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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駢文第一人辨*

2023-05-13 00:14:42李金松
廣東社會科學 2023年6期
關鍵詞:創作

李金松

一、問題之提出

由于朝代的更迭、統治者的輕視與禁止,駢文在元明兩代趨向衰落,正如近代學者劉麟生在《中國駢文史》中所指出的那樣:“明代文學稱盛,而模仿之作居多,創造之意為少,以言駢文,粗制濫造,庸廓膚淺,雖有作品,難登大雅之堂”。①劉麟生:《中國駢文史》,北京:東方出版社,1996年,第94頁。而到了清代,駢文逐漸復興,晚清時期的郭嵩燾曾這樣說:“國朝文治昌明,曠越前代,駢儷之文,跨徐庾而追潘陸。”②郭嵩燾:《十家駢文匯編序》,《養知書屋文集》卷三,《續修四庫全書》第1547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155頁下欄。涌現出了眾多的駢文名家,如尤侗、吳綺、毛奇齡、陳維崧、吳農祥、陸繁弨、章藻功、胡天游、袁枚、邵齊燾、吳錫麒、汪中、洪亮吉、孔廣森、楊芳燦、曾燠、阮元、彭兆蓀、王闿運等等,簡直是舉不勝舉。那么,在這眾多的駢文作家中,誰是清代駢文的第一作家呢?

關于誰是清代駢文第一作家的問題,早在乾隆中葉,四庫館臣在對清初的駢文名家如吳綺、陳維崧、陸繁弨、章藻功等進行評論中,就已經展現出來了。如以下兩則評論:

國初以四六名家者,推綺及宜興陳維崧二人,均源出徐庾。維崧泛濫于初唐四杰,以雄博見長;綺則出入于樊南,以秀逸擅勝。章藻功與友人論四六書曰:“吳園次班香宋艷,接僅短兵;陳其年陸海潘江,末猶強弩。”其論頗公,然異曲同工,未易定其甲乙。①永镕等:《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521頁。

國朝以四六名者,初有維崧及吳綺,次則章藻功《思綺堂集》亦頗見稱于世。然綺才地稍弱于維崧,藻功欲以新巧勝二家,又遁為別調。譬諸明代之詩,維崧導源于庾信,氣脈雄厚,如李夢陽之學杜;綺追步于李商隱,風格雅秀,如何景明之近中唐;藻功刻意雕鐫,純為宋格,則三袁之亞。平心而論,要當以維崧為冠。②同上,第1524頁。

此外,四庫館臣也論及到鈕秀與陸繁弨,但總的說來,他們對陳維崧的評價最高,認為陳維崧是清代順康雍時期的第一駢文作家。而陳維崧的駢文書寫“導源于庾信”,而且還泛濫于“初唐四杰”。透過這些評論,我們不難看出:將陳維崧視作順康雍這近百年駢文作家第一人,實際上透顯出了這樣的一種文學觀念,那就是駢文書寫應該取法六朝、初唐,以六朝、初唐駢文為圭臬。

隨著清代駢文創作的不斷發展,與人們對駢文認識的不斷深入,人們關于駢文的文學觀念也在發生變化。嘉道以后,關于駢文的觀念漸漸趨向于不拘駢散或駢散融合。③曹虹:《清嘉道以來不拘駢散論的文學史意義》,《文學評論》1997年第3期。因此,陳維崧這種“導源于庾信”“泛濫于初唐四杰”的駢文在清代駢文史上的文學經典地位誠如呂雙偉指出的那樣,被逐漸消解:“陳維崧的駢文大家地位,晚清人幾乎忘記。提到清代駢文大家,多是乾嘉時代的胡天游、洪亮吉、汪中、孔廣森,甚至袁枚、邵齊燾,就是沒有陳維崧。”④呂雙偉:《陳維崧駢文經典地位的形成與消解》,《文學遺產》2018年第1期。在清代中葉以后,人們認為清代駢文作家第一人不是陳維崧,而是另有其人。如鄭虎文在《翰林院編修叔寶邵君墓志銘》中云:“今海內人士所推能為東京、六朝、初唐之文者,無論識與不識,必首推吾友叔寶……今古駢散殊體詭制,道通為一,涉筆矢音,金玉咳唾,造次以之,允蹈維則,班、范、潘、陸,斯文未墜,君于本朝,一人而已。”⑤鄭虎文:《吞松閣集》卷三十四,《四庫未刊書輯刊》第10輯第14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年,第333頁上下欄。認為邵齊燾是清代駢文第一人。此外,方履篯也被認為是兩宋迄清代的駢文第一人,如陳壽褀在《清勅授文林郎署福建閩縣知縣方君墓志銘》中謂方履篯“詩詞外,尤工駢儷文,匯漢魏、晉宋作者之風骨神韻,灑灑焉,御風而行,而陽開陰闔,云譎波詭,神明矩矱,動與古會,趙宋以來迄明,一人而已”⑥陳壽褀:《左海文集》卷九,《續修四庫全書》第1496冊,第388頁上下欄。。盡管邵齊燾、方履篯的駢文創作受到如此推重,但并沒有被文壇普遍地接受。而被文壇廣為接受的清代駢文第一人,是胡天游與汪中。陳文述在《挽許周生駕部宗彥并呈楚生夫人》中以“江北汪容甫,山陰胡稚威”⑦陳文述:《頤道堂詩選》卷十七,《續修四庫全書》第1505冊,第110頁下欄。這兩句詩,稱贊已故的許宗彥的駢文創作,意謂許宗彥的駢文創作兼有汪、胡二人之長。雖然對許宗彥的駢文創作成就的稱譽有些言過其實,但在陳文述的駢文文學觀念中,汪中與胡天游是清代駢文創作的并列第一人。無獨有偶的是,近代駢文名家譚獻也如此認為。譚獻曾遴選清代駢文代表作“不愧八代高文、唐以后所不能為者僅十五篇”,這十五篇駢文是:紀昀《四庫全書進表》、胡天游《擬一統志表》《禹陵銘》、胡浚《論桑植土官書》、陸繁弨《吳山伍公廟碑文》、吳兆騫《孫赤崖詩序》、袁枚《與蔣苕生書》、汪中《自序》《漢上琴臺之銘》、孔廣森《戴氏遺書序》、阮元《葉氏廬墓詩文序》、張惠言《黃山賦》《七十家賦鈔序》、孫星衍《防護昭靈之碑》、樂鈞《廣儉不至說》。①譚獻:《復堂日記》,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42—143頁。胡天游、汪中與張惠言各以兩篇入選,此三人入選駢文篇數之多,并列第一了。顯然,在譚獻的駢文文學觀念中,胡天游、汪中與張惠言這三位駢文家是清代駢文創作的并列第一人。

