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與企業市場份額增長

作者簡介：張弘，南京審計大學經濟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企業經濟。

摘要：2014年開始試點的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為準自然實驗。本文基于雙重差分模型研究了該項政策對資源型、重污染型企業市場份額增長的影響。結果發現，該項審計政策抑制了資源型、重污染型企業的市場份額增長，即相較于非試點地區，離任審計試點地區的樣本企業市場份額增長有所降低。從產權性質的不同來看，這種抑制作用更多體現在國有企業中，對非國有企業的影響并不顯著。

關鍵詞：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 企業市場份額 雙重差分法

中圖分類號：F239

一、 引言

2013年11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首次提出對領導干部實行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2014年開始在部分地區試點，至2018年這項工作已在全國范圍全面展開。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將環境審計納入考核，通過改變對領導干部的考核方式，改變地方官員重經濟增長、輕生態環境保護的意識及行為。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使得地方官員對其任職地區的資源型、重污染型企業進行管控，使得它們受政府環境政策的影響高于其它類型的企業。從現有文獻來看，該項審計政策對微觀企業的治理效應已得到檢驗，學者們的研究證實企業的轉型升級、股價波動、盈余管理等會受到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的顯著影響，企業經營水平和競爭力也受到影響。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政策的實行，有利于提升地方政府官員對所轄地區的環境保護意愿，從而加快生態文明建設。

二、文獻綜述與理論分析

（一）制度基礎與文獻回顧

國內學者對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的相關研究多為規范研究，聚焦于基本理論和實務指引，基本理論如審計主體、審計客體、審計目標等；實務指引如審計內容、審計標準、審計評價等[1-5]。

近年來，許多學者對離任審計的政策效果也進行了實證研究。研究方法通常是將離任審計政策看作是一次準自然實驗，按照試點地區和非試點地區設置實驗組和自然組進行回歸分析。①從宏觀層面看，現有研究主要包括離任審計政策對試點地區的經濟和環境等的影響；②經濟方面看，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促進了試點地區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抑制了粗放式經濟增長[6-7]。但有學者指出，審計試點對長江經濟帶內11個相關省市經濟增長的影響在不同時期內有相反的表現，從短期來看呈抑制作用，而從長期來看則起促進作用[8]；③環境方面看，該政策提高了政府的財政環保收入，促進了企業的環保投資，因此對環境治理效應存在積極影響[9]。該政策提高了試點城市的環境信息披露水平，且主要集中在中東部地區[10]。該政策顯著降低了部分污染物的排放濃度，但并未造成空氣質量的全面整體改善[11]；④微觀層面看，學者們基于不同視角研究了離任審計政策對企業的影響，如該項政策提升了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但這種政策效用會由于地區經濟壓力的存在而弱化[12]；能夠顯著促進企業環境責任履行，尤其是非國有企業和未受到環境表彰的企業[13]；加劇了企業股價波動，且隨著時間的增長波動遞增[14]，降低了公司盈余管理，對制度環境差的地區起正向調節作用[15-16]；促進東部地區的企業進行綠色并購，而對中西部企業的影響不顯著[17]；顯著降低企業的避稅強度[18]等。

（二） 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的實施，使得對地區官員的考核增加了地區生態環境質量的考慮，這會影響領導干部對地區發展的規劃和行為動機，促使其關注地區生態環境問題，加強地區可持續發展的監督力度，重點關注地區內重污染、資源型企業。一方面，政策帶來管制強度的變化，會引起企業遵從成本的上升，激勵資源型企業和重污染型企業進行技術創新、資源再分配等行為，從而可能使得這些企業提高自己的經營績效。例如，有學者研究發現，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的實施促進了資源型企業的產業鏈延伸和研發投入[19-20]，從而降低生產經營中對環境造成的污染破壞，減緩對資源的依賴。在此基礎上，企業的競爭力提高，市場份額有所擴大，形成了一定的資源配置效應。但另一方面來看，該審計政策帶來的環境規制可能會使企業在發展的長期規劃以外，進行改造相關設施、研發相關技術以解決負外部性問題，這種強制性壓力可能會增加企業的額外投入和支出。在受到規制的一定時期內影響企業的生產經營效率，從而對企業競爭力產生負面影響，進而市場份額增長受到抑制。因此，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是促進了企業市場份額增長，還是抑制了企業市場份額的增長有待進一步驗證，故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a：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會促進資源型、重污染型企業的市場份額增長。

