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器魚紋的藝術特色研究

摘要：魚紋是我國傳統的吉祥紋飾之一，也是青銅器上常見的紋飾類型。青銅器上的魚紋源自新石器時代的陶器文明，自商周以后逐步興起，漢代之后更加流行。其作為我國古代青銅文明發展的重要成果，對中華傳統紋飾藝術的發展產生深遠影響，體現出我國古代勞動人民對魚的喜愛與崇尚，具有文化圖騰意義和人文價值。

關鍵詞：青銅器；魚紋；藝術特色；研究

一、我國青銅器魚紋的歷史淵源與發展演變

魚類為遠古生物之一，自原始人類繁衍生息之日起，其就與人類相伴，成為人類社會的重要食物來源。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漁業生產也逐步成為一種重要的農業生產門類。同時在這個過程中，漁文化逐步興起，并影響到人類社會、政治、經濟、科技、軍事和文化發展的各個領域，具有多方面的社會功能和人文價值。

古代勞動人民開展的各種創作與實踐，包括在石器、木器、陶器和青銅器之上進行藝術創作，賦予了這些作品以文化生命力。其中，魚紋就是重要成果之一，也是備受勞動人民喜愛的傳統紋飾。總的來說，人們對魚類的描繪和刻畫，經歷了由簡單到復雜、由粗獷到精致的發展過程。早期對魚類的描繪相對簡單與直觀，采用寫實手法，通過簡單的幾何形狀和線條就刻畫出魚類的形象，體現了人們對自然界的探索和認知。如西安市半坡遺址出土的“人面魚紋彩陶盆”，距今約7000年，屬于新石器時代的仰韶文化。盆內繪有氏族男性的面部特征以及兩條魚的圖案，魚在人物面部兩側，魚頭朝內，呈對稱分布，魚頭呈三角形，魚身為黑白兩色。此外，彩陶盆內部還繪有單獨的魚形紋飾，線條較為簡潔，魚身布滿網狀魚鱗，體現了遠古人類社會對魚的圖騰崇拜和豐富的想象力，也說明魚在當時人們生活中的重要價值。

先秦時期，隨著青銅文明的繁榮，工匠在青銅器上進行刻畫，紋飾題材更加豐富，其中，魚紋是主流紋飾之一，受到統治階級和勞動人民的喜愛。如甘肅成縣博物館館藏的雙魚紋青銅洗（圖1），為先秦時期文物，通高16、口徑33.8、底徑21.3厘米，重約3.9千克。此件青銅洗敞口、折沿、微鼓、平底，有對稱的鋪首，飾有魚紋和弦紋，兩條魚頭異向，成對稱排列，魚嘴張開，魚鱗和魚鰭清晰可見，線條較為簡潔自然。此外，這件青銅器還帶有“宜二千石”的隸書銘文。青銅洗是我國古代的盥水用具，屬于生活類青銅器，最早出現于戰國晚期，漢代時也十分流行。根據歷史記載，古人是非常注重禮儀的，《左傳》中就有“奉匜沃盥”的成語，《禮記·內則》中也記載：“進盥，少者奉盤，長者奉水，請沃盥，盥卒授巾。”先秦時期，宴請賓客、祭祀、婚禮、拜師等活動開展前，古人都要求先把手洗凈，由此形成了“沃盥之禮”的社會禮儀和規范。

漢代時期，出土的漢畫像石、畫像磚上也有諸多魚類題材的紋飾，生動描繪了當時社會的漁獵生活場景。唐宋以后，隨著冶銅技術的進一步發展，以及工藝水平的提升，魚紋的表現不僅在青銅器上更加生動，而且也廣泛應用到陶瓷、服飾、裝飾品以及生活用品的各個領域。由此可見，魚紋藝術不僅是我國青銅文化發展史上的重要成果，也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典型代表。

二、青銅器魚紋蘊含著豐富的社會與人文價值

在我國傳統文化中，魚有“余”的諧音，寓意年年有余，在春節等重要節日和習俗中，老百姓有貼年畫和春聯的傳統，其中與魚相關的圖案和對聯都十分流行，受到廣大民眾的喜愛。此外，魚還有多重吉祥寓意，包括如魚得水、魚躍龍門、魚水情深、多子多福等，體現了豐富的民俗文化內涵。

