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眾所周知,死亡是哲學和文學中的永恒主題。當代作家遲子建多年來的文學創作執著于對死亡的書寫,她用溫情的文字詮釋著其對于死亡的睿智理解,表達著她對于生命的終極關懷。從海德格爾的死亡觀來解讀遲子建小說《煙火漫卷》的死亡書寫,在認識死亡、走近死亡和超越死亡的探索過程中追尋死亡的真諦,尋找生命存在的意義。
關鍵詞:海德格爾;死亡觀;遲子建;煙火漫卷;死亡書寫
死亡是哲學和文學中長盛不衰的絕對主角,就死亡問題本身而言,應該說從人類出現在這個星球的第一天起,就踏上了對死亡的認知之路。在中西方文化的發展史上,人們對于死亡問題進行了不懈地思考。在我國古代,儒家學派的孔子提出了“未知生,焉知死”,荀子秉持“以死為息”的觀念,儒家學派對死亡問題采取了避而不談的態度,以及以莊子為代表的“生死齊同”觀點,通過談論“生”而躲避“死”,這樣的死亡觀念影響了我們兩千多年,這樣的死亡思考實際上遮蔽了人們對于死亡的全面認知,阻礙了人們對于死亡的思考之路。西方的死亡哲學經過曲折發展,出現了眾多有關死亡的哲學理論和研究方向,與此同時,也涌現出了一大批偉大的哲學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爾。
死亡和愛情一樣,是文學作品中永恒的主題,因為生命的轉瞬即逝和它的唯一性,使得人們對生命無比珍惜和依戀,作家通過文學創作來展現人們對于死亡的思考。作家遲子建就是一位在其多年的文學創作中一直鐘情于死亡書寫的作家,在北國邊地深受宗教神話和民風習俗的浸染,在她歷經身邊至親離世的痛徹后,對死亡進行了深入思考,形成了她濃郁獨特的死亡意識。在30多年的創作生涯中,死亡已經成為遲子建小說中必備的內容要素,從初登文壇的《沉睡的大固其固》《北極村童話》《越過云層的晴朗》《樹下》《親親土豆》到后來的《偽滿州國》《額爾古納河右岸》《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白雪烏鴉》《晚安玫瑰》《群山之巔》,直到2020年出版的小說《煙火漫卷》等都離不開對死亡的書寫。在抒發死亡的悲涼之感時,也表現了自己對于超越死亡之門的不斷探索,表達了遲子建對于死亡問題的深切憂思,在這里面也滲透出遲子建對普通人生命綿綿不斷的溫情關懷。
小說《煙火漫卷》以開著“愛心救護”車的主人公劉建國尋找20多年前在自己手里丟失的朋友于大衛、謝紫薇夫婦的孩子銅錘為主線,以多種文化交融的北疆歷史文化名城哈爾濱為敘述空間,以榆櫻院為敘述場所,穿插敘述了哥哥劉光復、妹妹劉驕華、朋友于大衛、謝紫薇夫婦,以及不遠千里追隨劉建國的黃娥和兒子雜拌兒、劉建國“愛心救護”的生意常客翁子安等人的故事,講述跨越百年至今三代人的人生經歷。遲子建采用細致凝練的筆法,展現著生活在人間氤氳煙火中每一個生命的離合與悲歡、失去與尋找、負罪與救贖、迷惘與釋懷。
小說《煙火漫卷》中的死亡書寫在一定意義上與海德格爾的死亡哲學中的死亡觀念相契合,那就是透過死亡書寫告訴我們死亡的殘酷與必然,人們應該勇于直視死亡,在向死而生的單程旅途中尋找“詩意地棲居”,達到對死亡的終極超越。所以運用海德格爾的死亡觀來分析小說《煙火漫卷》中的死亡書寫,能夠幫助我們更為全面而真切地體會遲子建的死亡觀念,進而實現個人對自我生命的真正觀照,從而在向死而生的維度上完成生命的跋涉,最終找到超越死亡的詩意之所和永恒之境。
一、正視死亡:死亡的偶然性和必然性
海德格爾的死亡觀比較獨特,其核心是“向死而在”。海德格爾認為,“死亡作為此在的終結乃是此在最本己的、無所關聯的、確知的,而作為其本身則是不確定的、超不過的可能性。死亡作為此在的終結存在,在這一存在者向其終結的存在之中。”[1]其中,“此在”指的是“人的在”。海德格爾的死亡觀是從“此在”這個存在本體層面入手。
(一)死亡具有偶然性
