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銅鏡花錢中的獅文化考證中外文化交融

摘要：自漢代張騫出使西域后，中原地區對外交流逐漸增多，像獅子、犀牛等中原未有的奇珍異獸，通過古絲綢之路作為貢品送入我國。隨著之后歷朝歷代對外交流的增多，進貢獅子的情況越來越頻繁，獅文化逐漸為中原漢人所認識，并隨著中原文化的發展，不斷被吸收、融合，最終發展演變成為中華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文章通過研究古代銅鏡、花錢所體現的獅文化，證實了古絲綢之路在中外文化交流中發揮的重要作用，見證了中外文化不斷發展交融的過程，希望能夠對當下的相關研究有所裨益。

關鍵詞：銅鏡；花錢；獅文化；交融

銅鏡作為一種民間實用器具，凝聚了我國古代的物質文明與文化精髓。鏡背上的天地宇宙、珍禽異獸、仙凡人物、花木蟲魚構成一幅幅奇妙且豐富的畫卷，其實際上是洞察各個歷史時期社會思想意識的窗口，從中能夠看到社會形態、審美情趣和風俗習慣的變化，從而探究中華傳統文化形成、演變的多元一體進程。

花錢源于漢代，它并不是用于實際交易的貨幣，而是民間自娛自樂的一種玩賞錢，是專供某種需要的辟邪品、欣賞品與紀念品?；ㄥX上的圖案內容異常豐富，能夠真切反映出當時人們的思想意識和生活情趣等，也是民俗文化的有力傳播者。在此，我們通過古代銅鏡、花錢中的獅文化內涵來分析中外文化的交融。

一、古代獅文化的產生

（一）貢獅入華

獅子，古代稱“師子”，也稱“狻猊”或“狻麑”。我國古籍文獻中對獅子最早的記載源于《爾雅·釋獸》：“狻麑如虦貓，食虎豹?！蔽鲿x郭璞為其注：“即師子也，出西域。”我國中原地區不是獅子的原產地，根據早期文獻證實其來自西域。獅子最早進入中國，實際上應該是源自貢獅形式?！柏暘{入華”最早應是在兩漢時期，張騫出使西域后，古絲綢之路開通，為我國與域外各國交流提供便利，使“貢獅入華”成為可能。據《后漢書》的相關記載，僅東漢時期就有四次“貢獅入華”。由此，兩漢開啟“貢獅入華”風潮，南北朝多次有西域各國“貢獅入華”的記載，如北魏時期分別有頞盾國和嚈噠國獻獅。

重慶市博物館館藏漢代熹平三年（174）獅紋鏡，內區的圖案是四個正視獅面紋（圖1），圖案制作清晰，獅子張目吐舌，形象十分生動，這充分證明在漢代獅子已經出現。

上海博物館館藏漢代多圈帶禽獸博局鏡，在中區十枚乳釘紋環繞成圈，LV紋間有龍、虎、羽人、玄武、獅子等動物。其中的獅子形象生動、奔騰飛躍、刻畫細微，對獅子在漢代的出現也是一個有力的證明。

唐代是一個大氣磅礴的開放時代，西域諸國爭相遣使入華，域外貢獅記錄共有8次，成為貢獅史上的高峰時期。唐代的對外政策也非常寬松，對異域文化采取兼收并蓄的政策，中華獅文化也由此漸趨成熟。隨著唐代繪畫、雕刻作品等媒介作用，獅子的形象展現在大眾面前，獅子逐漸步入他們的視野。舞獅表演是中國傳統的雜技娛樂節目，其來源于西域馴獸。馴獸這一古老的西域雜技節目沿絲綢之路傳入宮廷，由于宮廷之外的達官顯貴無緣得見，有此需求，便創造性地制作出“假獅子”來完成模擬性的舞獅表演。舞獅表演后來不僅為華夏子孫所推崇和喜愛，也隨華人傳播到世界各地，有華人聚居的地方，每逢重大節日都會有舞獅表演，舞獅這一文化形式已成為中華傳統文化的標識和象征?！柏暘{入華”后，獅文化經歷了由初期的貢獅，到中國文化中的神異象征，再到世俗化的演變過程。

（二）佛教中的獅

佛教同樣是在張騫出使西域后傳入中原的，其與獅子傳入中原的時間相近。獅子與佛教又有著密切關系，在佛教中，“獅子吼”指佛陀講法時的聲音。佛教會社活動中有“獅子會”，《東京夢華錄》曰：“九月重陽，都下開寶寺、仁王寺，有獅子會，諸僧皆坐獅子，作法事講說，游人最盛?！庇捎诜鸾淘谥袊l揚光大，獅子因此在佛教中逐漸具有眾多寓意。南宋以后，青獅已成文殊菩薩的專屬坐騎，其故事在民間也廣泛流傳。

二、獅文化的發展——神靈的象征

在漢代，由于路途遙遠，難以運輸和馴養，最終能安全運至中原的獅子數量十分稀少，且這些獅子入華后在宮廷內豢養，只供皇親國戚們觀賞。因此，對于獅子的真實模樣，外界很難有機會見到，對獅子的猜測和想象便使其形象具有濃厚的神異色彩?，F存的石獅造型，有的有雙翼而有的沒有，有的蹲坐，有的則呈立式行走狀，造型的復雜多樣性和不確定性頗為突出。

古人崇尚對圖騰和靈物的崇拜，加上佛教對獅子地位的烘托與影響，讓歷代工匠對獅子產生了種種神幻化色彩的構想，他們依照自己對神靈的想象，賦予其雙翼及火焰紋等，有的工匠則人為地加入了老虎的形象，將其“神化”和“虎化”。對于現存的大量古代辟邪、天祿石雕，筆者認為大多是兩漢、南北朝時期已神靈化的獅子形象。由此，從西域傳來的貢獅和佛教衍生的佛獅，逐漸向中國傳統文化語境中的神靈象征轉換。