張惠言的駢文創作成就雖然很高,但《國朝駢體正宗》與《國朝駢體正宗續編》這兩部著名的清代駢文選本并沒有選錄其文。在清人的文學或學術觀念中,張惠言更多的是以詞人與經學家為后世所稱。如晚清著名學者朱一新在《無邪堂答問》中,論及清代的駢文家有彭元瑞、胡天游、洪亮吉、汪中、邵齊燾、孔廣森、董祐誠、陳維崧、吳綺、吳錫麒、尤侗、袁枚、楊芳燦、吳荀鶴、劉星煒、王太岳、孫星衍、吳鼒、彭兆蓀、劉嗣綰、樂鈞、郭麐、王曇、姚燮等二十多人,②朱一新:《無邪堂答問》卷二,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標點本,第91頁。沒有提及張惠言。張之洞在《國朝著述諸家姓名略總目》中,提及清代駢體文家里,有毛奇齡、胡天游、胡浚、邵齊燾、王太岳、劉星煒、朱珪、孔廣森、楊芳燦、汪中、曾燠、孫星衍、阮元、洪亮吉、凌廷堪、彭兆蓀、吳鼒、劉嗣綰、董祐誠等,也沒有張惠言;張惠言是作為陽湖派古文家與詞人同惲敬、陸繼輅、董士錫以及曹貞吉等一起被張之洞提及的。③張之洞:《書目答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29—230頁。因此,盡管張惠言入選到譚獻所選清代駢文代表作15篇中達兩篇之多,與胡天游、汪中等同,但他并不在清人認可的駢文家之列。換言之,清代駢文家第一之爭,只能是胡天游與汪中之間展開了。

二、汪中的駢文創作及其經典地位的確立

與胡天游比較起來,汪中的知名度在嘉道以后是很高的,原因主要有三個方面:(一)狂傲的性格。一個有著狂傲性格的人在現實生活中,因其言行超越于流俗之外,最容易受到世人的關注。汪中由于性格狂傲,因而在當時及后世流傳著關于他的不少逸事,如此則:“(汪)中議論故抑揚,以聳眾聽。時僑居揚州程吏部晉芳、興化任禮部大椿、顧明經九苞,皆以讀書該博有盛名。中眾中語曰:‘揚州一府,通者三人,不通者三人。’通者,高郵王念孫、寶應劉臺拱與中是也。不通者,即指吏部等。適有薦紳里居者,因盛服訪中,兼乞針砭。中大言曰:‘汝不在不通之列。’其人喜過望,中徐曰:‘汝再讀三十年書,可以望不通矣!’中詼諧皆此類也。”④洪亮吉:《又書三友人遺事》,《洪亮吉集》,北京:中華書局,2001年標點本,第1040頁。這類逸事因為傳奇色彩較濃而為人喜聞樂道,并廣為流傳,極大地擴大了汪中的知名度。(二)卓絕的學術造詣。汪中早年經營詞章,三十以后,致力于考據,今傳《述學》一書,即是其詞章與治學所得。汪中卓絕精深的學術造詣,誠如近代學者平步青所云:“足稱乾隆中鉅手”。⑤平步青:《霞外攟屑》,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標點本,第610頁。對考據學極力貶斥的方東樹,在其《汪氏學行錄序》中也不得不稱:“江都汪容甫先生,負海內盛名,士林之稍有識學者,莫不宗仰之,以為通儒矣。”①方東樹:《考槃集文錄》卷三,《續修四庫全書》第1497冊,第297頁上欄。對汪中可謂是稱揚備至。(三)卓越的駢文家。在駢文創作上,汪中多用四字句或六字句的當句對、單句對,基本上不用四六隔句對,且駢偶中不時穿插散語奇句,文氣較為流暢,與齊梁、初唐以四六隔句對等為主組成的駢體之作迥然不同,如為人熟知的《自序》《漢上琴臺之銘》等。所以,王引之在為汪中著作《述學》作序時說:“至其為文,則合漢魏、晉宋作者,而鑄成一家之言,淵雅醇茂,無意摩放,而神與之合,蓋宋以后無此作手矣。”②王念孫:《王石臞先生遺文》卷二,《續修四庫全書》第1466冊,第40頁下、41頁上欄。

