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銘澤“鄉村星主播”奮進“甜蜜”事業

在2022年“大國農匠”全國農民技能大賽中，吉林省白山市撫松縣90后姑娘徐銘澤獲得了農村電商人才類“鄉村星主播”唯一一等獎，成為小山村走出來的“大國農匠”。

每天早上8點45分，徐銘澤會準時出現在自己的直播間。她的直播間總是笑聲滿滿，網友們喜歡聽徐銘澤用帶著東北味的普通話，眉飛色舞地介紹新產品。能取得今天的成績，是徐銘澤之前不敢想象的。迫于生計走上直播之路，敢想敢闖的她將手機變成“新農具”，把“直播”干成“新農活”，帶著周邊的鄉親們闖出了一條致富新路。

“迫于無奈走上直播路”

1990年，徐銘澤出生于吉林省白山市撫松縣，在她的記憶中，冬天的撫松頗為寒冷，漫山遍野覆蓋著皚皚白雪，將茂密的森林裹上了銀裝，大雪過后，漫步其中，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蓬松軟綿的雪。來旅游的人在這里可以玩粉雪、賞霧凇、泡溫泉，在原始森林漂流、吃東北特色鐵鍋燉……

“小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長大后離開這個地方。”徐銘澤說，“那時候鄉親們只要聽聞誰家孩子在別的城市工作，不管哪個城市，不管從事什么職業，都覺得可棒了！”

高中畢業后幾年，徐銘澤就結婚了，老公李天宇也是當地人，兩人的生活簡單而平淡，隨著孩子的出生，徐銘澤在家里專心照顧孩子，養家的重擔就落在了丈夫的身上。當時的李天宇做著婚慶行業，不管是主持還是打雜，一個人兼顧，即使這樣，還是入不敷出。

徐銘澤感覺這樣的日子沒有希望，他們必須尋求改變。2018年，在經歷了“千播大戰”的洗牌之后，直播行業迎來調整、轉型，蓄力迎接更大機遇和挑戰。直播也逐漸成為拉動文化消費升級，助推經濟結構優化的動力。每天看著喜歡的主播直播賣農產品，徐銘澤心動了，想和丈夫一起做直播，但是對這個行業沒有深入了解，又有些猶豫不決。李天宇說，不用想太多，先行動起來，不可能比現在的境況更糟糕。

2018年6月，他們在“林中浪子518”直播間開始了第一次直播，李天宇被徐銘澤推到了主播的位置。“我先生做過婚慶主持人，表達能力還是不錯的，我的普通話夾雜著濃濃的東北味，還是比較適合做他背后的女人”。徐銘澤笑著說，但是當時周圍的人，包括家里的親戚，對于他們的直播事業并不看好。

之前婚禮主持的經驗，讓李天宇在鏡頭前并不緊張，他知道萬事開頭難，只要達到一定時限，或許就能被“看到”。他每天至少有5個小時對著手機說話，沒有聽眾他也說，無聊時，他會在鏡頭前大聲唱歌，讓獵犬表演“叼盤”。實在沒話時，他就表演背誦婚禮主持詞，“一對新人正向我們緩緩走來……”但是粉絲數量始終上不來，也沒有多少人關注。

看著很多成功的主播，李天宇知道要想被看見，就必須有特色。徐銘澤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們將目光投向周圍的環境：參天蔽日的松樹、樺樹林，只有神秘的放山人才挖得到的野山參，生長在森林深處的馴養梅花鹿……這些都是這片土地上得天獨厚的財富。

徐銘澤與李天宇商量后，決定要做現場直播，她說，“如果你是賣雞蛋的，你就扎在雞窩里。我們是賣什么產品，就去到什么地里。”他們認為只有讓粉絲看到真實的生長環境，才能吃得放心。

