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耐心去哪兒了？

克洛蒂爾德·科斯蒂

你是否無法集中注意力？你是否在排長隊時牢騷滿腹？這些現象說明你很可能不再擁有耐心。這種急躁與不耐煩倒也不稀奇，身處快節奏的現代生活，幾乎人人都有這樣的癥狀。

| 我們的耐心從哪里來？|

第一次新冠疫情封控期間，有人愛上了烘焙，有人讀完了擱置了好幾個月的書，但也有人因為天天待在家而覺得無聊透頂。用哲學家帕斯卡·沙博的話講，新冠病毒“主宰了時間”，逼迫我們放慢節奏。“我們再次拾起了斯多亞學派的思想，選擇接受，而非無謂的反抗。”沙博說。不過，身處這場疫情中的我們，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坐得住”。

社會心理學家和認知心理學家西爾維·沃萊說：“焦慮的人和患有注意力缺陷及多動障礙的人更容易沖動。教育方式也會影響我們的性格，比如在耐心方面。這一點在有些孩子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父母把孩子的時間填得太滿，以至于他們根本沒機會體驗什么是無聊，也沒機會獨處，更別說自己去找事情做了。這樣培養不出孩子的耐心。”

耐心與否是由兩種神經元系統決定的。一種是認知控制系統，我們沖動時，認知控制系統可以把我們拉回來；另一種是評價系統，這個系統會告訴我們一件事是否值得等待。認知神經科學家讓·德勒埃將第二種系統稱作“沖動動機”，這種動機左右了一個人作選擇的能力。他舉例說：“當即拿到20歐元和一周后拿到40歐元，你會怎么選？最心急的人往往會選擇即時滿足。”再比如，在迪士尼樂園，有的項目要排隊很久，人們往往就會權衡哪些項目值得等待。2020年，沖繩大學的研究人員通過小白鼠實驗發現，耐心與否和血清素（這種化學物質在人體具有神經調節功能，尤其是調節胃口和脾氣）的釋放存在一定聯系。回報越高，小白鼠就越愿意等。

| 數字革命奪走了我們的耐心 |

我們缺乏耐心也與數字革命有關。智能手機普及以來，互聯網的快節奏覆蓋了社會的每一個角落。英國一家研究機構作過一項調研，3/4的受訪者承認技術的突破讓自己變得越來越沒耐心了。2018年，法國《世界報》的調查結果表明，網頁如果在五秒內沒有加載完畢，有三成潛在讀者會直接放棄閱讀。要知道，過去我們可是能花兩分鐘耐心等待電腦啟動的。

里昂認知神經科學中心的米歇爾·德穆爾格作過一項研究，結果表明，電視、電子郵件通知、推特信息和短信會頻繁打斷我們的工作記憶，讓我們難以集中注意力。工作記憶和耐心緊密相連。每當我們試圖用未來的愉悅抵抗即時滿足的誘惑時，工作記憶都會幫助我們在腦海中打造出未來的幸福圖景。因此，一個人的工作記憶越強，就越不會沖動行事。“我們養成了立馬查看來信和打開社交軟件的習慣，這種習慣讓我們難以將目標長期放在心上。”德勒埃解釋道。

技術進步重新定義了我們的生活節奏。近幾年，麥當勞得來速的效率又上了一個臺階，客人平均僅需要等待349秒就可以拿到點的美食，比之前縮短了近30秒。“就連歌曲時長都比原來短了！”《快！即時滿足的新霸權》一書的作者喬納森·居里埃爾說。據統計，美國熱門音樂榜前100名的平均時長是3分30秒，比五年前縮短了20秒。電影特寫鏡頭也是如此，康奈爾大學2010年的研究表明，1930年到2010年，特寫鏡頭的平均時長從12秒縮短到了2.5秒。

就連我們的嗅覺也被即時滿足俘獲了。正如香精龍頭奇華頓的市場營銷主管阿爾諾·古根伯爾所說：“一款香水如果不能在半分鐘內吸引到潛在消費者，就算失敗了。”“這也是為什么最暢銷的往往是香奈兒五號和穆勒天使這種前調撩人的香水。”香水市場專家西里爾·格哈特補充道。

