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紋樣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困境和應對方案

張德勝，彭圣芳

（1.廣州美術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2.蘇州大學 藝術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一、當前宋錦紋樣設計概況

宋錦是中國傳統絲織物之一，源于宋，是蘇州的代表性文化名片之一，又稱“蘇州宋錦”，是在朝代更迭和文化興衰發展中，逐漸形成的通過經線和緯線分別顯花的織錦品類，色澤華麗、圖案精致、質地堅柔，被譽為中國“錦繡之冠”[1]，與南京云錦、四川蜀錦、廣西壯錦并稱為中國“四大名錦”。2006年，宋錦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傳統手工技藝）。

隨著當代產業的不斷發展，宋錦重新得到廣泛的關注。目前，在蘇州盛澤等地已形成了較為完善的產業模式并積累了相應的經驗。從設計到生產再到產品轉化展現了宋錦作為當代蘇州重要品牌設計開發對象的發展歷程。紋樣及衍生產品的設計開拓了當代宋錦的應用領域，同時，也不斷豐富其新時代的文化意涵。宋錦所傳達的情感與江南風格相得益彰，李浩在《織在宋錦里的東方美學》中認為宋錦所蘊含的是“姜白石詞意的味道”和“大氣、高貴卻無奢華之感”[2]；繆秋菊認為，宋錦反映了舊時人們的思想意識和審美情趣[3]。宋錦之美自可以詮釋蘇式風格的柔和美感和文化意趣，但其是否具備高雅之風又成為當代宋錦設計的嚴峻考驗，設計師面臨著創新傳承與突破發展的雙重任務。錢小萍在《宋錦的研究與傳承》中提出圖案風格是宋錦改革創新需要考慮的要素之一[4]，也說明紋樣創新在宋錦的傳承與保護中的作用得到了廣泛認同。2014年亞太經合組織（APEC）會議領導人服裝采用宋錦裁制，成為宋錦圖案設計創新的重要起點。筆者在對蘇州市錢小萍古絲綢復制研究所、上久楷中國宋錦文化園等單位的調研中也注意到，圍繞宋錦紋樣的保護傳承及創新方面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古絲綢復制研究所在錢小萍女士的主持下成功復制了不同歷史時期的絲綢文物；上久楷則著力于借助時尚制度打造產業戰略的升級和品牌的轉型。從這些實踐中可以看出，宋錦紋樣設計創新探索之路是十分寬闊的。在對宋綿紋樣文化基因的挖掘中，我們也發現，對紋樣的解構可以有效幫助設計師突破紋樣的傳統圖像特征，從而形成具有當代風格的新式結構。

在對宋錦紋樣的挖掘和設計創新過程中，宋錦紋樣的知識產權保護問題也亟待關注。知識產權保護可以有效地推動宋錦紋樣設計的創新，一方面，缺乏知識產權保護的紋樣設計創新并不具有實質性價值，介于借鑒與抄襲之間的紋樣設計作品相比于宋錦紋樣的原創設計存在很大的弊端；另一方面，知識產權保護從根本上認可了紋樣創新的價值，實際上增強了對設計師工作及價值的認同和保護，而知識產權保護的不斷完善又進一步增強了紋樣的“活態”傳承與創新能力，甚至有效提高了宋錦紋樣的設計力和產品力。基于以上的情況，即便當代設計實力出現了歷史性的突破，然而在關注區域特色、文化意涵以及產品融合創新等方面卻表現得不夠具體和不具有持續性。另外，宋錦紋樣研究及體系化建設缺失的問題嚴重影響了宋錦紋樣創新設計產品在文化語境內渴求的認同感，最終走向市場的產品也就很有可能失去原有的宋錦意趣，繼而導致設計力和產品力的偏頗、乏力。