山林里的探寶

經過認真思考，徐銘澤與李天宇漸漸探索出了一條“邊挖邊播”的全新直播模式。為了讓直播間的觀眾能親眼看到挖人參，李天宇搬進了山里的土胚房子里，帶著信號接收器，開始了一個人的直播生活。每天很早就去山上直播挖人參，雖然信號不好，但是讓人意外的是，兩個多小時的挖參過程，很多觀眾非但沒有感覺無聊，還看得興致勃勃。“通過直播，大家知道了人參是怎么挖出來，什么品相的人參更珍貴。”

就這樣，關注直播間的人越來越多，徐銘澤和李天宇也感受到做直播的樂趣，“現在喧囂的城市生活，節奏太快。大家喜歡戶外的直播，主要就是為了放松心情”。東北美麗的山林景色，還有探寶一般時不時發現的一兩個土特產，都莫名的讓大家著迷，偶爾響起的鳥鳴，悅耳動聽。就連腳踩落葉的聲音，似乎也變成了一種洗滌疲憊的樂章。

但是，一個人在山上的生活，除了內心孤獨，也有危險。2018年8月，李天宇直播挖人參，跪在地上，用鹿骨釬慢慢撬。東北有種野蜂會在地里筑窩，野草一蓋，不易發現。李天宇正挖著，突然成群的野蜂從地里轟飛而出，他身上被蟄到好幾處。他起初并不在意，仍然接著挖，忽然有粉絲在屏幕留言，“你眼睛紅了，臉上都腫了。“李天宇對著手機一看，再摸摸手腕上的包，心里一沉：壞了。山上沒信號，離開土屋也沒網，走出信號區前，他給山下大哥發了語音，對方隔幾天會給他送補給，也是現在唯一的希望。他忍受著頭暈，一路扶著樹走，“數公里山路，當時也不知能否走到山下”。所幸，大約兩小時后，騎摩托車上山的大哥找到了他。

說起這些的時候，徐銘澤心里總是很難受，那時候她在山下負責打包和客服，和丈夫見面也很困難，只有挖出來的人參被人訂購，李天宇才會送下山來，否則想知道丈夫在做什么，徐銘澤的途徑就是看直播，但是因為接收器時效和信號的原因，直播時間有限，她一直忐忑，“很難想象當初開始的時候有多難，也不想去回憶當時是怎么走過來的。”

過了十月，撫松鎮就會被漫天大雪覆蓋，也是在此時，這里的人們會迎來農歇期。徐銘澤和李天宇只能銷售干人參和干靈芝，隨之而來的就是剛剛積攢的粉絲開始下滑。通網絡是當時刻不容緩的事情。他們請了親戚們幫忙，“都是家里長輩，想著支持孩子的事業，免費提供勞力”。長達數公里的光纜異常沉重，全部卷起來，需要7個人同時抬，他們踩著半米深的積雪往林子里走，中途姥爺累得癱坐在地上，抓把雪就往嘴里塞，徐銘澤看著心酸，“我始終記得這一幕，告訴自己一定要把事情干成”。

在眾人的幫助下，這根特別的光纜起自村舍，粗碩的黑色電纜從民房牽出，直入森林，它穿越堆滿積雪的松樹與樺樹梢，在半空中徑直向山頂延伸，一眼望不到盡頭。沿著電纜方向，經歷艱難跋涉，就是李天宇當時居住的土屋。也正是這一根鋼纜線，成為他們直播事業的轉折點，因為有了網絡，他們可以沒有后顧之憂的直播，再也不用擔心沒有電，沒有信號。

要直播，就播當地的特色，徐銘澤將目光投向遠房姥爺家的鹿場。鹿場位于撫松鎮東北角，徐銘澤和李天宇凌晨四點半就起床，開車來這里做直播，持續拍攝姥爺割鹿茸。老人割鹿茸時要先進行麻醉，使用吹管的力道剛剛好，將麻藥裝進一截鋼管，瞄準，吸氣猛吹，帶羽毛尾墜的麻藥針便輕盈飛出，正中鹿身，手藝都是祖輩傳下來，掌握訣竅才吹得準。

