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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說七題

2023-04-29 00:00:00鄭在歡
青年作家 2023年4期

一、欺人者自欺

九歲那年,爺爺死了。奶奶夜里會哭,白天也會走神。有一個清晨,我被哭聲驚醒。奶奶坐在床頭,怎么叫都不應。這是她第一次把夜晚的哭與白天的走神連在一起,我怕極了。不是怕鬼怪,那時候我已經上學,學會看書,知道鬼是不存在的。我怕的是她的哭,那樣的哭看起來非常傷身體。

時值隆冬,我還不會穿冬衣,背帶棉褲沒系好就跑出去了。棉褲的背帶垂到地上,會絆腳。我舉著背帶,到處叫人。后來,鄰居幫我找來了一個會叫魂的老人。

老人握著奶奶的手,叫奶奶的名字,叫爺爺的名字,不停地叫。一會兒跟爺爺說話:你就放心吧;一會兒跟奶奶說話:想想孩子們。一會兒呵斥爺爺:你就走吧!一會兒呵斥奶奶:你快醒醒!我在墻角,舉著背帶冷眼旁觀。我覺得他們在演戲,包括奶奶也是,她就是太傷心了,才會演這么一出戲讓自己好過些。

奶奶很快被叫醒了,她全不記得發生了什么。

那之后不久的一天,我一個人在東屋里玩。東屋就是最東邊的一間屋,里面堆滿了沒用的雜物,因此是我的天堂。最大的物件是一個金屬糧倉,我們管它叫麥茓子,以前都是竹席做的,后來變成了金屬的,可還叫麥茓子。圓形的麥茓子佇立在方形的房間,制造了幽暗曲折的縫。我喜歡在這些縫里爬來爬去,或者就是坐著不動,想象坐在自己的山洞里。那天,我坐在自己的山洞里,忽然靈機一動,跑出去對奶奶說,我看到爺爺了!這么說的時候,我還裝作很害怕的樣子。我以為奶奶會高興,因為之前聽到過這個說法:十歲之前的孩童天眼未閉,是可以看到鬼魂的。我想奶奶一定會很高興,我用還開著的天眼為她確認了爺爺的靈魂。可她卻像我一樣害怕,我的害怕是假裝的,她的害怕是實實在在的,沒有一點表演的成分。

她沖到東屋,厲聲咒罵,言語之凄厲跟那天的叫魂老人差不多——后來我才知道,那個老人也不會叫魂,他只是比較會罵人而已。當然,他比不上奶奶:

死鬼,你還敢賴著不走!沒出息的,你嚇唬孩子干什么!壞良心的,有本事你就來找我!

她就這樣聲調不減地罵了至少十分鐘。外面的天陰著,我是真的害怕了。可看到她投入的感情,我也不敢承認自己在撒謊。

長大后,常有這樣的感覺,覺得那一幕真的發生過。那天我真的見到了爺爺,是奶奶把他罵走的。當然知道這是假的,可每每想到這一幕,又總以為是真的。那種真的感覺,比假的覺醒要強烈一百倍。現在,天陰了三天,我又有了這種感覺。

二、善心被困

幾天的雨之后,小區里的貓都餓壞了。幾個常喂貓的在貓食盆前相遇,有帶罐頭的,有帶牛奶的。那個幾乎每天都來的女人帶著一塊抹布。大家夸她心細,把各色食物倒進干凈的盆子里。不一會兒,那頭母三花,這一帶的霸王,聞著味過來,開始猛吃罐頭,狂舔牛奶。一只奶貓,應該是她的孩子,被迫等在一邊,細聲叫著。

“這個母的太霸道了,不吃完就不許別的吃。”

“她今年生了幾胎?三胎吧。孩子全不見了。”

“沒三胎也有兩胎,她最多管小的一兩個月,然后就各顧各的了。”

“倒像個美國種。”

大家笑笑,散了。

往大堂走的時候,那個女人站住了,她說你們聽。大家往她聽的方向聽,保安室的墻邊,有一只奶貓的叫聲,像從地下傳出來的。

“在下水道里吧。”

“是。”

“應該是躲雨跑進去的。”

“那怎么辦?”

