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 區域貿易協定;環境條款深度;出口貿易
貿易自由化和環境保護協同發展是全球可持續發展的一個重要議題。據WTO統計,2001—2021年累計生效的區域貿易協定(RTA)數量從89個增長到355個,在推進貿易自由化的同時促進了國際貿易的增長。以《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為例,RCEP于2022年1月1日正式生效,2022年中國對RCEP其他14個成員國進出口貿易總額達到12. 95萬億元,增長7. 5%。然而,國際貿易快速增長的同時,全球生態環境問題日益突出,在RTA中納入環境條款逐漸成為區域貿易協定的重要內容。據貿易與環境數據庫(TREND)統計,包含環境條款的RTA占RTA總數量的85% 以上。RTA中納入與環境相關的條款有利于提高全球環境質量[1-2],但這些條款很有可能成為一些國家尤其是發達國家阻礙發展中國家進入其市場的工具,阻礙貿易自由化。因此,有必要探究RTA 中的環境條款對出口貿易的影響效應與作用機制。
2021年6月,中國與沿線國家共同發起“一帶一路”綠色發展伙伴關系倡議,2022年3月又發布了關于推進共建“一帶一路”綠色發展的意見,黨的二十大報告也提出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積極參與應對氣候變化全球治理。因此,該研究以“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簽署并生效的RTA為樣本,探究這些RTA中環境條款深度對締約方之間出口貿易的影響方向和作用機制,在實踐上不僅有利于促進“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與環境友好協同發展,同時“一帶一路”作為世界重要公共產品,通過其正外部性進一步影響到世界其他國家的貿易與環境協同發展,從而促進全球綠色發展;另外,在理論上,以此為樣本的研究是對現有研究的補充,有關結論在一定程度上可豐富區域一體化理論。
1 文獻綜述
1. 1 環境規制對出口的影響
目前國內外關于環境規制對出口影響的文獻大致可分為三類:第一類認為環境規制抑制了出口貿易,這類文獻主要基于“污染避難所效應”,認為嚴格的環境規制會增加企業的生產成本,削弱企業的國際競爭力,進而對國際貿易和企業選址產生顯著的影響[3],如任力等[4]發現中國的環境規制強度顯著抑制了中國的出口貿易。第二類認為環境規制會促進出口貿易,這類文獻主要基于Porter等[5]提出的“波特假說”,認為適當的環境規制可以激勵企業追求創新和技術進步,形成“創新補償”效應,可以補償部分或全部由環境規制帶來的額外生產成本,如卜茂亮等[6]通過建立多維計量模型分析環境規制對制造行業出口貿易的影響,結果表明環境規制可以激勵行業進行技術創新,有利于行業出口。第三類則認為環境規制對出口貿易存在不確定或非線性影響,如Tobey[7]對23個樣本國家污染密集型商品的貿易進行研究,發現嚴格的環境規制并沒有顯著影響到污染密集型商品的出口;一些學者則采用不同的分析方法研究環境規制對中國污染密集型產業的出口或出口競爭力影響,研究結果表明,環境規制對出口或出口競爭力的影響有的呈“U”型[8-9],有的表現為倒“U”型[10]。
1. 2 RTA環境條款的度量
早期研究RTA環境條款的文獻,沒有對環境條款進行明確的度量,主要考察貿易協定中是否包含環境條款的虛擬變量[1-2]。之后,一些學者開始從多個指標考察環境條款,如Martínez?Zarzoso等[11]根據環境條款的內容將環境條款分為廣度(Breadth)和深度(Depth)指標,并對這些條款通過評分、調整權重的方法得出加權環境條款得分、廣度加權得分和深度加權得分三個指標。也有學者直接使用TREND數據庫中統計的環境條款的總數量作為環境條款的度量[12-13]。國內學者關于環境條款的度量,除了考慮是否含有環境條款的虛擬變量外,還有將“環境”二字出現的次數作為環境條款的數量[14],借鑒盛斌等[15]的方法考察環境條款是否具有法律約束力[14,16],并通過不同的賦值來衡量環保條款的深度[17]。
1. 3 RTA環境條款對出口貿易的影響
隨著RTA中涉及的條款范圍的拓展和有關深度貿易協定數據庫的豐富,學者們開始研究RTA中環境條款的貿易效應[12-13,16]。Berger等[12]采用引力模型考察了PTA環境條款的貿易影響,發現與包含較少或不包含環境條款的PTA相比,包含更多環境條款的PTA成員對貿易伙伴的出口會減少,這種消極影響主要體現在“南-北”型貿易協定中。Brandi等[13]分析了1984—2016年680個PTA的環境條款的貿易影響,結果表明,環境條款可以幫助減少發展中國家“骯臟(Dirty)”產品的出口,增加其“綠色(Green)”產品的出口,這種影響在本身具有嚴格環境規定的發展中國家更明顯;王俊等[14]考察了FTA環境條款對中國清潔產品出口種類、規模等方面的影響;孫玉紅等[17]考察了APEC成員簽署的RTA環保條款與環境產品出口二元邊際的關系,發現RTA中涵蓋環保條款促進了環境產品的出口額和擴展邊際,但其法律約束力則對環境產品的出口額、擴展邊際和集約邊際均有顯著的抑制作用。