通過海德格爾的死亡觀念我們知道,死亡是必然會發生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不能逃脫。海德格爾曾說“何時死亡的不確定與死亡的確定可知結伴而行。”海德格爾認為,死亡是一定要出現的,只是它出現的時間和方式是不確定的,死亡是充滿偶然性和戲劇性的。
在遲子建的文學作品中,她所描寫的死亡往往是生活中普通人的偶然死亡,以此來凸顯死亡的不可抗性,加重生命的荒蕪之感,從而彰顯生命的本質。遲子建在一次訪談中曾坦言:“我寫過的死亡都是漫不經心的,并不是刻意的設計,因為它往往是日常生活中突然的遭遇,而生活遭遇本身就是藝術的。”[2]
偶然性的死亡幾乎彌漫在遲子建的許多小說作品中,通過意外或者荒誕的變故改變了小說中出現的各色人物的命運軌跡。在死亡面前,他們總是被迫的、無力的。例如《親親土豆》里的秦山被肺癌奪走了生命;《一匹馬兩個人》中的老太婆在睡夢中跌下馬車摔死;《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中女主人公的魔術師丈夫死于突如其來的車禍;《額爾古納河右岸》中薩滿的孩子因為各種原因相繼離世;《群山之巔》里的辛開溜被山羊頂撞后搶救無效過世等。在猝然而至的死亡面前,生命的脆弱于此展露無遺,面對這樣的生命意外,人類往往束手無策,突兀與怪異使人產生疏離感與無力感,而隱藏在這種無力之后的是死亡的不可逆性與荒誕性。
在小說《煙火漫卷》中所展現的一幕幕死亡,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荒誕的劇目以不同版本不斷地上演。小說中主人公劉建國的大哥劉光復在小說出場時就已經身患癌癥,病情危重是作者遲子建著力書寫的充滿悲劇色彩的人物。小說中的劉光復在自知來日無多時,雖有對死亡的恐懼,但是小說更多描寫的是劉建國對病痛的隱忍,對人世的留戀,他妥善地安排自己的身后事,對弟弟妹妹依然進行著無微不至的照顧,甚至在身體不便的情況下,依然希望能夠去松花江暢游一次,能夠平靜地對待即將到來的死亡。但是,可惡的病魔依然奪走了他的生命。
劉建國的父親劉鼎初是一個老革命家,翻譯家,但是,在“文革”期間,“被強行送入精神病院,僅僅一周,讓幾個貨真價實的瘋子,在廁所旁的一棵大楊樹下,給活活打死。”[3]19在那個動亂的年代,他的死亡充滿了荒誕意味。黃娥的丈夫于木頭在與黃娥的一次激烈爭吵后被氣死,與謝紫薇一同下鄉的知識青年鄭醫生因公殉職等,在小說《煙火漫卷》中到處充滿了意外和荒誕的死亡。
(二)死亡的必然性
海德格爾認為,“‘死亡’作為在世界之中熟知的、擺到眼前的事件被遭遇。”“死亡是此在本身向來不得不承擔下來的存在可能性。”由此可見,死亡是我們生命的必然結果,從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個瞬間開始,我們就要直面死亡,既要面對死亡的時間和方式的萬種可能,也要接受它必然要到來的殘酷現實。
小說《煙火漫卷》中于木頭的死,看似是一個偶然的事件,因為夫妻之間的一次爭吵,于木頭就莫名地被氣死了。但是深究起來,他的死是一種必然。小說中對此有很多伏筆,于木頭與妻子黃娥在黑龍江的支流青黛河邊的七碼頭開了個木頭酒館,平時黃娥也駕駛自行改造的小汽艇運送往來江上的客人,“黃娥說她本不是水性楊花的人,可是在風雨中航行,她格外渴望男人的懷抱。”[3]30可以說,雖然于木頭對于妻子黃娥的行為報以無比的寬容,但是眾人口中對于妻子不忠的風言風語已經逐漸成為于木頭身上的不能承受之重,在最后一次,妻子駕船去看望“龍躍”號最后一任舵手劉文生時,雖然兩人之間并未發生什么,但黃娥的行為成了壓死了丈夫最后一根稻草,它引發了于木頭和黃娥的激烈爭吵,成為導致于木頭死亡的導火索,所以說,于木頭的死亡是長久以來夫妻二人矛盾積壓已久的爆發,是有著多種偶然因素的必然。
