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文化空間的美學建構

摘" 要：隨著大規模的城鎮化建設，城市大量攫取鄉村文化資本與文化空間，除了造成了城鄉文化的失衡外，其自身發展也不斷受到阻滯，伴生出新的社會問題。如何建立和諧共生的城鄉關系體系，實現鄉村文化的多元建構？首先應打破以城市為價值主體的自上而下的審視性視角，從公共性、文化秩序與空間整合等三個層面對鄉村文化與自然空間的進行有機還原，確立鄉村文化空間的自維性；第二則是要從空間賦能、生態實踐與審美價值超越三個維度確立鄉村文化的“回鄉之路”，以美育釋放鄉村文化的衍生價值，實現鄉村文化的美學建構。

關鍵詞：鄉村；文化空間；文化價值；美學建構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戲曲文化與鄉村社會治理”（19FXWB018）階段性研究成果。

中國綿延了數千年歷史的鄉村文化，形成了以農耕為主要生產方式、以差序格局為結構特征和以親緣和血緣為紐帶的較為封閉而內涵極其豐厚的文化系統。但近代已降，這一古老豐厚的文化系統經由一系列的現代性解構，其由經濟、社會結構與人力所構成的基礎性要素被不斷淘蝕，在現代性的命題下，一方面是城市急速地擴展與人口的大量涌入，另一方面則是大量自然村的消失與逐步空心化的村莊。城市在吸引大量財富的同時，各類由現實時空距離壓縮導致的城市癥候也使得城里人對于精神空間的延展有了更強烈的渴望。而對于廣袤的鄉村，其流失的不僅是勞動力，更多的還是附載其上的倫理結構與文化傳統。在當下共同富裕的話語前提下，重構鄉村文化空間，延展鄉村文化的價值鏈條，是實現鄉村文化美學構建的關鍵。

一、鄉村文化空間的公共性建構

鄉村研究是近年來的研究熱點，就鄉村文化空間研究而言，其主要維度包括空間規劃研究：包括依托地方性文化聚集而形成的鄉村公共空間（周尚意、龍君，2003）；鄉村公共文化空間的營造要充分發揮村民的主體作用（張琳、劉濱誼，宋秋宜，2016）；“美麗鄉村”建設背景下獨特鄉村文化的傳承與利用（王虹，2015）；鄉村文化資源的資本化空間規劃（王锫，2017）等。鄉村文化儀式空間研究：主要內容包括從祠堂到禮堂的村落公共空間的演變見證了從宗族文化到公共文化的鄉村文化（魯可榮、程川，2016）；歷經新舊理念糾纏的鄉村文化為鄉村公共文化空間帶來了需求場域、空間場域與情感場域的困境（孟祥林，2019）；城市化進程帶來的城鄉二元對立矛盾對鄉村文化空間的建設帶來深刻影響（胡惠林，2018），農村傳統公共文化空間從社會內涵、社會功能到時代價值相應發生演變（賀一松、王小雄，2019）等。城鄉矛盾與鄉村公共空間的重塑研究：包括當下城市化、工業化進程帶來了農村文化空間的普遍弱化（陳波，2018）；基于村民們的都市想象推動鄉村文化空間的獨立發展（劉玉堂、高睿霞，2020）；以社交媒體為代表的新媒體實現了對鄉村文化研究從物質空間轉向虛擬空間的轉換（張布帆，2021）等。這些研究從人類學、社會學、政治學等不同領域進入鄉村文化空間的研究，但作為公共情感與審美屬性的鄉村公共空間，其研究維度尚未充分伸展，文化是真善美的共同指向，鄉村文化空間是如何通過公共性建構實現鄉村價值的審美超越，應當是未來鄉村文化研究的又一重要維度。什么是鄉村？在南朝詩人謝靈運的《石室山詩》中，鄉村一詞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面前，謝靈運在這首詩中這樣說：“鄉村絕聞見，樵蘇限風霄。”從文化范疇上講，謝靈運筆下的鄉村是居于人的社會現實與自然山水之間的一種詩意的空間性存在。鄉村不同于農村、村鎮等具有社會分工指向的概念范疇。在農村、村鎮這些概念中，地域區位、生產方式、資本流向等使其表述為一種社會經濟范疇，而鄉村則更加體現為一種具有詩意想象的共同體式的空間性存在，是一種與故鄉、家園等心靈的歸處相關的一種文化空間范疇。在當下共同富裕的框架內，作為承載鄉村生活文化的空間，鄉村不能僅以物質財富的占有為唯一標準，還應通過建立與現代鄉村生活文化相適應的公共性，重構鄉村的生活文化空間。

