生動物交易已形成產業鏈,捕獵、運輸、銷售等都有專人負責。異寵流行的同時,也潛藏著巨大的犯罪隱患。因為異寵大多屬國家保護動物,買賣這些動物極有可能涉嫌犯罪。根據案例檢索顯示,我國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呈逐年上升趨勢,且具有“產業化”趨勢凸顯、交易渠道隱蔽、低齡化犯罪趨勢明顯等特點。分析來看,法律專業性強,社會熟悉不足、網絡平臺及快遞運輸業監管不嚴、查處案件難度大,認定事實困難、違法成本低,刑罰威懾小是涉異寵類野生動物犯罪頻發的主要原因。針對這些犯罪原因,筆者認為可從完善野生動物保護立法、加強網絡信息發布平臺的監管、建立協同治理機制和體系、落實公眾社會責任四個方面完善現有對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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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曹波.國家治理現代化視閾中生物安全刑法保護探究[J].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51(03):123-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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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肖鈺鉞.我國動物保護立法進路研究[D].湘潭大學,2020.
作者簡介:張方建(1996.4-),男,漢族,河南商丘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環境與資源保護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