大家撅著屁股勘查地面,把叫聲鎖定在保安室的墻根與門廊的柱子之間。那一片鋪著花崗石板,沒有排水槽,離下水道的井蓋也有一段距離。路過的人被吸引,也停下來看,聽到貓的叫聲,也撅著屁股找。

“磚頭下面是什么?”

“能打開嗎?”

“它叫得好可憐。”

“把磚撬開?”

“怎么撬啊?”

帶抹布的女人找來保安,保安又找來物業。穿西裝的物業經理察看了地面,說撬開石板是很大的工程。

“沒個幾千塊下不來。”

“得幾千?”

“不好說。”

“那不能就讓它在里面吧。”

物業經理攤攤手,說,“我們沒有這個經費。”

眾人默然。

一個老太太說:“沒事兒,它能爬進去就能爬出來。”

大家看向老太太,像是能從她臉上看出答案。

“那先等等看吧。”

大家散了。有幾個常在廊下閑聊的人還在那兒,包括帶抹布的女人。只是她不閑聊。

那之后,路過的人都會過去聽聽。到傍晚,我出去散步,也拐過去聽了聽。孩子們都放學了,聚在廊下玩,騎車的、打球的、追逐的,或者什么都不干就是干號的。在這樣的背景下,貓叫聲很微弱。我撅著屁股聽的時候,有兩個小女孩也趴過來。

“叔叔,它是不是餓了?”

“叔叔,它不會死吧?”

我腦中浮現的答案是可能會,但似乎不太適合說給小孩聽。我像個傻瓜一樣被她們問住了。還好,一個老太太解了圍,她可能是其中一個女孩的奶奶,她說:“它能爬進去就能爬出來的。”

我在沒人看見的情況下點點頭,趕緊離開了那群孩子。

次日,午睡起來,快五點了。剛泡了茶坐下準備寫點東西,突然記起有個事情需要提交一張要求嚴格的證件照。我關上電腦穿好衣服出門,路過保安室看到兩個女人正蹲在地上使勁。其中一個是帶抹布的女人,另一個女人抱著狗。

帶抹布的女人手里沒有抹布,正拿著一個鐵鏟撬地上的花崗石板。石板緊緊相連,之間的縫隙剛好能把鐵鏟插進去。她撬松了石板,但沒辦法伸一根手指進去將其掀開來。

見她徒勞無功,抱狗的女人說我來吧。她們交換了鐵鏟和狗,還是徒勞。

她們額頭冒了汗,無措地四下看看。我被看到了,于是蹲下說,我來吧。

我用鐵鏟敲了敲周圍的石板,并沒有聽到中空的響聲。接著撬已經松動的那塊,效果跟她們一樣,撬起又滑落,撬起又滑落。我穿得多了,冒了汗。我還等著去拍照,考慮著怎么把鐵鏟還給她們,左顧右盼地注意到有一行石板中間用很窄的石條補了縫兒。轉而去撬石條,兩下就開了。拿出石條,下面是土,順著石條的空隙掀開石板,還是土。

我站起來,擦擦汗,說:“地是實的。”

她們兩個也都黯然了。

我把鐵鏟遞給抱狗的女人——此刻她的狗被帶抹布的女人抱著。她接過去,手指碰到了我的,溫暖且柔和。

我把石條塞回去,用腳踩實。貓還在叫,就在腳下那塊地方。

“怎么辦呢?”帶抹布的女人抱著狗說。

“沒事兒,它能爬進去就一定還能爬出來。”一個老太太說。

沒人說話。我還要拍照,就先走了。

花十五塊錢拍的照片被否決了。第三天,我去更遠的地方拍照,順帶散步。這張照片花了五十,被采用了。我還臨時起意拍了張藝術照,黑白的,一共花了一百七十九。修圖的時候,老板娘說我像韓國人。

“不像段奕宏嗎?”

“也像。”

“像肖央嗎?”

“哪個肖央?”

