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是聽著我爸那句“炒兩個菜吧”長大的。這里的“兩個”,并不真指兩個,我媽一般會做出三五道菜來。但“炒”,可就是動真格的爆炒了。燃氣灶打開,小火慢熱,一勺白花花的豬油放入,趁脂香開溢,倒入菜式大火快炒,一陣噼里啪啦后,盛盤上桌,一家四口每天吃得肚子圓滾滾地出去曬太陽。
爆炒豬肝算是我媽的一道拿手菜,大火燒到鍋中冒青煙,再倒入豬肝快速翻炒,一分鐘不到,血淋淋的豬肝就變成了那種收緊的、外焦里嫩的、機靈的江南妹子形象。再同切成塊的青紅椒、小段蒜苗、生姜絲,大火爆炒半分鐘,淋上一圈料酒,關火,出鍋,豬肝綿軟入味,辣椒蒜片一塊都不想放過,連盆里的湯汁都能直接吃下兩碗米飯。
流水席上的爆炒魷魚,夏秋必點的爆炒花甲,全國各地聊到爆炒,說的都是葷菜。但素菜,掌握好食材的鮮和火候的度,即使完全不沾葷腥,照樣好吃到飛。
爆炒圓白菜是不少人的心頭好,我也喜歡,看到必點。將圓白菜去根,一片片掰下洗凈,葉不要用刀切,最好是手撕,旺火炒的時候要不停翻動,否則會過于軟爛。炒到白菜葉邊緣有稍微焦煳時烹點醋,入口無敵脆爽。

“鍋氣”這詞,我們這代人已經很陌生了。不過既然是炒,還是鐵鍋用起來順手,尤其底窄面寬的弧形鐵鍋,省油聚熱,一口鍋,治得了任何魚蔬肉鮮。你若是要一個中餐廚師用平底鍋做個爽脆的爆炒腰花,恐怕沒幾個人能行。以急火快熟為目的的爆炒,用平底鍋的話,傾下鍋里的料不能自動集中,用鍋鏟翻勻佐料的次數要多過弧形鍋,如此一來費時間不說,火候更加難控,過急不易熟,過久食材就失去了嫩脆感。
爆炒爆炒,兩字都在說火候,爆,要快而猛;炒,火不能少。說白了,就是旺火速成,且都少不了油脂的潤色。這與西方的炒不是一回事,西方的炒更像是“拌”,加熱拌勻。中式爆炒的基本方法是先在鍋內注油燒熱,將蔥姜蒜煸炒出香味,再及時下菜料。先肉后菜,翻炒至熟,最后兌入汁和調料,待汁收好,出鍋裝盤上臺。整個炒制過程中,食物處于不斷運動的狀態,且耗時一般不過兩三分鐘,快速加熱使肉類外部又焦又脆,形成一層“殼”,里面的汁水由此鎖住,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食材的鮮。
在一道菜的數種烹飪方式中,個人覺得“爆炒”最能將食物的靈魂逼出來。這可能是一個荊楚人的偏見,但事實是,你去到全國任何一家家常菜館,都找得到爆炒系列。在火鍋之都重慶甚至有一批專門的“爆炒”館子,爆炒肥腸、爆炒雞胗、爆炒梭子蟹、爆炒空心菜……好像再普通的菜拿來爆一番,都能誘人生出“再來碗米飯”的胃口,甚至能一下子時空穿越遁跡到自家餐桌旁。
聽我媽說最近幾天家里都在下雨。天天陰雨連綿,下得人滿肚子濕濕的壞情緒,這時候,就得靠一味爆炒來翻盤了。在我心里,爆炒是肝火郁結心情很低落時的加油菜,是可以治中國胃和思鄉病的藥,也是總忍不住想要和人念叨一嘴的味覺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