公共性是人在實踐活動中所表現出的一種社會屬性，是人在利己性與利他性的整合中所形成的群體存在的共在性與相依性[1]。以往，我們強調的公共性往往著眼于群體目標的實現，這里，群體目標被轉化為公共利益而使得個體與群體具有了天然的矛盾，個體必須通過克服自身才能完成群體的實現。但是，這一理解很顯然與共同富裕的理念相背離。只有將二者一致起來，才是符合廣大人民群眾最根本利益的。公共性作為個人創造所產生的合理的分工合作，才是實現公共性的關鍵。在當下的鄉村文化建設中，公共性的建立表現為兩個契機，其一是公共文化空間的建構，其二是如何合理分工。

2020年以來，浙江開始推行的全省公共文化服務全覆蓋目標，地市縣鄉村五級聯動，構建8288個15分鐘文化圈，群眾步行即可享受高品質公共文化服務。長興縣玄壇廟村投資800萬元建起文化禮堂、省級書香禮堂，在800平方米的文化禮堂里，日常有村舞蹈隊的幾十名婦女跳廣場舞，還有免費上網看電影、唱歌聽戲；節日里，這里舉辦鄉村春晚、傳統節日活動。結合農村少年兒童身心特點和興趣愛好，村里投資80萬元建設兒童之家、鄉村復興少年宮等，積極挖掘鄉土資源和特色文化，精心設計符合實際、豐富多彩的學習活動項目，開展知識擴展、各類宣講、心理健康輔導、中國傳統文化學習、文明道德宣傳等互動式活動，使之成為服務農村少年兒童的重要實踐場所[2]。

任何文化樣式與文化表述均離不開產生它的背景與條件，在中國傳統文化對于鄉村生活方式的表述中，中國文人“桃花源”式的文化理想深浸其中。“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這是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所造就的。但經過幾千年的發展，尤其近代以來，由技術進步帶來的一系列重大社會變革，以及與之相對應的社會分工與治理體制的轉換，以自給自足為依托的傳統鄉村經濟模式被不斷打破，從自給自足生產模式中走出來的中國農民所要面對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完成由技術進步與社會分工帶來的由小農社會向更加合理的公共社會的轉型。

二、鄉村文化空間的秩序性重塑

隨著近年來新農村建設的深入開展，文化禮堂、鄉村圖書館等成為鄉村文化的建設的“標配”，但在日常實踐中，我們卻發現，鄉村既有的文化秩序并未因為這些樣式統一的自上而下新型文化空間的出現而發生根本改變。鄉村過往的文化空間多元而豐富，比如原本鄉村記憶中的打麥場、各家房前屋后的一片片小空地等，這些空間甚至都是多重用途合一的。而當戶外自由的空間被封閉進室內，形成某種統一建制時，很難與我們想象中自然的鄉野相對應的。相比機械化運轉的城市，朝九晚五、996式的刻板生活以及被封閉在一個個巨型建筑空間中足不出戶的城市生活，鄉村所表達出的最珍貴之處恰恰是其爛漫鄉野自然而然的生活方式。當然，這不是說鄉村不需要具有統一性的公共空間以及公共空間所承載的公共性，相反，對于依托于農村生產方式的鄉村而言，其公共性的建立不應是從自上而下的統攝，而應從人的基本需要入手，以移風易俗的方式建立鄉村文化空間的公共性。國內著名建筑大師王澍在參與鄉村的改造與重建方面浸淫頗深。在他著名的改造案例中，除了還原鄉村建筑與鄉村自然環境的融合，在傳統鄉村重建中挖掘中國特有的建筑方法與建筑符號并將其發揚光大外，有一個特殊的案例極富挑戰。案例選址在浙江衢州的賽東塢村，內容是設計村中的鄉廁并最終能實現成品。這個被命名為鄉建營的項目由國內外三所著名大學建筑專業的師生共同完成。在我們一般的理解中，鄉廁作為日常生活中最不足啟齒的一個空間，往往被人們放置于一般視線之外，尤其是處于鄉野間的一個個簡陋的鄉廁。但是正是這一間間小小的鄉廁，卻是人與自然的銜接之所，是現代生活的起點，也是鄉村公共意識的起點。這一看似細微的著眼點，其實是直指公共價值的核心的——由己及人，相互依賴，相互尊重。鄉廁改造將公共性與生態性的視角投射于鄉民日常生活的細微之處，移風易俗，將中國鄉村生活傳統中的“好面子”轉向“好里子”，用建筑本身的功能設計，改變農村千百年來的生活習慣[3]。這種從小處著眼的鄉村建筑設計改造，使每個鄉民的日常生活空間中實踐了對既往文化秩序的改造，也有利于實現群體目標與個體目的的統一。

