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鄭開妍(2000-),女,河南駐馬店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跨文化傳播。
通信作者:黃藝平(1969-),女,廣西平南人,碩士,教授,研究方向:跨文化傳播,通信郵箱:714807458@ qq.com。
摘要:在鄉村振興背景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和發展是全面推進鄉村振興的重要一環。我國儺文化歷史悠久,其發展已經趨近于一個相對完整的文化叢系。桂林百姓儺由中原儺演變而來,在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中不斷獲得生機,蘊藏著獨特的文化內涵和歷史價值。該文在現代文化沖擊和文化全球化雙重影響下,分析了桂林百姓儺在表演目的、藝人身份、承載功能等方面的轉變,發現其仍處于不斷被解構、再重構的過程。而把握好儺文化的現代重構路徑,需要從思維到具體實踐進行深入轉變,以期更好地實現新時代儺文化的積極意義轉向,助力鄉村文化的繁榮和區域文化共同體的形成提供一定借鑒。
關鍵詞:鄉村振興;儺文化;桂林百姓儺;民族交融;文化傳承;路徑重構
中圖分類號:G112"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5(b)-0102-06
The Inheritance and Reconstruction of Folk Nuo in Guilin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ZHENG Kaiyan, HUANG Yiping
(Guangxi Arts University, Nanning Guangxi, 530022, China)
Abstract: In the context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promoting comprehensive rural revitalization. The Nuo culture in China has a long history, and its development has approached a relatively complete cultural system. The folk exorcism of Guilin has evolved from the exorcism of the Central Plains and continuously gained vitality through the interaction, exchange, and integration of various ethnic groups, containing unique cultural connotations and historical value. Under the dual influence of modern culture shock and cultural globalization,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transformation of Guilin people's Nuo in terms of performance purpose, artist identity, and carrying function, and finds that it is still in the process of continuous deconstruction and reconstruction. To grasp the modern reconstruction path of Nuo culture well, it is necessary to deeply transform from top-level thinking to specific practical methods, in order to better realize the positive significance of Nuo culture in the new era, and provide certain reference for the prosperity of rural culture and the formation of regional cultural communities.