二、體驗死亡:死亡是最本己的可能性
在海德格爾看來,死亡是此在最本己的可能性,死亡是最自私的事情,它只屬于每個人自己,是不能被別人代替的。別人可以幫你做很多事情,但是對于死這件事,別人卻無能為力,我們只能自己去死,而不能奢望別人代替我們去死,我們每個人只能體會自己的死亡,與此同時,別人的死亡我們也是無法體驗的。每個人對于死亡的認知和體驗都是獨一無二的,是“最本己的”。而且死亡這件事,只要我們還活著,死亡這件事情就還沒有真正發生,所以,死亡也是一種可能性。
千百年來,人們從未間斷過對死亡的探尋,但事與愿違,我們無法真正領會到死亡的原始感受,那么以往的那些死亡描寫,也多是文學創作者的一種自我死亡認知的書寫,抑或是一種文學的藝術想象。那么在遲子建的小說中,充滿了很多死亡的場景,她鐘情于描寫死亡,小說《煙火漫卷》也不例外,里面依然有很多死亡在發生,然而遲子建在描寫這些死亡的時候,就是海德格爾的“死亡是最本己的可能性”觀點的最好展現。
在小說《煙火漫卷》中,遲子建用大量的筆墨對劉復興這個人物進行塑造,采用插敘的手法,講述了劉復興的愛情與工作的經歷,尤其是用了很大的篇幅講述了劉復興面對癌癥病痛折磨下的堅強與樂觀,以及他對于死亡的深刻思考,與自己妹夫老李一邊喝酒,一邊談論生死哲學問題,劉光復將人死后的安葬描繪得異樣絢爛,又極具價值,這體現出將死的他想要通過對死亡的想象和憧憬來降低自己面對死亡的恐懼。
當我們還在感嘆劉光復的生命毅力是如此頑強的時候,他的生命卻戛然而止,遲子建對于劉光復的描述如此不惜筆墨,所有的讀者都在期待通過作者對于劉光復的死亡書寫來認識死亡的時候,遲子建卻變得內斂起來,她用極為儉省的手法,像描述一件普通的事情一樣輕描淡寫地敘述了劉光復的死亡。劉光復的妻子和兒子還在從外地趕往醫院的途中,只有女兒陪伴在他身邊,“劉光復大約不想給他們見最后一面的機會了,他留給親人們的最后一句話是:‘晚點真好。’清醒而平靜地告別了這個世界。”[3]113至于劉光復死亡來臨前和死亡過程中的表現和內心感受,遲子建并未做太多描繪,這與之前對于劉光復病情逐漸嚴重的蓄勢不構成正比。因為死亡是文學中一個重要意象和描述對象,很多作家都會施用大量的筆墨去描繪其作品中的死亡場景,但是遲子建對于死亡的處理卻比較獨特,她沒有去描寫無人知曉的死亡感受,她只是從死亡的旁觀者的角度去描述死亡,筆墨簡省內斂,情感溫情不失莊重。
我們無法體會自己和別人的死亡,死亡的感覺到底是什么樣的,這可能是永遠無解的問題,既然誰也不知道死亡的感覺是什么,那我們盡可以張開我們想象的觸角,盡情書寫。但是遲子建卻選擇忠實于“死亡是最本己的可能性”,客觀、自然地去描寫她體會到的死亡,通過自己筆下的種種死亡來拼湊死亡的完整面目。小說《煙火漫卷》中類似的死亡描寫還有老郭頭的死亡,不在兒女身邊的孤獨老人老郭頭,在生命的晚年與陳秀走到一起,找到了互相攙扶的老伴,剛剛開始享受晚年的幸福生活,生命卻走到了盡頭,老郭頭中風之后,在大年初七就昏倒入院,旋即過世,遲子建對于老郭頭的死亡描繪更加簡略,“近午時分,小米敲黃娥的門,說大秦來電,老郭頭沒了。”[3]296遲子建并未正面描繪郭老頭的死亡,巧妙地回避了“死亡是最本己的可能性”帶給我們對于描繪死亡的約束,如此簡略,卻也給讀者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產生了留白的藝術張力。
三、向死而生:真正的死亡
在海德格爾看來,向死而生分為兩種情況,即非本真的向死而在和本真的向死而在。其中非本真的向死而在是人們日常生活中一種非常普遍的心理狀態。我們在生活中每天都在忙碌奔波,為了自己的目標時刻都在奮發努力,但是,心中的某個角落也在無時無刻擔憂著我們最后的死亡,因為有死亡的時時威脅,人們想通過在日常瑣碎中的忙碌,麻痹自己的神經,借以擺脫對死亡的恐懼,達到回避死亡的目的。這種非本真的向死而在,我們既不能死得無悔無憾,也沒有在有限的時間里讓自己的生命從容灑脫。