三、鄉村文化空間的交疊性整合

對于鄉村日常生活空間的文化秩序改造的一個意外的收獲在于，鄉村中一些功能交疊在一起的隱形天然公共空間被重新發現。雖然在傳統鄉村理想中，對外有“老死不相往來”傳統，但其內部卻是從不拒絕交流與溝通的。比如，每個鄉村中都有公共的取水、洗衣等場所，而在鄉村與鄉村之間，也從不乏以物易物的市集。這些生活性公共空間，除了其日常生活的實用外，各種生活經驗、風俗傳統與鄉村秩序也在其中獲得傳承與固著，其還是鄉村信息傳播的核心。這種生活性的公共空間甚至打破了祠堂、寺廟等基于親緣或宗教等對于個體的形而上的統攝，成為另一種群體價值憑附的空間。這些生活性公共空間天然擁有平等對話的機制與傳統，因而也是現代社會的關于公平、平等、文明、自由等現代價值在鄉村最天然的附著體。比如在對賽東塢村的改造設計中，原本并未在計劃之內的鄉村市集的設計卻被當地鄉民看中，這個市集的空間設計一改當下鄉村公共文化空間對于城市公共文化空間的模仿，將這個市集空間進行集約化改造，市集空間與時序相結合，講求綜合性應用，因而是貿易空間、儀式空間、文化空間也是政治空間。在多空間功能的交疊中，最大可能地完成個體公共理念的確立。原本被基于現代分工的、由多重空間分割出來的人的多重屬性、多重角色，甚至多副面孔，在一個統一的多功能空間中被逐漸打破，并在其中完成對個體與群體的關系的整合，同時也避免了單一功能空間建設的浪費。鄉村的公共性的建設不同于基于復雜社會分工的城市公共性的建設，城市中復雜的社會分工與社會關系導致個體身份的多元、交錯甚至矛盾，這使得城市中個體對于自身與他人間的距離感知明晰與敏感，因而，其對于公共空間以及公共性的把握上往往趨向于基于理性自覺的心理認同——通過對空間功能的精準劃分來固定社會關系與科層的差異。而鄉村的公共空間及公共性的來源，表現在農耕這一特殊的生產方式中，除了血緣與親緣外，更多的則是基于對共同從事生產勞動空間所形成的改造與適應。這里，各種屬性的空間是交疊一體的，這也是為什么在傳統鄉村中，同一空間往往承載不同屬性的群體行為。比如，鄉村中共同的取水地，可以兼具取水、洗濯、物質與信息交換等多種功能，形成相互關系的矛盾或解決，甚至是在特殊時序中的信仰的表達與傳遞（神明崇拜）。簡而言之，城市的公共性，是居于同一空間中人的多重社會屬性的集合，而鄉村的公共性則是個體處于同一空間中，空間屬性的交疊，在這里，空間對于人的控制降到了最低，這也是鄉村空間吸引力產生的秘密。

四、鄉村公共文化的空間賦能

近年來，一些前沿學者不斷提出建立后農業社會的理念，這是建立在丹尼爾·貝爾的定義后工業社會之上的概念，“后農業社會”是圍繞著生態知識和創意組織而來的文化性生態經濟體。后農業社會和后工業社會最大的區別在于前者強調的是科學與技術，而后者是將科學、生態和人文結合在一起，這是一個比后工業文明更加重視生態、人文與創意的社會發展模式。自20世紀90年代中國大規模的城鎮化建設的迅速推進，短短30年間，中國既有的城鄉結構被不斷打破。與之相對應，中國傳統的鄉村文化結構與倫理結構迅速崩解。這種崩解表現在當代文學藝術創作中，是90年代以《白鹿原》為代表的鄉土文化的“吶喊”，以及以《穆斯林的葬禮》及《廢都》為代表的對于物化城市的反思。甚至在最具情感指向的音樂作品中，也充斥著從“西北風”到“青藏高原”的“文化出走”的意愿。可以說，與中國大規模城鎮化相伴的，除了文學的隱喻，還有個體情感對于遠方的渴望。進入新世紀后，“先富裕起來的一部分人”開始將眼光重新投射回鄉村，于是“新鄉建運動”成為城市剩余資本向鄉村第三產業流動的主要方式。這次被命名為“新鄉建運動”的資本下鄉與20世紀30年代改良派知識分子力圖以掃盲為起點，用知識技能與現代文明改造傳統中國鄉村的鄉建運動所秉持的文化理想不同。隨著資本的大量涌入，一大批被命名為特色小鎮與新型城鎮拔地而起。這些以建筑為手段對于鄉村既有景觀的改造，雖然已經變得越來越成熟，但也仍留下難以彌補的缺憾，甚至形成了一大批所謂的“視覺垃圾”。資本的目的永遠是獲利。如何獲利？當然是吸引城市人口下鄉消費。因而，首先要迎合消費主體的口味。在這場鄉建運動之初，人們看到了大量不中不西的“歐式建筑”。之后，隨著中國傳統文化理念的推廣，對于江南文化的想象，又使得徽派建筑不分地域的迅速風靡全國。