汪中的駢文哀感頑艷、纏綿悱惻,用典多出自唐以前的經史典籍,因而在藝術上呈現出淵雅醇茂之態。盡管汪中所作的駢文不過二十來篇,但其中被清代著名駢文選本《國朝駢體正宗》《駢文類苑》《駢文類纂》等選入者(去其重復)計有《自序》《黃鶴樓銘》《蘭韻軒詩集序》《漢上琴臺之銘》《吊黃祖文》《經舊苑吊馬守真文》等6篇,入選比例較高。此外,他的《哀鹽船文》《狐父之盜頌》這兩篇,在新中國以來的文學史或古代作品選教材中屢被選入或論及,如朱東潤主編的《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下編第二冊,袁行霈主編的《中國文學史》第八編第七章中對汪中的敘述。可見,汪中的駢文創作得到了學界的高度認可。如《自序》這篇作品,雖然是規橅劉孝標《自序》,汪中在文中將自己與齊梁時期的劉孝標相比,有“四同”、“五異”;而這“五異”,主要是傾訴自己的不幸與悲苦,誠如文中所言“嗟乎!敬通窮矣,孝標比之,則加酷焉。余于孝標,抑又不逮”,表達了自己對現實人生中“笑齒啼顏,盡成罪狀,跬步才蹈,荊棘已生”的憤懣之情。而《經舊苑吊馬守真文》通過憑吊明末名妓馬守真,抒發了自己“俯仰異趣,哀樂由人”之悲憤與貧寒才士人世淪落之感,憐人與自悼融合無間。此篇與《自序》是汪中執友劉臺拱與江藩最為愛賞之作。③汪喜孫:《容甫先生年譜》“(乾隆)四十八年癸卯”條:“《吊馬守真文》,劉先生臺拱,最愛此文。”楊晉龍主編:《汪喜孫著作集》,中國臺北:中國文哲研究所,2003年,第1122頁。江藩在《漢學師承記》中論及汪中的詞章時說:“君少喜為詩,不為徘徊光景之作;善為文,土苴韓、歐,以漢、魏、六朝為則,藩最重君文,酷愛其《自序》一首。”見所著:《漢學師承記》,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114頁。《黃鶴樓銘》是汪中代湖廣總督畢沅所作。敘寫了黃鶴樓的江山形勝與其對國家政治、人民日常生活以及文學創作的歷史貢獻。在當時,它與程瑤田的書石、錢坫的篆額合稱為“三絕”。④王引之:《汪容甫先生行狀》:“畢尚書沅總督湖廣,招來文學之士,先生往就之,為撰《黃鶴樓銘》,歙程孝廉方正瑤田書石,嘉定錢州判坫篆額,時人以為三絕。”《王文簡公遺集》卷四,《續修四庫全書》第1490冊,第403頁下欄。《哀鹽船文》生動地再現了火災中慘不忍睹的災難場景,對受難者寄予深切的哀悼,在汪中生前就受到高度稱贊,被杭世駿譽為“驚心動魄,一字千金”。⑤汪中著、李金松校箋:《述學校箋》,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575頁。而在《吊黃祖文》中,汪中為黃祖翻案,他贊頌黃祖的“識真”“達心而不欺”,并表達了“恨不與之同時”之愿。對于此篇駢體之作的主旨,凌廷堪在《汪容甫墓志銘》中認為是“以衡自況,而傷舉世之莫我知”。⑥凌廷堪著、王文錦點校:《校禮堂文集》,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第320頁。

總的說來,汪中的駢體之作除《黃鶴樓銘》與《哀鹽船文》外,大多抒寫自己的懷才不遇之感與身世淪落之悲,傾吐自己的磊落不平之氣與憤世嫉俗之情,在清代駢文創作中獨具一格。對于汪中駢文創作表現出來的這種意旨,錢基博在《駢文通義》中用“情兼雅怨”①錢基博:《近百年湖南學風駢文通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13頁。這四個字進行概括,應該說是相當準確的。而近代精擅駢文的著名學者黃侃在《汪容甫先生哀詞》中對汪中的駢文創作作了深入的分析:“夫以奇才博學,妙解辭條,情韻相宣,質文不掩,若云隱秀,罕見其儕……觀其《自序》之文,良多怨結……當其生時,獨罹厄困。至于壺飧感義,鼓瑟傷心;頌大盜以仁名,引伎人為同類:斯可為潸然出涕,憤懣難平者已。”②黃侃:《黃侃詩文集》,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627頁。黃侃的評論中涉及到汪中的四篇作品《自序》《狐父之盜頌》《經舊苑吊馬守真文》《漢上琴臺之銘》,揭示了這些作品“情韻相宣,質文不掩”的共同藝術特征,以及其中吐露的“憤懣難平”之氣,可謂是汪中的異代知音。

汪中所作駢文雖然不多,但由于其“屬對不必盡工,貌拙而氣古”③李紱:《秋山論文》,王水照主編:《歷代文話》第4冊,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4002頁。、似整實散的駢文在體制上與齊梁以后形成的工整、典型的四六或四四、四七隔句對的駢文不同,以及其中涵貫的懷才不遇之感、憤世嫉俗之情,“哀感頑艷,志隱味深,無近人規模漢魏、排比奇字之失”④劉臺拱:《容甫汪君家傳》,載于方濬師:《蕉軒隨錄續錄》,北京:中華書局,2008 年整理本,第262頁。,因而一直受到文壇或學界的高度評價。如包世臣在《復李邁堂祖陶書》中討論歷代文章時,曾這樣說:

尊諭明代喜稱秦漢,近代喜學六朝云云。明代王李諸公之陋已經論定,不具說。近代學六朝者,唯見汪容甫一人,此外等之自鄶,烏睹所謂喜學六朝哉!⑤包世臣:《藝舟雙楫》卷三,《續修四庫全書》第1082冊,上海:1996年,第647頁上欄。

六朝的代表性文體是駢體文。包世臣語中的“近代”,系指清代。因此,他在《復李邁堂祖陶書》中對汪中駢文的稱贊,即認為汪中是清代駢文的第一人。

隨著《述學》的多次刊刻與多種駢文選本對汪中駢文的選錄,汪中的駢文創作得到了廣泛的傳播、接受與推崇,因而其在清代駢文史上的地位不斷升高。康有為在講學時曾說:“本朝駢文中興。洪北江專學齊梁,成一大家。胡稚威、袁子才學徐、庾。袁文最豪放。汪容父文最高。”⑥康有為:《萬木草堂口說》(外三種),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104—105頁。認為汪中是清代駢文的第一人。稍后,章太炎在《菿漢微言》中分析汪中的駢文創作時也指出:

今人為儷語者,以汪容甫為善,然猶未窺晉人之美。彼其修辭安雅,則異于唐;持論精審,則異于漢;起止自在,無首尾呼應之式,則異于宋以后制科策論。而氣息調利,意度沖遠,又無迫笮蹇吃之病,斯信美也。今之作者,局促若斯,曾足以仿佛耶?⑦章太炎著、虞云國標點:《菿漢三言》,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56頁。

眾所周知,章太炎是好魏晉文的,認為魏晉文是文章的最高典范。在此節文字里,章太炎充分地抉發了晉文之美,對晉文推崇備至。他對汪中駢文創作的推許,是基于晉文的美學標準的,因為汪中的駢文在對偶方面不是很工整,基本上沒有四六或四七字的隔句對,在語句、篇章結構上駢散交融,與晉文非常接近。因此,盡管章太炎認為汪中的駢文“猶未窺晉人之美”,但還是極力推揚:“今人為儷語者,以汪容甫為善”。他對汪中駢文創作所作的這種推揚,極大地提高了汪中在清代駢文史上的文學地位。

與康有為、章太炎同時的梁啟超,對汪中駢文極為推崇。在《清代學術概論》中,他指出:

清人頗自夸其駢文,其實極工者僅一汪中,次則龔自珍、譚嗣同。其最著名之胡天游、邵齊燾、洪亮吉輩,已堆垛柔曼無生氣,馀子更不足道。①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北京:東方出版社,1996年,第93頁。

梁啟超把汪中看作是清代駢文第一人,在這一點上,他與包世臣、章太炎幾乎如出一轍。章、梁二人是民國時期的學術大師。隨著《菿漢微言》與《清代學術概論》在民國以后的傳布與學術影響,章、梁二人關于汪中為清代駢文第一人的說法得到了廣泛的傳播,逐漸為學界所接受,而且在一些學術論述或文學史的敘述中固定下來。如南桂馨序《劉申叔先生遺書》,就云:

清三百年駢文莫高于汪容甫,六朝文筆之辨,則以阮文達為貴……駢文至常州經儒,風骨始邃,汪氏作而駢散之跡泯,阮氏起而文筆之界明。②南桂馨:《劉申叔先生遺書序》,《劉申叔先生遺書》卷首第1頁,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年。

亦將汪中的駢文創作推為清代第一,這顯然是對章、梁二人關于汪中為清代駢文第一人說法的因襲。在今人所撰的各種文學史或駢文史中,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到章太炎、梁啟超二人關于汪中為清代駢文第一人說法的影響。如游國恩主編《中國文學史》第四冊清代文學部分“汪中及其他駢文家”一節,論述清代駢文,主要分析了汪中的駢文創作,而對清代其他駢文家則是一筆帶過;袁行霈主編的《中國文學史》第四冊有“駢文的復興和汪中”一節,論及汪中的駢文創作,就這樣表述:“與洪亮吉并稱‘汪洪’的汪中,在整個清代的駢文作家里,公認是成就最高的一位……駢文內容取材現實,情感上吐自肺腑,藝術上能‘狀難寫之景,含不盡之意’,風格遒麗富艷,淵雅醇茂,而且用典屬對相當妥帖,被視為清代駢文復興的代表。”③袁行霈主編:《中國文學史》(第2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300頁。可見,汪中為清代駢文第一人已成為學界的共識,并通過文學史教材,確立了汪中在清代駢文史上的文學地位。

汪中的駢文與清代其他駢文作家相比,確實有其獨到之處,這不僅表現在當句對、單句對呈現出來的氣韻與氣息調和、氣度安雅的魏晉文比較接近,而且,其駢文中表達的懷才不遇之感、憤世嫉俗之情,具有強烈的現實性,尤能獲得中下層不得志士人情感上的共鳴,這是其駢文獲得盛名高譽的重要原因。然而,汪中的駢文創作成就是否如以上所述,為清代最高的一位呢?

