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天轉涼,葉子紛紛落下,在多愁善感的詩人眼中,頓時有了秋風掃落葉的悲涼感。他們悲傷地吟道:“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
可是,都說世界上沒有一片相同的葉子,每個人的心情也不相同。樂觀的人看到秋天,反而會感到葉落歸根的安穩,為秋天瓜果的成熟欣喜不已。就這樣,樂觀與悲觀的人,涇渭分明地站在各自墻頭,或仰天長嘆,或搖旗吶喊,一場關于樂秋與悲秋的博弈開始了——
悲秋派不聲不響,拿出了一幅畫:上面畫著枯藤、老樹,樹上落了一只垂頭喪氣的烏鴉,遠處,細瘦的古道上,一個人騎著老馬,在蹣跚獨行。“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那情境,簡直不要太凄涼!
樂秋派看不下去了,杜牧趕著車,第一個出來辯解:“我駕車行駛于山道中,忽一個轉彎,發現一抹艷麗的景象,于是寫下‘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旅行的意義,就是在不經意間,那一片靜待你的絕美風景:就連霜葉都比二月的花朵更艷麗,如火如荼!”
悲秋陣營中,清代趙翼穿著棉襖、拄著拐杖,緩步走出來:“‘最是秋風管閑事,紅他楓葉白人頭。’我閑賦在家,也想出來看看風景,可是自己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沒走多遠就摔了一跤,回到家里對鏡一照,覺得自己憔悴了不少,哼,都怪那愛管閑事的秋風,還吹紅了樹葉,也吹白了我的頭發!”

裁判員:杜甫
大詩人杜甫面對秋風,悲憤地說:“‘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我認為,評判秋天帶給人什么樣的感覺,得看他的具體身份,就像我,好不容易有了一處棲身之所,八月一陣強勁秋風狂掃,將屋頂茅草吹了個七零八落。我只希望能找到千萬間不動如山的堅固住宅,讓所有人免于風雨欺凌,壓根沒心情賞風景了。”
“秋天的味道是酸的!”
悲秋陣營派出清代號稱“江左三鳳”之一的陳維崧,他振振有詞,“‘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風卷怒濤。’秋風凄冷如刀,凍徹心扉,攜著山林間的怒吼而至,怎一個酸字了得!”他生于明末清初,年幼出名,卻屢試不第,正值康熙七年,文字獄盛行,他途經燕趙之地,想起和他一樣壯志未酬的燕趙勇士,心懷感慨,覺得刮來的冷風簡直如刀一般鋒利。
可是,要說秋天的滋味只有“酸”,旅游達人、吃播博主蘇軾第一個跳出來反對,他樂顛顛地說:“對于吃貨們而言,秋天是一個多么令人期待的季節啊!”
楓葉紅了,大閘蟹肥了,蘇軾喜滋滋地寫道:“霜降紅梨熟,柔柯已不勝。未嘗蠲夏渴,長見助春冰。”梨,看起來不像紅彤彤的蘋果那樣討喜,但削下外皮,便顯現出純粹又通透的白。嘗一口,口舌生津,簡直回味無窮。對了,他對橘子也是愛得深沉”對好友劉景文賦詩一首:“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秋天來了,橘子黃了,味道甜甜的,別辜負了這好時節,快來吃吧!快來吃吧!即便是年紀大了,也不要消沉,畢竟這世間,還有美味至此的橘實!
還有兩位大詩人也捧出秋天的美食,李商隱的石榴是這樣的:“榴枝婀娜榴實繁,榴膜輕明榴子鮮。可羨瑤池碧桃樹,碧桃紅頰一千年。”經過漫長的夏日,經歷了烈日的炙烤和風雨的洗禮,榴枝上結出最飽滿的果實。晶瑩剔透的石榴籽一顆緊挨著一顆,像是要擠破外殼一般,彰顯著旺盛的生命力,難怪人們對它情有獨鐘。
陸游捂著腮幫子,顫巍巍地出來獻寶,“別看我人老了,我的栗子可是好東西,‘齒根浮動嘆吾衰,山栗炮燔療夜饑。’炒栗子入口軟糯,就算牙口不好的人依然能吃得津津有味。捧上一袋剛出鍋的栗子,和二三好友漫步,敘說著生活的點滴,秋風乍起時,便將這美好的片刻定格。”
這一回合,樂秋派以絕對優勢勝出,比賽以雙方抵不住美食的誘惑,在一起其樂融融地剝栗子而暫告一段落。
金風送爽,瓜果飄香,秋天是個充滿香氣的季節;蟋蟀在墻腳不停地吟唱,秋天也是個熱鬧的季節。
要論秋的聲音,悲秋派代表人物蔣捷的這首詞中有很多:“黃花深巷,紅葉低窗,凄涼一片秋聲。豆雨聲來,中間夾帶風聲。疏疏二十五點,麗譙門、不鎖更聲。故人遠,問誰搖玉佩,檐底鈴聲……”詞的名字也帶聲——《聲聲慢·秋聲》。你瞧瞧吧,雨聲、風聲、更聲、鈴聲、砧聲、蛩聲、落葉聲、開門聲、低語聲……就連月亮行走的聲音也記錄其中。雁鳴聲讓詞人勾起了對遠方的思念,這些聲音落到心里,每一種都聽得好難過!
樂秋陣營的歐陽修則一派豁達,他走過來安慰說:“秋聲到,草木自然凋零,這是天地之間的自然變化,誰也抗拒不了,既然如此,為什么要糾結自己辦不到的事情?人啊,內心不被外物動搖,精神就不會搖搖欲墜。秋天,天高氣爽,就適合呼朋引伴,去外面打打獵,欣賞一下看看凌霜綻放的菊花不是很好嗎?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呢?”(歐陽修的《秋聲賦》,原文太長,故未引用進來。)
樂秋派和悲秋派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后,只好請來寫下《秋詞》的劉禹錫一錘定音,不愧是“詩豪”,一開口就把“悲秋派”給震住了,“悲秋是你們的事,我可不覺得它有什么讓人傷心的,你看,‘山明水凈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樹木在秋霜的點染下,一改青翠之色,而變得五彩斑斕,水色則顯得更加明凈;‘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一只白鶴展開翅膀朝著青云飛去,氣勢是何等非凡。何止詩情,我的整個身心簡直都要凌空而起了!”
飛來小編:要我說,秋天本來就沒有悲喜,只是人們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他物上,和自己進行著對話。就在方才,一場秋雨把我淋成個落湯雞,我正心情沮喪,轉眼間,看到屋里瓜果飄香,又歡欣鼓舞地做起了“吃瓜群眾”,一塊兩塊三四塊,怎么嘗,都是秋天里最美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