綜上所述,國內外學者雖然已經涉及RTA環境條款貿易效應的研究,但相關研究基本將環境條款作為虛擬變量納入模型進行研究,僅有少數學者考慮了環境條款數量和法律約束力,但尚未對環境條款進行系統的度量,沒有分析環境條款異質性對貿易的影響。與已有研究相比,該研究可能的邊際貢獻如下:第一,使用了涉及貿易協定環境條款目前最全面、詳細的貿易與環境數據庫(Trade amp; Environment Database,TREND),構建了三個環境條款深度指標,并通過“條款計數指數”方法對其進行量化,避免了使用單一指標以及傳統虛擬變量法的缺陷;第二,考慮了環境條款的異質性,實證分析監管空間、環境保護、實施、執行等具體條款對不同經濟發展水平的締約方出口的影響;第三,從生產成本、技術創新兩個方面檢驗RTA 環境條款對出口貿易的影響機制,并考察了RTA成員國之間的國家環境規制水平差距對出口貿易的調節作用。
2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2. 1 區域貿易協定環境條款對出口的影響機理
RTA環境條款對出口貿易的影響具有雙重性:一方面,嚴格的環境監管及環境保護措施會增加一國企業的生產成本,從而抑制出口[4,16];另一方面,通過影響一國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進而影響出口。
從生產成本的影響渠道來看,區域貿易協定中的環境條款通過一些具體的環保規定、承諾等,使締約方承擔更多的環境保護責任,提高了一國的環境遵從成本,這些成本主要包括一國企業生產過程中使用清潔能源產生的費用、綠色包裝費用、環保設備費用、研發環保技術費用等。生產成本的上升使得產品價格上漲,削弱了一國的比較優勢,出口競爭力下降,從而抑制出口。此外,環境規制越嚴格對出口的負向影響越大[18],環境條款中若涉及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條款,更容易形成市場準入障礙,從而限制出口產品的種類和數量,最終抑制出口。基于此,提出假說1。
假說1:RTA環境條款通過提高生產成本抑制出口,且具有法律約束力的環境條款對出口的抑制作用更大。
從技術創新的影響渠道來看,環境條款(環境規制)對技術創新具有“抵消效應”和“補償效應”雙重效應。短期來說,環境條款中環境標準或保護措施提高帶來的生產成本上升可能會促使一國企業通過減少研發投入以控制總生產成本,產生“抵消效應”,不利于技術創新,使得出口減少;但基于“波特假說”,RTA環境條款深度的提高可能會激勵一國企業進行技術創新來規避環境規制成本,獲得創新補償,產生“創新補償效應”。具體而言,一方面,技術創新可以提高產品性能,突破環境條款帶來的貿易壁壘,推動出口貿易,同時還可降低與環保相關的一些費用,從而降低出口貿易成本,促進出口;另一方面,技術創新會促進企業生產率的提高和出口產品結構優化,提高出口產品質量,增強出口產品的國際競爭力從而促進出口。“抵消”和“補償”兩種效應的存在使得RTA環境條款對出口的影響存在技術創新門檻,類似于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的“N”型曲線關系[19],即當環境條款深度較淺時,“抵消效應”通常占主導地位,不利于技術創新,而當環境條款深度過深時,環境條款的遵循成本可能會超出一國企業的承受能力,也不利于其技術創新。基于此,提出假說2。
假說2:RTA環境條款通過技術創新對出口的影響效應不確定,與環境條款的深度有關。
2. 2 區域貿易協定環境條款對出口的異質性影響
經濟發展水平不同的國家,其國內的環境標準水平和環境規制強度通常存在差異,而這種“國家對”(CountryPair)之間的環境標準差異對其出口有不同的影響。一般而言,對于環境標準較高的發達國家,RTA環境條款不僅不會影響該國國內企業的生產成本,反而可以憑借高標準的環境條款帶來的優勢進入締約方的市場并提高本國市場的進入門檻[16];而對于環境標準較低的發展中國家,RTA環境條款會明顯提高這些國家出口企業的環境遵從成本,降低其產品出口競爭力,限制其出口。因此,發展中國家常常擔心發達國家利用RTA環境條款來限制市場準入,為外國創造公平的競爭環境,進而影響發展中國家的出口。基于此,提出假說3。
假說3:RTA環境條款對經濟發展程度不同的“國家對”之間的貿易可能會產生差異性影響,對“南-北”型RTA締約方之間的出口影響可能更顯著。
環境規制對不同污染密集度行業的出口存在差異性影響[6,8],自由貿易協定(FTA)環境條款對污染密集型(“骯臟”)產品和清潔(綠色)產品出口貿易也存在異質性影響[13,16]。相比于清潔行業,污染密集型行業有著更高的環境遵循成本,RTA 環境條款深度越深、環境規制越強,將越不利于污染性行業的出口;而對于清潔行業而言,RTA環境條款不會增加其生產成本,反而有利于提升該行業的出口競爭力,且從企業的角度看,在環境條款的沖擊下,企業也可能集中更多的資源在具有更高市場競爭力的清潔產品的生產上,從而減少污染產品出口,增加清潔產品的出口。基于上述討論,提出假說4。
假說4:RTA環境條款可能會抑制“骯臟”產品出口,促進綠色產品出口。