H1b：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會抑制資源型、重污染型企業的市場份額增長。

從企業的產權性質角度入手，將企業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進行分析?？紤]到國有企業股權結構的限制，除了追求經濟利益，國有企業的經營發展往往還伴隨著一定的政治目的；國有企業在內部組織管理、制定相關政策等發展過程中會更多地受到相關部門的監督。因此，相比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與地方政府的聯系更為密切[21]，在離任審計的政策背景下，國有企業會比非國有企業更加遵循政策實施。因此，相較于非國有企業，該項審計政策對于國有企業市場份額的增加可能有更顯著的影響。由此，本文提出假設H2：

H2：與非國有企業相比，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對于國有企業市場份額的增加影響更顯著。

三、 研究設計

（一） 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我國上市A股資源型、重污染型上市企業為研究對象。離任審計試點工作開展于2014年，因此，樣本區間為2012—2015年。在評價一項政策所產生的效應時，通常采用雙重差分模型，它將政策發生前后的實驗組和對照組差異進行對比，檢驗政策實施效果。本文采用2014年試點地區的企業作為實驗組，非試點地區的企業作為對照組，比較試點前后實驗組和對照組企業市場份額的變化。

根據現有文獻的研究以及2012版證監會行業分類，本文定義的資源型、重污染型企業主要包括林業、采礦業、紡織業、制革業、醫藥制造業、金屬制品業、化工業、火電業、石化業等。通過查詢各審計廳（局）官方網站并參考現有文獻的研究，確定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2014年的試點地區。

本文所有數據均來自CSMAR，基于數據的可得性和實證結果的準確性，在數據整理過程中剔除2012—2015年間屬于ST、ST*的企業及有關數據缺失的樣本。此外，對所有連續變量采用winsorize處理以減少極端值的影響。

（二） 變量定義

1. 被解釋變量。企業份額增長Δln sales。參考已有研究，用企業主營業務收入來度量企業份額，為了保持回歸分析時各變量的量綱一致，企業份額取自然對數[22]。因此，企業份額增長即為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對數的變化，等于企業當年主營業務收入對數與上一年主營業務收入對數的差額Δln salest=ln salest－ln salest－1。

2. 解釋變量。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變量Treat和Post。Treat為試點地區虛擬變量，若企業所在地為2014年離任審計試點地區，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Post為時間虛擬變量，2014年后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3. 控制變量。參照文獻回顧部分已有研究的做法，選取企業規模size、企業年齡age、獨立董事比例id、兩職合一dual、資本結構變量lev和資本報酬率roa為控制變量。變量的具體定義見表1。

（三） 模型構建

本文構建模型如下：

Δln sales=α0+α1（Treati，t×Posti，t）+α2Controlsi，t+εi，t

其中，Δln sales為企業市場份額增長變量，Treat和Post為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變量，Controls為一系列控制變量。

本文主要關注雙重差分估計量即交互項Treat×Post的系數α1，其表示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實施前后，實驗組和對照組在企業市場份額增長存在的差異。若雙重差分估計量α1為正，則說明相比于對照組，實驗組在試點后的企業市場份額增長有促進作用；若雙重差分估計量α1為負，則說明相比于對照組，實驗組在試點后的企業市場份額增長有抑制作用。

