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的老學人

曹建民

我與楊子明先生素昧平生，以前只知楊先生是甘肅政法大學的教授，法學界有名望的前輩。一天接到先生的電話，說看了電視上我的普法節目，要與我見面，我非常驚喜。按約好的時間見面后，我們才發現，彼此就像老朋友在一起聊天，有什么說什么。臨走，先生送我一本書，是范鵬先生總主編的隴上學人文存《楊子明卷》。假期在家讀先生的書，一個正義老學人的形象印在了我的腦海里。楊先生今年90歲，1951年參加抗美援朝戰爭，畢業于復旦大學法律系，1957年因言獲罪，遭受長達22年的不公正待遇，直到1979年復旦大學黨委給他平反昭雪，恢復政治名譽。“牛棚”的勞動改造鍛煉了他頑強的意志。改革開放后，先生不負黨的囑托，發憤圖強，開始投身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筆耕不已，取得了碩碩成果。楊先生還與甘肅省委黨校有緣，兼職黨校教師，黨校印發了他的教材《刑法講授提綱》。同時，他還兼職律師，代理一些案件，從事實際工作，推動具體法治。《楊子明卷》就是他多年文章的精選，這些文章記錄了先生生活工作的經歷，有的是先生維護公平正義，對社會違法不良現象的斗爭；有的是先生面對社會不公的仗義執言；有的是先生對法學教育科研的工作總結……

比如《完善執法檢查制度，讓執法檢查更富成效》一文，就是楊先生在1993年甘肅省人大常委會上呼吁：要把隨意執法的危害性看得嚴重一些。他嚴厲批評隨意執法，以權壓法和以錢枉法，認為“辦不公正的案子和老百姓不滿意的執法，絕大多數與以錢枉法有關。錢在我們的生活中無孔不入，腐蝕著執法隊伍的健康肌體。別的部門腐敗了，執法部門可以依法斧正，而政法部門可千萬不能腐敗。”先生介紹，當時按規定大會發言限制15分鐘，他的發言稿也只準備15分鐘的量，可是中間被多次長時間鼓掌打斷，超時了好幾分鐘。會場上還有人要求復印發言稿給人手一份。會務組復印200多份拿到會場一搶而空，反響很大，新華社駐甘記者為此寫了內參。先生認為以錢枉法就是行賄受賄，在只顧發展的人眼里，做豆腐必然出豆腐渣，所以，一手抓工作，一手搞腐敗的干部越出越多。直到20多年后習近平總書記的新時代，才把不忘初心、牢記使命提出來，扭轉了執法腐敗蔓延的現象。

《大陸臺灣著作權法處罰制度比較》這篇文章，作者認為大陸的著作權法存在用語不當、處罰責任限于民事和行政處罰、不足以保護著作權的客體等問題，應該借鑒臺灣著作權法中的刑事處罰。國家廣電總局在機關刊物全文照發，推動當年著作權法修法，并在罰則中增加了刑事處罰。最近有幾起假冒名酒的案件，違法犯罪分子都獲得了暴利，也是因為保護知識產權不力、違法犯罪成本太低造成的。如今我們處在新發展階段，這篇文章對我們實現高質量發展和創新發展更顯其突出價值。

《略論緩刑適用的幾個問題》講的是在一次法治研討會后，《法制日報》報道：“在對嚴重刑事犯罪分子堅持依法從重從快嚴厲打擊的同時，對輕微犯罪分子依法適當多判一些緩刑，可以取得良好社會效果。這是會議代表的共識”。作者告訴我，這是研討會上某領導在聽說監所床位緊張后，直接下令“多判一些緩刑”。某人大主任給加了“適當＂二字，某法院院長又給加了“依法”二字后形成的共識，而先生卻覺得《刑法》對緩刑條件作了明文規定的情況下，今天說多判，明天就可能說少判，依人依言不依法是錯誤的。這篇文章顯示先生堅定不移走依法治國之路，反對人治的決心。

《甘肅必須加快構建良好法治環境的步伐》一文，認為法治環境決定著人的生存和發展條件的好壞，發展經濟離不開良好法治環境。東西部發展的差距就與法治環境有密切關系。法制全國統一，為什么法治環境不同？他認為我們甘肅的執法司法理念要更新。老百姓指責不端執法司法的話叫“拿著雞毛當令箭”“法看誰犯，案看誰斷”，就是對執法司法人員素質能力有意見。如果對民營企業不是一視同仁，選擇性執法，還是“割資本主義尾巴”，幾個案件就會把全省的法治環境搞緊張了。執法司法要做到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相統一，否則甘肅經濟就發展不起來。我們現在強調優化甘肅法治化營商環境，就是要樹立契約精神，“士農工商”平等相待，改變官本位的理念，真正落實“放管服”各項政策，而不是“管卡壓”。

《為政協法制工作規范化、法制化貢獻力量》這篇文章是作者身為甘肅省第七屆省政協常委并主持法制委員會工作時，對政協法制工作所作的總結。他在回顧了五個方面的主要工作后，對政協在視察調查中發現的問題，對加強文化市場管理、蘭州臨夏禁毒、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等工作提出的建議，至今讀了仍有啟發。

《十年科研，十年甘苦》寫先生在甘肅政法大學當科研處處長的經歷，講了他把一大批志同道合的年輕人拉入科研隊伍，發動組織科研成果載體，創辦《甘肅政法大學學報》，杜絕關系文章，提高辦刊質量；拼命宣傳科研重要性，拿出渾身解數要錢、跑項目、獎勵優秀科研成果的故事。其中在科研成果管理中，他認為抄襲剽竊好認定，最難的是排除他人捉刀的掛名文章。歷來只說請人捉刀不對，沒有說為人捉刀也不對，以致禁絕不了這種不良的文風現象。“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先生10年科研10年甘苦，為甘肅政法大學的科研做出了貢獻，文章最后對政法大學未來的科研工作提出了有針對性的建議。這也是先生臨屆離休的一個交待。

我沒有把文集的文章全部讀完，但是先生肝膽相照、公正嚴明的赤子之心已躍然紙上，謹以此小文祝先生九十華誕健康長壽！

（作者系甘肅省第十四屆人大常委會委員，甘肅省委黨校（行政學院）政法部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