三、胡天游的駢文創作與經典地位

如前所述,譚獻所選清代駢文作家的十五篇代表作中,汪中與胡天游各以二篇入選而并列第一。這就意味著清代駢文作家第一的人選,汪中之外,還有另外一位重量級的作家,胡天游。

胡天游(1696—1758)字稚威,是清代杰出的駢文家,有《石笥山房集》傳世。盡管胡天游詩、文、詞兼擅,但尤以駢文為世所著稱。《清史列傳·胡天游傳》稱其“于文工四六,得燕、許之遺”。④國史館編、王鍾翰點校:《清史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5859頁。對于駢文,胡天游有自己獨到的認識。程晉芳《胡稚威文集后序》中記載了胡天游關于駢文的議論:“往稚威嘗告余曰:‘吾最惡四六二字。夫駢體者,散體之變耳。古人文單句行雙句中何限,烏有字必四、句必六者?’雖然,亦稚威言之,能為之耳!”⑤程晉芳:《勉行堂文集》卷二,《續修四庫全書》第1433冊,第315頁下欄。在胡天游看來,駢文不過是散體古文的變體,在形式上雖然不同,但精神上是一致的。因此,他對以四六指稱駢文的傳統觀念是非常反感的。本著這一認識,胡天游的駢文書寫大多突破四六藩籬,駢散融合,以駢偶之體,運散行之氣。如其最負盛名的《擬一統志表》,當代駢文學者張仁青認為是“瑰偉閎肆,古藻紛披,蓋最足以代表胡文之風格者”。①張仁青:《中國駢文發展史》,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468頁。此篇不過一千來字,四六隔句對僅“其居宅中,而天下為大湊;其號至博,而域內使同利”與“荊梁雍冀,系北斗之一星;代趙燕吳,占五辰于中國者哉”兩聯。就《擬一統志表》全篇聯語的句式而言,變化多端,其豐富性、復雜性,遠非清代其他駢文家所能企及。有三字對句,如“所以揆文教,奮武衛,慎封守,申郊圻”;有長聯對,如“表以圭臬,則千里而遠,千里而近,風陰朝夕之景,案然而自平;畫以沈榆,則營州之東,邠州之西,華裔崇卑之位,敘焉而畢正”,此聯上下聯字數分別達24字;有六七字隔句對,如“手實之施九尺,夷吾徒侈其縱橫;報德之維四延,淮南僅窺夫堂牗”;有七五字隔句對,如“過神農之表窮桑,孰知其幾旬;帶昆侖以還提封,何較于三萬”;有八九字隔句對,如“且夫王者陶天下為一家,必先物土宜而制疆理;圣人同風教于殊俗,是以齊文軌而輯車書”;有八、十二字隔句對,如“形地脈者則有白阜,而伏羲九部之理于是乎駿興;布瑤圖者則有風后,而軒轅四監之治于是乎宜兆”;單句對有十一字的,如“撫之而念武取文守之甚難,顧之而思牢籠彈壓之有道”;有九字的,如“蓋將一憑幾以觀九州,信可不下堂而周萬里”;有八字的,如“殊任昉、鄭虔之通洽,讓李該、賈耽之練深”。至于四字、五字、六字單句對、七字單句對,則較為常見。這些字數參差不齊的聯語交錯于全文中,使全文擺脫了四六隔句對或單句對的整一、單調,行文極富變化,呈現出渾浩流轉之氣。而且,全文多用虛詞,這從上述所舉的聯語中即可看出。聯語的字數參差與虛詞的頻繁使用,使《擬一統志表》全篇在表達上充滿了散行之氣,與散體古文沒有多大差別。胡天游的駢體之作不但《擬一統志表》如此,其他諸篇,也大致類似。

胡天游的駢文篇什,既有兩千字以上的長篇巨制,如《遜國名臣贊序》《禹陵銘》《玉清宮碑》《有道先生安頤蔣君碑》等,也有兩三百字的短章簡翰,如《冬日游玉船山寺序》《與蘇滋恢書》等。胡天游尤其擅長駢文的長篇巨制。《清史稿》本傳云:“時四方文士云集京師,每置酒高會,分題命賦,天游輒出數千言,沉博絕麗,見者咸驚服。”②趙爾巽:《清史稿》,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整理本,第13382頁。胡天游的這些長篇巨制,雄健渾浩,博麗淵奧。如《玉清宮碑》,為山東濰縣城北玉清宮供奉長春真人丘處機靈像所作,以“原夫發揮帝載之先,張門翕王猷之始。通署調陽,爰資乎賚弼;司天主上,乃寄乎沃心”兩聯起首,雄邁典重,博大弘遠;而碑文中間論及丘處機的歷史貢獻,則云:“其匡善者宏矣,其被物者遠矣”,亦大氣包舉,與文章的起首保持一致。《禹陵銘》乃是為座落于紹興會稽山麓的大禹陵作銘,此文是頌揚大禹的歷史功績的。開頭“馮翼無疆之為大,變化不測之謂神。惟神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惟大也故能成天下之務。若夫參鈞冶,贊幽明,開物以冒乎道,裁成以佐佑民”這四聯,雄健渾雅,氣象闊大;然后從“天授”“元哲”“神功”“經緯”“贊化”“制典”等方面,歌頌大禹開物成務、人文化成的偉大歷史貢獻,閎深駿邁,氣韻沉雄。此外,《有道先生安頤蔣君碑》《趙開府碑》等篇,在藝術風格上大體一如《玉清宮碑》《禹陵銘》,雄深雅健,閎中肆外。