“筷子兄弟那個。”

“哦哦,更像。”

她開心地修好了照片。很漂亮,但感覺誰都不像了。

回來的時候,天黑了。我去保安室的墻根聽了聽,已經沒有了貓叫。

“貓救出來了嗎?”我問保安。

“不知道。”保安老頭說,“地不能撬。”

“肯定是自己爬出來了。”一個老太太說。

“也有可能死了。”我想,但我沒說。

我去保安室的另一側看了看,喂貓的兩個盆子分別裝了貓糧和牛奶。帶抹布的女人站在那兒看母三花進食。一只奶貓被迫等在一邊,細聲地叫。

三、抓蝦

平靜的水面冒出無數腦袋。有人游向岸邊,有人調整呼吸,準備再一次潛入水下。

我們在水里捕蝦。

水里的人比蝦要多。捕到蝦的只是少數,他們給蝦掛上寫有自己名字的號碼牌,游到遠處的山腳,把蝦掛在石壁上,等著岸上的人來取,是抽取。

被抽中的人可以離開這里,坐上去往別處的大巴。

沒被抽中的只能繼續在水里等待,或者再抓一只蝦。

抓不到蝦的人,就只有抓蝦。

岸上不時有大巴駛過。

我又一次潛入水下。水下的手腳碰撞,這樣能把蝦逼出來。我睜大眼睛,在渾濁的水里瞪大了眼看。我用力地下潛,越往下人越少,遇到蝦的機會就越多。憋氣的時間會變長,但從沒潛到底過。水底一定有很多蝦,蝦應該就是從水底生的,但沒人知道底在哪兒。每一次下潛,我都決心潛到底,可氣不夠用。

我不是第一個浮出水面的,也不是最后一個。

每次浮出水面都有人抓到蝦。他們高舉在手里,從稠密的人海往外游。有一次我看到一個小學同學,小時候我很討厭他,現在已經沒有了那種感覺。他抓到了一只。

我們吃飯。有人提議等一段時間再捕蝦,給它們一些繁殖的時間,但沒人同意。沒有人想泡在水里等,所有人都想快些抓到蝦。吃完飯,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水腫得厲害,已經沒什么感覺。我想我不能再待在水里了。我吸入更多的氣,這一次,我依然想潛到底。

四、抱樹

河在這里斷頭,這是少見的盡頭。草坪里有很多狗屎和幾棵高大的柳樹。以前從這里走,能走多快就走多快,這次我慢了下來。路邊有一個車站,我很少在這里乘車。白天常有人等在這里,現在一個都沒。站牌前有一棵刺槐,這在北京很少見,樹干看起來很結實,到了春天會開花。好多次從這里走,我會有踹它一腳的沖動,后來發展為每一次都有。不知道這沖動是從哪兒來的,像一只手搔到癢處,全身跟著不安分。當然我沒有這么干過,我還能控制自己。樹下總有等車的人,我不想因為攻擊一棵槐樹而被人側目,哪怕他們并不一定知道這是槐樹。

這會兒一個人都沒有,我卻沒了踹的沖動。但我還是踹了。第一腳是離它還有幾步遠疾走過去踹的,很大力,整個樹都在搖晃。用最大的力氣踹它,不用為它的疼痛負責。樹葉一陣沙沙,有一些落了下來。又踹了幾腳,覺得沒一點意思,力量也在變小。看著它,想找找留下的腳印。找到了一個,可能是用力最狠的那個。我用紙擦掉,又看了一會兒樹干。樹皮很糙,布滿了刀刻一樣的紋路,讓人想起最古老的老農民。我扭了頭,看到公交站牌,熟悉的站名和一些路一股腦涌入腦中。我想走了,能走多快就走多快的那種走。還沒完全收回的目光瞥見了一個站名,這是熟悉的一站,以前我常從這里下車,拐進一個小門,走上兩分鐘去找她。大概過了兩分鐘,我才發現自己沒走,或者只是腦子在走。我不想走腦子了,我只想走,能走多快就走多快的那種走。然后我就做了這件奇怪的事。我抱住了樹。我不記得有過任何抱樹的想法,也沒有產生過任何類似的沖動。我抱著樹,這很奇怪,可我沒有松手。抱著它的時候,我是平靜的,腦子是不走的。如果我的靜止能換取腦的靜止,那我愿意就這么奇怪地抱著這棵樹。這棵刺槐,粗糙堅硬,春天會開花,還像玫瑰一樣生著刺。我松開了,我恨自己想到玫瑰。離開那棵踹了又抱的樹,快步地走,能走多快就走多快的那種,快過腦子的那種。

五、腰痛悖論

有個老太太,跟自己的兒子生活在一起。那是個快五十的兒子,沒結過婚,因為有點老實。老太太一想到傷心事就說,怪我啊,怪我啊,當初就不該跟你爸。我要不找他,就沒人找他,因為他太老實了,結果你比他還老實。

