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薄荷香

鐘正和

記得我的童年時代，在那條離家不遠的小河邊，能看見不少臨水而立，于微風輕拂下，優哉自在搖晃著的薄荷身影。

可能是由于它們太過普遍，甚至到了令人漠視的程度，每天來來回回路過的鄉人，幾乎都不會看上一眼，任其在泥路上被腳踏、車碾，最終成了灰頭土臉的樣子。而于我而言，一是敬佩薄荷頑強的生命力，二來靠近它們時，能聞到一股悠悠然撲鼻而來的清涼氣息。某日陡然間靈機一動：何不將之移植到家中！遂當即搶救出兩株，回家后找來外公閑置的花盆，松好土，便將它們栽了進去。

薄荷很好養，只需給一點水，只半個月多點的時間，那兩棵薄荷已康復得葉葉相擁，擠擠挨挨，顯得十分精神。再過一陣子，更是長勢歡騰地枝生葉蔓到了盆外，直沖著花壇攻城掠地去哉。

打從院里有了這兩株薄荷，原本心煩氣躁的夏天，便因這片青綠，變成了動人心弦的篇章。

盛夏的清晨，一打開房門，便有薄荷的盎然之姿映入視線。啊，又是一個生機勃勃的早晨！平日走進走出，瞧著棲在那兒的它們，舒展開兩兩相對的葉兒，如一團碧云似的于風中搖曳，像極了身著細碎碧色小衫，正不停點頭的嬌俏少女。該情形，只消一眼，便會令人不由自主地欲挪動雙腿上前搭訕。就連家里不愛花草，只喜歡種菜的外婆，也忍不住直夸它們好看。

莫看薄荷樣子柔弱，實則有著強大的氣場。入夏，能伴隨似火驕陽的，除了聲聲蟬鳴外，就數氤氳不散的薄荷香了。該種于微風中，淡淡蕩漾出的格外清涼的氣息，游絲般鉆腸入肚，猶如泡在涼絲絲、麻酥酥的浴液里一樣讓人上癮。更別說，那縷縷清爽之氣，還有著令猖獗蚊蟲俯首之能，堪稱夏日當班的“美小護”。

歲月中，時間的文火往往會將我們和與我們相關的事物，煲制成一種特定的湯。就如酷暑難當的炎夏，何以解暑？有人喜飲綠豆湯，也有人嗜好酸梅飲，而我，則更愛泡一杯清涼舒心的薄荷茶。

薄荷有一大特性，越是熱，油性越足。摘葉時，因多了釋放的口子，那股特別的清香，會一下子在空氣中散開，如劍出鞘般直沖腦門，先很好滿足了嗅覺需求。若將之放進嘴里嚼嚼，款待一下舌頭，該份清冽的冷香，真能讓味蕾輕快地跳起舞來。我很喜歡這種味道，有時會將葉子長時間嚼在嘴里，引得鄰家小弟無比詫異地看著我：“哥哥，你怎么吃草？”

摘下了的薄荷葉，將之洗凈后放進茶壺，用滾沸的水沖泡一下倒了，接著再度徐徐注入開水。伴以一股盈滿的素雅薄荷香，眼瞧著那碧青的葉片，在水里緩緩地潤展開來，一點點泛出柔軟模樣，薄而輕盈、翠而飄逸地打著轉，隨水漂浮，仿佛一池春水中蘇醒了幾片綠色生命。

待茶水漸漸冷卻下來，倒出一杯，淺呷幾口。任由緩緩蔓延的醇和氣息，糅合以悠悠薄荷香，施施然縈繞于五臟六腑，身體通透輕靈之余，心情頓時澄明寧靜。遂不覺一口接一口，呷著杯里的茶，沉浸于那份怡人的美好。

后于無意間從同學處得知，薄荷的花語，是擁有美德和永不消失的愛。那一刻，我恍然覺得，向著陽光努力生長，吻著細雨清新干凈的薄荷，不正像塵世中，無數位外婆這樣的婦女，日復一日，默默無聞地用自己的善良與關愛，將小小的陋室，操持成一家心安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