Key words: Rural revitalization; Nuo culture; Folk Nuo in Guilin; Ethnic blending; Cultural inheritance; Path reconstruction
正如人類學家摩爾根在《古代社會》(Ancient Society)中所言,“人類文化是通過蒙昧、野蠻和文明的連續階段發展起來的”[1],即人類必須先獲得文明的一切要素,然后才能進入文明狀態。古老的儺文化就是中國進入文明社會之前的“文明要素”。原始社會時期,原始先民信仰非自然神秘力量的存在,儺文化以此成為原始社會生存、生活的精神支柱,為后續幾千年的中華文化的形成奠定了基礎。桂林百姓儺在幾百年的揚棄發展中,形成了濃厚的民族與地域特色。在新時代發展背景下,桂林儺文化的當代意義轉向仍是需要進一步探討的問題。
1 儺與桂林百姓儺
1.1 儺
“儺”,從字面寓意來看,可拆解為“人”和“難”,可理解為“人避其難”。不難看出,儺的產生與人的精神需求乃至生活生產活動都有著密切關聯。我國儺文化歷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遠古時代。關于儺的發源地,學界持有幾種不同的觀點,主要有“中原說”“南方說”,還有學者認為長江流域和黃河流域皆有可能。以學者何根海為代表的學者,認為我國儺文化的產生與我國農耕文化的發展有很大關系,其源于自然崇拜[2],并依附于稻作文化而生存。它以“萬物有靈論”為信仰基礎,人們通過各種活動來表達自身對美好生活的希冀和愿望。
我國儺文化最早的表現形態是儺祭。古代的儺祭分為國儺和鄉儺,上到帝王、下到百姓都十分重視儺祭儀式。在社會發展和歷史更迭過程中,儺發生了“從人的神化到神的人化、從娛神到娛人、從藝術的宗教化到宗教的藝術化的轉變”[3]。尤其到了宋代,儺在儺祭基礎上形成儺舞,并獲得發展。但在宋代以后,儺儀中常出現裝扮鐘馗之類的戲劇表演,由此儺戲逐漸發展起來,其不僅發展為一種新的文化藝術形式,也是古代儺儀在內容上的一大轉變。總的來說,儺的形式演變經歷了儺祭、儺舞、儺戲幾個階段,更確切地說,儺的發展已經趨近于一個相對完整的文化叢系,這個文化叢系的形成,是歷史的文化積淀,也是儺文化流變產生的結果。
儺的發展也因其自身所帶的封建色彩而曾受到抑制和打壓,20世紀80年代,全社會開始重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文化部門開始對儺文化進行收集整理。2006年,儺舞以民間舞蹈的身份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也是儺文化首次以民間舞蹈的形式正式走入大眾視野。2008年和2016年,江西、福建、安徽等地的儺文化也陸續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隨著我國素質教育的普及和人類認識的不斷發展,儺祭走向消解。而最早源于中原地區的儺文化,也因社會經濟的發展而逐漸在中原地區隱匿,反而是位于我國偏遠地區、交通閉塞的西南一帶成了儺文化的又一勃發、延續之地,桂林百姓儺正是在這山水之間孕育和傳承。
1.2 桂林百姓儺
桂林百姓儺,在桂林遠古先民中孕育而生,在秀美的山水間得以生存、延續。中原文化傳入桂林最早因秦始皇修通靈渠。唐朝時期,從中原傳來的儺祭逐漸和桂林的本土信仰相互融合,開始形成自身風格的信仰儀式。南宋時期,周去非在《嶺外代答》中描述道,“桂林儺隊,自承平時,名聞京師”“而所在坊巷村落,又自有百姓儺”“蓋桂人善制戲面,佳者一直萬錢,他州貴之如此”[4]。不難看出,桂林百姓儺雖由中原儺演變而來,但桂林人民通過自身的聰明才智,將儺文化發揚光大,使其得到了興盛發展。此時的桂林儺,受到多民族文化的浸潤,已經遠遠超出原始祭祀的目的,越來越貼近人民的生活。而桂林儺及桂北民俗的身影也在人們的生產生活實踐中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廣西儺文化分布的區域很廣,現今桂林、羅城、環江、欽州等地仍然存在儺文化活動。桂林市第六批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毛茂良,這樣講起桂林儺的由來:
“公元11年至16年,由中原地區傳過來。桂林儺在我們桂北文化中,它是有傳承的,從唐宋明清傳承下來的。1946年就是慶祝抗日戰爭勝利那時候,布壇,做了三天三夜的祭祀活動。桂林儺是以還愿為目的的禮儀民俗,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人畜安康、化災求財,表現漁業生產、農業生產等。”