她這么抱怨的時候,兒子就老老實實地聽著,也不會反駁,也不會勸慰,就跟她那個死了的老伴一樣。老伴挨了罵會默默把飯做好,默默端給她吃。一看到老伴那副委屈樣,她心里就樂了。兒子挨了罵啥也不會干,因為他比他爹還老實。他只會默默等著,等著開飯。

老太太常年恨鐵不成鋼,從老子恨到兒子,恨得脾氣越來越大。不過對這爺倆的恨還是有些區別的,恨老子的時候多少有點心疼,恨其沒有眼力見,恨其就知道悶頭干。人家干活的時候都知道偷懶,他從來都是有活兒就一直干——不管活兒是自家的還是外面的。她把抱怨從“你就不會偷偷懶嗎”改成“你就不會歇歇嗎”,老頭還是不為所動,最多對她笑一笑,接著悶頭干。恨兒子的時候更多是悔恨,悔不該當初選了老實的,恨自己沒給他打好基礎,所以一恨他就先恨自己:怪我啊,怪我啊,當初就不該跟你爸。我要不找他,就沒人找他,因為他太老實了,結果你比他還老實。

老實人的生活雖然很難改善,但也很難變壞。老實人只能交到老實朋友,老實朋友聚在一起,很少花錢,更別說揮霍了。老實人在一起就是聊天,最多是趕上飯點的時候一起吃碗拉面,還都搶著買單。老太太和她的老實兒子,這么不咸不淡地過著生活。他們雖然掙得少,但花得也少,隔三岔五還能改善改善生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老太太年輕時候沒怎么做過飯,所以就是改善生活也很難改善口味。這時候她總會想到她那個老實的老伴,一想到老伴她就傷心,一傷心她就說:怪我啊,怪我啊,當初就不該跟你爸……

這么多年,家里的賬一直是老太太在管。她每次取出來一個月的用度,花完了就再去取,銀行的人都煩她了。二百二百的,累不累?最后兩千了,你一塊兒取了吧。玻璃后面的小姑娘沒好氣地說。她一下子傷心起來,不是因為小姑娘的語氣(她的脾氣壞,所以也允許別人的脾氣壞,更別說是玻璃后面的人),而是因為小姑娘的話。這張只剩兩千塊的卡,還是老伴的,里面存著所有他掙到的錢。他剛死了十年,卡里的錢就要花完了。他活著的時候不知疲憊地干活,她總讓他歇歇,因為他不歇,她還生了氣。那天晚上,她氣得躺在床上,他端來了飯,很難得地開口說,我得趁著能干的時候攢夠咱們的養老錢啊。那時候她還生氣,說這根本不是一碼事,能干的時候當然要干,可干的時候也不影響歇歇。她用自己的道理駁得老伴啞口無言,但也破天荒地接受了老伴的道理:那張卡里存著養老錢。

現在,養老錢要花完了,她很傷心。兒子那張卡也是她保管著,里面有很多錢,可她不能動,那是兒子的養老錢。既然他們的養老錢都不一定能把老養完,兒子的養老錢怕也難說。畢竟,錢是活的,以前,她可是一個月取一百的。

她決定自己掙些養老錢。年輕的時候,因為老伴一直干活不肯歇,她很少能撿到活兒干。現在,她總算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當然她能干的已經很少了。村里像她那么大的老人都在翻襪子,翻一麻包能掙十塊錢。每過三天,襪子廠的卡車停在村口,從上面卸下來一包一包的襪子,想翻的人就開著車去拉。她決定用三天時間掙個五十塊,就讓兒子給她拉了五包回來。兒子雖然老實,但也反對了,他真是跟他老子一個臭毛病:死活不讓她干活。不過還好,他比他爹更老實,所以最后還是同意了。

兒子不光帶回來五包襪子,還給了她一套翻襪子的工具:一個可以立在地上的鐵襪子模,一把專門用來剪線頭的小剪刀。她很開心,說襪子工廠就是專業,還送一套專門的家伙什兒。兒子說是五十塊錢買的。她一下又恨上了,你也太實誠了,讓你買你就買,還沒掙呢先搭了五十。