此外,區域貿易協定中涉及的環境條款內容越來越豐富,包括環境保護的原則、水平、立法和決策,環境與非環境問題的相互作用,國內措施的執行,促進環境保護的手段,環境問題的合作,與貿易有關的具體措施,對發展中國家的援助,爭端解決機制以及對多邊環境協定等等[20]。這些環境條款涉及的具體內容并非全部對貿易有限制作用,且對不同國家的影響也不一樣。比如,“執行”條款要求締約方執行國內環境立法,批準國際環境協定。這種“進攻性”的環境規定可以用來降低以前環境標準較低的發展中國家的競爭優勢,抑制其出口,但對發達國家來說可能會促進其出口。還有一些“防御性”條款可能直接減少貿易流動。比如環境例外,它允許各國限制貿易以保護生物多樣性或保護自然資源[21]。結合以上討論,提出假說5。
假說5:RTA環境條款的具體條款對出口的影響存在異質性,對不同經濟發展程度的“國家對”的影響也存在差異性。
3 模型設定、變量測度與數據說明
3. 1 模型設定
基于Anderson等[22]的引力模型研究框架,納入RTA中的環境條款深度指標,研究環境條款深度對樣本國出口貿易的影響。具體模型為:
式中:EXij 為i 國對j 國的出口額;Yi 表示i 國的總產出,Yj 表示j 國總支出,Y w 表示世界總收入;Tij 為雙邊貿易成本;Πi 和Pj 為多邊阻力項,分別代表i 國和j 國的相對貿易成本。
考慮到公式(4)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借鑒Brandi等[13]、韓劍等[25]的做法,加入出口國-時間(μit)、進口國-時間(νjt)以及進口國-出口國(λij )三組固定效應。一方面,國家-時間固定效應可以控制所有隨時間變化的國別變量,如可能與環境條款和貿易水平有關的出口國產出、進口國支出、出口國和進口國分別面臨的多邊阻力等;另一方面,出口國-進口國固定效應可控制不隨時間變化的國家對特定變量,比如距離、共同邊界等。因此,最終的計量模型設定為:
3. 2 變量測度
3. 2. 1 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為雙邊出口額(EX),即“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其RTA成員國在樣本期間的出口流量。
3. 2. 2 核心解釋變量
核心解釋變量為環境條款深度。主要基于TREND數據庫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1995—2018年的RTA中環境條款深度水平進行測度。TREND數據庫統計的環境條款包括貿易協定的正文、附件、議定書、附帶協議和附帶信函中所涉及的與環境、可持續發展等相關的規定和內容,將區域貿易協定中環境條款劃分為8個子類,分別為:①監管空間(Regulatory space),包括自由化承諾的一般和更具體的例外,排除特定問題領域以及采取環境措施的主權權利;②環境保護(Environmental protection),包括與環境保護有關的一般性原則(自然資源的可持續性和保護);③多邊環境協定(MEAs),責成締約方批準或執行某一項多邊環境協定;④實施(Implementation),如何通過合作機制實施該協議;⑤公平的競爭環境(Level play?ing field),主要包括協調和不降低環境標準的義務;⑥一致性(Coherence),包括環境監管與其他政策領域的一致性;⑦發展(Development),主要涉及承認各締約方發展水平不同并確定支持能力建設,技術轉讓,救災的手段的規定;⑧執行(Enforcement),規范貿易協定中規定的環境法規和國內環境措施的執行。
第一個環境條款深度指標是環境條款總深度(EP_Tdepth)。采用Hofmann 等[28]的簡單“條款計數指數”(Provision Count Index)方法,對區域貿易協定環境條款所包含的8個子項進行簡單計數加總,進而構建區域貿易協定環境條款的總體深度(EP_Tdepth),測算公式見公式(6)。第二個指標是環境條款核心深度(EP_Cdepth)。根據環境條款中涉及條款內容的普遍性和重要程度,從中篩選核心條款。從效力上看,一些條款可能比其他條款對貿易的影響更大,比如多邊環境協定、實施、執行等。故將TERND數據庫中涉及的8個子項中的環境保護、公平的競爭環境、多邊環境協定、實施和執行5個子項的條款作為環境條款的“核心條款”,其深度的測算公式見公式(7)。第三個指標是環境條款執行力(EP_Enforce)。該指標以是否含有執行(Enforcement)這一子項條款的虛擬變量表示。
式中:下標k 和c 分別代表環境條款總條款和核心條款的具體子項類型。當環境條款中包含總條款類型的某一子項k,則provisonk = 1,否則為0;當環境條款中包含核心條款類型的某一子項c,則provisonc = 1,否則為0。
3. 2. 3 控制變量
控制變量包括:①區域貿易協定深度(DEPTH),以depth_rasch 歸一化處理后的數值表示。depth_rasch 是Dür等[29]使用包括服務自由化、與貿易相關的投資措施、知識產權和標準等方面(不包括環境條款)在內的48個在理論上與協議深度相關的變量,利用Rasch 模型計算而得。depth_rasch 數據來自DESTA數據庫。②出口國總產出的對數(ln Yi),以i 國2010年不變價GDP的對數(ln GDPi)表示。③進口國總支出的對數(ln Yj),以j 國2010年不變價GDP 的對數(ln GDPj)表示。④多邊阻力效應(lnΠi 和lnPj),借鑒林僖[30]的做法,采用出口國i 和進口國j 與其他貿易伙伴間的相對經濟規模加權的對數地理距離(ln REMi和ln REMj)作為多邊阻力的代理變量。⑤其他成本(φij),包括雙邊地理距離的對數(ln Dist)、雙邊是否有接壤(Contig)、出口地和進口地是否使用共同官方語言(Comlang)。