果不其然，這樣的“手藝人”直播讓更多的觀眾涌進了直播間，大家通過他們的直播也了解到，鹿茸長到一年左右成為鹿角，會發生骨化并自然脫落。野生的梅花鹿遇到野獸會靠鹿角與野獸搏斗，而人工飼養的梅花鹿并沒有天敵。如果鹿茸不割取，長成了鹿角反而是一種負擔，對梅花鹿進食、行走都有限制。發情期的雄鹿甚至會用鹿角互相攻擊，非常容易致死致殘。所以割鹿角，對于梅花鹿本身是一種很好的保護。鹿茸一年只能割一次，割完了還會再長。

剛把直播間搬進鹿場時，徐銘澤對這里的衰敗景象記憶尤新。房梁的木柱還是上世紀60年代砍伐的，早已陳舊破損，經公鹿常年沖撞，原本半米的直徑，只剩二十來厘米厚，勉強支撐房梁。那些年，姥爺使用麻藥吹管后采集鹿茸，產量雖多，價格卻被壓得很低，采購商總是選在收獲期末尾才打來電話，把價格再壓一壓。銷量也不穩定，賣不掉的自家泡酒也用不完，存起來發了霉，也只能扔掉。

而徐銘澤夫婦的出現，讓小鎮的這項養殖業迎來轉機。當年，兩百頭梅花鹿的鹿茸產量在“林中浪子”的淘寶店迅速售罄，老人也終于有錢換掉那根快斷的房柱，還增加了幾十頭強壯的公鹿。

“直播，把遠方和家鄉連在了一起”

每次看李天宇直播，徐銘澤都著急。“太慢了，他說什么話都慢騰騰的，聽著就急，感覺就是節奏對不上，所以有時候我就在直播間給他接上幾句，出人意料地效果特別好，好多人說，干脆讓你媳婦來得了，我就這樣走到了鏡頭前。”徐銘澤爽朗地笑著。

徐銘澤帶著一股“大碴子味”的東北口音頗受粉絲歡迎，她喜歡自稱“老妹兒”，總是在鏡頭前大聲讀出評論，回答粉絲們的問題，“我們這兒都不用打光，雪地直接反光了，人在雪地里一站，就是年輕！”“夸老妹兒皮膚好，那可不，我用了自家的面膜，原料商是我爸，研發商我老公，設計是我們自己，宣傳是我們自己！”……徐銘澤將直播視為享受，每一次直播都特別忘我，即使在零下十幾度的天氣在戶外直播也感覺不到冷，直到下播了，她才反應過來“今天好冷啊”。

這個說話風趣幽默，性格爽朗的東北“老妹兒”受到了眾多粉絲的喜愛。時至今日，他們直播間的粉絲已經突破了18.5萬。徐銘澤說，她不太關注粉絲人數，只是希望自己的直播能幫助更多的人，也讓更多的人感受撫松風情，感受快樂。至于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喜歡看自己的直播，徐銘澤感覺“因為自己過著很多人向往的生活”。李天宇說，“我媳婦太愛這個工作了，一天不讓她直播，她就會憋的渾身不舒服。”

徐銘澤時常會收到各地朋友寄來的禮物。看到她在雪地里直播，會有人送棉褲，送棉鞋，看到她嘴唇沒有光澤，會有人寄來口紅，還有來自天南海北的小零食……徐銘澤說自己一直不是自信的人，是直播讓她收獲了無數朋友和幸福回憶。