桂林百姓儺在幾百年的發展中,逐漸破除迷信的外衣,演變成集融驅疫納吉、祈福還愿等目的于一身,具有表演性質的民俗活動,其現在留存的主要形式有儺祭、儺戲、儺舞等。2017年,桂林儺祭以“民俗”事項被列入桂林市非物質文化遺產。桂林百姓儺不僅是桂林的一個特殊印記,也是古代壯漢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重要體現。現階段,隨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加深,桂林百姓儺也朝著更加多元的方向發展。
2 桂林百姓儺的文化特征與當代轉向
近年來,國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力度加大,促使以儺文化為代表的少數具有鮮明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傳統民俗文化走進大眾視野。尤其是儺戲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一舉動,更是對我國儺文化的傳承與發展起到了引導作用,也對桂林百姓儺的再次復蘇提供了契機。桂林百姓儺作為廣西桂林特色文化的表現形式之一,具有極其鮮明的文化特征和意蘊。在現代文化浪潮下,它所蘊含的民族精神、文化傳統在不斷地更新與發展,與現代社會形成雙向重塑。
2.1 桂林百姓儺的文化特征
2.1.1 精神性需求的多重滿足
“從某種程度上講,民間信仰的本質是治病,或者是為了治療社會之‘病’,或者是為了治療個體之‘病’”[5]。但是,無論是什么形態的民間信仰,其最初目的都是有效達成普通民眾與神靈之間的溝通,為民眾解決現實生活中無法靠人力解決的問題。桂林百姓儺也是由此發源而來,并一度滲透到社會生活中,深刻影響了當地人民的生活生產活動。儺神信仰的存在,以“人神對話”的交流形式為主,因此儺祭藝人便被視為此交流過程的中間人。儺神的力量通過儺祭藝人的行為展現出來,其驅邪逐疫的“戲劇真實”表演,使普通民眾的精神性需求得到了滿足。
從個體層面來說,桂林百姓儺蘊含著民眾樸素的愿望和美好的追求,是精神信仰的象征性寄托。而儺祭藝人做法事,也是早期人類生存性智慧的體現。對于現實中無法滿足的愿望,人們通過這種特定的方式傾訴出來,既滿足了自身對美好愿望的想象,也希望通過此種儀式來換取心靈上的安慰和平靜。這種精神上的滿足,不單出現在古代社會,即使是當今面對一些突發的不利情況時,儺文化在一定程度上仍可以為民眾提供重建生活的信心和勇氣。對儺文化的信奉,從側面也反映了大多數普通百姓生活、生產中遇到的種種焦慮。正如,孔飛力在《叫魂》中所言,“人在這個世界上的命運,其實是很容易受到超自然力量破壞傷害的。在神鬼之間進行的那場無休止的對抗中,人的生活需要得到術或法的保護”[6]。他口中的“術”或“法”,既可以說是民間信仰的化身,也可以是民間信仰存在的依據。
2.1.2 道德指引下的群體規訓
桂林百姓儺的發生地多為人口較集中的偏遠村落,儺祭活動的日常化和生活化,使其早已融入當地人民的生活。儺文化重視傳統倫理道德觀念的踐行,利用民眾對神鬼的恐懼起到規勸的作用。這些神話人物所代表的精神和人格在幾千年的傳承中已經超越了時空界限而變得永恒,故而對普通信眾產生了較強的引導和感化作用。在儺祭中極為重要的一個原則便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種“因果報應”的信仰,潛移默化滲透到人們的日常行為中,成為村落里民眾普遍認同的行為準則。
儺祭以非語言文字符號的形式呈現,人們通過親身參與或在場體驗、口耳相傳的方式,自然而然地接受這種被賦予規范性的道德意義。這種敬畏之心使得人們更嚴謹地約束自己的行為,村落里的基本秩序得以維持,且以一種較為穩定的步伐發展,便成為一種社會治理的方式。
2.1.3 多元文化下的兼容并蓄
桂林市地處南嶺山系的西南部,湘桂走廊的南端。據桂林市區寶積巖和甑皮巖洞穴發現的遺物考證,距今約10 000年前,桂林就有人類祖先活動的跡象。夏、商、周時期,桂林是“百越”人的居住地。公元前214年秦始皇開鑿靈渠后,桂林便成為“南連海域,北達中原”的重鎮,不難看出,桂林從秦漢之后便已經出現了中原漢族與南部少數民族的聚居。農業民族之間通過農業生產上的交流逐漸拉近了各方的文化交流,在生產生活的相互影響下,文化風俗逐漸相互吸收涵化。桂林百姓儺正是在漢、壯文化交流中逐漸形成的,是民族文化交融的獨特產物。因此,在現今的桂林儺祭中仍可以看到大量繁體字撰寫的經書、具有中原特色的祭祀儀式,以及傳承儺祭的漢人師公。桂林百姓儺是當地民眾的宗教信仰、文化傳統、地方特色等的綜合反映,在一定時期內具有相對的穩定性和不變性。百姓儺形成的背景也導致它能更好地吸納不同文化的可取之處并為自身所用。在桂林百姓儺發展過程中不得不提本土道教與佛教的融合。這一點更多地體現在儺祭藝人和儀式中的法器上。以毛茂良為例,他本身是信奉道教的,屬于道教的茅山派,以本地的茅山教為信仰,也就是所謂的“師公”,但他做法事時使用的道畫卻是雜糅了道、佛兩個教派,并沒有嚴格的界限,甚至一張道畫上會同時出現道、佛兩派的同一神仙的不同樣貌,這在他看來是十分正常的,不影響儀式的進行。