但正如我們對于建筑的一般理解，建筑的形式首先來源于對當地既有物料的應用與對于當地自然環境的適應。在走了一大圈彎路之后，在一些國內頂尖建筑大師的不斷嘗試與倡導下，新鄉建運動終于找到了合適的路徑。造鄉如“鄉”，在充分尊重當地自然環境與文化傳統的背景下，新的鄉村建筑不再如城市建筑一般千篇一律，也不再是為了滿足城里人下鄉消費的景觀制造，回頭與常駐成為新的目標指向。當然，要使回頭與常駐成為可能，兩個必備的客觀條件是：鄉村自然的生產生活方式對于個體的吸引，以及現代媒介技術對于既有時空界限的打破。最早出城入鄉的是作家和畫家。他們最初只是抱著體驗生活或安心創作的初衷進入鄉村，但鄉村自然淳樸的生活方式以及自由廣闊的空間，很快使他們意識到，這里是距離自由與靈感最近的地方。接著，一些從事設計的藝術家也來到鄉間，開始用設計與建筑重新建構鄉村的生活環境。在這一階段中，被設計化呈現的鄉村景觀開始逐步吸引久居城市人們的目光，但隨后大規模的鄉村文旅開發，由于參與者目的與水平的良莠不齊與開發方式的野蠻冒進，除了破壞原有的鄉村資源外，也帶來了巨大的浪費。在經過一輪優勝劣汰后，資本開始意識到，鄉村文化資源開發的決定因素不是資本的多少，而是要有真正大師的參與對于理念與價值的再現，以及后續持續有效的管理。從周莊隨著陳逸飛的離世與管理上過度的商業化而步步沒落，到烏鎮因陳向宏打破水鄉古鎮既有的文化展演套路，而成為接軌國際的青年藝術中心與互聯網科技交流中心。鄉村至此完成了從文化想象空間到文化創造空間的轉化，大量不需要固定工作地點，但需要進行創造性工作的個體離開原本空間逼仄的城市，成為鄉村的一員。這些從事創造性工作的人不再僅限于藝術家與設計師，任正非說過，科技的創新需要培養科學家的原生環境，因而華為不強迫其最高端的研發人員集中辦公與科研，而是讓他們在原住地自由地思想和思考。在現代傳媒技術的加持下，空間阻隔的打破已是生活日常。任正非的理念并非一時之想，而是說出了當下的一種趨勢，在物質自由之后，思考的自由需要與之相適應的環境。這些藝術、文化、科技的精英成為鄉村的常駐者，尤其新冠帶來的巨大災難，更使人們反思人與自身、人與自然的關系。鄉村由此走出了景觀式的文化符號或遠方想象。

五、鄉村文化空間的生態美學與價值超越

然而，即使是作為知識與藝術精英，要打破城鄉區隔，使自己真正融入鄉村社會與秩序之中也非一蹴而就，這里有從生活方式、思想方式、認識方式等一系列的雙向適應與相互改造，這種適應與改造并非一般意義的跨文化傳播所涉及的文化由高語境與低語境間的流動，而是利用彼此智慧對同一環境的改造與適應進而升華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包含不同的群體。首先是由村干部、近年來下鄉的大學生村官與既往的鄉賢組成的具有思想引領的管理者群體；其次是作為執行者的有從事農業生產的農民，這一群體在近些年中，由于其過往的城市生活經驗與現代媒介的使用能力，已使他們不同于以往的鄉村留守者，而成為兼具城鄉生產勞動技能的與現代意識的農村勞動者群體；第三是心懷鄉村理想的城市知識與藝術精英群體，這一群體人具有生態文明理想、開闊的視野、知識技能、一定的資本、人際資源以及較強的現代傳播能力。所以，當這三者達成共識，形成合力，一種具有美學引領價值的鄉村實踐的典型就必然出現。