3. 3 樣本選擇與數據說明
數據來自CEPII?BACI數據庫、WTO的RTA數據庫、貿易與環境數據庫(TREND)、貿易協定設計數據庫(DESTA)、CEPII的Gravity數據庫以及世界銀行WDI數據庫。考慮到BACI數據庫和TREND數據庫的統計區間,最終確定研究的時間區間為1995—2018年。對于樣本國家的確定,已有文獻對“一帶一路”國家的劃分范圍并不一致,該研究以國家信息中心發布的《“一帶一路”貿易合作大數據報告(2018)》所列出的71個國家以及中國作為研究樣本。其中,巴勒斯坦、伊朗和東帝汶的貿易協定和環境條款數據缺失,馬達加斯加和埃塞俄比亞在1995年以后沒有新加入的區域貿易協定,對這些國家予以剔除,故最終確定的樣本國家為67個國家。
數據處理說明:首先,按照協定名稱對WTO RTA數據庫、TREND數據庫以及DESTA進行匹配,獲得67個樣本國家1995—2018年生效的包含環境條款、RTA深度指數(depth_rasch)的RTA層面的數據;其次,借鑒鐵瑛等[31]對數據進行降維處理,將涉及兩個以上國家的RTA轉化為兩兩國家對之間的協定,并保留涉及樣本國家的國家對數據,例如歐洲自由貿易聯盟-格魯吉亞(EFTA?Georgia)協定只有格魯吉亞屬于樣本國家,在降維處理后保留格魯吉亞-瑞士、格魯吉亞-列支敦士登、格魯吉亞-冰島、格魯吉亞-挪威的雙邊數據,這些雙邊數據中均保留EFTA?Georgia協定中的環境條款、depth_rasch 等數據。需要特別說明的是,通常兩國之間簽署了不止一個RTA,而每個RTA包含的環境條款類別、數量以及RTA的深度指數存在差異,借鑒鐵瑛等[31]、Brandi 等[13]的做法,使用同一“國家對”中環境條款具體類別的并集和最大值來測度環境條款深度、RTA 深度指數則按照當年該“國家對”RTA深度指數的最大值處理;最后,將匹配好的包含環境條款、RTA深度指數的雙邊數據與BACI數據庫、Gravity數據庫和WDI 數據庫進行匹配,生成67 個樣本國家1995—2018年間的非平衡面板數據。
3. 4 特征化事實
3. 4. 1 協定層面
根據WTO和TREND數據庫匹配的結果,中國與“一帶一路”國家(以下稱樣本國家)1995—2018年包含環境條款的生效的區域貿易協定(貨物貿易協定)一共有175個。從數量上看,樣本國家的RTA數量占據了世界上的70%左右。從單個國家簽署生效的RTA來看,新加坡在樣本期間生效的RTA 最多(21 個),其次是土耳其(18個),歐盟國家(捷克、波蘭、立陶宛、愛沙尼亞、拉脫維亞、斯洛伐克、匈牙利、斯洛文尼亞)位列第三(16個)。67個樣本國家中簽署生效的RTA超過10個的有19個國家,只有1個的有7個國家。
從樣本國家RTA環境條款的深度分布來看(圖1),由于僅考慮了有環境條款的RTA,環境條款總深度(EP_Tdepth)的取值范圍為1~8。總深度在4以上的RTA有97個,這些協定的締約方大多是一方或者雙方是發達經濟體,如美國- 約旦(EP_Tdepth=6)、日本- 泰國(EP_Tdepth=8)、歐盟-加拿大(EP_Tdepth=8),這些協定不僅包含采取環境措施的主權權利,與環境保護有關的一般性原則以及多邊環境協定,大部分還包括了規范環境法規和國內環境措施的執行;發展中國家之間簽署的RTA 中環境條款的總深度相對較低,如印度-尼泊爾(EP_Tdepth=1,只有監管空間方面的規定)、土耳其-阿爾巴尼亞(EP_Tdepth=2,包括監管空間和環境保護方面的規定),但也有少數發展中國家之間簽訂的RTA的環境條款總深度大于4,如中國-格魯吉亞(EP_Tdepth=8)、中國-巴基斯坦(EP_Tdepth=6)。環境條款核心深度(EP_Cdepth)的取值范圍為0~5,大于3的RTA有71個。與EP_Tdepth分布非常相似,EP_Cdepth 在3以上的RTA也大多是發達經濟體主導的,發展中國家之間簽署的RTA核心深度相對較低,其中EP_Cdepth 等于0的RTA就有9個,包括印度-阿富汗、土耳其-塞爾維亞等。從時間上看,新近生效的RTA環境條款平均總深度比早期的要高,2005年之前平均總深度的取值范圍為2~4,而2005年之后則為4~8,且EP_Tdepth 在4以上和EP_Cdepth 在3以上的RTA數量均在2005年以后有較明顯的增多,2008年最多。
雖然近年來簽署生效的RTA中環境條款總深度和核心深度都有所提升,但總體來看,RTA中環境條款的執行力(EP_Enforce)還是比較弱的,具有執行力的協定只有65個,占37. 14%,這些協定主要來自于締約方中至少有一方是發達經濟體的“南-北”或“北-北”協定。也有少數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協定是包含執行力的,主要存在于中國、巴拿馬、智利與其他發展中國家簽署的RTA中,如中國-格魯吉亞、巴拿馬-秘魯、智利-馬來西亞等。
3. 4. 2 “國家對”層面