2.2 桂林百姓儺的現代化轉向
桂林百姓儺的現代化轉向,一方面指其在進入現代社會后的具體實踐;另一方面指它受到社會經濟、政治等方面的影響所發生的一系列有跡可循的轉變和自我調整。
2.2.1 目的的轉變
在主流文化影響下,儺祭的娛樂性與表演性增強。人們受教育程度大幅度提升,導致了人們對儺祭的認知有所改變,對神靈的敬畏之心逐漸減弱,那種不顧現實一味相信儺神力量的情況已鮮少存在。儺文化開始以各種形式被搬上展演舞臺,鄉村傳統的儺文化已然成為一種文化表演行為。故而,祈福消災類的信奉需求更多地轉變為娛樂性需求。“民間儀式被國家或國家部門及其代表所征用,主要取決于它們潛在的政治意義、經濟價值。國家在節日活動、重要慶典中讓民間習俗表演,最直接的功能在于借助它們制造熱鬧場面” [7]。
在廣西,與儺相似的有師公戲,但經學者考證,師為儺的一個分支,是在巫與儺的原始基礎上演變而來的。師公戲和儺文化一樣,在時代發展的洪流中逐漸轉變了發展重心。中國藝術研究院孫景琛先生在研究儺舞時發現,“大儺在以后的發展中,娛人的成分越來越重。新中國成立前,廣西、江西等地農村在驅儺時,主要的功能已不再是驅鬼逐疫,而是在戲臺上做表演。”由此也可看出,輕松愉快的儺戲儀式成為現下儺文化傳承的主要形式,從“酬神”到“娛人”的變遷悄然發生。
2.2.2 身份的轉變
儺祭產生于遠古時期,以泛靈論為背景,儺祭的主要人物也就是最早的巫師,便成了人神溝通的中間人。在普通群眾的眼中,巫師因為身份的獨特性而被默認擁有一些常人所沒有的“超能力”,其常戴面具、用法物,通過各類煩瑣的祭拜儀式與神靈溝通,達到消災祈福的目的。但是,隨著宗教信仰的多元化、自由化,儺祭的權威性逐漸下降,巫師身份發生了改變。后來興盛的儺戲,使得巫師向藝人身份轉變,儺文化成為儺祭藝人表演的內容。隨著人們受教育水平的普遍提升,巫儺之術背后的原理也更清晰地呈現在民眾面前,民眾已經不再把儺祭視為可以消災的神圣儀式。加之國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大力保護,又再次加深了儺祭藝人作為專職表演者的身份。此“表演”變得更具娛樂性和觀賞性,甚至儺祭也根據人們的觀賞習慣和要求做出相應的調整,比如哪種儀式更容易被人們所關注,就更頻繁地展示此等儀式,那些不經常表演的技藝逐漸被擱置一旁,甚至面臨失傳的困境。儺祭活動,多出現在傳統節日或民俗活動中,如以毛茂良為代表的儺文化傳承人,在2019年4月,他便受邀參加了桂林秀峰第九屆“三月三”民族歌圩節儺舞邀請大賽,與來自貴州、河南、江西等地的儺文化傳承人一起進行儺舞展示。最終,毛茂良以原生態的儺戲表演,獲得比賽的優秀獎。2022年端午前夕,毛茂良在潮田鄉舉辦的慶端午活動中,身著傳統服飾為當地人表演了跳儺舞、演儺技等,展示了古儺文化。
這種由“儺祭藝人”到“非遺傳承者”和“民間藝術家”身份的轉變,也是儺文化不斷適應現代社會的重要表現。
2.2.3 功能的延伸
從歷時性視角來看,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和社交媒體的迭代更新,人們的審美趣味呈現出復雜多變的趨勢。儺面具是儺文化中最具特色的組成部分,也是儺文化功能演變的主要參考依據。儺面具最初以粗狂猙獰風格為主,這與早期人們對鬼神的理解有關。“猙獰是一種崇高的美和力量的象征”[8]。原始社會人們將鬼視為兇殘的、可怕的,如若儺神要真正起到驅除鬼的作用,就只能比鬼更兇殘、更猙獰。隨著儺祭的戲曲化轉向也使儺面具得到空前發展,其風格也逐漸趨向人性化和多元化,更貼近人們生活。
桂林作為漢族與各少數民族雜居的聚集地,獨特的地域文化形態和文化觀念為儺文化活動提供了推動力。而桂林儺面具既有原始信仰的成分,也承載著本土文化的色彩。例如,桂林百姓儺中的李靖儺面,便不同于其他地區的儺面。李靖儺面由3層組成,面具第一層是不怒自威的紅面武相,這是身為武將的李靖本相;第二層是和顏悅色的白面文相;第三層則是怒氣沖沖甚至嘴漏獠牙的金面獸相。李靖的儺面之所以如此復雜,如此被后人重視,是因為李靖在桂林任職時取得了斐然政績,還深受百姓愛戴。可見,儺面具的多變和復雜受到社會變遷的影響,體現了廣大人民群眾豐富的想象力和生命觀。現今,由于儺文化在藝術性觀賞和娛樂性的方面占比較高,儺文化開始走出儺祭情境,逐漸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調味品和歡度節日的儀式,現代儺祭藝人還通過制作技藝、造像形態、繪畫雕刻紋樣等多維度的設計物態,在傳統基礎上適時創新,形成新的視覺審美模式[9],為大眾增添了觀賞趣味。
