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河印象（組詩）

沙海駝

塔河散步

天邊成為她的第三岸。你根本分不清是黑夜

淹沒了一條河

還是一條河，淹沒了黑夜

一部分天，落在里面

河水復制出另一個天，更為迷幻

它們成為白雪、沙子、石頭之外的

一條河必不可少的成分

噓，別忘了，還有一些傲骨

水，成為她們的新的血肉，并借助孩子的眼睛

重現了昔日的輪廓

水的家族，一圈一圈地回旋

最后變成無聲的笑靨，消失于河面

誰能圈占一條河和她的流向？

她有足夠的耐心和力，把任何人拍打成

一粒沙，一滴水

半張臉

大地上的眾生，只有半張臉

天上的月亮，也只有半張臉

為了獲得一張完整的面孔，天上人間

都需要充足的時間和視角

我們在一片葉子的陰影里

質問未來

宛若一塊石頭的紋理

從秋水中顯現

風，也會吹落所有枯黃和灰塵

露出一棵樹的本體

月亮，在江水里蛻下無數分身

在星座旋轉的路口，誰在一片葉子里

寫下了一座山的命脈

一棵胡楊樹的長成

不同于蛇蛻

一棵秋天的胡楊樹，只需要

一陣風

沒有痛苦的扭曲和恐怖的液體

全程，美得像一場舞

一年，蛻一次皮

每一次，增粗一輪

它不屑在地上蜿蜒，她向著天空

一寸寸地延伸

一團火的湮滅與復活

地上，落滿了她黃金的鱗片

如果一個人，生于一棵胡楊樹

秋天，大地變得柔軟

并成為一件樂器

一棵胡楊樹，在風中接受剃度

高處的葉子，一身金黃地回到故鄉

死亡，讓它們相遇。見到家族的

黑暗里的伙伴

碌碌一生，不曾見過光和一只鳥的羽毛的

地下的故人

日夜消失。勞作，勞作——以結繩的方式

記錄土地和冰雪

如果一個人，生于一棵胡楊樹

你愿意做一季的葉子，還是一條千年的根？

塔里木河印象

升起來，像太陽一樣升起來

才能完整地看見

它的真身。透過神秘的云霧，一條巨龍

在大地上蜿蜒

利萬物而不爭，它獲得了

遼闊的自由

萬物生，她擁有高貴的母性

胡楊樹與繁星，升起來

麥浪、香梨、紅棗，低下去

一首古老的曲子，以滄桑悠揚的調子

流過唐朝、琵琶和你的唇

在塔克拉瑪干，人類永遠無法

左右一條河

一匹馬

一匹馬，走進城市最繁華的街區

美食街，沒有一根草

它安靜地站著，姿態優美如車模

我依次撫摸了它的臉

然后是馬背、屁股和尾巴

不止我，它任憑人群所有伸出手的

撫摸和喜愛

一匹善良的馬

所有人可以親近，可騎乘

它進行了自我矮化，沉默，裝飾

最終成為一件大眾藝術品

大漠晚景

當夕陽，點燃整條塔里木河

安靜的邊城，更加安靜

萬物都在墜落

不需要風，時間是最大的風

它有好的牙齒和胃

能把一座山吃掉

你剛剛詠出那句：無邊落木蕭蕭下

一只白鷺，從大漠的池塘飛到空中

留下一池生死符咒

沙海駝，本名崔有為，山東濰坊人。塔里木大學副教授，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第一師阿拉爾市作協名譽副主席，《中國現代文化報》編輯，世界詩歌網國際詩賽頻道編輯。有作品發表于《中國詩人》《江南詩》《山東詩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