在“國家對”層面,兩個國家在其統計期間內的第一個RTA生效之前環境條款的各分項條款均設為0,生效之后的環境條款按照TREND數據庫統計的數據進行處理,故環境條款總深度EP_Tdepth 的取值范圍為0~8。EP_Cdep?th、EP_Enforce 與協定層面的取值范圍一致。根據DESTA數據庫,樣本中RTA的深度指數depth_rasch 的取值范圍為-1. 582 7~2. 018 0,對其歸一化處理后,DEP?TH 的取值范圍為0~1。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4 實證結果與分析
4. 1 基準回歸
表2報告了基準模型式(5),即環境條款深度對出口影響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無論哪一種類型的環境條款深度,其回歸系數均在1%水平的顯著為負,意味著RTA中納入環境條款對出口有明顯的抑制作用,這可能與樣本國家目前的環境條款平均深度較低有關。具體而言,EP_Tdepth 和EP_Cdepth 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 037 3、-0. 077 6,說明環境條款總深度、核心深度每增加一個單位,出口貿易將分別減少3. 73%和7. 76%。可以看到,環境條款核心深度對出口貿易的負面影響大于總深度,其原因可能在于:與總深度相比,環境條款核心深度構建過程中包含的環境保護、實施、執行等方面的條款可能對貿易的實質影響更大,而環境條款的執行力(EP_Enforce)對出口的抑制作用更大,彈性約為25. 33%(e0. 2258 - 1),即成員國之間的環境條款具有執行力時將使出口減少約25. 33%。關于控制變量,DEPTH 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兩個國家或地區之間的區域貿易協定深度指數越高,對出口貿易的促進作用越大,這與Dür等[29]的研究結果一致。
4. 2 穩健性檢驗
4. 2. 1 核心解釋變量的重新度量
為了保證估計結果的可靠性,需要進一步考慮RTA締約方之間各類環境條款的數量對出口貿易的影響,即將前文所述的8個子項條款涉及的具體數量求和作為環境條款的總深度(EP_Tdepth),將包含核心條款類別的五個子項條款的具體數量之和作為環境條款的核心深度(EP_Cdepth),將執行(Enforcement)這一具體條款的數量作為環境條款的執行力(EP_Enforce)。TREND數據庫中統計了每個協定中包括監管空間、環境保護等8個子項的具體條款的數量,借鑒Brandi等[13]對環境條款數量的處理,同一“國家對”在樣本期間有多個生效的區域貿易協定時,取當年同一子項條款數量的最大值作為該子項的條款數量,回歸結果見表3。可以看出,考慮環境條款的數量后,三個不同環境條款深度指標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負,且對出口的抑制作用大小的趨勢和基準回歸一致,結果穩健。
4. 2. 2 樣本區間劃分
RTA環境條款對貿易流量的影響是一個緩慢實現的過程,可能存在一定的時滯。為了排除這種時滯對回歸結果的影響,借鑒Trefler[32]的三年期、Anderson等[33]的四年期以及Baier等[24]五年期的樣本區間劃分方法,結合該研究的數據特征,將樣本劃分為以3年為一期、4年為一期和5年為一期。相應的回歸結果見表4。可以看出,無論是哪一種劃分方法,區域貿易協定中各類環境條款深度的回歸系數都顯著為負,且環境條款總深度、核心深度以及執行力的回歸系數相對大小的趨勢與基準回歸的結果一致。說明即使考慮了RTA的滯后性,回歸結果仍然非常穩健。
4. 2. 3 時變變量滯后一期
環境條款的簽訂、區域貿易協定的深度與成員國之間的出口貿易均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關系。因此,借鑒許亞文等[34]的做法,對所有時變變量做滯后一期處理,并加入三組固定效應進行PPML估計,回歸結果見表5。結果顯示,對于三種環境條款深度變量,滯后一期的回歸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且系數大小和表2基準回歸結果相近,控制變量DEPTH 滯后一期的回歸結果也與基準回歸相近。以上結果表明在緩解了反向因果內生性問題之后,環境條款總深度、核心深度以及執行力仍然表現出顯著的抑制出口,結果穩健。
4. 3 內生性檢驗:工具變量法
使用面板數據,并控制進口國-時間、出口國-時間以及進口國-出口國三組固定效應,可基本解決模型的內生性問題[25],尤其是遺漏變量帶來的內生性問題。另外,對RTA環境條款構建深度指標,避免了將環境條款作為虛擬變量引入模型帶來的測量誤差問題。因此,該研究重點考慮反向因果帶來的內生性問題,即出口影響RTA環境條款深度這一反向因果問題。
借鑒Laget等[35]的做法并加以改進,以RTA的雙邊國家(i 國和j 國)與第三方(r 國)簽訂的環境條款的人均GDP加權平均總深度、核心深度和執行力分別作為核心解釋變量EP_Tdepth、EP_Cdepth 和EP_Enforce 的工具變量。工具變量的構造公式如下:
式中:EP 包括EP_Tdepth、EP_Cdepth 和EP_Enforce三個環境條款深度變量;PGDP 表示人均GDP。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對模型重新回歸,結果見表6。Kleibergen?Paap rk LM的P 值為0. 000 0,說明不存在工具變量識別不足,Kleibergen?Paap rk Wald F 統計量遠大于10%水平的臨界值,拒絕弱工具變量的原假設,以上說明工具變量選取有效。三種環境條款深度指標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且環境條款的核心條款和執行力深度對出口的抑制作用更大,與基準回歸結論相一致,結果穩健。
4. 4 異質性分析
4. 4. 1 國別異質性
為探究區域貿易協定中環境條款深度對不同經濟發展水平的成員國之間出口的影響,按照世界銀行2006年收入分類標準(2006年是樣本所涵蓋時間跨度的中間年份),將樣本國家劃分為發達國家(記為“北”)和發展中國家(記為“南”),其中發達國家為該分類標準中的高收入國家,其他中高收入、中低收入等全部歸為發展中國家,并將樣本國家之間的配對分別標記為“南-南”“南-北”“北-南”和“北-北”4類“國家對”。表7中的結果顯示,環境條款深度對“南-北”和“北-南”型“國家對”,即“南-北”型RTA 締約方之間的出口影響顯著為負(列(4)— 列(9)),而對經濟發展程度相似的“南-南”“北-北”型“國家對”之間的出口影響不顯著,符合假說3的理論預期。環境條款對“南-北”型RTA締約方之間的出口影響顯著為負的原因可能是:一方面由于“南-北”型協定中的締約雙方經濟發展水平和國內環境標準差距較大,環境條款更容易成為阻礙雙方貿易的市場準入手段;另一方面還與環境條款的具體內容有關,比如一些“進攻性”的環境條款要求發展中國家執行國際環境協定和實施高標準的國內環境法,這將直接降低了發展中國家的相對優勢,進而抑制其對發達國家的出口。
4. 4. 2 行業異質性
借鑒Brandi等[13]的“骯臟”部門和綠色部門的分類,將鋼鐵、非金屬礦產品、工業化學品、紙和紙制品以及有色金屬五個污染密集型行業作為“骯臟”行業,相對應的HS 6位碼產品作為“骯臟”產品;將APEC(2012)版環境產品清單的54 種HS 6 位碼產品作為綠色產品。使用“骯臟”產品出口占總出口的比例(dirtyshare)和綠色產品出口占總出口的比例(greenshare)來考察環境條款對“骯臟”產品和綠色產品出口的影響,回歸結果見表8。結果顯示,環境條款總深度和核心深度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負顯著,說明總深度和核心深度抑制了樣本國家的“骯臟”產品的出口,符合假說4中關于“骯臟”產品出口的理論預期。列(4)—列(6)的結果顯示,無論是環境條款總深度、核心深度還是執行力,對綠色產品在出口中的份額的影響都不顯著,這與Brandi等[13]的研究結果相似。可能的原因是,雖然出口綠色產品的企業受環境條款帶來的“遵循成本”的影響較小,但企業想增加出口到其他國家或其他企業想新增出口綠色產品還需要一定的轉換時間和轉換成本,因此,在樣本研究期間還未表現出顯著的綠色產品出口份額增加的結果。
4. 4. 3 條款異質性
為探究環境條款具體條款內容對出口的影響效應,將監管空間、環境保護等8個子項具體條款的虛擬變量引入分析,回歸結果見表9的列(1)。結果顯示,環境條款的具體條款對出口的影響存在較明顯的異質性,且并非所有條款都抑制出口。具體而言,“環境保護(Environmen?tal protection)”“公平的競爭環境(Level playing field)條款”和“執行(Enforcement)條款”的回歸系數為負顯著,表明這三項條款顯著抑制樣本國家的出口,而這三類條款均為前文歸納的核心條款的范疇,這一結果也體現了核心條款的顯著性作用。“一致性(Coherence)”條款的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上正顯著,說明“一致性”條款總體上是促進出口的,這可能是“一致性”條款包含的非環境與環境方面的政策之間的協調有利于出口,比如與貿易、投資相關的政策。
環境條款的具體條款對不同“國家對”之間出口的影響效應見表9的列(2)—列(5)。結果顯示,具體條款對出口有顯著影響的樣本主要集中在“南-北”協定中,這與前面國別異質性的估計結果一致。一些條款僅對某一類型的“國家對”之間的出口有顯著影響,如“監管空間”“ 環境保護”“多邊環境協定”和“公平的競爭環境”條款的回歸系數僅在“北-南”國家對中呈統計上的顯著,說明這些條款只對發達國家出口到發展中國家有顯著影響。而“執行”條款的回歸系數僅在“南-北”樣本中負顯著,說明“執行”條款顯著抑制發展中國家對發達國家出口。