青銅器魚紋蘊含著豐富的哲理和文學藝術精神。戰國時期著名哲學家、思想家孟子曾言：“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這體現了古代哲學名家對魚文化的推崇，富有哲理和人生價值。而在我國歷代文人墨客的諸多詩詞歌賦中，也有諸多贊美和歌頌魚的文學、書法和繪畫作品，寄托了勞動人民對魚的喜愛和文化圖騰。此外，根據考古發現，部分青銅鏡紋飾上出現了雙魚組成的圖案，類似于我國傳統道教文化中的太極圖案，具有陰陽相生的哲學韻味。

魚是社會財富的象征，不僅具有使用價值，也具有重要的經濟價值。根據考古發現，先秦時期就出現了魚形貨幣，這也是青銅器的一種類型。如殷商時期的魚幣，當時在我國東夷、淮夷、徐夷等沿海部落流行，體現了使用者的地域文化特點。這些部落一般都靠海，以漁獵為生，因此，隨著貨幣的產生，魚形貨幣也應運而生。不同地方出土的魚幣，造型和長短不一，魚幣上一般帶小孔，便于穿繩攜帶。從魚幣紋飾來看，魚的姿態十分豐富，有的細長，有的較為肥美，體現了不同地域的魚幣鑄造水平。從魚幣對魚類的刻畫上，可辨識出不同魚種，包括鯽魚、鱸魚、鯉魚等。目前，國內多家文博單位，包括河南博物院、上海普陀區博物館、甘肅錢幣博物館、佛山市高明區世紀錢幣博物館等都有魚幣的收藏和展示，對于研究我國古代貨幣發展史以及地域文化特色具有重要的文物和藝術價值。

青銅器魚紋還具有政治功能與軍事價值。如隋唐大運河文化博物館館藏的唐代銅制魚符（圖2），長4.9、寬1.8 厘米，2008年出土于洛陽市一座唐代墓葬。這件魚符包括兩部分，左右對稱，上半部分刻畫的是魚的紋飾特征，魚鱗、魚鰭、魚眼、魚尾和魚頭等刻畫細膩，并且魚眼附近還有一個孔洞。另一半魚符帶有“司馭少卿崔萬石”銘文。根據考證，此件魚形紋飾的青銅文物為唐代官員所用，主要作為身份的證明以及調兵的信物。藏品銘文上的“司馭少卿”，應是使用者的官職。在我國歷史上，采用金屬材質制作的兵符也較為普遍，如常見的銅制虎符、龜符、龍符等，一般刻有使用者的姓名、官職等，包括左右兩片，上面帶孔，方便系掛，是當時朝政以及軍事傳令的重要媒介。此件銅制魚符對于研究隋唐時期的官員品級和軍事文化，具有重要的文物和史料價值。

三、先秦時期青銅器魚紋的工藝特色

先秦是我國青銅文化的繁榮時期，魚紋被廣泛應用到造型豐富的青銅器上，具有鮮明的特色。如岳陽市博物館館藏的魚紋罍（圖3），為商代晚期文物，口徑約26、底徑75厘米，1982年9月出土于岳陽縣榮灣公社，經考證，其為商代時期南方地區的代表性器物之一。此件青銅罍是古代的一種盛酒容器，有方形和圓形兩種，其為圓口、深腹、圈足，造型渾厚，紋飾精美。肩部有四犧首的造型，犧首之間有鳳鳥紋飾。在器物的腹部兩側都有魚紋，共12條，因此被稱為“魚紋銅罍”。此件藏品是岳陽市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并成為2021年“慶祝中國考古百年”湖南省百件（套）出土文物精品推介活動的人氣王。人們常說“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此件青銅魚紋罍體現出商代盛行酒文化的社會現實。司馬遷在《史記·殷本紀》中說“以酒為池，懸肉為林”，講的就是殷紂王過著荒淫腐化、極端奢侈的生活，導致了商的腐朽與滅亡。此外，青銅酒器不僅是當時社會生活中的實用器，也是重要的禮器和隨葬器物之一，是商代社會風俗與祭祀禮儀等的文物見證。

又如山東博物館館藏的春秋魚龍紋青銅盤，高15.1、口徑約34厘米，1963年出土于肥城縣孫樓公社小王莊。從功能上來看，此件文物為春秋時期的盛水器物，淺腹，有附耳，圈足。紋飾十分豐富，包括魚紋、夔紋、竊曲紋、蟠龍紋等。盤的內壁上方有一圈魚紋，魚首尾相連，共有12條魚，呈順時針方向排列，魚的嘴部、眼部和魚鱗、魚鰭都刻畫得生動細致。且從紋飾來看，都是與水相關的生物紋飾。據專家考證，其作為陪嫁物品，也體現了當時社會的民俗文化。