二、宋錦紋樣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困境

（一）宋錦紋樣設計知識產權法律規范亟待完善

宋錦紋樣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對其傳承性知識產權保護的規范有待進一步加強。就目前《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①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http://www.npc.gov.cn/zgrdw/huiyi/lfzt/fwzwhycbhf/2011-05/10/content_1729844.htm。而言，雖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予以重點保護內容和范圍的設定，但在實際落實過程中依然會遇到諸如對現有的非遺如何利用法律進行保護、被侵權如何進行維權等亟待詳細討論和解決的問題。《傳統工藝美術保護條例》第十七條強調“制作傳統工藝美術產品的企業應當建立、健全傳統工藝美術技藝的保護或者保密制度，切實加強對傳統工藝美術技藝的管理”②參見：《傳統工藝美術保護條例》，https://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4/content_2692748.htm。，但對傳承創新行為及作品的保護則付之闕如。《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③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https://www.gov.cn/guoqing/2021-10/29/content_5647633.htm。（以下簡稱《著作權法》）將設計圖等作為智力成果納入著作權保護的范疇，尤其明確保護作品不受篡改的權利，但在諸多關于設計著作權的糾紛中，對設計原創性原則或標準的界定成為實施權利保護時面臨的首要難題。因此，設計師對紋樣的創新開發成果無法得到具體的保護，一旦發生利益糾紛或者侵權行為，其著作權的處境并不樂觀。可以想象，在此困境下，宋錦紋樣設計的創新開發工作必然會受到影響。

（二）宋錦紋樣設計知識產權保護意識淡薄

目前從事宋錦紋樣設計的企業、工作室、作坊等對紋樣創新設計缺乏自我保護的意識。一方面，部分單位或個人并沒有將紋樣設計作為需要保護的重要對象。在宋錦的制作過程中，色彩、造型以及文化寓意屬于一體化設計，對宋錦設計的質量起到關鍵的作用。傳統紋樣屬于設計成品，而基于傳統紋樣設計秩序的研究成果和實踐經驗對新品開發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但我們恰恰在這方面沒有投入更多的關注，對設計成果的保護也沒有形成完整概念。設計圖紙依然處于自由共享的階段，設計者對于如何維護自己的權益更是關注不足。另一方面，部分單位或個人對宋錦衍生產品的設計產權保護意識薄弱。跨界設計是當下突破傳統獲得時代新生的潮流，而基于效率要求，市場上常常會出現大量的結合性設計產品。從某種意義來講，結合性設計并不能被視為真正意義上的優質設計，但它的高效率特征又恰恰暴露了（設計）資源共享對于設計版權自身的傷害。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保護來說，生產性保護是傳統技藝傳承比較理想的選擇[5]，宋錦紋樣的創新傳承同樣可以在生產性保護的過程中得以實現，比如，將宋錦與現代生產生活用品有機結合，并在結合過程中探索其紋樣創新的特色路徑。近年來，宋錦的運用在其出生地——蘇州——已經向床上用品、服飾、箱包等領域拓展，如上久楷等宋錦生產企業在將宋錦運用于箱包等產品的探索已初見成效，同時，其對傳統服飾的當代化等也加以關注和思考并付諸實踐，于2021年前后開始與國內外時裝設計師聯名打造宋錦的時尚平臺。①參見：https://mp.weixin.qq.com/s/arllXDNuQAs07L4ZBhihOA。值得注意的是，以上提到的“結合”而非“融合”的現象背后，實則是在產品多樣化的繁榮之下模糊了對紋樣產權屬性的關注，部分商家在未經授權的情況下擅自使用相同或類似紋樣設計方案的情況頻繁出現。

三、宋錦紋樣設計知識產權建構

（一）推動設計創新：基于宋錦紋樣的美學價值搭建知識產權保護框架

宋錦作為第一批國家級傳統手工技藝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其知識產權保護的重點應側重于對技術標準的保護，但從其自身歷史發展的角度看，宋錦的美學價值也是其“藝術存在”本體特征[6]的重要組成部分。圍繞宋錦紋樣設計標準來展開對其保護的討論顯然也是理所應當的。作為地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非遺的產生與發展受到當地民族文化特點和歷史傳統特質的直接影響，主要表現在文化空間、文化主體、文化記憶三個方面[7]，因此，對宋錦紋樣設計的知識產權保護也可以從這三個方面入手進行框架設置。文化空間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動、傳承空間以及歷史發展中對宋錦紋樣產生深刻影響和為其生存發展提供文化、物質環境的空間。文化主體是宋錦紋樣自身及其內在基因的綜合體。從歷時性角度看，設計師對傳統宋錦紋樣的解構與重組，可以清晰地建立宋錦紋樣文化基因的基本框架圖，如傳統宋錦紋樣的表型可以從八邊形骨架結構、元素填充形式以及色彩等方面進行拆解分析而獲得，另外，通過對宋錦紋樣框架圖的深入分析，可以進一步明確宋錦紋樣的本體特征。文化記憶依附于宋錦紋樣的潛在基因之中，通過整理文化背景、文化語義等可以將其與表型元素進行組織匹配，并從語義角度獲得深層次的解讀。基于以上分析，既可以明確宋錦的內在特征，為宋錦紋樣搭建起基礎的知識產權保護框架，又為宋錦紋樣設計創新提供理論依據。