此外,同一條款對不同“國家對”出口的影響也存在差異。具有明顯差異的條款有“實施”“一致性”和“發展”條款。其中,“實施”條款的回歸系數在“南-北”樣本中負顯著,而在“北-北”樣本中正顯著,可能的原因是環境規制強度相對較高的國家之間,對于需要實施的協議,由于國內標準較高,不易產生額外成本,反而因締結RTA產生較為顯著的貿易創造效應。“一致性”條款在“南-南”樣本中負顯著,但在其他三組樣本中均顯著為正,說明“一致性”條款會顯著促進發展中國家對發達國家、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以及發達國家之間的出口,但會抑制發展中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的出口,可能的原因是:“一致性”條款包括的承諾避免對環境措施的效力產生不利影響的非環境措施,尤其是能源政策與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以及促進綠色增長等方面的措施對發達國家而言,其在環境標準,綠色技術上均有比較優勢,會促進發達國家的出口,而對于雙方均為發展中國家的貿易,這些措施和承諾不會擴大原本環境標準低的發展中國家的需求,反而為了達到這些要求,會提高發展中出口國的成本,削弱出口競爭力,從而表現出抑制發展中國家之間的出口;“發展”條款對發展中國家的出口都是促進的,但對發達國家的出口顯著抑制,這可能是由于貿易協定中“發展”條款包括技術援助、能力建設、環境領域的技術轉移以及財政資金支持等方面的規定,強調了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的技術以及資金方面的援助,且在發達國家之間的協定,還涉及其對第三國的支持,這會增加發達國家企業的成本,不利于發達國家出口。
5 機制檢驗
為檢驗RTA環境條款深度是否通過生產成本和技術創新抑制出口,選取生產成本和技術創新作為機制變量進行機制檢驗。
5. 1 生產成本
該研究討論的是“國家對”之間的出口,i 國相對j 國的生產成本越大,越不利于i 國出口到j 國,此處的生產成本使用出口國的相對成本。勞動生產率的大小可以間接反映生產成本,故采用人均國民收入(PGNP)衡量一國勞動生產率[36],以兩國(地區)人均國民收入的比值計算相對勞動生產率(Rltfp),即:Rltfpij = PGNPiPGNPj,以此間接反映兩個國家(地區)之間的相對生產成本。Rltfp 值越小,意味著相對勞動生產率越低,也反映了i 國相對j 國的生產成本越高,不利于i 國出口到j 國。在實證中,Rltfp 取對數處理。表10的列(1)—列(3)的回歸結果顯示環境條款總深度、核心深度以及執行力對相對勞動生產率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負,說明這些環境條款深度均顯著的抑制了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即對應地提高了出口國的相對生產成本,結合前述的理論分析表明,RTA環境條款通過提高生產成本抑制了出口,符合理論假說1的預期。
5. 2 技術創新
借鑒劉斌等[36]的做法,以世界銀行WDI數據庫發布的居民專利申請數量衡量一國的技術創新水平,專利申請數量越多,技術創新水平越高,在實證中對進出口兩國的居民專利申請數量加總并取對數處理,回歸結果見表10的列(4)—列(6)。環境條款各深度對技術創新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在樣本期間內,環境條款深度均顯著的抑制了技術創新。結合前文的理論分析,說明樣本期內出口國的環境條款深度還不足以產生“創新補償”效應,環境條款通過抑制技術創新從而抑制出口。
6 擴展分析
6. 1 RTA環境條款與出口貿易之間的非線性檢驗
前文驗證了環境條款會抑制出口,且機制檢驗中驗證了環境條款會抑制技術創新,但考慮到環境規制與技術創新之間的倒“N”型關系[19],將進一步納入環境條款的二次項和三次項,以檢驗環境條款深度對出口是否可能存在潛在的非線性影響。另外,據TREND數據庫統計,近年來簽署并生效的RTA環境條款的數量差異較大,最少的比如印度-斯里蘭卡FTA只有1條,最多的是2013年生效的歐盟-中美洲(EU?Central America),總條款數量高達133條。因此,采用以數量衡量的環境條款深度的三個指標進行非線性檢驗。
非線性檢驗的思路借鑒Wu 等[37]的做法,先將環境條款深度各變量的二次項(EP_Tdepth2、EP_Cdepth2、EP_En?force2)和三次項(EP_Tdepth3、EP_Cdepth3 和EP_Enforce3)一起帶入基準回歸模型中進行回歸,若環境條款深度變量的三次項未能通過10%的顯著性水平檢驗,則刪除三次項,再對模型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11。可以看到環境條款總深度、核心深度和執行力的三次項(EP_Tdepth3、EP_Cdepth3和EP_Enforce3)均顯著為負,說明無論是環境條款總深度、核心深度抑或是執行力條款對出口的影響效應均呈現顯著的倒“N”型,說明隨著環境條款總數量、核心條款總數量和執行力條款數量的增加,其對出口的影響呈現“抑制—促進—再抑制”過程。倒“N”型曲線關系說明在第一個臨界值以前,環境條款深度主要是抑制出口,超過第一個臨界值并小于第二個臨界值時,才會促進出口,而當環境條款的數量超過第二個臨界值后,則會繼續抑制出口。以環境條款總深度為例,根據回歸結果測算出的臨界值分別為72和123,說明只有環境條款總條款數量在72和123之間時才會促進出口。由于樣本數據環境條款的總條款平均數量僅為23,遠小于72,因此,環境條款深度對出口的影響表現為倒“N”型的第一個抑制出口的階段,與線性回歸的結果吻合。這也說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未來區域貿易協定的談判與升級中,可以適當提高環境條款的總數量,以起到對出口的正向影響。