3 桂林百姓儺的發展現狀
在全球多元文化的背景下,大量孕育于農耕環境下的傳統文化受到了沖擊,為此,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旨在傳承與復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夯實文化之基。學者高丙中強調,“傳統民間文化在當前復興,并不是什么都能夠復興,即使那些僥幸得以復興的也不可能是原封不動”。可見,面對急速變化的社會外部環境,桂林百姓儺的發展不應止步于“宣傳”中的保護,更應該著眼于桂林百姓儺的活態傳播,將眼光放到不斷變化、發展的外部環境,以適應文化變遷。
桂林百姓儺在發展過程中也曾遭受破壞,大量的桂林儺面具、經書等被燒毀和損壞,儺祭藝人也受到嚴厲打壓,桂林儺的傳承一度處于中斷狀態。直至20世紀80年代末,廣西籌備召開國際性的儺戲研討會,桂林儺戲得以被重視起來。
進入21世紀,國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給予了高度重視,在多方力量的推動下,桂林儺在地方特定區域內得到了保護。但是就現實而言,隨著鄉村傳統生產、生活方式的根本性改變和鄉村文化生態的破壞,對于從傳統生活方式中孕育而出的儺文化而言,仍舊帶來了不可逆的沖擊,甚至是文化信仰的瓦解。在新生產方式帶來的文化沖擊下,桂林儺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傳統文化母體,處于不斷被解構、再重構的過程。而文化重構其實也是文化再生產的一種方式。“文化重構是文化隨著自然環境與社會環境的變化而做出的適應性選擇,是文化自我發展的內在需要。”[10]概言之,文化重構不是被動的、顛覆性的重組,而是主動的、適時的動態調整。縱觀桂林百姓儺的發展,其在時空變遷中經受了各式挑戰,并在當地政府等多方主體的幫助下不斷前進,但其自身的傳承仍受制于現代社會發展的影響,一定程度上并未脫離出傳統民間文化保護的“老路”。面對多重因素帶來的挑戰,桂林百姓儺亟須尋找新的創新性發展道路。
4 鄉村振興背景下桂林百姓儺的現代重構路徑
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是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有效途徑,而優秀傳統文化的創新性傳承又為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資源。黨的十八大以來,鄉村文化的時代價值日漸得到凸顯。桂林百姓儺作為廣西桂南地區鄉土文化的重要代表,其現代性傳承和發展對區域內的文化繁榮、鄉村振興具有重要意義。
4.1 思維轉變:由私人到公共
激活鄉村文化振興的內生動力,必須從思維轉變入手。在現代,傳統民間文化處在一個復雜多變的環境中,其傳承或衰亡,憑一己之力是無法實現傳統文化的現代化傳承和復興的,而是多方力量交互作用的共同結果。桂林百姓儺作為桂林市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桂林市全體人民的公共文化,更是廣西的特色文化資源。儺祭藝人在此傳承過程中發揮主體作用,但是在文化重構過程中,儺祭藝人發揮的個體的作用仍較小,需要社會各界的力量加持。在重構思維上由“私人”到“公共”的轉變意味著,讓非物質文化遺產更多地融入人們的生活中,不再是某個人或者某個縣市所擁有的特色資源和標簽,而是普通民眾可以了解并為其傳承助力的活態文化遺產。對桂林百姓儺的保護,除了儺祭藝人、相關政府、儺文化的研究學者外,更要大力發揮本土相關媒體、文化藝術精英等的作用,使桂林儺做到更大范圍的有效傳播,在此基礎上,吸引全國各地的儺文化愛好者、自媒體創作者、游客、文創愛好者、文化商人等的目光,讓更多的人參與到桂林百姓儺的現代重構中。挖掘和發揮傳統文化的當代魅力,為當代文化的創新提供養分和動力,在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同時,為鄉土文化的多形態傳承提供機遇。
4.2 融入鄉土:由汲取到互惠
