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數字普惠金融緩解我國農村相對貧困※

○謝升峰 金才敏

數字技術、互聯網發展通過包容、效率和創新為貧困及弱勢人口提供了發展機會。移動貨幣、金融科技服務等數字普惠金融在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也將傳統的金融服務延伸到低收入家庭和小微企業，推動了收入不平等程度的下降。本文擬探討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及其緩貧效應，為緩解我國農村相對貧困提供對策建議。

一、金融科技大力發展增強了對“長尾”客群的普惠性

金融科技屬于技術與金融的融合創新，而創新往往是為了創造額外的市場需求。觸動G20國家金融科技大力發展的重要因素之一是傳統金融部門服務對于絕對與相對貧困者、其他脆弱的低收入群體及小微企業等“長尾”客群（即大量相對于“頭部”大客戶而言的小客戶群體）供給不足、覆蓋率低、普惠性不夠。這些痛點問題一定程度上倒逼了金融科技在世界各國的快速發展。一方面，金融科技資本投入持續加大。2022 年全球的金融科技平均利用率達到了64%，而印度這一指標高達87%，而且該國及東南亞國家的金融科技類應用安裝量在2020-2021年間平均增長了41%，應用會話量提升了186%。2022 年北美各銀行投入信息科技相關工作預算近一半用于新技術的研究，歐洲各銀行的同類預算也持續增長。與此同時，在自動化、機器人技術、人工智能陸續取代傳統人工柜臺業務的背景下，金融機構對高科技人力資源的投入不斷攀升，高盛集團、瑞銀集團、摩根大通、美國銀行、花旗銀行、德意志銀行技術人員占比普遍達到20%左右。另一方面，數字金融技術突飛猛進。以區塊鏈技術、分布式賬本技術為代表的應用場景加速發展。區塊鏈作為分布式的共享賬本和數據庫，具有去中心化、不可篡改、全程留痕、可以追溯、集體維護、公開透明等特點，運用區塊鏈技術有利于保障金融服務信息流的透明度，有助于降低金融風險。2020年ITU、ISO、IEEE等主要國際組織共發布了22 項有關區塊鏈及分布式帳本的技術標準，以摩根大通、花旗銀行為代表的G20國家的金融機構注重了區塊鏈在加密保管、數字貨幣加密等加密行業的應用。據統計，2021年歐美去中心化金融的整體數字資產達到2.1兆美元，數字化交易突破了150億美元。各國金融科技公司在云技術上不斷加大研究投入以構建金融生態云。統計顯示，云服務通過業務流程的簡化，每年大約節約20億美元，這為可持續地向“長尾”客群提供金融服務提供了保障。2021年，美國金融技術解決方案公司Jack Henry、金融科技公司Finicity與英國的金融科技公司Zilch均基于API進行合作或整合，通過開放銀行功能顯著地增加了以相對貧困群體為代表的“長尾”客群的數量、交易量及信貸額度。

二、相對貧困群體的數字金融服務獲得性增強

在金融科技支持下，金融服務的成本降低，同時交易效率隨之提升，大數據得以替代抵押資產，根據數字足跡積累的數據能夠做出風控判斷，這使得各國金融發展的包容性和穩定性不斷加強。這種包容性和穩定性還具有乘數效應，不僅有助于國家或地區經濟的穩定發展，還有助于實現一些非可持續發展的目標。一些相對貧困的低收入群體或弱勢群體金融服務的可獲得性得以增加，并能得到定制化的金融服務。

世界銀行數據顯示，2014年至2017年期間，全球有5.15億成年人在金融機構或者移動貨幣（Mobile Money）體系中開設了帳戶，擁有金融賬戶的成年人比例從62%上升到69%。在發達的歐美國家，年齡在15 歲以上、收入位于最低40%檔的相對貧困群體使用互聯網的比例達到了80%以上，其中加拿大、意大利超過了90%。這些國家的該類群體在使用手機或互聯網查看帳戶余額、付款，實施數字收付款等行為的比例也均高于發展中國家。中國的這類數字金融行為相對落后，但還是高于巴西、印度、南非等國。上述信息表明，在經濟相對發達的國家，相對貧困群體使用數字金融的行為會更加明顯。