（二）強化知識產權意識：加強宋錦紋樣知識產權登記

《著作權法》②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https://www.gov.cn/guoqing/2021-10/29/content_5647633.htm。第三條所稱的作品，包括文字作品，口述作品，音樂、戲劇、曲藝、舞蹈、雜技藝術作品，美術、建筑作品，攝影作品，視聽作品，工程設計圖、產品設計圖、地圖、示意圖等圖形作品和模型作品，計算機軟件，符合作品特征的其他智力成果等九種形式。宋錦紋樣設計屬于“產品設計圖”這一類智力成果形式，包括設計草圖、設計平面圖、產品應用效果圖等。在傳承傳統設計情況下的創作，因傳統設計的整體權利在性質上屬于傳統部族或者傳統社區公有，故而其權利性質系某種使用權和管理權。[8]而基于傳統文化的傳承往往會以對傳統版本進行元素增刪的方式出現，這種情況一般也不能認為傳承人對傳統紋樣設計享有排他性的專有權利。當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也說明了該設計方案（設計圖）是在該非遺文化范疇下的傳承設計，紋樣主體也就可以具有區別于其他文化中的產品的排他性特征。對于當代紋樣設計，可以確定具體的、個體的創作者或設計者。如果滿足獨立性和獨創性的基本條件，即可作為實用設計作品的著作權的法律保護依據。可見，獨創性是作品享有著作權保護的必備條件。[8]此外，著作權法作為現代的私人財產制度，其前提是通過把財產權利和經濟利益分配給具體的作者而鼓勵個人的創新活動，以促進社會文化藝術事業的發展和進步。[9]著作權法中最低程度的創造性要求將傳統作品、在傳統作品基礎上增刪的代際傳承作品與當代創新設計作品作了較為明確的劃分，同時也更有效地推動了設計師、傳承人在紋樣設計創新方面的突破，在正向發展中有利于提升設計師、傳承人等的維權意識。

（三）鼓勵品牌建設：加強宋錦的地理標志保護

地理標志在非遺文化產品品牌化發展過程中有著重要的作用。《地理標志產品保護規定》第2 條明確指出：“地理標志產品，是指產自特定地域，所具有的質量、聲譽或其他特性本質上取決于該產地的自然因素和人文因素，經審核批準以地理名稱進行命名的產品。”①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質量監督檢驗檢疫總局令第78 號》，https://www.gov.cn/gongbao/content/2006/content_292138.htm。據前述定義可知，使用地理標志的產品或商品的特性或特征取決于產地，這是地理標志的內稟屬性。[10]加強對宋錦的地理標志保護一方面強化了宋錦紋樣設計的品牌意識，另一方面也進一步提升了宋錦紋樣的區域文化屬性。雖然目前宋錦還沒有獲得“地理標志保護產品”稱號，但政府及相關單位、部門可以通過積極申報不斷提升大眾對宋錦紋樣設計創新的關注。同時，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推動系統研發宋錦紋樣的進展，展示宋錦紋樣設計的科學性、學術性及生態性，這不僅關乎宋錦紋樣的傳承創新，而且也是當代人追求生態、崇尚自然的心理需求和市場反饋。

四、結語

雖然宋錦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但依然面臨傳承發展的危機。在解決這一危機過程中，“創新式”傳承對宋錦紋樣設計提出了新的要求。在創新問題的討論中發現，推動創新力不斷提升并不完全依靠主體的設計思維建設，而是需要著重關注創新過程中的自我保護問題，即知識產權保護。目前，宋錦紋樣設計主體的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國家知識產權保護規范等內、外因尤其需要關注。基于以上問題，需要在凝聚行業合力的前提下，對宋錦紋樣設計的知識產權框架搭建、知識產權意識提升以及品牌建設等方面投以更多的精力并加以實踐，以期為宋錦紋樣的創新傳承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