非遺傳承的新路徑關鍵在于“活態傳承”,不是空中樓閣的研究,而是扎根人民群眾生活實踐的傳承,而廣大鄉村社會正是孕育、滋養民族文化的豐厚土壤。以發展的眼光來看,桂林百姓儺產生于民間,興盛于民間,并有其特定的文化淵源。它的活態傳承不僅要關注文化本身的傳承,也要關注文化淵源,即文化所在空間的變遷。因此,要注重對桂林百姓儺發源地鄉土環境的保護,守護好桂林儺文化的根和復興的土壤,尊重當地人們儺神信仰的傳統,打造可持續發展的文化環境,力求做到“生態美、生產美、生活美”,更好地拓寬鄉村振興的發展道路;同時,要堅持“反哺鄉土”的互惠意識,儺文化復興土壤的養分需要不斷補充,這就需要以政府為代表的單位作出政策上的要求和承諾,積極回應當地社會關切和發展的訴求,在充分了解當地儺文化的價值內涵后,學習傳統文化產業發展先進經驗,通過合理開發儺文化中頗受關注的儺面具、儺戲等,提煉儺文化中具有代表意義的文化符號,以制作文創產品、打造微劇場、推出本土展演等方式,促進當地特色文化產業的發展,不斷提高當地人民群眾在精神和物質上的雙重幸福感。
4.3 跨界合作:由單一到多元
當前,推進鄉村振興的關鍵在于產業振興。鄉村文化的發展必然會推動產業振興的形成。21世紀以來,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數字世界與現實世界相互交融、日漸豐富的文化需求逐漸催生出跨界合作這一新型合作方式。跨界合作使更多的資源和信息融合在一起,并結合多方的優勢于一體,打造出更為全面系統的傳播鏈條,實現最大收益。這一方式也可以運用到傳統文化的現代傳承上,但是要注意傳統文化的跨界合作,其前提是保證傳統文化的內涵和精神,找到雙方的契合點,繼而進行深層次的多維合作。桂林儺文化在過去的發展中,跨界的意識是缺席的,雖然有政府部門的扶持,但力量始終單一,未對儺文化的再發展產生較深刻的影響。因此,在桂林儺文化的未來發展中,政府可以借助自身較強的號召力,充分發揮主導作用,積極開展桂林儺文化與科教、傳播、文化產業、制造業等的合作,實現文化振興和產業振興的雙管齊下,更好地助力鄉村全面振興。具體來說,可以依托儺文化展演、民族文化研究、文化產業發展、國內外文化交流等形式,釋放桂林儺文化的自身魅力的同時,積極尋求與其他領域的契合點,使其成為桂林本地文化與其他文化交流對話的媒介之一,不斷地吐故納新,提高桂林百姓儺的文化影響力和經濟影響力。
5 結束語
儺文化在我國文化發展進程中發揮著特殊的作用,它以其獨特的形式和內容為探索中華傳統文化的產生和演變提供了價值,更是一座溝通蠻荒時代與現代社會的橋梁。經過幾千年的發展演變,作為一個多元文化的復雜綜合體,儺文化包含著數千年的文化精華與歷史淵源。新時代背景下,儺文化的當代意義轉向仍是需要進一步探討的問題。桂林百姓儺作為桂南地區特有的文化,亦是我國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重要見證,其良性發展不僅會促進民族間的文化和情感交融得更加深刻,也會促進民族地區經濟發展更加繁榮。因此,為達到桂林百姓儺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該文化相關主體仍需主動進行跨界合作,繼續對儺文化精華部分進行弘揚、保護與利用,同時也要積極推動當地經濟發展,達到“產業興旺”的目的,助力鄉村振興和區域文化共同體的形成。
參考文獻
[1] (美)路易斯·亨利·摩爾根.古代社會(上、下)[M].楊東莼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2] 何根海.中國儺的源生與流變考論[J].安徽史學,2015(6):56-62.
[3] 白木.我國歷史悠遠的儺文化[J].文史春秋,2006(8):51-53.
[4] (南宋)周去非.嶺外代答[M].北京:北京匯聚文源文化發展有限公司,2015.
[5] 鄧苗.中國民間生活中的防疫觀念與抗病避災的文化實踐[J].青海民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47(2):124-132.
[6] 孔飛力.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M].陳兼等,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9.
[7] 高丙中.民間的儀式與國家的在場[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1):42-50.
[8] 陸平.儺面具文化解讀[J].蘇州大學學報(工科版),2003(3):37-38.
[9] 和鈺,劉小菊,陳政.模因論視角下桂林儺面具的審美嬗變與設計創新研究[J].包裝工程,2022,43(16):431-441.
[10]施江義,陳亞顰,董培海.民族文化離析與重構的意義闡釋:以西雙版納傣族民居建筑文化變遷為例[J].昆明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10(4):65-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