在數字普惠金融業務中，有一類增長特別快的業務是移動貨幣業務，幾乎所有地區都在持續增長，特別是在西非地區。根據非洲發展銀行的定義，移動貨幣是指存放在用戶識別卡（SIM卡）上的貨幣，它借助信息和通信技術以及非銀行物理網絡，將金融服務延伸到沒有被傳統銀行覆蓋的地區和人群。在這里，SIM卡取代銀行帳號成為用戶身份的識別碼，其優勢在于：它支持通過代理網絡進行存、取款交易；通過普通手機收發短信即可完成操作，無需連接互聯網等。世界銀行指出，2017年之前的十年里，獲得金融服務的人口總計新增了約12億，使得缺乏銀行賬戶的人口下降了35%，主要歸功于移動貨幣賬戶的增加。2017年至2020年，移動貨幣的使用率繼續大幅增長，平均每1000個成年人中移動貨幣的使用人數也從277 人增加到645 人，交易價值占GDP 的比例也從同期的12%上升至47%。事實證明，移動貨幣與數字信貸的緩貧效應非常明顯。

三、數字普惠金融對促進經濟復蘇、推進減貧進程影響積極

數字普惠金融能降低成本、解決信息不對稱、提高交易速度和可訪問性，在微觀層面利于緩解絕對及相對貧困群體的融資約束，從宏觀層面可以加速后疫情時代的經濟復蘇。在疫情大流行的“非接觸經濟”環境下，大數據技術助力金融業持續對小微企業、低收入群體等提供運營服務。隨著線上客戶數量的增加，金融機構的決策不得不從經驗依賴發展到數據依賴，借助于大數據技術，金融機構較好地解決了信息不對稱問題，通過對小微企業、低收入群體等用戶精準畫像，降低了風險甄別成本。

在疫情后重新開放的世界中，世界銀行的馬達加斯加金融包容性項目展現了數字普惠金融重啟經濟復蘇的巨大作用。馬達加斯加是個深受氣候影響的島國，城鄉之間、男女之間的收入差距都很大，2017 年仍只有18%的馬達加斯加成年人獲得了正式的金融服務。作為國家金融包容性戰略的目標，馬達加斯加政府力圖到2022 年將金融包容性提高到45%。在世界銀行的幫助下，馬達加斯加的金融部門，包括銀行、小額信貸機構和電子貨幣機構等超過30多家金融機構紛紛實施擴張以提高包容性，措施之一便是將交易數字化，以滿足低收入群體的緊急需求，以低成本支付醫療服務，領取工資和社會福利等。此外，世界銀行集團還在印度和埃塞俄比亞等國家開展有益嘗試，與當地政府和金融技術公司合作，通過開發應用程序支持婦女、小販、裁縫或其他邊緣農民使用數字平臺，提高其數字素養并使之獲得數字化融資機會。由于數字金融能夠用大數據替代抵押資產，以數字足跡積累的數據做出風控模型，因此這些國家正積極探索如何使用來自手機等移動電話、各種支付平臺及電子商務的交易數據，甚至是社交網絡的信息流，作為評估信譽的替代信息來源。這些所謂替代數據的使用，受到了諸如智利、塞拉利昂等許多國家的歡迎，因為不管是貧困者還是其他弱勢群體，通過注冊移動支付帳戶就有機會參與支付業務，哪怕建立一個歷史交易數據，也有機會獲得貸款，并能比較方便地實現對商品與勞務的支付。在這些國家的農村地區，創新性的金融賦權解決方案還保護了消費者權益（如防止過度負債），普及了數字金融知識教育。這些舉措既有助于幫助低收入群體渡過難關，也為推進經濟復蘇與可持續減貧提供了思路。

四、數字普惠金融緩解我國農村相對貧困的有效路徑

根據《巴厘金融科技議程》和國際清算銀行對金融科技的政策要求，借鑒其他國家典型做法，我國應在農村加快金融科技和數字金融服務的發展，破解農村低收入群體及小微企業金融服務不足的問題，建立緩解我國農村相對貧困的長效機制。