浙江余杭的青山村是一個自然環境較好的傳統鄉村。和傳統的浙江鄉村類似，經過改革開放、新農村建設等不同階段的發展，青山村無論在山村基本面貌、人口素質、經濟發展及文化假設等方面均可成為優秀的典型。但是不是真的無可挑剔。隨著農村創新發展的深化，尤其在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生態文明發展的倡議后，青山村自身也在不斷尋求自身發展的突破。青山村村委會通過和大自然保護協會的溝通，在經過認真排查與科學調研后發現，當地村民在進行農業生產時，使用了大量的化肥和除草劑，這些殘留也進一步污染了當地的水源。眼前的青山綠水，背后卻有著極大的隱患。于是提出了將農民的竹林流轉過來做生態治理的計劃。計劃推進之初，受到一些非常看重自己土地的農戶的反對，不愿意讓協會集中管理，村干部親自上門做工作，加上當地農民具有較為開放的現代意識，計劃最終順利落實了，兩年后，當地的水質已經達到了國家一類水標準。

但僅僅治理污染是不夠的，鄉村的發展需要更開闊的視野——如何以鄉村為媒介，使更多的人走進自然、貼近自然，最終使鄉村走出單純農業生產的桎梏，而成為更適合人生活的居所，一個現實與理想一體的審美的精神家園？青山村進行了三步走。第一步，參與青山村改造的大自然保護協會的成員多是具有較強實踐能力的城市的高知群體，在參與青山村的環境保護與改造實踐的過程中，他們不僅在提供技術支撐，也在參與土地流轉的過程中，親身參與到農業實踐中。隨著他們在青山村長期的駐扎，在通過為村民提供技術幫助的過程中，一步步融入鄉民的社會結構中，獲取村民信任，并自然而然地成為技術鄉賢，參與到青山村的管理中。他們既有的城市生活的背景，將城市生活方式與思想意識中合理與科學的部分逐步與當地的自然的鄉村生態融合，迸發出迷人的光彩。第二步，在打造出青山村近乎完美的生態環境與鄉村人文環境后，自然教育的理念被進一步挖掘。青山村面向城市兒童和家長舉辦了持續性的自然教育課堂，在幫助城里的孩子們從認識自然到發現自然之美，在對兒童進行美育的過程中，也重塑了家長自然與生態的觀念，新的自然美與生態美的思想建構就在一個個家庭中被建立起來，越來越多的城市家庭被青山村吸引。第三步，青山村開始吸引更具有創造與個體魅力的項目的目光。青山村和國內頂尖的戶外運動人士合作，打造戶外和自然運動基地，自然運動的理念又進一步吸引力大批的城市運動愛好者。從自然環境改造到自然教育再到自然運動，青山村在自然中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鄉村文化特色，并在互聯網與社交媒體高度發達的當下，將自己自然而然地傳播出去[4]。從青山村的例子可以看到，傳統的農家樂與民宿開發只能算作鄉村文旅發展的起步階段，真正挖掘自己所在鄉村的特色，將其與現代生活建立有機的聯系，完成“美是生活，美是應當如此的生活”審美理想的轉換。

六、結語

曾經的大規模的城鎮化建設，以消費文化的為主體的城市文化在大量攫取鄉村文化資本與文化空間的同時，除了造成城鄉文化的失衡外，其自身發展也不斷受到阻滯，并伴生出新的社會問題。近年來，隨著以鄉村振興為起點的重構城鄉和諧發展的各種舉措不斷落實，各地在城鄉共同發展、共同富裕方面已取得了很大的進展，無論在景觀建設、結構分工等基礎建構、還是文化觀念、價值共識等上層建筑層面，都形成了符合自身特點的建設導向與典型樣式。但新的問題也隨之出現，當我們一步步達成了物質財富與精神文化的相互熔融，實現了城鄉文化的和諧共生，我們是否有適合的非物質的方式來記錄、表現或承載這些新的鄉村文化創造、文化成果、文化關系以及情感共識、價值共識與審美共識，并將其固化為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符號與儀式，成為我們留給后人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這恰恰應當是未來振興鄉村文化的新的起點。

參考文獻：

[1]朱海就.如何理解公共性？公共性來源于哪？[EB/OL].[2021-03-02].http：//views.ce.cn/view/ent/202103/02/t20210302_36348504.shtml.

[2]浙江省打造“五級一體化”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丨讓現代文明遍地開花[EB/OL].[2023-06-30].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70106198315325227amp;wfr=spideramp;for=pc.

[3]王澍.中國傳統建筑，為什么不過時？[EB/OL].[2022-03-27].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17316950.

[4]余杭青山村：一滴水創造的未來鄉村，隱世而寧靜[EB/OL].[2021-04-04].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96117275514692 034.

作者簡介：宋祖德，莫斯科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

編輯：宋國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