小說《煙火漫卷》展現了在哈爾濱這座煙火之城中人們的日常生活,體現了非本真的向死而在的人生。劉光復的前半段人生就是非本真的向死而生,身為企業干部的他把生活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因為工作帶來的不安定,讓家人都不理解他,年老后兒女遠離,與妻子的感情也是平淡無奇,劉光復的大半生都是這樣漫無目的消耗,直到自己得了癌癥之后,他才真正開始思考人生,努力把自己剩下的時光過得有意義。
與此相對的是本真的向死而在,這是一種積極而理性的生命態度,要求人們“先行到死中去”,能夠正視死亡的存在,意識到死亡是此在的最終可能性,不能消極地忘記或者逃避,要通過自己對死亡的正確認識,面對死亡,毫不畏懼,面對死亡的虛無,能夠大徹大悟,合理規劃自己的人生,讓自己的人生在有限的生命里絢爛綻放。相比較消極的非本真的向死而在,本真的向死而在顯得更為積極有意義,但是真正做到這一點卻很難。在小說《煙火漫卷》中展現了人們面對死亡的生活方式的選擇,難能可貴的是,我們也看到了小說中主人公們對于自己人生和生命的珍視。
小說《煙火漫卷》中最能體現海德格爾“本真的向死而在”的人物是女主人公黃娥。黃娥這個人物是伴著負罪與救贖出場的,她在家鄉七碼頭因為生活瑣事氣死了自己的丈夫于木頭,而后將自己的丈夫凈身后趁著夜色送到了鷹谷,并且以尋找丈夫的方式偽造出丈夫失蹤的假象,但是在外人看來內心善良的黃娥,卻充滿了悔恨和沉重的負罪感,這使得她不得不以為兒子雜拌兒尋找父親,并在安排好身后事之后以為丈夫抵命的方式擺脫這種精神重壓。由此可見,黃娥比書中的任何人對生命與死亡的認知都更為清晰,她每天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無時無刻不在為兒子雜拌兒今后的生活做著精細的安排,尤其是當她把來到榆櫻院的雀鷹當成是自己丈夫的警告,特別是“黃娥又在新江橋的橋墩下,看到了死去的于木頭的古銅色的帽子,嚇得驚叫,把帽子收起來”[4],她就更加急切地安排自己和雜拌兒的生活。小說最后,她在翁子安身上找到了生存下去的意義,但是她依然選擇回到七碼頭,為自己的丈夫懺悔。
除了黃娥之外,劉建國也對自己的人生有明確的目標,那就是尋找到在自己手中丟失的朋友的孩子銅錘,他為了尋找孩子,做過很多工作,一直未娶,付出了大半生的時間來贖罪。而且,在他找到銅錘就是翁子安之后,他又踏上了另一段贖罪之路,他來到了興凱湖邊上,陪伴他曾經在興凱湖的船里傷害過的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但是精神受到刺激的武鳴。可以說,只有當我們真正認識人生,即將面臨死亡的時候,我們才能真正地思考我們人生的目的和意義,面對易逝的韶華,我們應該怎樣度過。
四、超越死亡:詩意地棲居
在海德格爾的死亡觀中一個重要內容就是其對“詩意地棲居”的哲學闡釋,海德格爾的“詩意地棲居”是他面對死亡的偶然性的荒誕以及必然性的殘酷,所積極尋找的超越死亡的方式,那就是“天地神人”的四位一體,四者缺一不可,同時存在,人們則要與自然的相處中不斷思考,實現救贖,進而達到“詩意地棲居”。在遲子建諸多小說中的日常描寫,尤其對死亡的敘述,她都試圖為作品中的人物找到海德格爾式的詩意超越,對于生活所帶來的種種苦難,對于死亡所帶來的時時恐懼,在遲子建的筆下都能完成生命的跋涉,實現對死亡的超越。
在東北鄉村中成長起來的遲子建,她的作品到處閃耀著她對于鄉村自然的偏愛,尤其鐘情于自然風光的書寫。遲子建說:“我覺得自然對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我一直認為,大自然是這世界上真正不朽的東西。它有呼吸,有靈性,往往會使你與它產生共鳴。”[5]東北鄉村的田園風光,或是邊疆極地的風土人情,遲子建以她靈動的筆觸在當代文壇上一遍遍奏響引人入勝的田園牧歌,客觀而自然地展示了人們的生老病死,更體現出遲子建對于死亡的深層思考。在她早期的小說中,如《北極村童話》《越過云層的晴朗》《親親土豆》等,死亡總是被描寫得詩意般美好,悠然自得的田園之風吹走了飄浮在殘酷現實中的死亡氣息,在對東北鄉村美麗環境和人們生活狀態的詩意描寫中,進行著對死亡的超越探索。