他們的直播也改變了徐銘澤父親的思想觀念，當時父親的林芝養殖場已經多年沒有修葺，一間磚房生活，一間鐵皮屋養菌，野生動物是這片凋敝種植場的常客，老鷹會襲擊雞群，狍子吃辣椒苗，黃鼠狼偷雞鴨，野豬四處亂拱。父親曾語重心長對徐銘澤說，“你們吶，還是得有點正事兒。”但是結果卻讓父親目瞪口呆，他不再覺得徐銘澤是“沒正事兒”，父親用電商賺的錢給種植場扎了新圍欄，屋里裝了地暖，地面也換成锃亮的大瓷磚。他還愛“顯擺”起來，以前覺得孩子不務正業，出門不好提起，現在上街逢人就“招商”：“家里有啥東西賣不掉的，給我孩子上網上試試。”

徐銘澤和李天宇的直播事業越做越紅火，長白山的冬天氣溫常常零下十幾度，有時候下起大雪沒法去戶外做直播，2020年，他們在田地里蓋起了能看景的透明玻璃房。他們從被質疑到成為幫全村全縣帶貨的人氣主播。同年，他們的直播有了質的飛躍。帶貨量相當于前兩年帶貨量的總和，在疫情中幫全縣滯銷農產品公益帶貨，被政府授予了“撫松縣人參首席推薦官”的稱號。還在當地政府協助下，用了兩個月時間籌備起一個“電商協會”。

越來越多的當地農民慕名而來，甚至包括當地的百合種植大戶，拎著上百種百合食品敲響了他們的辦公室大門。人參、鹿茸、烏拉草、藍莓、平貝母、榛子……似乎整個小城的物產，都在朝這家從密林中走出的店鋪匯集，希望借助他們的平臺遠銷海內外。

徐銘澤也愿意幫助山里的百姓把農產品賣出去。九月，他們去珠寶崗村收小米，看到很多七十來歲的老人背著背簍賣榛蘑，細打聽，老人們是去市集上兜售，無奈又不是很好賣，有的等上一天，又悻悻而回。“我當時就感覺直播賣要比他們容易”，徐銘澤說，于是她就在村里的晾曬場上收榛蘑，結果村里的老人全都興奮地跑了過來，為了表示感謝，好多人還帶來了家里晾曬的小魚干、地瓜干，那一刻，徐銘澤感覺肩上的責任重大，她要幫鄉親們把這些土特產賣出去，增加他們的收入。

赤小豆、大豆、大米、黃芪、土豆……各式各樣的農產品都出現在徐銘澤的直播間，她樂此不疲的宣傳著，但是她也明白，僅僅靠個人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徐銘澤和李天宇聯系當地婦聯，合作培訓了300多名農村主播。這些年輕人之前都是在城市打工，現在通過直播有機會不用再背井離鄉。如今在撫松縣，已經有超過數百名從業者，很多人都是“林中浪子”的培訓班走出來的。

今天徐銘澤夫婦的辦公地點早已不是郊外邊緣地帶，他們在主干道邊租下三層樓辦公，人員擴展到數十人。走在小城街頭，隨便就能看到騎馳而過三輪快遞車，而在長途物流集中地，不時有滿載的貨車轟鳴著起步。在“林中浪子”的打包車間，人手不夠時，年過七旬的老太太也來幫忙。他們從“游擊隊”向“正規軍”行進，2021年，他們就已經成為雙十一農民主播冠軍，2022年，徐銘澤成為“大國農匠”……不少返鄉年輕人慕名而來，甚至有大學生愿意來做運營、當客服。招聘時，徐銘澤會接受他們的條件：就是來學習的，總有一天也會自己干。

這些年，徐銘澤憑借自己的努力和專業，在小小的直播間里創造財富，同時帶動周圍更多的人實現更好的生活，讓家鄉煥發出生機。今天的徐銘澤是吉林省山中鮮土特產有限公司董事長，對于未來，她有很多期待和憧憬，她想給屏幕前的觀眾提供定制蔬菜，她想讓更多的人來到撫松旅游，品嘗當地特色美食，她想把直播做成一輩子的事業，因為是直播，把遠方和家鄉連在了一起。

責任編輯 陳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