正是由于胡天游在駢文書寫上不但以駢偶之體,運散行之氣,具有散體古文的精神,而且風格雄健閎深,清人往往將之稱為燕、許之遺。如朱仕琇所作《方天游傳》云:“方天游者,本姓胡……天游于文工四六偶儷,得唐燕、許二公之遺;詩亦雄健有氣。”③朱仕琇:《梅崖居士集》卷二,《清代詩文集匯編》第336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06頁下欄。李元度在《國朝先正事略·胡稚威先生事略》中重復了朱傳中語:“先生于文工四六,得唐燕、許二公之遺。”④李元度:《國朝先正事略》卷四十一,《續修四庫全書》第539冊,第108頁下欄。對于唐代燕國公張說的駢體之作,清代駢文學者孫梅在《四六叢話》中有案語論及:“燕公筆力沉雄,直追東漢,非獨魏、晉以下而無堪相匹,即合唐、宋諸家,自柳州而外,未有能劘其壘者。”①孫梅著、李金松點校:《四六叢話》,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第640頁。他將張說譽為魏晉至唐宋這一歷史時期的駢文第一人,亦即中國駢文史上的第一人。盡管朱仕琇、李元度等未必認同孫梅對張說在中國駢文史上崇高地位的評價,但他們認為胡天游的駢文書寫“得唐燕、許二公之遺”,這一方面揭示了胡天游的駢體之作在藝術風格上與張說、蘇颋較為一致,另一方面在很大程度上包含了推重胡天游甚或推許其為清代駢文第一人的意涵。

胡天游駢文創作的杰出成就,在其應試京師時即已為時人所折服。據朱仕琇記載:“今上即位,詔天下舉博學鴻儒。天游以鄉副貢來應詔,主舉主任尚書蘭枝家。時四方文士云集,每稠人廣座,天游輒岀數千言,落紙如飛,文成奧博,見者嗟服。”②朱仕琇:《梅崖居士集》卷二,第206頁下欄。據此,足可想見胡天游的駢文創作為時人傾倒之情形。而對胡天游駢文創作極度推尊且譽為清代第一人者,最初為其朋友。袁枚與胡天游在應試博學鴻儒科時相識,并成為知交。袁枚在《胡稚威駢體文序》中說:

文之中,又唯駢體為尤敝。吾友胡稚威有意振之,得若干卷,錦摛霞駁,技至此乎!然吾謂稚威之文,雖偶實奇,何也?本朝無偶之者也,迦陵(引者按:陳維崧)、綺園(吳綺)非其偶也。今人不足取,于古人偶之者,玉溪生而止耳!再偶,則唐四家與徐、庾、燕、許也。③袁枚著、周本淳標點:《小倉山房詩文集·文集》卷十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1398頁。

袁枚也是擅長駢文創作的。其《小倉山房詩文集》外集八卷,全是駢體之作。袁枚言下之意,認為胡天游是清代駢文創作的第一人,沒有人與之并駕齊驅。與胡天游相識且整理過其遺集的程晉芳也表達了類似的看法。在《胡稚威文集后序》中,程晉芳推許胡天游的駢文創作:“蓋自東漢、魏晉以來,文字間趨于對偶。唐初四子以縱橫宕軼之才,發為駢體,其工整秀異,雖未能突過孝穆、子山,而氣足以舉詞,詞足以殫意,不規規于翰墨尺度,而人自不能勝之……迨宋以降,惟以明白曉暢為宗,遙遙七百年馀,乃得吾稚威。今其集中賦則規仿六朝,散文則墨守《文粹》,詩出入昌黎、山谷間,然未有若駢體之獨絕者也。其睥睨一時,無敢抗手。”④程晉芳:《勉行堂文集》卷二,《續修四庫全書》第1433冊,第315頁下欄。他認為宋以后的七百多年里,駢文成就最大者為胡天游。程晉芳對胡天游在駢文創作上成就的推許,并不下于袁枚。作為胡天游的朋友,袁、程二人對胡天游駢文創作的如此稱許,當然不無溢美之嫌。

盡管如此,但隨著《石笥山房集》在乾隆末造與嘉慶四年(1799)的兩次刊行、傳播,胡天游的駢文漸漸被更多的文人學士所熟知,并進入駢文選本中。如曾燠所編《國朝駢體正宗》共12卷,收錄駢文作家42人。在此編中,胡天游的駢體之作入選多達11篇,入選篇數之多居于洪亮吉的15篇、袁枚的12篇、彭兆蓀的12篇之后。洪亮吉、袁枚駢文在《國朝駢體正宗》中篇數之所以多于胡天游,一是他們創作的駢文是胡天游的數倍之多,二是他們與曾燠相識,而且是忘年交。彭兆蓀入選篇數多于胡天游,原因在于他是《國朝駢體正宗》這一駢文選本的實際主持者(詳下)。雖然胡天游的駢體之作入選《國朝駢體正宗》中不是最多的,但這說明了他的駢文創作成就已得到其朋友圈之外的文人學士的高度認可。精于《選》學的乾嘉時期駢文名家彭兆蓀曾參與《國朝駢體正宗》的編選⑤彭兆蓀在《與姚春木書》中云:“近佐輯《駢體正宗》一書,欲以矯俳俗,式浮靡。”《小謨觴館文集》卷三,《續修四庫全書》第1492冊,第646頁下欄。,他在《與姚春木書》中說:“稚威以博奧之才,出以淵茂,橫絕海內,無可瑕疵。”①彭兆蓀:《小謨觴館文續集》卷一,《續修四庫全書》第1492冊,第701頁下欄。認為胡天游的駢文非常完美,在清初以迄乾嘉時期,“橫絕海內,無可瑕疵”。這顯然是將胡天游視為清代以來第一駢文作家了。彭兆蓀關于胡天游在清代駢文史上文學成就的這種評價,在很大的程度上代表了學界文壇對胡天游駢文創作的認知。如近代學者陳康黼在《古今文派述略》中也說:“繼其年而起者,以山陰胡天游稚威為之最”,②王水照編:《歷代文話》第九冊,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8180頁。不失顯豁地推尊胡天游為清代駢文第一人。近代學者徐珂鈔撮的《清稗類鈔》中有一條評論云:

國朝駢文,以山陰胡稚威為第一,而江都汪容甫中亦表表者。③徐珂:《清稗類鈔》,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標點本,第3891頁。

雖然是將胡天游與汪中并舉,但畢竟明確地提出了胡天游是清代駢文第一人的這一觀點。而現代駢文學者劉鐵冷在《四六叢話選刊序》中,論及中國駢文史時,則云:

韓歐繼起,駢散分途;胡汪并重,選騷絕緒矣。元承南宋,文不足徵;清尚六朝,作者輩出。天游才思,班馬之遺;亮吉詞華,江鮑之選。王曇則史腴經液,袁枚則沉謝酣劉。其他或抱簡文之清思,或具彥升之簡練。各擅一藝,不讓三唐。④劉鐵冷:《四六叢話選刊序》,轉引自蔡德龍:《清代駢文話敘錄六篇》,莫道才主編:《駢文研究》第2輯,廣西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

在此節文字中,劉鐵冷雖然認為是“胡汪并重”,但是他認為“天游才思,班馬之遺”,將胡天游的駢文創作譬作史學領域中的司馬遷、班固,極盡推崇之至,這顯然是將胡天游視為古今駢文第一人了。顯然,在劉鐵冷的論述中,胡天游為清代駢文第一人則是無可懷疑的。因此,在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許下,胡天游為清代駢文第一人的文學地位逐漸確立了下來。陳壽褀在《答高雨辳舍人》中說:“壽祺嘗論四六之文與律賦異格,與古文同源……自胡稚威始倡復古,乾隆、嘉慶間,乃多追效《選》體。”⑤陳壽褀:《左海文集》卷四下,《續修四庫全書》第1496冊,第183頁上欄。可見,胡天游以自己的駢文創作實踐已在駢文創作領域樹立了一種典范,并影響到同時代以及后人。而他的這種影響力,是汪中難以與之抗衡的。

四、胡與汪,誰是第一?

汪中之所以被推許為清代駢文第一人,正如前面指出的那樣,一是其駢文創作很少用四六隔句對,多用四字或六字的單句對、當句對,在形式上似整實散、駢散交融,風格雅淡,與魏晉文比較接近;二是其駢體之作大多取材現實,抒發自己的身世淪落之悲與個人憤世嫉俗之情,獲得了中下層失意的知識分子在情感上的共鳴,因而備受稱揚。與汪中的駢文創作比較起來,胡天游駢文的這四個方面,是汪中難以企及的:

(一)潛氣內轉。在清中葉以后的駢文批評話語中,潛氣內轉是一個重要的概念。此概念系指在進行駢文書寫過程中,作者藉由語句音節之間傳達出來的意脈與氣韻的暗自轉換。在清代多如繁星的駢文作家中,被著名駢文學者朱一新認為精于潛氣內轉這一駢文表達技巧的駢文作家有兩位:一是胡天游,一是邵齊燾。在《無邪堂答問》中,朱一新指出:

潛氣內轉,上抗下墜,其中自有音節,多讀六朝文則知之。國朝精于此者,惟稚威、叔寶,汪、洪諸家,亦時有之。顨軒以下,文雖工而此意則寡矣。⑥朱一新:《無邪堂答問》,第91頁。

此節文字中“惟稚威、叔寶,汪、洪諸家”,中華書局的整理本此處沒有讀斷,而是將“惟稚威、叔寶、汪、洪諸家”作一句讀。其實,細細玩味朱一新的語意,他認為清代駢文書寫中精于潛氣內轉的作家只有兩個人,即胡天游、邵齊燾,而汪中、洪亮吉只不過“亦時有之”。因為“稚威、叔寶”是針對“精于此者”而言,而“汪、洪”是就“亦時有之”而言的。措詞“精于”與“亦時有之”在表達程度上的差別是很大的。換言之,在駢文書寫的“潛氣內轉”這一表達技巧方面,朱一新認為汪中是明顯不及胡天游的。

(二)風格雄健駿邁。汪中駢文的風格呈現或如其執友劉臺拱所言:“哀感頑艷,志隱味深”,①劉臺拱:《容甫汪君傳》,《寶應劉氏集·劉臺拱集》,江蘇揚州:廣陵書社,2006年整理本,第18頁。或如包世臣所言:“柔厚艷逸”,②包世臣:《書述學六卷后》,《藝舟雙楫》卷三,《續修四庫全書》第1082冊,第634頁。呈現出的是一種陰柔之美或秀美的型態。因此,汪中駢文呈現出的這種風格美學型態,誠如胡玉縉所批評的那樣:“少蒼莽雄俊之氣。”③胡玉縉:《述學書后》,《許庼經籍題跋》卷四,見吳格整理:《續四庫提要三種》,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年,第709頁。朱一新云:“文得蒼莽雄俊之氣者貴。”④朱一新:《無邪堂答問》,第89頁。在胡、朱二人看來,駢文理想的美學風格是雄健駿邁,亦即崇高之美。顯然,汪中的駢體之作是沒有體現這一美學風格型態的。而胡天游的駢文在美學風格型態方面確實做到了雄健駿邁,如《擬一統志表》《禹陵銘》《玉清宮碑》等篇,均能站在歷史高位上,在宏大敘事中,抉發被抒寫對象各自高遠的歷史意義,氣象宏偉,雄邁浩然。朱仕琇傳述胡天游,論及胡天游精于駢文創作時,兼及其詩,云:“詩亦雄健有氣。”(詳前引)由一“亦”字,可知胡天游駢文的美學風格在朱仕琇認知里,也是“雄健有氣”的,即具有壯美或崇高之美。駢文名家姚燮在《與陳云伯明府》這則書函里,說“石笥之文以力勝”,⑤姚燮:《復莊駢儷文榷》卷七,《續修四庫全書》第1533冊,第418頁上欄。其語中的“力”,即指胡天游的駢文在風格美學上呈現出雄健剛勁的型態特點。