尤其是近幾年,隨著自身城市生活體驗的深入,她的文學創作疆土已經大踏步地向城市邁進。“在遲子建看來,大自然即是生命的有機整體,人與自然之間并非我物與他物的異己關系,而是一種部分與整體的共融。”[6]這樣的生態觀使得遲子建在作品中帶有強烈的現代文明批判意識,如長篇小說《熱鳥》《晨鐘響徹黃昏》等。自新世紀以來,遲子建連續推出力作《起舞》《黃雞白酒》《晚安玫瑰》《煙火漫卷》等,通過對哈爾濱這座城市多方位全景式的描繪,遲子建意在“把城市與自然看成一個連續體,著意揭示人們慣常忽略的二者的親和關系,由此力求在城市書寫中復活生態和諧的傳統理想。”[7]
小說《煙火漫卷》中對于哈爾濱這座城市的歷史文化與城市空間描述非常充分。城市空間在作品中是以主角的身份出現的,融合這城市空間所附著的歷史記憶和文化特質,使得作品中的哈爾濱實現了大自然與現代文明的完美融合,尤其是小說中對哈爾濱的四季變化以及松花江迷人風光的展示非常動人。榆櫻院作為黃娥和雜拌兒母子暫時寄居在這個陌生城市的落腳點,遲子建將它描述成了人間天堂,溫馨自然又不失歷史風韻,加上生活在榆櫻院的人們之間給予的溫情關懷,以至于黃娥和雜拌兒“由暫住變成了長住,就像一棵樹扎了根,不想挪窩了”[3]27。由此可見,黃娥作為一個外鄉人在異鄉實現了自我身份的認同,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找到了她和兒子的暫時休憩之所。遲子建的城市書寫探索,為我們尋找到了有清風明月陪伴的詩意夢境,并進一步擴展了她詩意棲息地的文學版圖,為很多生活在城市中的異鄉人找到了與這座城市的互相認同,無論是鄉村還是在城市,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寄身之處和靈魂的安放之所。在悲歡離合、喜怒哀樂的人間煙火氣中彌漫著作家遲子建直面殘酷人生的冷峻思考,彰顯著她敢于超越苦難與悲傷的溫情之光。
五、結語
對于我們每個人來說,在走向死亡的道路上,我們也在不斷思考如何減輕對于死亡的恐懼,如何更加坦然地面對死亡,如何讓我們有限的人生更有意義,這不單是個人問題,還是關系到所有人生活所要面臨的現實問題。遲子建的小說《煙火漫卷》作為生命書寫的勇敢探索,觀照了每一個生活在現實中的靈魂,如何在喧囂復雜的現實生活中更好地生存,又能在死亡來臨時灑脫地面對與超越。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是生活在現實生活中的我們,他們在展現生命堅韌的同時,也為我們鋪張開更為廣闊而深邃的生命之思,這體現出作家遲子建貫穿其創作30多年來的慣常風格與生命思考,也是她的文學魅力所在,我們在領略文學帶給我們的審美愉悅的同時,也能從中獲取生活的智慧和生命的感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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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徐鐵松,碩士,齊齊哈爾大學文學與歷史文化學院(新聞傳播學院)中文系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
編輯:姜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