以創新“數據足跡”管理為重點，夯實農村數字金融平臺。以推進農村數字金融方面數據資源的所有權、加工使用權和產品經營權“三權分置”的金融數據產權制度框架建設為重點，充分發揮我國廣袤農村海量金融數據規模和豐富的數字金融應用場景優勢，建立健全農村數字基礎設施，以構建包容性的農村數字經濟支柱。針對農村數字金融產品與服務的創新，政府需要制定清晰的規則以支持對這些產品與服務的信任，提升農村金融數據資產的可用、可信、可流通、可追溯水平，通過創新金融數據權抵押，借鑒世界銀行支持馬達加斯加包容性金融項目的經驗，通過“數據足跡”管理以破解農村抵、質押物不足的問題，降低金融風險。同時，為實現更具包容性的疫后經濟復蘇，需要推進農村平等使用數字基礎設施，避免出現因數字金融基礎設施不足造成的系統錯誤、數據偏差。可以仿照日韓的數字化運營模式，以政府或者大型商業銀行為主導，聯合運營商加強數字鄉村建設。政府可以與技術實力較強的互聯網企業聯手，整合農村數字信息平臺，做好農村數字化信息建設。一方面，在農村地區促進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與企業在醫療、教育、衣食住行等各方面建立線上渠道，打破農村地域限制；另一方面，采集農村居民的個人基本信息、信貸信息、征信水平等一系列數據，建立網絡征信系統，打破金融機構對信息要求的限制。

制定關于農村數字金融發展的法律法規，明確監管目標。我國各級政府要借鑒G20國家持續推出的在監管科技、數據治理、反壟斷與消費者保護、數字法幣、加密資產等方面的法律法規，在參與國際高標準數字規則制定基礎上，調整與完善現有的農村金融監管與政策框架，推進農村數字經濟、金融數據保護法律政策的出臺，適時出臺地方性的《個人數據權益保護法》《個人信息權益保護法》《農村金融機構數字化促進法》《農村金融科技公司治理規則》《農村數字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法》《農村征信管理條例》《綠色金融科技條例》等方面的專項法規條款，并跟上金融科技快速更新變化的節奏，不斷完善監管科技，強化反壟斷以防止大型科技巨頭濫用市場地位形成寡頭壟斷，探索推行中央銀行數字貨幣。央行、證監會、銀保監會以及其他金融自律性組織要明確各自的主體責任，在監管過程中要明確監管目標，針對農村地區的接受程度制定相應的考核評估體系，確保權責清晰、信息共享，共同保障好農村數字平臺的正常運營和發展。

創新公平競爭的農村數字金融市場環境。要加快建立大型金融科技企業參與農村數字化建設的治理機制，支持農村小型金融科技企業與農村小型商業銀行的數字化發展，使相對貧困群體最大程度地從數字金融服務中獲益。要推進金融科技平臺（公司）、數字化金融機構互聯互通，打破“數據孤島”和“數據壟斷”，推進農村數字普惠金融供給主體的ESG（環境、社會和治理）評價體系建設，激勵其提供負責任的、安全透明的農村數字普惠金融產品與服務。要在完善農村數字化征信市場的同時，鼓勵征信機構面向農村提供基于農業產業化企業、家庭農場及個人運營中的多種數據要素的多樣化征信服務，在提供供應鏈數字金融服務之時做好信息采集工作，通過大數據手段了解農村居民的征信水平，對信用水平不同的人群提供不同程度的金融服務，降低信用風險，克服我國農村正規銀行體系無法大規模使用央行征信中心數據實現大規模獲客的問題。要避免在提供數字金融服務時出現針對農村消費者的不公平定價、營銷不當或者披露不透明、數據泄密、黑名單問題等。農村金融機構還可以借助數字平臺降低服務門檻，通過降低高價設備購買、放寬參與要求和實施服務費用優惠等方式，降低參與成本讓更多享受不到金融服務的農村偏遠地區的民眾參與進來，滿足他們的金融需求。

加強農民對數字普惠金融的整體認知，減小數字鴻溝。為了建設好具有包容性的農村金融市場，各級地方政府必須彌合地區之間和農村不同群體之間的數字鴻溝，以充分獲取數字金融服務帶來的紅利。首先，針對農村相對貧困群體及農村創新創業群體，要創新數字識別技術以確保他們獲得數字交易機會，力爭農村脫貧群體人人能進入數字世界，縮小數字發展差距。其次，開展金融數據知識普及和教育培訓，提高農民整體數字金融素養，著力消除農村不同區域間、人群間數字鴻溝，增進農村社會公平、保障農民福祉、促進共同富裕。