四、 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 描述性統計

表2匯總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企業份額增長（Δln sales）的均值為0.0594，最小值為-0.7656，最大值為1.3971，標準差為0.2837，說明樣本企業個體間的份額增長差異較大；企業規模（size）的最小值為19.7295，最大值為26.0910，且標準差為1.2989，說明樣本企業的規模有較大差異；獨立董事比例（id）的均值為0.3700，最小值為0.3333，最大值為0.5714，符合證監會相關規定；兩職合一（dual）的均值為0.2260，說明樣本中有22.60%企業的董事長與總經理是同一人；資本結構變量（lev）代表企業的資產負債率，均值為0.4391，表明樣本企業資產負債率的平均水平處于適中水平；資本報酬率（roa）的均值為0.0394，說明樣本企業的資本報酬率平均為3.94%，企業業績水平較低?？傮w來看，各變量的取值均在合理范圍內。

（二） 多元回歸結果及分析

1.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對企業市場份額的影響。表3列出了對H1a和H1b的檢驗結果。第（1）列是不添加控制變量的全樣本回歸結果。在此基礎上，第（2）列是添加控制變量的全樣本回歸結果。公司—年份樣本觀測量分別為2927和2900個，樣本公司數均為771個，樣本區間為2012—2015年。由回歸結果可以看出，無論是否添加控制變量，Treat×Post的系數均為負（-0.0668和-0.0807），且分別在10%和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政策的實施會顯著抑制企業市場份額的增長，驗證了H1b。

第（3）列是延長樣本觀察區間至2010—2017年的觀測結果。公司—年份樣本觀測量為5224個，樣本公司數為901個。雙重差分估計量Treat×Post的系數依然為負（-0.0517）且在10%的水平上顯著，這與上述結論一致，進一步保證了H1b的可靠性。此外，從第（2）列和第（3）列回歸結果的控制變量部分可以看出，企業規模（size）的回歸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0.123和0.109），表明企業規模越大，企業市場份額增長程度越高，符合預期。資本結構變量（lev）即企業的資產負債率，回歸系數同樣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0.437和0.263），表明企業的資產負債率越高，企業市場份額增長程度越高，這可能是由于資產負債率高的企業往往會通過舉債經營，在企業原有基礎上開拓市場，擴大企業生產規模，從而增強企業競爭力，市場份額的增長就更高。資本報酬率（roa）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2.111和2.139），表明企業的資本報酬率越高，企業市場份額增長程度越高，符合直覺。

2. 產權性質不同的影響。將樣本按照產權性質分類，分別得到1423個國有企業和1477個非國有企業公司—年份樣本觀測值，樣本公司數為分別為367和901個，樣本觀察期間為2012—2015年。回歸分析結果如表4所示。國有企業樣本的交叉項Treat×Post的系數為-0.116，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而非國有企業樣本的交叉項Treat×Post的系數雖然也為負（-0.0400），但不再顯著。這表明離任審計政策的實施對國有企業的市場份額增長有顯著抑制作用，但對非國有企業市場份額增長的影響不顯著，這意味著該審計政策對相關企業市場份額增長的抑制作用主要體現在國有企業，驗證了H2。

從控制變量來看，不管是國有企業還是非國有企業，企業規模（size）、資本結構變量（lev）和資本報酬率（roa）的系數均顯著為正，這與本文全樣本回歸的分析結果一致。

五、 結論與啟示

本文將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看作準自然實驗，基于雙重差分模型研究了該項審計政策對資源型、重污染型企業市場份額增長的影響。結果發現，該項審計政策抑制了資源型、重污染型企業的市場份額增長，即相較于非試點地區，離任審計試點地區的樣本企業市場份額增長有所降低。從產權性質的不同來看，這種抑制作用更多地體現在國有企業中。

在國家進行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過程中，離任審計制度是一項重要舉措。在貫徹與執行離任審計制度的同時，既要注重其對微觀企業產生的影響，也要注重企業為地方經濟發展帶來的貢獻，要總結各地區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的實施經驗和結果，完善政策的實施安排，健全離任審計配套制度。企業同樣要轉變經濟發展模式，提高生態環境保護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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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田國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