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

在頤和園宿云檐城關旁,杜勁松與隊員們對一棵油松進行修剪。
“雖由人作,宛自天開”“巧于因借,精在體宜”,這是明末造園家計成在《園冶》一書中提出的精辟論斷,意思是說一座園林雖然是人工打造的,卻好像從天上帶來,其巧妙之處在于能夠依照原材料的模樣,做到形體適度、大小得宜。這句話通常用于形容園藝設計的手法高超。而在北京頤和園中,這種景象處處可見。
借景是景觀樹修剪技藝之一。在頤和園萬壽山上,有一處亭子名叫“湖山真意”。游客駐足“湖山真意”時,可遠眺西山,下眺昆明湖。頤和園大樹修剪班班長杜勁松理解,“湖山真意”的名字應由此而來。而西山不屬于頤和園,需要通過“透景工程”修剪樹木枝葉,把西山借過來,還原它的本來景觀。
“透景工程”從2018年開始,通過3年的綠化調整,頤和園的山上前后種植了幾十萬棵柏樹。經過園林工人多年的努力,這些柏樹長勢喜人,把頤和園的古建等原始景觀遮擋了不少。“通過修剪,讓樹木分出層次,調整空隙,‘透景工程’就是要把這些遮擋的景觀露出來。” 杜勁松向《方圓》記者介紹。
爬萬壽山是游客來頤和園的體驗之一,但只是爬山而沒有景觀,就顯得乏味了。“萬壽山的爬山路線相對陡峭。我們希望當游客爬累了,駐足休息時,他們抬起頭就能看到一片景觀,將昆明湖、十七孔橋、南湖島等一片湖光山色盡收眼底。尤其是當湖風帶著花香迎面吹來時,游客會感覺十分舒爽。” 杜勁松對《方圓》記者說。

碧桃花的盛開為“桃柳夾岸”增添一抹色彩。

為了把最美的景觀呈現給游客,杜勁松時常到各個點位查看景觀狀況。
這一步一景的效果都是杜勁松與隊員們用腳步,一步步丈量出來的。
杜勁松生在頤和園大墻外,父親是頤和園職工,所以杜勁松算得上是“生在頤和園,長在頤和園”。 他對頤和園有著深厚的感情。1986年,16歲的杜勁松被頤和園招為綠化工,當時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寫一份保證書:“一輩子不能退出綠化行業,一輩子為綠化行業作貢獻。”剛開始,杜勁松對這份保證書還有些抵觸,但隨著工作逐漸深入,自己修剪的樹長得好,花也開得漂亮,他慢慢有了成就感,也對它們有了感情,自然就越干越喜歡了。“也許就注定了,我的名字就和這份工作特別有緣。” 杜勁松對《方圓》記者說。

《芥子園畫譜》是杜勁松與隊員們最常翻看的書籍,他們從中吸收到了許多秀美的景觀造型。

修剪完畢,杜勁松與隊員們一起將修剪掉的干枝、死杈統一帶回處理,制作成肥料重新用于大樹施肥。

在樹枝間狹小的空隙中,杜勁松使用手鋸修剪干枝、死杈最為方便。

站在景福閣前,德和園大戲樓與十七孔橋在“透景工程”的修剪下露出真容。
1988年,頤和園綠化隊正式成立大樹修剪班,成員共9人。1990年,萬壽山上荒草叢生,頤和園進行綠化調整,大樹修剪班的工作重心便轉為伐除雜樹和灌木,那時是杜勁松和隊員們最辛苦的時候。“我們常常一大早就出門,拿著油鋸在萬壽山的樹林中干到晚上八九點,一干就是3年。這也奠定了如今頤和園萬壽山前柏后松的原始風貌。”杜勁松回憶起過往,眼中帶著愉悅和自豪。
2000年,“頤和園綠化隊”更名為“園藝隊”。隨著名字的更新,大樹修剪班的意識也發生了轉變——從單純的種樹,轉變為景觀修整。

游人不經意間駐足,透過樹木間的縫隙,正好可以看到佛香閣的全貌。
“最自然的手段就是讓每株樹木的姿態都與其周圍環境相協調,成為景致的一部分。或利用高聳的城墻、墻面上靈動變化的光影姿態,給各個方向的觀賞者帶來行走于畫卷般的愉悅感。” 杜勁松對《方圓》記者介紹。
不入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大樹修剪班的工作季節性極強,春天根據游客的熱點游覽路線,提前將路線中的相應景觀修剪出來。每年2月初桃花開之前,在頤和園西堤,著名的網紅景點“桃柳夾岸”亦是如此。在山桃花開放之前,大樹修剪班需要將山桃樹和柳樹的干枝、死杈和樹形進行整理。“等我們整理完,桃花季也就到了,頤和園也就達到最美的景觀狀態去迎接游客。”杜勁松說。
從頤和園東宮門入園,仁壽殿與南配殿之間有一棵一人抱不住的大國槐,過去大樹修剪班修剪的方式是保證樹木通風、透光,去掉樹木上的干枝、死枝。但隨著這棵國槐的生長,枝條逐漸觸碰到了旁邊仁壽殿屋頂的瓦片。“仁壽殿上的瓦片很多是原裝的,都是文物。”杜勁松和隊員們想辦法,把國槐伸向仁壽殿的枝條修剪掉,保留上面的枝條,讓它長過仁壽殿。這種突出骨干的修剪方式,使這棵國槐的姿態更加挺拔,蒼勁有力,從而強化了古建與大樹之間的關系,提升了景觀的歷史厚重感。

頤和園里長橋旁柳暗花明,吸引游客紛紛打卡拍照。
景觀樹的修剪,非常需要大樹修剪班的隊員培養自身的審美能力,尤其在皇家園林的頤和園。一棵樹的后面是配山景、亭子還是水面,這對于景觀樹是必不可少的內容。杜勁松時常與在頤和園拍照的攝影師請教,一棵樹的枝條是否有伸入鏡頭,是否能起到點綴作用,并在攝影師們的照片中尋找不足。杜勁松還會參考一些古畫,尋找植物與山水之間的聯系。領導專門為大樹修剪班購買的《芥子園畫譜》,杜勁松與隊員們也經常翻看。
“長久的學習在我和其他隊員的心中會留下深刻記憶,桑松、柏樹、山石,在修剪具體一個枝條時,腦中靈光一閃,也許做出的就是好作品。” 杜勁松對《方圓》記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