四川博物院收藏的隋代明逾滿月神獸鏡（圖2），內區環繞八狻猊。狻猊是一種傳說中的神獸，乃龍的第五子，據古書記載其外貌與獅子相似。在中國宮殿建筑、香爐上常出現其形象。狻猊形同獅，實際上此鏡中的狻猊就是獅子的形象。

日本泉屋博古館館藏的唐代銀背鎏金鳥獸菱花鏡，內區飾兩鳳兩獅，將獅子和鳳凰放在一起，說明當時獅子和神鳥鳳凰具有同等的地位。陜西歷史博物館館藏的唐代仙人騎獸菱花鏡，內區為四仙人騎龍、獅等神獸，做奔馳狀，這也突顯了獅的神獸地位。

明代十二生肖背雙獅花錢，直徑5.8厘米，制作精良，十二生肖形象生動，雙獅奔騰飛躍。北齊婁睿墓壁畫中出現的十二生肖形象，其位置是在天像層與雷公層之間，可見當時十二生肖被看作神。獅子和十二生肖同時出現在花錢上，亦說明獅子同屬神靈的范疇。

三、走進世俗的獅文化

古人對獅子最早的認知是一種猛獸，獅子的威猛使其更多地成為保護神的角色，具有驅兇辟邪的作用，我國的石獅早期大多設立在高等級墓道旁。獅子在唐宋以后的大眾化過程中，吉祥寓意不斷豐富，逐步增加瑞獸的含義。在世俗生活中，人們又賦予獅子不同的寓意，從而產生舞獅、塑造石獅子等習俗。漢代至遼金時期，石獅子大多被賦予辟邪的寓意；到了明清時期，石獅子的大眾化也使其寓意更加豐富多彩，增加了求富貴、財運和人丁興旺等象征含義。

（一）驅兇辟邪，祈求豐足

湖南博物院收藏的清代獅子滾繡球鏡，鈕上下各有一雄獅，作抓捕狀，兩目圓睜，獅尾上翹，四爪張開，雙獅追逐飛飄著的兩個大彩球，具有祈求豐衣足食、驅兇辟邪的象征意義。

清代“招財進寶，黃金萬兩”背舞獅花錢，直徑4.5厘米，正面是“招財進寶，黃金萬兩”八字，書法規整，背面為舞獅圖。舞獅者形態生動，獅子騰空飛躍，以示祈求豐衣足食。

（二）吉祥如意的祈求

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唐代獅紋雙鵲鏡，鈕左右雙鵲飛翔，鈕上飾燈籠形方勝紋，中有一“吉”字，下垂飄帶。鈕下一獅，舉一葡萄枝。喜鵲諧音“喜”，獅子諧音“事”，表示喜事連連，它體現出當時人們對吉祥如意的愿望。

清代“三元及第”背舞獅花錢（圖3），既是對“三元及第”的祝福，也用獅子諧音表示事事如意的含義。

（三）權勢富貴的象征

在明代之后，許多宮殿、府院、富貴人家的私宅，普遍在大門口設置有石獅子，以壯威勢，同時代表著權力與財富。獅子的自身形象也自然被附加了等級、權力、富貴等象征。清代頒布的《工部工程做法則例》規定，一品官員門前石獅的獅頭要有13個卷毛疙瘩，以下按品級逐級遞減，以此類推，每減一品就減少一個疙瘩。天安門前的大石獅共有4尊，在每尊石獅的頭頂都有13個疙瘩，這是當時的最高規格，代表著最高權勢。

（四）銅鏡中的“獅”體現了中外文化交流的繁盛

絲綢之路的開通，使古代中國以絲綢、茶葉為代表的大量物品輸往中亞、西亞乃至地中海沿岸，而海外的奇珍異寶、風物文化也得以漸入中國，創造了互相交流的輝煌篇章。如河南新野縣樊集出土的畫像磚“拿錢袋的胡人”（圖4），原磚高38.5、寬37.5厘米，它刻的是一個捧著錢袋的胡人，雖然可能是即興而作，但是線條簡練、造型稚拙生動，采用夸張手法將胡人的形象刻畫得非常傳神，見證當時漢人與胡人的交往。

中國嘉德2008年秋季拍賣會推出的金代胡人獻寶故事鏡（圖5），圓形，半圓鈕，鈕上一人身穿胡服，左手托起寶物，鈕下飾二人，一僧侶手牽獅子，獅子口中含銜綬帶，鈕的左右各有樹木。圖中的胡人獻寶，反映的便是絲綢之路的場景，他們都是通過絲綢之路來向中國皇帝獻寶的，或是利用寶物和漢人進行貿易，這充分表現出當時絲綢之路的繁榮。從這面銅鏡中我們可以看出，歷史上的絲綢之路在外交、貿易、文化傳承等方面都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獅子傳入中國后，對中國的社會文化產生深遠影響。銅鏡、花錢是民間文化交流的重要載體，二者的結合對于我們進一步深入了解中國社會文化脈絡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其所體現和見證的古絲綢之路的繁華，中外文化的交融，在現今更具有值得我們仔細考究的現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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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任浩.中國古代貢獅研究[D].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2016：42.

作者簡介：

陳東（1969—），男，漢族，江蘇徐州人。徐州收藏藝術研究會會長，文博館員，研究方向：文物藝術品鑒定。

尹釗（1948—），男，漢族，山東臨沂人。江蘇師范大學教授、碩士生導師，中國博物館學會會員，研究方向：青銅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