6. 2 成員國環境規制水平差距的調節效應
已有研究發現FTA成員國雙方的國內環境規制均會強化FTA環境條款對出口的抑制作用[14]。考慮到成員國雙方國內環境規制水平的差異以及前文RTA環境條款對出口影響的在國別層面的異質性分析,初步判斷:RTA環境條款的出口抑制效應可能會受到伙伴國環境規制水平高低的影響,即成員國環境規制水平差距會對RTA環境條款的貿易效應產生調節作用。為此,在基準模型基礎上引入FTA環境條款與成員國環境規制差距(ERgap)的交互項,考察是否存在調節效應。其中,成員國國內的環境規制水平采用耶魯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聯合發布的世界各國環境績效指數(EPI),一般而言,EPI 的值越高表明該國或地區的環境污染治理效果較好,環境規制水平越強。成員國環境規制水平差距則用兩國環境績效指數之差的絕對值表示,即:ERgap = | EPIi - EPIj |。環境績效指數(EPI)從2006年開始,每隔兩年發布一個版本,結合該文的研究周期,采用了2006、2008、2010、2012、2014、2016和2018年共7年的EPI 數據進行分析,回歸結果見表12。
由表12可知,無論是環境條款總深度、核心深度還是執行力,環境條款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負,除列(3)外,環境條款深度與成員國環境規制水平差異的交互項系數也顯著為負,說明成員國環境規制水平差距會強化環境條款總深度和核心深度對出口的抑制作用。該結果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RTA環境條款對“南-北”型國家對之間出口的顯著影響,也反映了RTA環境條款與成員國國內環境政策存在相互協同的作用效果。
7 結論與政策啟示
該研究以“一帶一路”沿線67個國家為研究樣本,借鑒Hofmann等[28]的方法,對樣本國家1995—2018年生效的RTA環境條款深度進行了測度及特征事實分析,結果表明,樣本國家簽訂的RTA之間的環境條款深度在締約方類型、協定覆蓋范圍等方面存在差異。從執行力上看,樣本國家RTA環境條款執行力整體而言比較弱,具有執行這一具體條款的協定主要集中在“南-北”協定和“北-北”協定中。在此基礎上,對樣本國家的雙邊出口貿易數據與環境條款數據進行匹配并進行實證分析,得出如下結論:第一,無論是環境條款總深度、核心深度抑或是執行力,RTA環境條款深度對成員間的出口都具有顯著的抑制作用。第二,區分RTA締約方的經濟發展程度,發現環境條款深度主要對“南-北”協定的締約方之間的出口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即對發展中國家出口到發達國家以及發達國家出口到發展中國家的影響顯著;區分行業,發現環境條款深度主要對“骯臟”產品出口的抑制作用顯著;區分具體條款,發現RTA中不同的環境條款對出口貿易的影響存在異質性,且并非所有的環境條款都對貿易有抑制作用,在不同的締約方之間的影響也不一樣。第三,機制檢驗結果發現,RTA環境條款深度通過提高出口國的相對生產成本、抑制技術創新兩條渠道抑制出口。
第四,考察了環境條款深度與出口之間的非線性關系后,發現環境條款總深度、核心深度和執行力對出口存在潛在的倒“N”型影響,但目前主要表現為抑制作用。另外,還發現成員國環境規制差距會強化環境條款深度對出口的抑制作用。
為了實現貿易發展和環境保護的雙重目標,高質量建設“一帶一路”,結合上述結論,提出以下政策啟示:①“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未來簽署新的RTA或現有RTA的升級談判中可適當提高環境條款深度,發揮環境條款的“創新補償效應”。雖然實證結果顯示環境條款會抑制出口,但同時也證明了環境條款數量與出口之間存在潛在的倒“N”型關系,且沿線國家當前的環境條款平均深度相對較低,還未達到促進出口的閾值,因此,適當提高沿線國家的環境條款深度。一方面可以刺激一國企業進行技術創新,提高生產效率,進而提升出口競爭力,同時還可以刺激企業進行產品創新,促進出口產品種類多元化、綠色化,促進綠色清潔產品出口;另一方面,可以通過RTA中高標準的環境規定倒逼國內環境政策改革,縮小成員間的環境規制差距,進而達到弱化環境條款對出口的抑制作用。②積極拓展區域貿易協定伙伴,優先考慮經濟發展水平相似的國家。由于環境條款對出口的抑制作用主要體現在“南-北”協定中,對經濟發展水平相似的“南-南”和“北-北”之間的貿易影響不顯著,而經濟體之間簽訂RTA通常會促進貿易發展,因此,各國在積極拓展市場的時候,可以優先考慮經濟發展水平相似的國家。一方面,根據重疊需求理論,經濟發展水平相似的國家發生貿易的可能性越大;另一方面,經濟發展水平相似的國家在環境標準上也比較相似,在談判中更容易達成合作。③在未來貿易協定談判中重點考慮RTA環境條款的具體條款類型。RTA中環境條款涵蓋的范圍廣、內容豐富,且具體條款對貿易的影響有顯著的異質性,因此,沿線國家在RTA有關環境條款方面的談判,既要考慮條款對環境保護的作用,也要權衡條款對貿易的影響,結合本國的經濟發展水平、環保標準等情況重點談判具體條款的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