兒子說,這個翻得快,人家都買了。

那三天,她努力地翻襪子,用兒子買來的工具。她咬牙切齒地要把那五十塊掙回來,可她翻得不夠快,三天只翻了三包。她咬牙切齒地讓兒子又拉了五包回來,在襪子堆里繼續咬牙切齒地翻。三天過后,襪子還剩下四包。她認了一天只能掙十塊錢的命。她覺得那也不錯了。

除去買工具的五十塊還凈掙一百塊的那天,她開心地從鐵襪子模上抬起頭來,站起來去接那一百塊的時候倒了下去。

她患上了腰疼。住院花了多少錢她都不敢想,因為兒子不愿告訴她。兒子從她手里拿走了自己的卡,再也沒有還給她,大概是怕她心疼吧。

出院后,她很長時間沒再翻襪子,因為兒子不許。翻不到襪子的時候,她時常傷心,一傷心她就說,怪我啊,怪我啊……

后來,痛罵了兒子幾次之后,她又有襪子翻了。這次是兩包,兒子只許她三天翻兩包,免得腰再疼。翻了一段時間,腰又疼了。她裝著沒事兒,以為能瞞住兒子。她當然能瞞住兒子,畢竟他老實嘛。可她的腰瞞不住疼,她能越來越清楚地感覺到,疼對腰說,你瞞不住了啊,你瞞不住了啊……

她不得不考慮:是不是還要翻襪子?翻襪子的話,腰就會疼,翻襪子掙到的錢都不夠住院的。不翻襪子的話,就要花兒子的養老錢,那還不如死了呢。死?她想了想,覺得也不能死,一是沒人想死,更重要的是,死了誰來照顧兒子呢?他那么老實,連頓飯都做不熟,他那么老實,都不會主動出門找那些老實朋友玩……

結論就是她想了又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她都有點懷疑自己的智商了,這一輩子,她總以為自己很聰明,總是干脆利落地罵丈夫罵兒子,罵他們是鐵不成鋼,還痛心疾首地把成鋼的方法摻和在罵人的話里。現在呢,輪到自己的頭上,卻想不出辦法了。

想不出辦法,襪子還是要翻,腰也在疼。她只能使勁瞞著,直到腰再也瞞不住疼的那天。

那天,她坐在醫院的床上,腰經過治療又能瞞住疼了,可心又開始疼了,疼得她傷心欲絕。一傷心,她又開始說,怪我啊,怪我啊,當初就不該跟你爸。我要不找他,就沒人找他,因為他太老實了,結果你比他還老實。

兒子站在床邊,老老實實地聽著。

連個襪子都不能翻,我還不如死了呢。

兒子也不說話,默默給她端來了飯。當然,是買的飯。

她問了價錢,又罵開了,一碗湯就十塊錢,跟一包襪子一樣,是金湯還是銀湯啊!你就不會多走幾步,找一家便宜的嗎?你個榆木腦袋,下碗面條那么簡單的事你都不會……罵著罵著,她突然開了竅,就像當初恨鐵不成鋼地罵老伴那樣理直氣壯,她坐直了身子,理直氣壯地對兒子說,等回到家,你就跟我學做飯。