電子商務的發展也要為生活節奏的加快負責任。送貨上門的效率越來越高，消費者從下單到拿到商品的時間相比過去大幅縮短。亞馬遜在全球有七成的包裹都可以做到24小時內送貨上門。此外，63%的法國消費者會因為快遞延誤過久而取消訂單。

“品牌賺的是我們花在基本需求上的錢，其手段就是激發我們的消費欲和本能。”弗雷德里克·賈拉特說。他是市場營銷學教授，合著過《市場營銷4.0》一書。“這是一種非常卑劣的手段，其目的就是迫使我們選擇即時滿足。比如我們在訂賓館房間時，頁面總會顯示‘只剩下幾間房’了。”他繼續說道。

生活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人們容易不耐煩也就不難理解了。2018年，有調查顯示，82%的法國人認為自己沒有過去有耐心。按照排名先后，最令大家崩潰的是以下情況：售后服務電話打不通（61%）、到政府機構排隊辦理業務（59%），醫院排隊掛號（48%）、超市排隊結賬（28%）。2007年的一項調查結果表明，多數人排隊時感覺時間過得更慢，但實際上排隊時間并沒有他們想象的那么久。八成法國人一周排隊的總時長都在一小時以內。大家之所以焦慮，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沒有工作人員出面解釋情況，二是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如果大家能知道等待的原因和時長，焦慮就會緩解不少。

| 有耐心的人更樂觀 |

缺乏耐心會增加一個人的焦慮和攻擊性。這也是為什么哲學、宗教、文學等領域的專家和學者會將耐心稱作“一切美德之母”。

2012年，美國心理學教授薩拉·施尼特克作過一項調研，對象是400名大學生。結果表明，有耐心的人更為樂觀，對人生也更為滿意，與此同時，他們也能更好地實現自己的目標。2007年，她就在文章中提到，一個人如果能耐心等待，當面對難纏的人和復雜的問題時，依舊能平心靜氣，那么這個人就不容易受負面情緒的影響。2012年，71名學生在她的建議下參加了培養耐心的課程，比如冥想。兩周后，參與者確實感到自己更有耐心了，尤其是在和他人相處方面。

《遲緩頌歌》一書的作者卡爾·霍諾爾稱，培養耐心還可以“提升我們的能量和創造力”。因此，“慢生活”運動能吸引到越來越多的人并不稀奇。法國瑜伽行業工會提供的數據表明，從2019年至2021年，法國有1070萬人練瑜伽（占法國總人口的20.5%）；而2010年時，練瑜伽的法國人只有300萬。這說明許多人都在嘗試放慢生活的節奏，改變自己和時間的關系，重新拾起耐心。

“你的時間如何分割，主動權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讓科技說了算。關閉應用通知，出門遠足不帶智能手機。”霍諾爾建議道，“我們應該花時間培養那些可以讓我們心平氣和的愛好，比如繪畫、瑜伽、閱讀和寫作。慢慢練習，這些愛好將成為你‘抵御心浮氣躁的疫苗’。如果你想要練習從容地完整做完一件事，閱讀將是最好的練習。對了，還有一件事不能忘了，下次排隊別低頭看手機打發時間了，抬頭觀察一下你身邊的人吧。”

一分鐘也等不了！

我們排隊結賬、看電視和網購時真是越來越心急了，忍耐的極限是多少？一起來看看吧。

3秒：手機頁面如果不能在3秒鐘內打開，53%的用戶會放棄瀏覽。（谷歌2017年的研究）

25秒：在路口等綠燈的極限（英國2019年的研究）

2分：打客服電話最多只能等2分鐘（45%的受訪對象）。11%的受訪對象一刻也等不了，29%可以等2分鐘以上，還有15%認為打客服電話根本就是浪費時間。（英國2019年的研究）

3分到4分：47%的法國人認為到超市結賬，最多只能等三四分鐘，再久就無法忍受了。（哈里斯互動調查公司2017年的研究）

14分：到餐廳等菜最多等這么久。（英國2019年的研究）

4天到5天：對30%的法國人而言，等快遞上門的極限就是4天到5天，不能再久了。24%法國人只能忍2天到3天，還有4%必須要在24小時內看到包裹。（發云公司2020年的研究）

[編譯自法國《趣事》]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