(三)藝術表達難度。汪中的駢文因其與魏晉文相近,與當時取法齊梁文的趣尚不同而受到較高的評價。然而,由于其文多抒寫個人的淪落之悲與憤世嫉俗之情,雖然是“志隱味深”(詳前引),但藝術表達難度并不是很大,無論是《自序》《哀鹽船文》,還是《經舊苑吊馬守真文》《吊黃祖文》等,或規橅前人,自吐情懷;或描寫刻畫,生動形象,悼人與自悼融為一爐,只不過因其駢散交融、措辭安雅,以及主題上的騷怨,贏得了那些廣大失意士人情感上的共鳴。而胡天游的駢體之作,則在藝術表達上有較高的難度。現代駢文學者劉麟生在所著《中國駢文史》里,指出:“胡天游之文,以博麗植其基,以雄奧使其氣,所為《擬一統志表》《玉清宮碑》,皆以艱窘之題目,發為窈渺之文章。胡氏使典如貫珠,逞才如運氣,《遜國名臣贊序》長二千馀言,而無舉鼎絕臏之病,蓋其文一以排奡之氣行之,深得漢魏人文字之秘訣也。”⑥劉麟生:《中國駢文史》,第105—106頁。認為胡天游的駢文書寫“皆以艱窘之題目,發為窈渺之文章”,是高難度表達的藝術結晶。著名駢文學者錢基博在《駢文通義》中也說:“自來為駢文者,非博之難,而雄為難。”⑦錢基博:《近百年湖南學風駢文通義》,第124頁。胡天游駢文風格的雄健駿邁,其實也是高難度表達的藝術體現。因此,就藝術表達難度這一方面而言,汪中是遠遜于胡天游的。

(四)長篇巨制。汪中的駢體之作,如《漢上琴臺之銘》《狐父之盜頌》《經舊苑吊馬守真文》《自序》等,三兩百字或數百字不等,沒有達到千字以上的。汪中駢文藝術上的這一形態,就是朱一新論及其駢文時所說的那樣“筆斂而不敢縱……邊幅易窘”。①朱一新:《無邪堂答問》,第89頁。朱一新對汪中駢文所作的這一評論隱含的意思是,汪中的才氣有限。但是,胡天游的駢體之作,動輒千字以上,如《禹陵銘》《玉清宮碑》《遜國名臣贊序》等,長達兩千馀字,誠如楊旭輝在《清代駢文史》所言“曼衍鋪排,縱橫馳騁,騰挪跌宕”,②楊旭輝:《清代駢文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93頁。筆墨閎肆縱放,充分地展現了其個人的藝術才情。所以,在駢文的長篇巨制這一方面,汪中的文學才情是不及胡天游的。

此外,清人對清代駢文的評論中,汪中的經典地位也是不及胡天游的。如道咸時期的駢文學者姚燮在《與陳云伯明府書》中,論及清代駢文的代表性作家,云:“胡、袁、洪、彭四家,信為昭代以來卓焉佹特焉桀者。”③姚燮:《復莊駢儷文榷》卷七,《續修四庫全書》第1533冊,第418頁上欄。沒有提及汪中,至少他認為汪中在駢文成就上是不能與胡天游、袁枚、洪亮吉、彭兆蓀相提并論的。而同光時期的駢文學者馮可鏞在《諭駢》一文中,也說:“洎乎胡、袁、洪、彭四家崛起,睥睨千古,皋牢百氏……嗣是風流踵接,月旦評移,或抑袁、彭,特進邵、汪。”④馮可鏞:《諭駢》,轉引自呂雙偉:《清代駢文理論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22—223頁他同樣是將胡天游、袁枚、洪亮吉、彭兆蓀相提并論,而汪中只是在“或抑袁、彭”的駢文品評風氣的轉移中才被特進因而具有了與胡天游、洪亮吉等同等的地位。由姚、馮二人的評論中,我們顯然可以看出:在清人的駢文觀念中,汪中的駢文地位是不及胡天游的。

基于以上所述,筆者認為:清代駢文第一人或駢文成就最高者是胡天游,而不是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或通行文學史中所說的汪中。雖然劉麟生在《中國駢文史》中將汪中與胡天游、洪亮吉并列為清代駢文三大家,⑤劉麟生:《中國駢文史》,第104頁。但汪中在駢文創作上的成就實在不如胡天游,呂雙偉對汪中在清代駢文史上地位進行質疑,⑥呂雙偉:《汪中駢文地位之反思》,《文史哲》2015年第1期。是有事實依據的,并非故作驚人之論。

新中國成立以后,駢文因其講究形式美被冠以形式主義之名而遭到冷落,對駢文的研究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乏人問津,而對清代駢文的研究尤其荒陋。因此,學界關于清代駢文的認知基本上是祖述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中的觀點,并通過文學史而形成常識,將汪中視為清代駢文第一人或駢文文學成就最高者即是其中的常識之一。近40年來,隨著對駢文的研究日漸深入,我們以前習知的常識遭遇到了極大的挑戰,甚至可以推翻。現在,應該摒棄汪中為清代駢文第一人的常識了,而應該將胡天游視為清代駢文第一人或清代駢文文學成就最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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