她為想到了這么一個好辦法而開心。她又相信自己了。她恨自己為什么早沒想到這個辦法,不過她以為現在也不算晚。總而言之,她又能理直氣壯地恨鐵不成鋼了。

六、口渴

我和一個陌生的同伴拼命往一個地方跑。炮彈不斷在周圍炸開,但沒有火光。天地一片漆黑,爆炸后的炮火也是黑的,但能看到。渴到無法忍耐,炮彈像在嗓子眼炸開。疼痛,遙遠又綿長,像別人在痛,我在替他忍受。我們在擁擠的黑暗里沒有盡頭地跑。后面的追趕者強大而又神秘。焦急。奔跑似乎沒有盡頭,而我快要渴死。后來我們跑到一個巨大的磨盤狀石塊邊上。周圍的石塊正在塌陷,裂縫越來越大,等我們跑近,已經有一條小河那么寬了。裂縫有筆直的橫切面,下面是望不見底的深淵。我們被一種不明的意識驅使,非要從這寬大的裂縫上跳過去,非要跳到那個磨盤狀的巨大石頭上。好像到了那里就安全了,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我的同伴已經跳了過去。我閉上眼,同樣不假思索地一躍。那一刻,巨大的恐懼漫上心頭。我下墜,沒完沒了地下墜,又感覺正站在寒冷的高處,等睜開眼睛,發現還是跳了過來。站在這個圓形的石頭上,看不出它到底有多大。到處是高高矮矮的石柱,阻礙了視線,看不太遠。我的同伴從地上拿起一把手槍,我也拿了一把,我們對射幾槍,躲在石柱的后面。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但就那么自然地做了,就像穿衣吃飯一樣自然。我的同伴又朝我射了幾槍。子彈打在身旁的柱子上,發出渙散的聲音,很陌生,像受到干擾的電臺信號。我予以還擊,往對面的黑霧里打了幾槍,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所有的子彈都石沉大海,既沒有彈道也沒有聲音。我看到我的同伴在石柱后換子彈,他扣動扳機的時候我趕緊躲回來。我看見子彈從黑夜里緩慢地襲來。我看見子彈洞穿石柱,又從我的額頭穿過去。我看見石柱冒出裊裊細煙。一共有三顆子彈,全部洞穿石柱,從同一個洞里飛到另一個洞里,一起從我的額頭里飛走了。我看見我倒下。我的同伴、那個始終面目不清的人,扔下手里的槍,蹲在地上,開始熬一鍋湯。我看見他把清涼的水倒進砂鍋,蓋上鍋蓋,燒起火來。火光脹大,同樣是黑色的,但我知道那是火。過了很久,湯熬好了。一個女孩從黑影里走出來,我的同伴從地上拿起一只碗,給她盛了一碗。她捧在懷里,如獲至寶。那個碗很大,是那種粗瓷大碗,碗體布滿了臟兮兮的裂紋,碗口有一圈青色的印花。那一圈印花劣質、粗糙,感覺從上面喝一口湯顏料就會粘在嘴上。我看見那個清秀的女孩捧起大碗往嘴里送,突然溢出巨大的悲傷。我看見后在想:這樣的女孩怎么能用那樣的碗吃飯呢?但她沒有看見我。她已經把嘴放在碗上了,碗底一點點亮出來。我看見她捧著那個大碗喝湯,感覺她正在唱一首悲傷的、陌生的歌。我閉上眼睛,唱詞像鳥群一樣經過眼前:衣衣衣亦亦衣衣衣亦儀儀儀亦儀儀……

七、鳥在跑

我養了一只鳥。那只鳥很小,不知道是什么鳥。我帶它出去玩,它在地上跑。它的背有一片白,跳起來像鏡子。它跳得很快樂。后來它就急了,因為在地上跑追不上空中的蟲,它就蹦。有一個蹦起來的瞬間,背后的白散開,翅膀也張開,白成了點,它飛上天。我才知道它是什么,大雁。我一直把它當野鳥養的。

不不不,我說錯了。飛起來之前,它下過水,也是為了蟲。在水里,它跟兇狠的鵝和呆笨的鴨子一起游。它更像鴨子。潛入水,白在水下浮動。我很擔心,不過還能看見它,那一塊白。它在水里什么也沒撈著。我能感覺到它的憤怒,鴨子那么笨,它都沒搶過。可它實在是太小了。從水里上來,我以為它要跟我回家了,然而它只是更加兇狠地蹦,把那塊白蹦散,把自己蹦成一只大雁。

它在天上飛,帶著散掉的白。它落在樹上,樹很高。我還沒想到這一飛就是分離。它又停在電線上,那一條線上的鳥都被它比下去。我能感覺到它的揚眉吐氣,我能感到它被我養著的恥辱,我知道它不會回來了。后來它飛上一個房頂,翻過屋脊,自此不見了。

我驚奇又失落,把這個夢講給你聽。就在陽臺,廚房有人做飯。你聽的時候感慨我能記住那么多的細節。我很受用,轉瞬又驚恐,你在聽我說話,那誰在廚房做飯?然后才是徹底的醒,貓上來狂舔我的臉。

【作者簡介】鄭在歡,1990年生于河南駐馬店,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十月》《鐘山》等刊,出版有《今夜通宵殺敵》《團圓總在離散前》《駐馬店傷心故事集》等作品,曾獲《小說選刊》“中駿杯”新銳作家、“鐘山之星”年度青年作家、“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計劃·年度特選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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