四、漢代以后青銅器魚紋藝術精品賞析

漢代青銅器的魚紋工藝，在繼承前代基礎上實現了新的發展，包括大量生活類實用青銅器，展現了魚紋藝術的獨特魅力。如貴州省博物館館藏的西漢鯢魚形銅帶鉤（圖4），為西漢文物，1978年出土于威寧中水西漢墓。其長10、寬3.5厘米，造型如同一只正在游動的鯢魚，魚的尾部為鉤，下部有鈕，因此被稱為鯢魚形銅帶鉤。此件銅帶鉤生動地刻畫了鯢魚的形態，鯢魚又稱“娃娃魚”，是上億年前的古老物種，被譽為“活化石”。此外，銅帶鉤的背部有五字隸書風格的銘文“日利八千萬”，它的擁有者應為貴族階層，“日利八千萬”就是銅帶鉤主人希望在生活中能夠日進斗金，實現榮華富貴。從文物的功能來看，帶鉤主要用于古代服飾中，器型較為小巧，帶有鉤和鈕，便于佩掛刀劍或其他飾品，類似于我們現代社會的腰帶卡扣。此件鯢魚形銅帶鉤為生活實用器，西漢時期的青銅飾品具有稀缺性，使用此類文物的一般都是貴族和文人雅士，體現了社會等級地位的尊貴。又如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收藏的魚紋銅洗，1995年出土于茅坪一處建筑工地，經專家鑒定為東漢器物，距今有近2000年的歷史。此件魚紋銅洗保存完好，平底、折沿、鼓腹，內底飾有雙魚紋，兩魚之間有波浪紋，猶如魚兒戲水，給人一種吉祥愉悅的視覺感受，也是東漢魚紋青銅器的典型代表之一。

宋代，青銅鑄造業發達，統治階級追求崇古、復古之風，相傳宋代皇室喜歡收藏商周至唐代的青銅器，并且宮廷也仿造了大量青銅器，便是以先秦時期的青銅器為藍本，在器型、紋飾、銘文等方面都進行了創新，很多青銅器也作為祭祀之用，體現出宋代青銅器工藝的發展與時代特色。如天水市博物館館藏的宋代雙魚紋銅洗（圖5），保存較為完好，直徑50、高13厘米。敞口、寬邊、凸緣、弧腹、平底，腹內飾兩組弦紋，內腹正中鑄有圓環，兩側飾大魚各一條。從魚的造型來看，應為草魚品種，兩條魚兒都較為肥美，圍繞著銅洗的中心暢游，魚頭呈三角形，魚頭向內彎曲，兩條魚兒首尾相連，魚鱗清晰，洗底部有三瓦形立足。銅洗在我國歷史悠久，古代人在銅洗中注水，可以用來盥洗，也可以當作鏡子使用。

金代的青銅器魚紋工藝也十分精湛。如黑龍江省博物館館藏的雙魚鏡，為金代文物，呈圓形，中間有鏡鈕，直徑約15.3厘米。其背面紋飾為雙魚戲水圖案，從魚兒的種類來看應為鯉魚。它采用浮雕藝術技法，工藝精致，兩條鯉魚較為肥美，鱗片清晰可見，魚須飄逸自然，圍繞在鏡鈕周圍。鯉魚的四周有豐茂的水草，而且水草在水中不停地搖曳，體現了鯉魚戲水、自由自在的意境和情趣。此件銅鏡紋飾寓意吉祥，且刻有“西京官□”的款記。據考證，西京故地在今天的山西大同，是遼、金、元時期的戰略要地之一。雙魚紋飾銅鏡在金代較為流行，這與金人的生產和生活習慣相關，女真民族多以漁業為生，因此，魚形的紋飾在金代銅鏡上出現，體現了民族文化特征。

我國青銅文明博大精深，古老的青銅文化是中華民族勤勞智慧的結晶。以魚紋為代表的青銅器紋飾，絢麗多彩，令人嘆為觀止。它不僅是一種紋飾藝術，而且蘊含著豐富的社會與人文價值信息。因此，研究和傳承這些寶貴的文化遺產，對我們推進文物保護、提升文化向心力，具有十分重要和深遠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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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潘文娟（1983—），漢族，甘肅武山人。大專學歷，文博館員，研究方向：博物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